查看完整版本: 墨書白 -【劍尋千山】《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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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08:00 PM

第七十四章

  看著跪倒在地的秦風烈,鳴鸞宮弟子都是一愣。

  片刻後,有人驚呼出聲,鳴鸞宮弟子瞬間意識到敗局已定,四處逃散而去。

  花向晚抬眼揚聲:「慢著。」

  音落,一道無聲結界在周邊瞬間升騰而起,一個個弟子撞到結界之上,便發現走投無路。

  現下高階修士基本已經逃開,這些弟子慌張得不知所措,他們所有人提劍站在不遠處,勉力支撐著自己不要恐懼,咬牙看著高處的花向晚和謝長寂。

  「花少主。」

  唯有秦雲裳,她一手撐劍,吊兒郎當站起來,打量著花向晚的狀態,恭敬道:「恭喜花少主步入渡劫。」

  「你們鳴鸞宮就是這麼恭喜我的?」

  花向晚笑起來,盯著秦雲裳:「在我渡劫之時,舉宮之力,來殘害我宗弟子?」

  「此事鳴鸞宮的確有愧,但我等都是他人棋子,」秦雲裳回頭看了一圈身後弟子,「是來是走,都由不得我們選擇,還望花少主憐憫我等身不由己,給條生路。」

  「我給你生路,」花向晚盯著秦雲裳,「憑什麼?」

  聽到這話,秦雲裳回頭注視著身後弟子。

  這些弟子看上去都十分緊張,他們看著秦雲裳,目光裡都帶了幾分祈求。

  秦雲裳明白他們的心意,她回過頭,抬眼看向花向晚,雙手舉劍放在身前,揚聲開口:「鳴鸞宮,降!」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都舒了口氣,鳴鸞宮弟子一個個跟上,雙手握劍,跪在地上,微微低頭。

  晨風下,黃沙捲著血腥氣飄散而過,花向晚看著地面上弟子屍體,她神色微斂,片刻後,輕聲道:「靈南,帶人將鳴鸞宮弟子押入地牢,打掃戰場。靈北,將傷員帶回宮中安置,清點傷患。薛子丹,」花向晚回眸看向正在一旁給弟子看診的青年,薛子丹抬頭,就聽對方朝著宮內揚了揚下巴,「跟我走。」

  說著,花向晚轉眸看向旁邊謝長寂,他面上有些蒼白,花向晚遲疑片刻,伸手幫他把劍收回劍鞘,低頭拉住他,輕聲道:「我們先回去。」

  「嗯。」

  謝長寂應聲,由她拉著進了合歡宮宮城,走進廣場,入眼是在風中獵獵的招魂幡。

  花向晚仰頭看著這些招魂幡,過去她每一次看,都很平靜,因為她知道這些招魂幡所指引的前路,然而這一次,握著手邊這個人,她卻頭一次生出了幾分茫然,這份茫然中,又生出了幾分勃勃生機,讓她對這未知的未來,有了幾分期許。

  她領著謝長寂走到後院,薛子丹也跟了過來,抬手將黑袍從頭上放下來,便直接開口:「叫我來做什麼?現在這麼多事兒……」

  「給他看看。」

  花向晚直接指向旁邊謝長寂,薛子丹頓時瞪大了眼:「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給他看診?!」

  說完,不等花向晚回復,他直接轉身:「我不看。」

  「薛子丹。」花向晚語帶警告,「看不看?」

  薛子丹腳步一頓,遲疑片刻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搖頭晃腦,面上全是痛苦:「花向晚啊花向晚,你這是在折磨我。」

  說著,他折回房間,坐到謝長寂對面,不耐煩道:「伸出手來。」謝長寂不動,薛子丹驚疑回頭:「你被天雷劈聾了?」

  「無需你看。」

  謝長寂開口,薛子丹頓時樂起來,他趕緊起身,只是剛站起來,又被花向晚按下去,花向晚劍架在他脖子上,抬頭看謝長寂,微微一笑:「謝長寂?」

  謝長寂不說話,過了片刻後,在花向晚無聲的「調解」下,他不情不願伸出手。

  薛子丹給他一把脈,立刻給了判斷:「腎虛。」

  「庸醫,換人。」

  「你好好看。」花向晚一巴掌拍在薛子丹腦袋上,「少給我胡說八道。」

  薛子丹被打了一下,終於老實幾分,緊皺著眉頭給謝長寂診了會兒脈,又用靈息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幾番確認後,臉色終於鄭重起來,皺起眉頭:「你……其他倒還是小傷,稍作休養即可,但分神重創,境界大跌,怕是要重新修煉好一段時間了。」

  修士到化神期,便會修出可以離體的元神,被成為「分神」,分神一般是魂體,特殊功法之下,亦可成為實體。

  這一點不需要薛子丹提醒,謝長寂了解得比他清楚,點頭道:「我知道。」

  「你分神怎麼會被重創?」

  花向晚在旁邊聽著,有些不解:「秦風烈這麼強?」

  「不是。」

  謝長寂搖頭,倒也沒說原因,只否認:「他傷不到我分神。」

  「那……」

  「他替你擋了天劫,」薛子丹看謝長寂沒說,一面提筆寫著方子,一面嘲諷道,「天劫這東西,誰敢擋天道就是加倍的罰。他怕你被劈死,用分神替你擋了,這份情意可真是讓我動容。」

  說著,薛子丹甩出一份方子,丟給花向晚:「分神這東西我沒法治,自己好好修煉吧,身體沒事兒,好好養,我先走了,外面人多著呢。」

  「我同你一起。」

  花向晚見薛子丹要走,便立刻起身,她回頭看了一眼謝長寂:「你既然沒有大事,先好好休息,我處理完事就回來。」

  說著,花向晚便同薛子丹一起出去。

  謝長寂抬眸看向兩人,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將目光轉到一旁茶壺上,翻開茶杯,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花向晚送著薛子丹走到長廊,薛子丹轉頭看她,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跟過來,直接道:「說吧,要問什麼?」

  「方才我渡劫時發生了什麼?」

  花向晚微微皺眉:「我渡劫完畢,便感覺魔氣橫生,出來便看見謝長寂……」

  「他差點入魔了。」薛子丹冷靜開口,給出結論,「要不是你趕出來阻他那一劍,他今天就立地成魔了。」

  說著,薛子丹靠在長廊長柱上,輕笑出聲:「我早說過,他可不是什麼好人。就看這把劍你用不用了。」

  花向晚不說話,她聽著薛子丹的言語,緩了片刻後,她輕聲道:「薛子丹,我若想活下來,有辦法嗎?」

  聽到這話,薛子丹動作一頓。

  他愣愣抬頭,似乎有些不明白花向晚的意思:「你什麼意思?」

  「要做的事我會做,答應你們的我也會做到,」花向晚轉頭看向庭院,目光平靜,「但我想爭一爭。」

  說著,她看向薛子丹,目光中帶了幾分祈求:「我想活。」

  薛子丹看著花向晚,他張口,想說點什麼,但緩了半天,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好久,他有些慌亂移開眼睛:「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那就拜托你。」

  花向晚笑起來:「計劃照舊,但這一次,請你給我一線生機。」

  聽著花向晚的話,薛子丹有些難受,他勉力笑了笑,只道:「當初我問你是不是決心如此,你非和我強……走到現在了,你求我又有什麼用?」

  「子丹……」

  「行了我知道。」

  薛子丹打斷她,他深吸一口氣,胡亂道:「如有辦法我不會讓你死。」

  「多謝。」

  花向晚放下心來,她點點頭:「宮裡其他人還需要你,我先去做事了。」

  「好。」

  薛子丹心慌意亂,胡亂回聲。

  花向晚轉身往回,薛子丹抬眼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出聲:「阿晚。」

  花向晚回頭看他,薛子丹盯著花向晚,遲疑許久,只問:「是因為謝長寂嗎?」

  花向晚想了想,只道:「我只是突然覺得,相比於死,活著,才是更大的勇氣。以前我沒有,現下,我想試一試。」

  薛子丹不說話,花向晚見他久不出聲,抬眼看他:「怎麼了?」

  薛子丹想了想,垂下眼眸,只道:「就是覺得有些不甘心,兩百年前比不過,兩百年後還是比不過。」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薛子丹擺手,似是有些煩悶:「走了。」

  說著,薛子丹轉身離開,花向晚見他離去,便轉身去了大殿。

  她先從靈北那邊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隨後就去見了秦雲裳。

  秦雲裳被單獨安置在客院,正在包紮傷口,看見花向晚過來,她一挑眉頭,眼中帶了幾分豔羨:「就這麼渡劫了?」

  「不然呢?我可忍了兩百年。」

  花向晚端著茶杯坐到椅子上,看著秦雲裳包紮好肩頭,把衣服拉上,調笑起來:「和狐眠裝模作樣打了半天,你還真受傷了?」

  「不受點傷說不過去。」

  秦雲裳繫好腰帶:「謝長寂怎麼樣?」

  「還行吧,」花向晚漫不經心,「鳴鸞宮那邊怎麼辦?你出手還我出手?」

  鳴鸞宮畢竟是秦雲裳的宗門,她終究要問問秦雲裳的意思。

  秦雲裳想了想,只道:「我去說服趙南陳順他們投誠,」說著,她抬眼看向花向晚,「秦雲衣你幫我殺了,我當上宮主,你就是魔主。」

  「好。」

  花向晚也是這個打算,她直起身來,強調道:「等一會兒你就走吧,幫我盯住秦雲衣,我要那兩塊血令完完整整回到我手裡。」

  「明白。」

  和秦雲裳商量好,花向晚也沒多做停留,讓人把秦雲裳送走之後,又去逐一看了一下傷員,等到夜裡,才終於回來。

  回到屋中,謝長寂正在桌邊打坐,他一身素衣,面前香爐燃著令人靜心的冷香。

  花向晚站在門口,端詳著這個男人。

  他生得有些書生氣,但氣質清冷,讓他整個人便多了幾分劍一般的銳意。

  明明是差一點就入魔的人,偏生就生了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哪怕是殺人入魔,如果不了解前因後果,乍一看,都會覺得是謫仙入世,除魔衛道,他絕不會有半點錯處。

  她靜靜端詳著他,他察覺她久久不動的目光,緩慢睜眼。

  其實明明有那麼多話,想問他,亦想告訴她。

  然而在那雙清明眼靜靜看著她的那一剎,她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沒有點燈,月光灑落在屋中,他滿身清輝,平靜出聲:「恭喜。」

  花向晚雙手抱胸,斜靠在門邊:「渡劫這麼大的事兒,你就說聲恭喜,不給點甜頭?」

  「想要什麼?」

  謝長寂問得平淡,可花向晚知道,無論她說什麼,他都會應許。

  她一時不敢胡亂開口,盯著面前人看了片刻,只問:「我在天劫裡看到你和昆長老蘇掌門說你要離開天劍宗。」

  天劫乃天道對修士的考驗,天道悉知一切,所以內容並非幻境,或許是真的。

  謝長寂知道她問什麼,倒也沒有遮掩,只道:「是。」

  「我還看到你說……無論正道邪道,都希望我能好好活著。」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沒想到這居然會出現在她的天劫幻境中。

  「你的心結是什麼?」

  他微微皺眉,不解。

  花向晚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她轉過頭,看著庭院:「我的心結……本身是,我不想活。」

  聽到這話,謝長寂瞳孔緊縮,他眼底暗紅湧現,他捏起拳頭,死死克制著自己,盯著花向晚:「然後呢?」

  「因為不想活,所以我無所謂牽掛,也沒有畏懼。所以我怕你。」

  花向晚說著,輕笑起來:「不是怕你殺了,你殺我,或者帶我回死生之界囚禁我,又或者是要取走魊靈,都不過是破壞我的計劃。我雖然有擔憂,但我並不害怕。我唯一只怕一件事——」

  花向晚轉過頭,看著謝長寂:「我怕有牽掛。」

  「所以呢?」

  謝長寂看著她:「你同我說這些,想做什麼?」

  花向晚不言,她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惶恐在謝長寂心中蔓延,他盯著她,撐著自己起身:「你想讓我走?讓我放下?這樣你就不欠我什麼,就沒有牽掛了?」

  他說著,語氣微微激動起來,他從未這樣失控過,他一貫內斂,克制,平靜。

  可生死彷佛是觸及他的逆鱗,他死死盯著花向晚:「然後呢?然後你要做什麼?你要拿你的命做什麼?」

  說著,謝長寂笑起來,語氣中帶了幾分嘲諷:「復活沈逸塵?」

  花向晚一愣,謝長寂看著她的表情,銳利的疼刮在他心上。

  他死死捏著拳頭,卻還是要道:「我可以的。」

  「什麼?」

  花向晚聽不明白,謝長寂沙啞出聲:「你想要復活沈逸塵,我就幫你復活他,如果要以命換命,那也讓我來。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你就當我是來還債,這樣也不可以嗎?!」

  「謝長寂……」花向晚聽著他的話,看著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青年,微微皺眉,「你不欠我什麼,不需要還債。」

  謝長寂沒應聲,花向晚解釋著:「沈逸塵不是你殺的,合歡宮出事也與你無關,其實……你對我很好。」

  「可是,」謝長寂看著地面,有些愣神,「若我連虧欠都沒有,那你我之間,又還剩什麼?」

  花向晚愣愣看著他,謝長寂抬眼,目光裡帶了幾分茫然:「晚晚,我們差了兩百年。」

  你往前走了兩百年,而謝長寂,卻長長久久,停留在兩百年前。

  你的人生裡早已沒了謝長寂,你有新的悲歡離合,大起大落,你有新的戀人,新的世界。

  可謝長寂,卻永遠停留在死生之界,只有花向晚。

  如果連虧欠都沒有,謝長寂與你,又有何牽連?

  又要拿什麼理由,牽絆你,陪伴你,守在你身邊?

  「我什麼都不求,也什麼都不要,如果一命抵一命,那我復活沈逸塵,他陪著你也好。」

  謝長寂說著,整個人有些混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只是逼著自己,巨大的惶恐彌漫在胸口,比什麼都重要,比什麼都疼。

  「只要你活著,都好,都很好。」

  「那你呢?」

  花向晚看著明顯已經有些病態的人,微微皺起眉頭:「我和沈逸塵在一起,你不痛苦嗎?」

  謝長寂動作頓住,他死死抓著袖子,他根本不想這個畫面,只是不斷回想著當年。

  他挑起她的蓋頭,她在星空下偷偷親吻他,她一遍一遍告訴他,我喜歡你,一直喜歡。

  這些畫面讓他稍稍冷靜,他像是食用著毒藥去緩解疼痛的癮君子,愉悅遮掩了血淋淋的一切,他目光帶了幾分溫和。

  「晚晚陪著我。」

  他抬起頭,笑著看著她:「晚晚喜歡謝長寂,我便足夠了。」

  這話讓花向晚驚住。

  她第一次意識到,謝長寂這高山白雪一樣的皮囊下,遮掩著多少屍骨血肉。

  「那我呢?」她追問出聲,「晚晚陪著你,我呢?」

  謝長寂說不出話,花向晚不解:「還是說,你愛的是兩百年前的晚晚,不是我?」

  怎麼可能只是兩百年前的晚晚呢?

  如果她與兩百年前不是一個人,如果愛的不是如今的她,她的生死,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他又怎麼敢承認呢?

  「謝長寂,」花向晚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我活著,活著站在你面前,為什麼不想和我廝守,而是惦念兩百年前的我?」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垂下眼眸,他目光落在她脖頸紅線之上,知道那裡掛著什麼。

  他艱澀開口:「不敢奢求。」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忍不住笑起來:「如果我讓你敢呢?」

  謝長寂一愣,花向晚平靜看著他:「謝長寂,我是真的討厭你。」

  謝長寂茫然看著她,花向晚注視著他似是完全聽不明白的眼睛:「讓你不要跟來,你非要來。讓你不要陪我,你非要陪。讓你不要靠近,你非要靠近。現下好了——」

  花向晚說著,目光裡帶了笑:「我不想死了。」

  說著,她伸手勾住他脖子,仰頭看著他:「心魔劫裡,我看見你拉了我一把,你想讓我活,我便不想死了。」

  「那你想要什麼?」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感覺內心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慢慢撫平。

  花向晚看著他清俊的面容,看了好久,她伸手覆在他的面容上:「我想要你好好的。」

  說著,她拂過他的眉眼。

  「想要你永遠受萬人敬仰,想要你永遠高坐雲端,想要你高高興興,想要你被很多人喜歡。」

  「想要謝長寂幸福,想要謝長寂安康,想要謝長寂快樂,想要謝長寂,一世無憂。」

  「謝長寂,」花向晚笑起來,「你能幫我做到嗎?」

  謝長寂不說話,他注視著她。

  好久,他低下頭,一隻手插入她的頭髮,讓她仰頭,一隻手攬在她纖腰之上,承著她所有重量。

  他低頭細細吻著她,他吻得很有耐心,很平靜,像是回應著什麼。

  她在他的細吻中被他放到旁邊桌上。

  窗外下起小雨,庭院玉蘭包葉被於風雨中剝開,緩緩綻放,雨細細密密打在光潔花身,留下晶瑩露珠,花雨相交,於風中搖曳生姿。

  花向晚躺在桌上,隔著窗戶看著那搖曳的枝頭玉蘭,感覺對方冰涼的手指握在她頸間碧海珠上。

  「晚晚,」他似乎是忍耐到極致,「取下來吧。」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聽到這話,花向晚笑起來。

  她伸手握住謝長寂的手,幫著他用力一拽。

  佩戴了多年的碧海珠被她領著他取下,她溫柔放在一側。

  謝長寂靜靜看著她,花向晚撐著自己起身,抬手擁住他的脖子,似是玩笑:「你陪我還了我要還的債,我同你一起回雲萊。」

  聽到這話,謝長寂神色微動,察覺他克制著的歡喜和身體的變化,她笑起來,湊過去,攀在他耳邊。

  「長寂哥哥,」花向晚低低出聲,「高興了麼?」

  謝長寂沒有說話,只有花向晚驚叫了一聲劃破雨夜,隨後喘息著笑出聲來。

  「謝長寂,你不經逗!」

  與此同時,魔宮之內,碧血神君猛地睜開眼睛。

  他看著大殿外的夜雨,許久後,低低出聲:「花向晚,好得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08:20 PM

第七十五章

  雨聲淅淅瀝瀝,花向晚有些疲憊,窩在謝長寂懷裡,半醒半睡淺眠。

  謝長寂攬著懷裡的人,看著窗外細雨,卻有些睡不著。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感覺好像有什麼盈滿內心,讓他覺得這世上一切無一不好,無一不讓人動容。

  他聽著雨聲,看著雨打玉蘭,嗅著潮濕之氣與女子體香混合的氣息,靜靜感受著這一切。

  「嗯?」

  花向晚迷迷糊糊醒過來,察覺謝長寂還很清醒,她茫然回頭:「你怎麼還不睡?」

  聽著這話,謝長寂垂下眼眸,實話實說:「睡不著。」

  花向晚緩了片刻,逐漸醒過來,她翻了個身,和謝長寂面對面躺著。

  雲雨方過,兩個人都不著片縷,綢緞一般的薄被半遮半掩,花向晚看著面前青年近在咫尺清俊的面容。他神色平靜,但帶了幾分平日沒有的溫潤,她想了想,吸了吸鼻子,只道:「睡不著那我陪你聊聊天?」

  「你睡吧。」謝長寂搖頭,「我躺一會兒就好。」

  「沒人專門陪你聊過天吧?」

  花向晚看他反應,有些好奇,謝長寂認真回想了一下,像是在回答極其鄭重的問題,搖頭道:「除你之外,沒有。」

  「我以前陪你聊過?」

  花向晚一時有些想不起來,謝長寂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目光中帶了幾分柔和:「經常。」

  「我怎麼不記得?」

  花向晚回想了一下,有些奇怪,謝長寂溫和道:「你以前,話很多。」

  她是話多,總想找話題同他多幾句,可那時候他幾乎不怎麼回應,這也算得上聊天?

  但想想謝長寂的性子,說不定當時他回應那幾句「嗯」,已經是他極大的努力了。

  花向晚表示理解,她琢磨片刻,抬手枕在頭部,看著謝長寂,笑眯眯道:「那你不嫌我煩?」

  「喜歡的。」

  謝長寂看著她,沒有半點遮掩:「你和我說每個字,我都很喜歡。」

  聽到這話,花向晚心上一跳,莫名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他大多數時候不會騙人,但越是知道,越覺得高興,想想或許是因為這張臉太俊的緣故,便決定不去看他,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嘀咕著開口:「以前嘴鋸都鋸不開,現在開了光一樣,昆虛子是送你去什麼地方專門學的麼?」

  「我只是不習慣說想不清楚的話。」

  謝長寂說著,抬手替她拉好被子,花向晚聽著他的話,側頭看他,有些好奇:「那你現在說的,都是你想清楚的?」

  「嗯。」

  謝長寂應聲:「想了好多年。」

  「你……」花向晚遲疑著,「這兩百年一直在想這些?」

  「在想,」謝長寂慢慢說著,「每個片段,一點一點回想。」

  所以任何細節,他都不曾遺忘。

  花兩百年歲月,一點一點緩慢確認,抗拒,最終接受——他喜歡她。

  花向晚明白他的意思,她看著謝長寂,他和她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他修為高深,聰慧非凡,他似乎能參透這世上最深奧的道理,但在細微之處,他似乎又連稚子都不如。

  她靜靜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後,她輕聲開口:「謝長寂,你小時候都做些什麼?」

  聽到這話,謝長寂沒有出聲,花向晚回憶著:「我小時候很皮,每天都在玩,我父親病重,但他很疼我,每天他給我講故事,我娘和師父教我修行,還有很多師兄師姐,他們都會帶我玩……」

  說著,花向晚忍不住笑起來:「二師兄會帶我御劍在天上飛、放風箏,大師兄會給我折紙鶴,大師姐會給我做好吃的,扔沙包……」

  花向晚一面說,一面忍不住轉頭:「你呢?你做什麼?」

  「修行。」

  謝長寂想著當年,認真說著:「每日卯時起,提水,站樁,揮劍一萬下,之後聽師父講道,念書,亥時睡下。」

  「沒了?那你休息時候做什麼?」

  花向晚奇怪,謝長寂想想,只道:「看,聽,嗅,嘗,感。」

  「這是做什麼?」花向晚聽不明白,謝長寂認真解釋。

  「看萬事萬物,聽聲,嗅各種氣味,嘗各種味道,體會各種感覺。」

  「冷、熱、疼、酸、痛……」

  謝長寂描述著:「而後,一一對應,一一明白,一一模仿。」

  他無法像常人一樣,自然而然去明白所有詞的含義,疼是什麼,疼過明白;痛什麼,痛過才知曉。

  然而也正是如此,他對這世上之事,要麼不懂,要麼,便比常人懂得更深,更透徹。

  可他不是不會懂,只是懂得比他人慢。

  總要遲那麼一些,晚那麼一點。

  花向晚聽著他說這些,莫名有些心酸,只道:「你方才睡不著,也是在做這些?」

  「嗯。」

  謝長寂應聲,花向晚好奇起來:「那你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感覺到了什麼?」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靜默無言,許久後,他緩聲道:「幸福。」

  花向晚一愣,謝長寂目光溫和,他抬手將她頭髮繞到耳後,輕聲道:「我聽見雨聲,有如天籟;我嗅到水汽,倍覺清潤;我看見細雨、暖燈、玉蘭、長廊,都覺漂亮美好。天地靈動,萬物可愛,令人歡喜異常。」

  「喜歡這個世界?」

  花向晚聽出謝長寂語氣中的溫柔,忍不住笑。

  謝長寂想了想,應聲:「喜歡。」

  「那就好好記住這種感覺。」花向晚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貼近他。

  兩人在暗夜中抵著額頭,她聲音軟下許多:「凡天道認可之道,無一不以愛為始,以善為終。心有所喜,心有所憫,心有所悲,才會有善有德。」

  謝長寂聽著這話,他抬眸看她,黑白分明的眼微動:「不曾有人說過。」

  「那他們怎麼同你說的?」

  「生來如此。」

  謝長寂平靜說著:「生來應善,生來應以蒼生為己任,生來應懂是非黑白。」

  「若這麼簡單,所有一切生來當如是,」花向晚笑起來,「那世上又何來善惡呢?」

  謝長寂聽著,沒有出聲,他似在思考。

  花向晚看著他的樣子,想了想,抬手抱在他腰上,仰頭看他,打斷他的思緒:「算了,別想這些,想想以後。你這次和昆虛子鬧翻了,咱們回雲萊,還能回天劍宗嗎?」

  「你到底要償還什麼?」

  沒有理會花向晚虛無縹緲的假設,謝長寂抬眼,徑直出聲。

  花向晚動作一頓,謝長寂盯著她:「要以死相求?」

  花向晚沒出聲,雨聲漸弱,謝長寂知道她或許又想遮掩。

  他也習慣,只是終究有那麼幾分失落,他輕嘆一聲,只道:「睡吧。」

  「我想讓他們活過來。」

  花向晚突然開口,謝長寂沒想到她會應答,他抬眼:「誰?」

  「他們」不可能只是一個沈逸塵,那必然是許多人。

  哪怕心中早有猜測,可還是忍不住確認:「合歡宮已死之人?」

  「對。」

  花向晚沒有遮掩,謝長寂皺起眉頭:「死而復生本就是逆天而行,這世上所有事都要付出代價。」

  「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代價了。」

  花向晚快速回應,謝長寂心上一緊。

  「什麼代價?」

  「內門弟子一百零三人,」花向晚挪開目光,不敢看謝長寂,快速說著自己的計劃,「當年我母親都給他們打了魂印,我可以順著魂印追回他們的魂魄。找到魂魄,給他們準備好身體,魂體歸位,就能讓他們回來,所以我去天劍宗取了魊靈。」

  「你要魊靈,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復活他們?」

  「兩者沒有區別,」花向晚出聲,目光極為冷靜,「你說得沒錯,這世上所有事,都有代價。所以,想要一個人生,必須有一個人死。他們欠了合歡宮的,」花向晚抬眼,平靜開口,「得還。」

  「之前我沒有足夠能力。」花向晚說著,靠在謝長寂胸口,「我可以簡單滅了九宗任何一宗,又或者是拚全力和溫容鬧個你死我活,但我沒有能力同時對抗魔主、鳴鸞、清樂、以及九宗幾大宗門。而這些人在合歡宮那件事後,早成了一塊鐵板,他們共同敵人,是合歡宮。我有任何妄動,都是滅宮之禍。」

  「所以,這兩百年我一直在努力得到他們信任,等待魊靈出世,同時在確認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做的什麼事。我想好了,」花向晚笑起來,「魊靈出世,魔主重病,我就打著去天劍宗的名義,將魊靈搶回來。然後殺了溫少清,嫁禍冥惑,挑撥兩宮關係,再找到師兄師姐的蹤跡,把屍首搶回來。等我用魊靈的力量,殺了他們所有人讓師兄師姐復活,我也就走到頭了,我不能真的讓魊靈禍世,也不能真的因一己之私不顧後果。」

  花向晚神色清明,說得極為坦蕩:「所以,從我去天劍宗開始,我就給自己定好了結局。」

  說著,她抬眸看他,有些無奈:「只是我沒想到,你會來。」

  「那現在呢?」

  謝長寂聽她的話,便知道,她有了新的打算,不然她不會告訴他這些。

  「現在,」花向晚笑著貼近他,抬手覆在他臉上,語氣輕佻,「你不是來了麼?」

  「鳴鸞宮這一戰之後,九宗肯定有很多宗門投靠,雲裳會幫我拿到血令,我會順利成為魔主。到時候拿到復活逸塵的辦法,我們便能復活逸塵。」

  「之後你幫我復活沈逸塵,同我一起殺了他們,」她的言語好似妖女,蠱惑著他往地獄一起沉淪而去,「用他們的命換我合歡宮弟子的命,等合歡宮安穩下來,咱們帶著魊靈回死生之界。謝長寂,」她看著他,目光裡滿是期望,「我不想死了。」

  謝長寂不說話,他垂眸落到她胸口刀疤上。

  她的話漏洞百出。

  她怎麼知道魔主會在魊靈出世時病重?

  既然當年這些人是一塊鐵板,為什麼合歡宮還能生存下來?魔主和她交換的是什麼?

  溯光鏡裡他們便已經知道魔主是取走秦憫生愛魄之人,也就意味著,合歡宮之事幕後主使很可能是魔主,而魔主也是西境真正最強之人,可她整個計劃,對如何處理魔主卻沒有任何打算,為什麼?

  他想問,卻不敢開口,他腦海裡劃過一個念頭——

  另一半魊靈,在魔主那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08:41 PM

第七十六章

  花向晚給冥惑種下魊靈那一夜,冥惑祈求「魊」寄生於自己的身體,這種召喚,只有魊靈才能感應。

  而那一晚,除了花向晚奔向冥惑的方向,另外一人,就是碧血神君。

  雖然碧血神君始終沒有承認,可這世上能在當年破開死生之界,將魊靈一分為二,附在沈修文身上不被他察覺,抹去他追蹤印之人……

  並沒有幾個。

  如果魊靈在碧血神君那裡,魊靈本身被問心劍和鎖魂燈封印,能打開封印的花向晚就在眼皮子底下,碧血神君真的什麼都沒做嗎?

  想到這一點,謝長寂心頭一跳,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他不敢深想下去,匆忙打住。

  他覺得夜風有些涼,花向晚察覺他情緒變化,掛在他身上仰頭湊近他:「怎麼了?」

  他盯著她的眼睛,抬手觸碰在她疤痕之上。

  花向晚下意識想僵住身子,可是又知道絕不能讓他意識到這疤痕特別之處,於是她主動湊上去,蹭在他臉上,撒著嬌:「還想啊?」

  「這個疤,哪裡來的?」

  他垂下眼眸,沒有被她把話題帶走,花向晚見他執意要問,靠在他身上,不讓他看,漫不經心回著話:「我不是中毒了嗎,」她說著,「薛子丹療傷留下的傷口。」

  「為什麼會留在這裡?」

  謝長寂難得追根究底,花向晚也沒有躲避,只道:「要換血,換血從心上經過,再流過全身。你要好奇,再等幾年我又要換一次……哦,不用了。」

  花向晚想起什麼來,頗為高興:「你給我換了一遍,又可以撐很多年,不用去血池了。」

  「換了血……」謝長寂皺起眉頭,「還不行嗎?」

  尋常毒藥,換一遍血,應該都帶走了才對。

  花向晚知道他疑惑,耐心解答:「中毒太深入骨,要多換幾次。」

  「沒有其他辦法?」

  謝長寂思考著,花向晚笑起來:「反正薛子丹沒什麼辦法,要不……」

  花向晚想想,歪著頭:「等事情辦完了,去找你師叔試試?」

  復活了沈逸塵,她沒有愧疚。

  復活了合歡宮的人,她沒有牽掛,合歡宮也達鼎盛。

  她可以跟著他回雲萊,他回去求他六師叔白英梅,治好她的傷,然後想辦法徹底祛除封印她身上的魊靈。

  她描述的未來太過美好,讓他不忍去打破和追問。

  他轉頭看著她亮晶晶的眼,沒有出聲,花向晚見他神色異常,眨眨眼,忍不住問:「你到底想問什麼?」

  謝長寂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溫和道:「睡吧。」

  兩人一起躺下,感覺花向晚在懷中,謝長寂聽著窗外風雨之聲,好久,終於開口:「晚晚。」

  「嗯?」

  「我們生個孩子吧?」

  聽到這話,花向晚動作一僵。

  她從來沒敢想這件事,她沒想過未來,更不敢想如何承載另一個生命。

  而謝長寂看著夜色,他沒有要她此刻就給出答案,甚至於,他並不需要她的答案。

  因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此卑劣。

  他竟然會幻想著,有一個孩子,或許……或許就能留住她。

  可這個想法連他自己都想唾棄,卻又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撫自己的辦法

  他茫然看著夜色,遮掩著心中那些自私和焦躁,半真半假描繪著美好的盛景:「我們可以陪他一起長大,陪他做好多事,死生之界太冷了,我們留在西境也好,或許可以去雲萊南方,咱們以前去過是,你說你喜歡,我們在那裡定居,也好。」

  這句話出來,花向晚終於意識到他突然要求這件事的真正含義。

  他在害怕。

  他太聰明,以至於有太多危險,哪怕不清楚,他都知道它們的存在。

  他始終沒有辦法相信她的話,被騙過太多次,說被騙無所謂,也就失去了真正信任的能力。

  花向晚靜靜躺在他懷中,她思索了好久,伸出手抱住他。

  「我試試。」

  她出聲。

  謝長寂一愣,他不可置信低頭,看見埋在胸口的姑娘,他呆呆看著她,感覺面前一切,好像是一場巨大的幻夢,驚喜幸福得讓人不敢相信,甚至湧現出了幾分惶恐。

  他說不出話,只能是微微顫抖著伸出手,將這個人攏入懷中。

  他緊緊抱著她,在巨大的歡愉中,終於升騰起幾分安慰。

  沒有發生他所想的事。

  如果發生了,她不會這麼留在他身邊,躺在他懷裡,和他說著未來,甚至願意和他有一個孩子。

  她是真的想同他在一起,在想同他的未來。

  他被狂喜吞沒,面上卻已經平靜如初。只有他驟然加快的心跳,昭示著這個人升騰起的濃烈情緒。

  兩人避於風雨時,合歡宮眾人大多一夜未眠。

  靈南靈北帶人清理著戰場,將屍體一具一具拖回去,清點傷亡人數,將血水清掃乾淨。

  狐眠薛子丹照帶著醫修照看著傷員,白竹悅帶著三位長老連夜重新布防,同時讓人想辦法,將此次獲勝的消息盡量傳向九宗。

  忙碌一夜,秦雲裳也跌跌撞撞,逃回了鳴鸞宮。

  她在清晨敲響了鳴鸞宮大門,弟子看見她,頓時一驚:「二少主?」

  「通報,」秦雲裳捂著被她刻意用弄出血來的肩頭傷口,蒼白著臉,喘息開口,「通報少主,我回來了。」

  說完,秦雲裳整個人往前一撲,弟子趕緊扶住她,急急通報:「二少主回來了!快,叫醫修!」

  弟子將秦雲裳連忙抬進去,秦雲裳一夜帶傷奔波,倒真的已經瀕臨極限,閉眼往前這麼一撲,眼前就黑了下去。

  等她再次醒來,侍從已經守在她旁邊,身上傷口包紮完整,看見她清醒,侍從連忙衝出去,急道:「二少主醒了,快,通報少主!」

  說著,弟子轉頭,竟是沒給她半點休息時間,扶著她起身來:「二少主,少主帶著左右使和長老已經等在大殿了,您快點過去。」

  弟子一面說,一面給她穿衣,完全沒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

  秦雲裳心中暗嗤,倒也沒有在意,反正這麼多年她都習慣了。

  鳴鸞宮上下都把她當成秦雲衣一條狗,當然,她自己也是這麼承認,畢竟,若不當狗,秦雲衣怕是早就把她宰了。

  這麼多年也是看在她辦事利索的份上,秦雲衣和她母親才留下她。

  秦雲裳撐著自己穿戴好衣服,便由人扶著去了大殿。

  剛入大殿,她便察覺氣氛凝重,秦雲衣坐在高處,旁邊是趙南陳順兩位左右使各立一側,下方三位長老領著一干弟子站在兩邊,皺眉打量著她。

  秦雲裳明顯是重傷的模樣,整個人依靠在旁人身上,走到中間,才放開侍從,抬手行禮,跪了下來:「見過少主。」

  「你怎麼一個人回來的?」

  秦雲衣神色極冷:「其他弟子呢?」

  開口便是懷疑,畢竟謝長寂和花向晚那一劍有目共睹,渡劫期的修士們如果不是跑得快,如今也留在了那裡,秦雲裳這樣的貨色,怎麼能從花向晚手裡跑回來?

  秦雲裳聞言,面露慘白之色,只道:「屬下……是被花向晚放回來的。」

  「她放你回來做什麼?」

  秦雲衣聽見花向晚的名字,不由自主攥起拳頭,秦雲裳慌忙叩首:「屬下不敢說。」

  「你當真不敢說就不會說這話,」秦雲衣抬手,隔空一個巴掌扇在秦雲裳臉上,厲喝出聲,「說!」

  「花向晚要屬下來勸降!」

  秦雲裳得了一個巴掌,立刻叩頭,大呼出聲。

  而後不等秦雲衣開口,秦雲裳便開始繼續:「花向晚沒殺宮中弟子,現在弟子全在合歡宮中,她要屬下回來稟報,她對鳴鸞宮只有一個要求,交出魔主血令,以及——」

  秦雲裳抬頭,克制著眼中恐懼,看著秦雲衣:「交出少主!」

  這話出來,全場一片寂靜。

  秦雲衣平靜看著秦雲裳,似乎已經了然她的意思。

  她盯著秦雲裳,片刻後,勾起嘴角:「還有呢?」

  「她說,」秦雲裳克制著恐懼,控制著呼吸,身子微微顫抖著,「她與少主乃私怨,與鳴鸞宮,無關。」

  這句話,便將秦雲衣與鳴鸞宮區分開。

  眾人聽著,心裡了然,大家不由自主看向秦雲衣,秦雲衣聽著,只盯著秦雲裳:「沒有了?」

  「是。」

  秦雲裳低下頭:「她就讓我回來說這些。」

  「好啊。」

  秦雲衣撐著下巴,坐在高坐上,笑了起來:「很好啊,父親死了,謝長寂和花向晚聯手無敵,現下她對鳴鸞宮又別無所圖,那只要把我送出去,鳴鸞宮便高枕無憂。隨便再送一位宮主上位,給花向晚當狗過個幾千年,大家該飛升飛升,倒的確不錯。」

  說著,秦雲衣似乎是思考起來:「那讓誰當宮主比較好呢?」

  話音剛落,無形中有一隻手一把捏在秦雲裳脖頸上,將她從地面狠狠提了上來,秦雲衣盯著她,語氣溫柔:「你這個賤種嗎?!」

  聽到「賤種」二字,秦雲裳目光微冷,她暗中捏起花向晚給她的保命符咒,抬眼看向秦雲衣,微微喘息著,提醒她:「少主,若論血統,我可才是嫡出。」

  沒想到秦雲裳會說這話,秦雲衣瞳孔緊縮,隨即捏在她脖子上的手立刻用力,低喝出聲:「去死!」

  見得此情此景,趙南急急出聲:「少主,慢著!」

  秦雲衣動作一頓,轉過頭來,趙南咽了咽口水,思緒飛快運轉著,遲疑著道:「少主,此時正值鳴鸞宮用人之際,二少主也是重傷昏了頭,您不要同她計較,不妨先將少主關押起來,商量好共同禦敵之事,再做定奪!」

  「是啊,」趙南開口帶了頭,眾人立刻跟了上來,急道,「少主,宮主屍骨未寒,切勿衝動。」

  眾人紛紛勸說著,秦雲衣環顧四周,秦雲裳緊張盯著她,過了許久後,秦雲衣笑起來。

  「諸位說得是。」

  她一放手,秦雲裳瞬間跌到地上,痛呼出聲。

  秦雲衣看向秦雲裳,目光中帶了幾分抱歉:「父親剛走,我心智大亂,出手重了些,還往妹妹見諒。來人,」秦雲衣招手,「先將二少主收押待審,我們看看,」秦雲衣轉頭看了一眼周邊,「接下來,左右使及各位長老,是如何打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10:36 PM

第七十七章

  聽著秦雲衣的話,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閉口不言。

  秦雲衣心腹上前來,將秦雲裳拖下去,大家看著被拉下去的秦雲裳,知道秦雲衣是在敲打他們。

  秦雲裳那句「嫡出」是在提醒他,鳴鸞宮不止一位少主。

  甚至於,當年秦雲裳的母親才是正室,不過就是死的早了些。而後秦雲衣母親才扶正,讓秦雲衣成了嫡長女。

  而秦雲衣的舉動,則是在警告他們,就算秦雲裳是少主,但她也不過是化神期,化神渡劫雲泥之隔,他們的心思,她都明白。

  可這番敲打,對於在場三位渡劫一干化神來說,明顯沒有起到太大作用。

  鳴鸞宮走至今日,靠的是秦風烈這顆大樹,大家為了在大樹下遮風擋雨而來,幫忙可以,賣命,那就要另作考量。

  如今秦風烈死了,留下一個秦雲衣鎮場子,可秦雲衣上來,面對的就是背靠謝長寂的花向晚,這兩人能一劍斬了秦風烈,對上他們,如果在座所有人拚盡全力或許還有一些勝算,可花向晚要的只是秦雲衣,他們又為什麼要去拚個你死我活呢?

  反正……當年的事,花向晚也未必知道。

  就算知道,當年參與此事之人甚眾,他們頂多也就算分一杯羹,花向晚也不可能把整個西境的人給殺光。法不責眾,花向晚只要還想當魔主,還要為合歡宮著想,就不可能真去追究。

  作壁上觀,將秦雲衣當成一顆問路石,試探花向晚態度,這再適合不過。

  眾人心中一番打算,秦雲衣一一掃過,便明白了他們心中意思。

  這些人心懷鬼胎,若今日他們肯一起用心幫忙,秦風烈大約也不會死。

  可恨的是,他們跑了,她留下也是送死,不得不跑。

  最後留秦風烈一人對花向晚和謝長寂,命喪合歡宮。

  她盯著眾人,將帳一筆一筆記下,面上卻試探著開口:「諸位,我父親屍首如今還在合歡宮,諸位認為,當怎麼辦?」

  「少主,」聽到這話,陳順微微皺眉,「花向晚已經步入渡劫,宮主又……我等以為,少主不妨服個軟?」

  「服軟?」

  秦雲衣轉頭看向陳順,面上帶笑:「陳左使認為,我當如何服軟?」

  「花向晚與少主的恩怨,無非是少主搶親一事,」陳順認真思索著,倒的確是幫著秦雲衣的樣子,「少主不如修書一封表示歉意,再準備一些禮物,帶著手中兩塊魔主血令親自登門拜訪,以表誠意,看花向晚有什麼條件,我們再談。」

  「陳左使說得是,」趙南附和著,「現下咱們鳴鸞宮弟子還在合歡宮,也是元氣大傷,再爭下去沒有意義,不如求和。花向晚目的就是魔主之位,只要少主讓,她應該不會多加為難。」

  「若她為難呢?」

  秦雲衣目光落到趙南身上,趙南略一遲疑,隨後立刻表態,滿臉認真道:「若花向晚太過分,那屬下絕不會看著少主受辱,鳴鸞宮就和他們拚了!」

  「是,」三位長老中的王純也出聲勸著,「少主先去試試,若花向晚當真這麼過分,我們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聽著這些話,秦雲衣眼中露出幾分欣慰,她看著眾人,嘆了口氣:「得諸位長輩這句話,雲衣放心了,這就修書給花向晚道歉,看看能不能挽回兩宮關係。」

  說著,她朝著眾人行了個禮,恭敬道:「各位叔伯,我父親不在了,日後還要靠諸位長輩幫著雲衣撐起鳴鸞宮,雲衣年紀尚小,若有什麼不妥,還望各位叔伯指出海涵。」

  看見秦雲衣一副真心托付的模樣,眾人心中有些心虛,相互寒暄一番後,秦雲衣見眾人疲憊,嘆了口氣道:「各位叔伯,昨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

  眾人得話,紛紛告辭,秦雲衣看著大家離去,叫住走出去的陳順:「陳右使留步!」

  陳順聽到秦雲衣出聲,扭過頭去,見秦雲衣眼中帶了挽留之意,看了一眼眾人,便單獨留了下來。

  趙南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思索著什麼,放滿了步伐,緩緩往外走去。

  等大殿人都離開,陳順才恭敬出聲:「少主留屬下何事?」

  「陳右使,」秦雲衣看著站在大殿中的陳順,坐在高坐上,面露哀切,「我父親去了。」

  聽到這話,陳順有些不明白秦雲衣的意思,斟酌著道:「少主節哀。」

  「當年母親去時,陳叔叔也是這麼同我說的。」

  陳順聞言,動作一僵。

  秦雲衣回憶起當年的事情,緩聲道:「若我沒記錯,當年,陳叔叔當初來鳴鸞宮時,背了一身血債,父親本是不想收留的,是我母親求了父親,才讓陳叔叔留下。」

  「夫人恩德,莫不敢忘。」陳順聽秦雲衣提起這些明白了秦雲衣的意思,「陳順不會背叛少主,還請少主寬心。」

  「我不擔心這個,」秦雲衣從高台上走下來,來到陳順身邊,她嘆了口氣,滿臉憂愁,「我擔心的是其他人。」

  「少主的意思是?」

  陳順微微皺眉,秦雲衣轉頭看向陳順:「鳴鸞宮內,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陳叔這樣忠心耿耿,相比於我,他們更看重安逸的生活。有秦雲裳在,他們只要再立一個少主,就可以高枕無憂,所以,一旦花向晚真的要我的命,他們會毫不猶豫擁立秦雲裳,幫著花向晚殺了我。」

  「少主是否太過多慮?」

  聽秦雲衣說這些,陳順心頭一跳,眾人的確做的是這個打算,但他沒想到,秦雲衣會告訴他,會向他求助。

  修士修道不易,秦雲衣母親的確對他有恩,若能幫秦雲衣,他自然會幫,可若要為秦雲衣拚命……

  陳順垂下眼眸,勸說著秦雲衣:「花向晚未必一定要少主的命。」

  「我不放心。」

  秦雲衣盯著陳順:「他們都是牆頭草,與其讓他們來決定要不要保護我,不如讓我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少主到底想做什麼?」

  陳順皺起眉頭,不甚理解,秦雲衣笑起來,提醒他:「我希望你幫我。」

  「做什麼?」

  「我修混沌大法,」秦雲衣抬眼,神色清明,「我要趙南。」

  這話一出,陳順大驚,他下意識後退,秦雲衣一把抓住他:「你是鳴鸞宮最強修士,趙南僅在你之後,我和你聯手,殺一個趙南不成問題。我修混沌大法,可將他人劍意修為轉化為自己所有,只要給我一個趙南,我便能殺花向晚。」

  「少主,」陳順壓低聲,「你瘋了,趙南是我們自己人!」

  「我可以把鳴鸞宮寶庫打開給你,任由你挑選。」

  秦雲衣開口,陳順愣在原地。

  三宮九宗之所以如此注重血統傳承,在於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寶庫,而寶庫非血統傳承之人不能進。

  寶庫中的法寶,都是宗門歷代收集,尋常修士不可得。

  直接開寶庫給他,這對任一一個修士,都是莫大的誘惑。

  見陳順動搖,秦雲衣繼續說服他:「我和你聯手殺趙南,沒有任何風險。我知道你怕死,只要趙南死了,我自己動手殺花向晚,我若贏了,你依舊是陳左使;我若輸了,你可以投誠歸順花向晚,陳左使,」秦雲衣語帶誘惑,「這買賣,你只賺不虧啊。」

  「可是……」陳順想不明白,他皺起眉頭,「就算你能贏花向晚,謝長寂呢?」

  「謝長寂?」秦雲衣聞言,緩緩笑起來,「那就要賭一把了,看看我們的魔主,」秦雲衣面色帶冷,「怎麼想。」

  聽到魔主,陳順猛地明白過來:「你是說,魔主會幫你?!」

  秦雲衣笑著看著陳順,沒有答話。

  陳順略一作想,秦雲衣說的倒也沒錯,他的確可以兩邊下注。

  若是平時,秦雲衣絕不會允許,可如今她走投無路,除了他,她別無依靠。

  陳順左思右想,抬眼看她:「你起誓,若是成了,你開寶庫給我。」

  「好,」秦雲衣笑起來,「我向天道起誓,若我能殺花向晚,事成之後,我為陳左使開寶庫。」

  聽到秦雲衣起誓,陳順心中稍作安定,點頭:「好,那今夜我將趙南約出來,我們一起動手。」

  兩人稍作合計,便離開大殿,各自去準備。

  等兩人走後,站在長廊的趙南捏碎了手中蠱蟲,立刻轉身離開。

  他快速來到地牢,秦雲裳正在地牢中無聊拋著石子,數著時間,突然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驚叫,秦雲裳轉過頭,就看趙南衝了進來,抬手一劍劈開牢房,抓起秦雲裳,急道:「二少主,少主要殺你,快隨我來!」

  秦雲裳一愣,心中一轉,沒想到事態竟比她想象中發展還要快,她假作茫然震驚:「什麼?!姐姐要殺我?!她當真要殺我?」

  「來不及了,」趙南忙道,「二少主,你和花少主還有聯繫嗎?我這就帶你離開,投奔合歡宮!」

  「你隨我一起離開?」

  秦雲裳懵了,沒想到趙南居然叛得這麼徹底,平日一點圓滑勁兒都沒了。

  但她一想立刻想通,肯定是秦雲衣要取趙南的命,趙南現在想要避禍,便來忽悠她。

  可這也正中秦雲裳下懷,她趕緊推辭,握住趙南的手,滿臉鄭重:「不行,趙右使,我不能連累你,你將我放出宮,我自己去合歡宮就好!」

  「這怎麼行?」趙南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開始胡說八道,「二少主,不瞞您說,當年大夫人之事,屬下便十分憤慨,大夫人剛去不久,宮主便將秦雲衣母女扶正,全然不顧夫妻情誼,可屬下人微言輕,不能為大夫人和少主做點什麼,如今生死攸關之際,還望少主給個機會,讓屬下彌補當年遺憾!」

  「你……」秦雲裳滿臉感動加詫異,「你竟然……」

  「少主!」趙南看了一眼外面,催促道,「來不及了,趕緊走吧!」

  「好,」秦雲裳點頭,握住趙南的手,「趙右使,我實話說您吧,其實花少主同我說了,只要我願意,她可以扶持我做鳴鸞宮宮主,她特意給了我一道傳送陣,讓我有危險就用。現下傳送陣被鳴鸞宮結界所限制,還請趙右使打開結界,我們直接開傳送陣離開。」

  從內部打開一宮結界,對趙南這樣的渡劫期修士來說並不算困難,他立刻點頭,抬手凝聚靈氣,秦雲裳立刻打開法陣,趙南聚氣不到片刻,秦雲衣的威壓就追了上來,趙南臉色一變,抬起手來,便狠狠一劍劈下!

  鳴鸞宮結界瞬間破開,秦雲衣抬手一劍從高處斬下,秦雲裳抓著趙南就從傳送陣一躍而入,兩人跳入傳送陣法,瞬間消失在原地。

  秦雲衣和陳順看著消失的兩人,臉色極為難看。

  陳順一時有些不安,扭頭看向秦雲衣:「趙南跑了,怎麼辦?」

  秦雲衣提著劍,胸口高高低低起伏,片刻後,她勉強笑起來:「無妨。」

  她抓著劍轉頭,冷淡道:「都一樣。」

  ******

  秦雲裳抓著趙南從傳送陣直墜而下,沒多久就出現在合歡宮。

  這時花向晚正同謝長寂狐眠等人一起接見完玉成宗宗主玉鳴、傀儡宗宗主鬼燦。

  鳴鸞宮和合歡宮一戰消息傳出後,兩宗宗主立刻帶著禮物趕了過來投奔。

  傀儡宗本屬於清樂宮,如今溫氏族人在這裡,他自然過來拜見花向晚。

  鬼燦來了之後,倒也沒有多說,只同花向晚表了一番忠心,便去找宮商角羽,拜見溫氏族人去了。

  而玉成宗的情況則復雜許多,它本來就是合歡宮管轄下的宗門,擅長煉器,當年鳴鸞宮勢大,玉鳴受秦風烈逼,為鳴鸞宮煉器煉了兩百年,如今聽說花向晚渡劫成功,和謝長寂一起殺了秦風烈,哪裡還能坐得住,連夜帶著禮物回來道歉,向花向晚說了一下午自己的苦處。

  花向晚靜靜聽著,倒也沒有多說,最後只是看向狐眠,笑著問了句:「師姐,你在玉成宗過得如何?」

  一聽這話,玉鳴有些愣神,狐眠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道:「挺好的。」

  玉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花向晚點點頭,便親切看向玉鳴,溫和道:「玉宗主不必太過擔心,當年的情況我也知道,宗主也是迫於無奈,是合歡宮護不住下屬宗門,我不會隨意遷怒玉宗主。」

  「少主……」

  玉鳴被說得有些難受,忍不住紅了眼。

  話還沒多說幾句,靈南就從外面衝了進來:「少主!」

  「怎的了?」

  花向晚抬頭,就看靈南壓抑著喜色,她看了玉鳴一眼,走上前來,到花向晚耳邊,低聲道:「秦二少主帶著趙南回來了。」

  沒想到秦雲裳回來得這麼快,還把鳴鸞宮的右使都帶了回來,花向晚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但她很快鎮定下來,轉頭看向玉鳴,笑了笑道:「玉宗主,我臨時有些要務,得先去處理,您先回客房休息,改日再聊。」

  這種時候玉鳴哪裡敢多說什麼,趕緊點頭哈腰,送著花向晚離開。

  花向晚領著謝長寂一起到了客房,一進去就看見薛子丹在給秦雲裳上藥,謝長寂立刻轉身,走了出去。

  薛子丹倒是沒什麼避諱,面前人在他眼裡彷彿就是個大男人,他一面給秦雲裳上藥一面誇讚:「厲害啊,才去一天,傷勢就重了這麼多,有前途!」

  「哎呀你少廢話,」秦雲裳看見花向晚進來,不耐煩看了薛子丹一眼,「好了沒?」

  「你這種樣子不需要上藥也行。」

  薛子丹收起繃帶,同坐到一旁的花向晚說著情況:「她生龍活虎得很,你和她暢談一天一夜也沒關係。我先出去了。」

  說著,薛子丹收起藥箱,走出門外。

  一出門,他便見到守在門口的謝長寂,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往旁邊閃躲,隨後又趕緊看了一眼花向晚,找到些許安慰。

  謝長寂是不會當著花向晚的面殺他的。

  他非常清楚。

  他把自己盡量又挪回花向晚視線,只是剛往後一退,門就「啪嗒」關上。

  大門徹底隔絕了花向晚的視線,獨留他在寒風中和謝長寂目光相對。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蛇盯上的兔子,莫名打了個冷戰。

  他僵直不動,謝長寂看著他,也沒動。

  好久後,謝長寂突然詢問:「她胸口的刀疤是怎麼回事?」

  聽到這話,薛子丹警鈴大作。

  上次被套話的經驗讓他立刻捂嘴,他退了一步,含糊著道:「你自己問她。」

  「你看過?」

  謝長寂神色不變,薛子丹卻頓時覺得周邊冷了下來,面前人似乎立於冰雪,只要往前再進一步,就能把他拖到死亡之地。

  他本來下意識想回嘴,她什麼地方他沒看過。

  可是為了生命安全著想,他選擇了忍耐。

  「我是大夫。」

  他強調:「大夫眼中,是沒有男女的。」

  「是麼?」

  謝長寂聲音很淡,薛子丹拚命點頭,正想表達自己的清白,就聽謝長寂道:「那你當初想和她在一起,心中竟是不辨男女都可以的嗎?」

  薛子丹:「……」

  片刻後,他決定不要和這個神經病交談,再怎麼談,他好像都是死路一條。

  他從藥箱裡拿出紙筆,快速寫下一個方子,給謝長寂遞了過去。

  「謝道君,做人要豁達,平時多喝點藥,對心情好些,別這麼想不開,你要計較這個,那你得先找溫少清……」

  「他死了。」

  薛子丹被這話噎住,他忍了忍,終於只問:「入葬了嗎?入了的話再挖出來也不是不可以。」

  說著,他把藥方塞進謝長寂手裡,背著藥箱子,轉頭小跑離開。

  謝長寂拿著藥方,想著薛子丹的話。

  刀疤他的確知道,那,無論是為了解毒還是其他,這件事,薛子丹必有參與。

  謝長寂站在長廊,靜靜思索,而房門內,花向晚看著又填新傷的秦雲裳,端起茶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花向晚開門見山,有些好奇:「被秦雲衣發現身份了?」

  「差不多了。」秦雲裳慢條斯理拉起衣服,說著鳴鸞宮的情況,「我暗示那些長老左右使,你和秦雲衣只是私人恩怨,只要交出秦雲衣,你既往不咎。這些怕死的老東西,立刻就打主意想推我上位,秦雲衣忍不了,就把我關起來了。」

  「沒直接殺了?」

  花向晚笑,秦雲裳端起茶喝了一口:「你天天就不盼我點好。」

  「我是信不過她這個人。」

  花向晚解釋,秦雲裳喝完茶,點頭:「她倒的確想殺我,但其他人把我保下來了,我可是他們心中押注的對象,怎麼可能賭局沒開,就直接讓秦雲衣把我殺了?秦雲衣也看出來了,所以就讓我先去地牢,然後她夥同陳順,想殺了趙南,吸食趙南修為晉級來對付你。結果這話被趙南偷聽到了,他就來找我,說是要救我。不過方才路上被我把話套出來了。」

  「趙南?」

  聽著秦雲裳的話,花向晚笑起來,「她修混沌大法,吸食她人修為的確增長得快些,可她就算能對付我,謝長寂呢?她也能?」

  「趙南說,她好像打算讓魔主來對付謝長寂。」

  花向晚動作一頓,片刻後,她吹著茶杯,搖頭道:「那不可能。」

  「我估計也是,」秦雲裳撐著下巴,「她這個人,誰都不信,我看她是打算先殺趙南,等自己強大之後再殺陳順,學冥惑那一套。」

  「但冥惑已經做在前面,她怕是不會太順利。」

  花向晚撐著下巴:「陰陽宗自己沒想到掌門會給自己下手,一時不慎著了道,鳴鸞宮這些老妖怪可都是成了精的,趙南跑了,我怕其他人估計也會跑。」

  「無所謂了,他們養蠱,你坐收漁翁之利就好。反正我的目標就兩個。」

  秦雲裳說著,抬起頭來看向花向晚:「成為宮主,以及——」

  她盯著花向晚,目光中帶了幾分審視:「望秀。」

  花向晚聽著她的話,微垂眼眸。

  秦雲裳湊近她,盯著她的眼睛:「計劃不變吧?」

  「你怎麼總是這麼問我?」

  花向晚聽她又問,笑起來。

  秦雲裳審視著她:「因為你在變。」

  花向晚沒說話,兩個女人在房間靜默。

  過了一會兒後,花向晚開口:「變了。」

  說著,她抬起頭,看著秦雲裳:「我打算活下去,但是——」

  在秦雲裳說話前,她打斷秦雲裳:「除此之外,一切不變。」

  秦雲裳沒說話,花向晚鄭重開口:「二師兄會活過來。雲裳,」她勸著她,「他會活的。」

  聽著這話,秦雲裳慢慢收斂起眼中情緒:「好。那你準備吧,什麼時候去鳴鸞宮?」

  「給弟子一點休養時間,也給秦雲衣一點發瘋的時間,只要鳴鸞宮的人出逃,我們就可以過去了。」

  花向晚站起身:「你也好好休息,我走了。」

  說著,花向晚轉身往外。

  她打開門,看見庭院中的天空,烏雲密布,沉沉一片,謝長寂仰頭看著烏雲,神色平靜。

  花向晚合上大門,走到他身邊,兩人靜默無言,過了片刻後,花向晚想起什麼來:「今天陪我忙了一天,你都沒去看天劍宗的弟子,你是他們師叔祖,不去看看說不過去吧?」

  「你不喜歡今夜烏雲?」

  謝長寂彷彿沒聽到她的話,轉頭看她。

  花向晚知道他是不想談天劍宗的事,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走,我陪你去看他們。」

  「晚晚,」謝長寂沒動,他提醒她,「我不是天劍宗的人了。」

  花向晚步子停下,謝長寂站在長廊,他沒什麼神色,可不知道為什麼,花向晚卻隱約覺得,有種莫名的感傷從他身上溢出來。

  他看著她,再次提醒:「我在他們面前,差一點就入魔了。」

  花向晚沒說話,她看著謝長寂,面前彷彿是玉琢一般的仙人,他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語裡所包含的情緒。

  她靜靜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後,她主動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懷裡。

  「謝長寂,」她開口,安撫出聲,「你這樣想,我很高興。」

  謝長寂聽不明白,花向晚聽著他的心跳,說得真誠:「你的世界不只有我,我很高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10:56 PM

第七十八章

  聽著這話,謝長寂微微垂眸。

  她果然和年少不同。

  當年十八歲的花向晚,恨不得心上人眼裡只有自己,心裡滿滿當當裝著她,不要有半點猶豫。

  可現在她卻希望所愛之人如蒼鷹,翱翔天際,哪怕離她很遠,她也甘之如飴。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感受著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所綻放出來讓人心動的魅力,花向晚見他不說話,便主動拉起他,高興道:「走,我們去看看歲文他們。」

  見花向晚堅持,謝長寂也沒再拒絕,對於他而言,說好要斷開的關係,沒有關聯最好,但若硬是要牽扯,他也並不抗拒。

  天劍宗的弟子在最後傾巢而出,倒也沒受什麼大傷,花向晚領著謝長寂走到窗口時,正聽見歲文正用傳音玉牌和天劍宗其他弟子吹噓,說自己在戰場之上如何英武,旁邊長生抱了包瓜子,滿臉不屑同其他弟子眉來眼去埋汰他。

  一群弟子嘰嘰喳喳,顯得極為熱鬧,花向晚站在門口,倒也沒立刻進去,輕咳了幾聲,算作提醒,其他所有人便都回過頭來,看見花向晚和謝長寂,眼睛大亮:「上君!師祖母!」

  一聽「師祖母」這個稱呼,花向晚就忍不住看謝長寂,謝長寂神色平穩,只道:「不用叫我上君,我如今只是合歡宮少君。」

  「啊?」

  所有人明顯沒得到這個消息,歲文抓了抓腦袋,不甚明白:「那……掌門沒和我說啊。」

  這話讓謝長寂有些意外,他微微皺眉,只問:「掌門?」

  「是啊,」歲文滿臉茫然,「就前天合歡宮被圍的時候,您不下令,我們本來還在著急呢,掌門突然就傳音過來,讓咱們幫著上君務必保全合歡宮。」

  謝長寂聽著這些話,神色微動,大家靜靜看著謝長寂,疑惑道:「上君?」

  謝長寂沒出聲,過了好久,他只點了點頭,花向晚見他沒有多問,便主動幫著他問了一下眾位弟子的情況,所有人都好像不曾看見他入魔時的場景一樣,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確認好弟子無事,花向晚便同謝長寂一起離開。

  兩人走在長廊上,花向晚拉著他的手,高興道:「你看你猜錯了吧?這些弟子根本不介意,你永遠是他們心中的上君。」

  謝長寂不說話,他走在路上,花向晚挽著他的手,聲音輕柔:「他們都敬仰你,愛戴你,你的掌門、昆虛子,他們也都在意你……」

  「為何同我說這些?」

  謝長寂停住腳步,轉頭看她,花向晚一愣,謝長寂眼中卻已明瞭:「你害怕我入魔?」

  花向晚沒有立刻回聲,她緩了一會兒,笑了笑。

  「我是怕,死生之界兩百年風雪太冷,」她抬手拂過自己頭髮,將髮絲挽到耳後,聲音很輕,「你寒了心。」

  他在年少還什麼都沒想清楚時便痛失至親一切,而後就入死生之界,在殺戮和絕情丹陪伴下度過兩百年。

  上天甚至沒有給他理解這個世界的機會,就將它早早掐斷。

  謝長寂不說話,他靜靜看著她。

  花向晚見他久不出聲,挑起眉來:「我說得這麼推心置腹,你都不說點什麼感動一下?」

  「那你呢?」

  謝長寂只問,花向晚一愣,就聽謝長寂追問:「那你這兩百年,又不怨恨嗎?」

  尋常人經歷她所經歷這些事,早已偏激狹隘,可她卻始終清醒,不曾遷怒他,不曾怨恨他,是是非非都分得清楚,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花向晚聽著,輕聲一笑:「我同你不一樣,我有人陪著。」

  說著,她轉頭看向庭院,目光溫和:「我一路過來,雖然遇到了許多不好的人事,可雲裳陪著我,薛子丹陪著我,還有師父、長老……我並非孤身一人。而這世上最怕之事,」花向晚轉過頭,在燈光下抬頭看他,燈火落在她眼裡,她聲音很輕,「就是孤身一人。」

  這話出來,謝長寂便突然又明白幾分他為什麼覺得死生之界不好的緣故。

  他垂下眼眸,細細作想,花向晚見他情緒不高,便主動拉過他,高興道:「走吧,要聊以前回房聊,別在這兒愣著了。」

  謝長寂由她拉著回了房,一路都不吭聲,他一貫沉默,花向晚倒也並不在意,直到兩人躺到床上,謝長寂還靜靜躺著,花向晚終於察覺出幾分不對。

  她直起身來,低頭看著穿著單衫靜靜看著床帳的青年,疑惑道:「謝長寂?」

  「嗯?」

  謝長寂聽她問話,目光落下來,應了一聲。

  花向晚看著他的樣子,小心翼翼:「你在想什麼?」

  謝長寂動作一頓,似是覺得這個話題不該多聊。

  花向晚用手指戳了戳他:「你……你別樣,我害怕。」

  「我就是想,」謝長寂垂下眼眸,「誰陪著你,怎麼陪的。」

  聽到這話,花向晚舒了口氣,她斜臥下來,撐著腦袋,看著床上不睡覺的人。

  「你想問,直問就好,悶著做什麼?」

  「我問了,你若不說,我更不高興。不如不問。」謝長寂直言不諱,語氣平淡,倒也沒什麼埋怨的情緒在,卻莫名聽得花向晚有些心虛。

  她輕咳了一聲,頗為大方:「會影響別人的事兒我不能說,但這些事兒,還是能說的。」

  謝長寂不大相信,他轉眸看她,花向晚趕緊表態:「不信你問。」

  「你和秦雲裳怎麼回事的?」

  「就打小一起玩兒唄,」花向晚漫不經心說著,「她娘原本是天機宮的聖女,天機宮在西境地位比較特殊,占星問卦,基本隱世不出,說是被合歡宮管轄,但和道宗一樣,清樂宮管不了道宗,我們也管不了天機宮。不過,管不了,交情是在的,所以她娘沒出嫁前和我娘是手帕交,但這事兒很少有人知道。後來她娘被秦風烈花言巧語騙了,脫離了天機宮嫁到了鳴鸞宮,嫁過去後身體一直不好,過了些年,秦風烈移情別戀上秦雲衣的母親,在外面有了秦雲衣,秦雲衣的母親是劍宗的大小姐,修為地位樣貌,都不遜於雲裳的母親,於是在秦雲衣跟著母親歸宮後不久,雲裳母親就去世了。秦雲衣母親扶正後,她就成了少主,雲裳反而成了庶出。」

  「後來各宮各宗都來合歡宮求學,她也跟著過來,我娘讓我多多照顧她,但秦風烈這人其實和我母親不合,為了不給她惹麻煩,我都是偷偷去接觸,一來二去就熟了。合歡宮算她第二個家,宮裡師兄師姐她都熟,後來喜歡上了二師兄,還是我幫著追的。之後的事你也知道,合歡宮出了事,望秀死後,她本來想離開西境,但最後還是被我勸了下來。」

  「你勸她什麼?」

  「幫我。」花向晚笑笑,「我要報仇,也想復活師兄師姐,所以我請她留下來,待在鳴鸞宮為我做事,作為交換,我會復活程望秀,讓她成為鳴鸞宮宮主。」

  謝長寂沉吟不語,看著床帳,似是思索,花向晚靠過去,討好道:「還有誰要問的?」

  「薛子丹呢?」

  謝長寂脫口而出,花向晚瞬間僵住。

  見她不出聲,謝長寂轉過頭來,語氣淡淡:「不方便?」

  「沒有。」

  花向晚輕咳了一聲,不敢看謝長寂,一臉坦蕩:「有什麼不方便的?都是些過去的事兒。他就是個大夫。」

  「怎麼認識的?」

  謝長寂沒讓她避重就輕繞過去,花向晚一聽就知道,問半天是在這兒等著。

  她頗為頭疼,乾脆趴下來,認命一般嘆了口氣:「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薛子丹呢,以前是個毒痴,打小由他祖父養大,他祖父是藥宗宗主,懸壺救世的活菩薩,但他卻不一樣,從小沉迷研製各種毒藥,他祖父一貫不同意他製毒,可祖父越是阻攔,他越是叛逆,和他祖父一個下毒一個救人鬥爭了很多年,直到藥宗內亂,他叔父薛然,用他的毒藥,毒死了他祖父。」

  聽到這話,謝長寂轉過頭來,花向晚苦笑:「他和他祖父鬥了這麼多年,最終,他還是研製出了一款他祖父解不了的毒藥。藥宗分成兩派,薛然其實地位並不穩固,他暗殺了薛子丹祖父後,就派人追殺他,想趁著他祖父的人沒反應過來,將他殺乾淨。好在機靈,一路出逃,生死之際,剛好就碰見了去藥宗求醫的我。」

  「然後呢?」

  「然後我就給他帶回了藥宗,他接管了他爺爺的勢力,假裝不知道他祖父的死是怎麼回事,薛然看他年少無知、殺他的代價太大,就放過他,讓他繼續當少主。我就待在藥宗……求醫唄。」

  「然後呢?」

  「然後……」說到後面,花向晚有些含糊起來,「然後他給我治病,我跟著他學著製毒,可能是我太漂亮了吧,他醫著醫著就和我說在一起試試,就……兩個孤單落魄走投無路身心絕望的人,就,反正就差點在一起了。」

  「為何沒在一起?」

  謝長寂臉上看不出喜怒,花向晚心跳卻很快,她老實作答:「就……我學製毒,學著學著有一天發現……合歡宮那天飲下的毒……」花向晚說得有些艱難,「是極樂。」

  這話出來,謝長寂便明白了。

  哪怕薛子丹是無心,可他製的毒,成了合歡宮的罪魁禍首,那無論花向晚當年動沒動心,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那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啊,所以我們就分開了。他知道這件事後很愧疚,他覺得他祖父說得對,他不該學製毒,所以後來他就轉了行,全心全意當個大夫。當時我去藥宗除了求醫,主要還是要拿他們藥宗那顆定魂丹,這是藥宗至寶,剛好我也怕後面的事牽連他,就利用他把定魂丹偷了回來,和他演了一齣反目成仇的戲,順利脫身。」

  「之後他就一直當我大夫,說要給合歡宮贖罪,再後來他知道我打算復活合歡宮,你說這個,反正這麼多人了,多他祖父一個不多,少他祖父一個不少,就決定跟著我一起幹了。」

  花向晚快速總結了後續,小心翼翼抬眼打量謝長寂。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想了想,只問:「你要定魂丹做什麼?」

  「就……」花向晚硬著頭皮,「保住沈逸塵的屍身。」

  「所以你認識他的時候,你才從雲萊回來沒多久?」

  這個問題出來,花向晚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突然後悔,不該和謝長寂玩什麼坦誠以對,他背後就是一張白紙,隨便坦誠,但她的事兒可就多了。

  她咽了咽口水,翻身背對謝長寂,忐忑道:「睡了。」

  謝長寂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將人拖到身邊,硬生生給她擺正,翻身壓了上去。

  花向晚抬手捂住臉:「睡了睡了,真的睡了。」

  謝長寂不出聲,他將她的手拉開放在身側,低頭吻上她的唇。

  沒一會兒後,花向晚抱著他的脖子,整個人有些委屈:「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也坦白從寬了,你還生什麼氣?」

  謝長寂抓著她的頭髮,逼著她露出咽喉,像是獸類一般啃咬上去:「我沒生你的氣。」

  「你休想騙我!」花向晚咬牙,「你生沒生氣我比你清楚!」

  聽著這話,謝長寂抬起一雙頗為幽深的眸看她:「我生自己的氣。」

  花向晚有些茫然,謝長寂抬手抵在她的刀疤上,埋進她的頸窩,低啞出聲:「薛子丹知道這道疤。」

  「他是大夫,他當然知道。」花向晚懵了,不明白他在糾結什麼。

  「當年沒分開就好了。」謝長寂低低開口,遺憾中帶了幾分自責。

  當年要是他們沒分開,她不會有這道疤,更不會有知道疤的這個人。

  花向晚回答不了他什麼,她只是看著庭院裡晃來晃去的燈籠,恍惚想著——

  是薛子丹。

  一定是薛子丹在害她!!

  問罪薛子丹這件事,被花向晚記在了小本子上。

  只是等第二天早上醒來,她被雜事所淹沒,根本無暇去找薛子丹麻煩,也就作罷。

  趙南來了合歡宮這件事,很快便傳了出去,隨之而來的,便是鳴鸞宮長老王純亡故的消息。

  王純亡故還沒有兩天,鳴鸞宮另外長老和一干人等也都跑了個一乾二淨,隨即秦雲衣吸食了王純修為一事便在各地傳播起來。

  花向晚聽到消息,便知道時機差不多已經成熟,沒了兩天,秦雲裳高興趕到書房:「阿晚!」

  花向晚正在看如何分配清樂宮中的訓練密境給弟子,聽到聲音,她抬頭看去,一看秦雲裳的神色,便知道結果:「好消息?」

  「陳順死了。」

  秦雲裳開口,花向晚倒也不奇怪,只問:「怎麼死的?」

  「剛從鳴鸞宮傳來的消息,秦雲衣消化了王純的修為後,似乎又爬了兩階,和陳順一個水平,然後趁陳順不注意,就把人給宰了!現在鳴鸞宮就剩秦雲衣一個人,趁她還沒把陳順消化完,趕緊過去!」

  聽著這話,花向晚思索了一會兒,又找來消息,再三確認資料後,終於確認了消息。

  「靈北。」花向晚放下手中書信,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靈北,吩咐,「讓弟子準備,再同少君借靈舟,明日,同我一起去鳴鸞宮。」

  靈北等這話等了許久,立刻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應下,轉身走了出去。

  合歡宮頓時忙碌起來,而這時,鳴鸞宮內,秦雲衣拖著帶血的劍,一步一步走到供桌邊。

  她疲憊倒在桌邊,伸手扶在桌上。

  召喚用的香在房間內青煙裊裊,她低低喘息著,沒一會兒,就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秦少主找我有事?」

  聽到聲音,秦雲衣轉過頭,就看見一個戴著面具、手持折扇、神色溫和的青年。

  她冷冷注視著對方,緩緩笑起來:「魔主,你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11:06 PM

第七十九章

  碧血神君沒說話,他轉頭打量四周一圈,目光又落到秦雲衣臉上,露出的唇角帶著笑:「如今都這個局面了,叫本座過來作甚?」

  秦雲衣看著碧血神君沒有作聲,碧血神君歪了歪頭:「總不會是想要本座救你吧?本座自顧不暇,魔主血令都交出去了,」碧血神君張開扇子,遮住半張臉,「怕是無能為力了。」

  「魔主當年血洗西境,三十一位渡劫修士斬殺過半,神功蓋世,無人能敵,」秦雲衣盯著碧血神君,「如今不過區區謝長寂和花向晚,魔主便無能為力了?」

  「秦少主誇獎,」碧血神君走到一旁椅子上,悠然坐下,「可惜本座老了,如今又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秦風烈都敢欺到本座頭上,謝長寂?」

  碧血神君笑著搖頭:「不敢招惹。」

  「若你必然招惹呢?」

  秦雲衣冰冷出聲,碧血神君抬眸,就看秦雲衣盯著他:「當年合歡宮之事,誰是主謀,誰說服的兩宮九宗各大高層一起出手,若花向晚知道,你以為……」

  話沒說完,大殿中青年大笑出聲,他合扇輕拍手掌,笑著看著秦雲衣:「你拿這事兒威脅本座?」

  秦雲衣不說話,青年轉瞬出現在她面前,彎下腰來:「知道為什麼多年,花向晚從來不多看你一眼嗎?」

  秦雲衣目光驟冷,碧血神君笑著評價:「太蠢。」

  「你不怕她和謝長寂聯手殺了你?」

  秦雲衣繼續說服他,碧血神君眼中帶著玩味:「她殺我,還需謝長寂?她可不像你,只知道叫喚,看到了麼?」

  碧血神君拉下衣衫,露出胸口一道刀疤,秦雲衣一愣,就聽他開口:「她留的。」

  「她早就知道……」

  秦雲衣喃喃出聲,碧血神君慢條斯理拉起衣服,直起身來,低頭看著秦雲衣:「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怎會出手?你啊,和她差距太大,她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裡。」

  這話讓秦雲衣不由自主捏起拳頭,似乎在努力消化著這個消息,碧血神君憐憫看著她,過了片刻後,他慢慢道:「若還沒有足夠的籌碼,本座可就走了。」

  秦雲衣沒出聲,她沉浸在對過往的回顧之中。

  兩百年,花向晚竟然在她面前演了兩百年。

  她早就知道誰是仇人,她甚至有和魔主出手的能力,可兩百年卻都伏低做小,沒有給旁人一點察覺的機會。

  她對魔主出手,她花兩百年布局,可這場棋,從頭到尾,她的對手就不是她秦雲衣。

  她從來沒有真正正視過她,年少時沒有,落魄時沒有,如今也沒有。

  哪怕她不擇手段奮力追趕,她眼中,卻從來不曾有過秦雲衣這個對手。

  秦雲衣死死捏著拳頭,呼吸微亂,碧血神君等了一會兒,見她不作聲,轉過頭去:「既然沒有,那本座走了。」

  說著,碧血神君轉身,提步往外,走了沒幾步,就聽身後人低啞開口:「那沈逸塵呢?」

  碧血神君腳步微頓,他回過身,就看秦雲衣語速極快開口:「如果她知道你是沈逸塵,你也不在意嗎?」

  「你……」

  「我已經做好傳送法咒,只要我一死,消息立刻會送到花向晚手裡,」秦雲衣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怎麼,你要告訴我,這件事她也知道了?」

  這次碧血神君沒再說話,過了片刻後,他笑起來:「你想要什麼?」

  「你保我活下來。」

  秦雲衣見碧血神君接話,她心思稍定,碧血神君搖了搖頭:「她一定要殺你,我做不到。不過——」

  碧血神君微微側頭:「幫你拖一拖謝長寂,我還是能做到的。可拖住謝長寂,你能不能殺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捨得我殺她?」

  秦雲衣冷笑,碧血神君神色篤定:「你殺不了。」

  「萬一呢?」

  「若你能殺了她,」碧血神君笑出聲來,「那……也是不錯的事啊。」

  這話讓秦雲衣一愣,她有些看不明白面前這個人,碧血神君慢慢悠悠走回來,將一個小瓶放入秦雲衣手中:「我不是沈逸塵。」

  他湊到秦雲衣耳邊,聲音很輕。

  秦雲衣瞬間睜大眼,不可置信看向他,碧血神君微微一笑:「但是,你若願意幫我,我也可以幫你。今夜我為你設下一個法陣,你將此藥倒入法陣之中,若是走到山窮水盡,以自己獻祭。」

  「獻祭之後呢?」

  秦雲衣盯著他。

  「天下為你陪葬。」

  碧血神君輕描淡寫:「包括花向晚,還有謝長寂。」

  秦雲衣不說話,她握著小瓶,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就與你無關了。」

  碧血神君說著,從容直起身子,將手小瓶放在秦雲衣手中,就在他離開那一瞬間,秦雲衣猛地出手,直襲向碧血神君面上面具。

  她動作極快,而對方也十分配合,站立不動,仍由她將面具一把打落。

  黃金面具掉落地面,秦雲衣愣愣看著對方。

  青年面容清俊,笑容溫和,那是這張臉上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溫柔,唯獨目光帶了幾分冷,輕聲道:「看夠了嗎?」

  經得提醒,秦雲衣看著面前和謝長寂一模一樣的面容,猛地反應過來:「謝長寂?!」

  ******

  「鳴鸞宮密道分別在這三個點,」秦雲裳從盤子裡取了一塊蜜瓜,一邊在地圖上點給眾人,「得派人把這三個地方堵住,不然人就跑了。雖然我覺得她也不會跑。」

  「你又知道?」

  花向晚吃著瓜站在秦雲裳旁邊,有些奇怪:「是我我就跑。」

  「你不了解她,」秦雲裳咽下口中的瓜,「她還是有幾分傲氣的。」

  這話大家紛紛點頭,秦雲衣的驕傲大家從小就體會。

  花向晚看著秦雲裳擬定的路線,轉頭看向旁邊靈北:「靈北,弟子都通知好了?」

  「通知好了,」靈北恭敬開口,「弟子都準備好,還有各宗使者都到了,都說要援助少主,幫著秦二少主奪回鳴鸞宮,不讓鳴鸞宮落入妖邪手中。」

  「妖邪?」

  聽到這話,花向晚有些疑惑:「誰是妖邪?」

  「劍宗的人說的,」靈北唇邊帶笑,「放縱冥惑屠殺宗門,自己又禍亂鳴鸞宮,秦雲衣必定是墮入魔道,成為妖邪,人人得而誅之。」

  花向晚得了這話,有些說不出是該哭還是該笑。

  想了想,只道:「他們挺會編排。」

  做什麼事,都能編排出一些大道理:「來了哪些宗門?」

  「傀儡宗、劍宗、藥宗、百獸宗、玉成宗,都來了。天機宗沒有派人過來,說突然天上星軌突然有了變卦,舉宮正在占卜,等有結果之後,會來向少主呈報。」

  天機宮窺探天機,向來不和外界有太多聯繫,能來給她報個結果,便算是示好。

  花向晚點點頭,正要說點什麼,心上就是一跳。

  眾人察覺她神色有異,都安靜下來,謝長寂一直坐在暗處聽著大家說話,此刻見所有人都不出聲,便主動開口:「怎麼了?」

  「魔主……」花向晚面上帶了幾分猶疑,「魔主去了鳴鸞宮?」

  這話出來,眾人面面相覷。

  「肯定是秦雲衣搬救兵了。」狐眠立刻出聲,她皺起眉頭,「魔主修為高深,如果他要幫秦雲衣……」

  「那就一起殺。」

  秦雲裳打斷狐眠的話,果斷開口。

  她抬眼看向旁邊花向晚,目光篤定:「你覺得呢?」

  花向晚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笑起來:「自然。」

  「剛好五宗的人都來了,只拿下一個鳴鸞宮,太過大材小用了,」花向晚說著,轉眸看到地圖上魔宮的位置,「不如取了秦雲衣手中血令,直奔魔宮,反正,最後一塊血令,就在魔主手中。」

  「到時祭神台重鑄血令,」秦雲裳出聲,花向晚看向她,聽她克制著情緒,提醒自己,「你就是魔主了。」

  花向晚沒說話,她看著秦雲裳眼睛。

  片刻後,花向晚笑起來,應聲:「是,到時候,我就是魔主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地圖:「那就這麼定了,明日兵分兩路,我和長寂、雲裳帶合歡宮弟子去鳴鸞宮,狐眠師姐領師父、三位長老和六宗去魔宮等我。」

  「這……」

  狐眠聞言皺起眉頭:「你們就這麼點人,會不會太冒險了?」

  「無妨,鳴鸞宮如今還願意堅守的人沒有多少。」

  花向晚看向狐眠:「我們唯一的對手,只有魔主和秦雲衣。」

  「萬一魔主不在鳴鸞宮怎麼辦?」狐眠有些擔憂,「你和長寂都在鳴鸞宮,要魔主在魔宮,我怕我們這邊沒人……」

  「若他在魔宮,我會告訴你們。」

  花向晚打斷狐眠,這話出來,眾人都有些疑惑,謝長寂抬眸看她,狐眠率先問了出來:「你怎麼知道他在哪兒?」

  「我在他身上放了點東西。」花向晚解釋,頗有信心,「你放心,他去哪兒我清楚。」

  聽著花向晚的話,眾人心中安定下來,雖然不知道花向晚放了什麼,但既然她有把握,大家也就沒有深究。

  大家接著又把需要的物資等細節商量了一番,等把所有事情定下來,已經到了半夜,花向晚讓眾人先去休息,自己和謝長寂留在了書房。

  所有人先後離開,等房間只剩下兩人後,花向晚坐在書桌椅子前,長舒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

  房間裡很安靜,旁邊人不出聲,但她確認他存在。

  「謝長寂,」花向晚看著跳躍的燈火,有些疲憊,「我好像快走到頭了。」

  路走到預期的盡頭,反而有些茫然。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

  他的身影籠罩著她,她仰起頭,愣愣看著面前神色平靜的人。

  蠟燭「噗」的一聲,在風中驟滅,徒留青煙,從燈芯裊裊升起。

  房間暗下來,月光如水一樣灑在他周身,他白色的衣衫彷彿是有水流在上面一般流動,顯得整個人聖潔中帶了幾分柔和。

  兩人靜靜什麼話都沒說,過了片刻後,他抬手扶在椅背上,低下身,吻在她唇上。

  人貼近在一起,所有情緒都平靜下去,她忍不住閉上眼睛,這件事上他一貫主動,不需要她費心。

  纏綿的水聲彌漫,沒一會兒後,他將人抱起來,放到身後書桌之上。

  地圖筆架散落一地,柔亮的月光顯得人的皮膚更加通透皎白,花向晚躺在桌上,仰頭看著面前青年。

  「謝長寂。」

  她抬起手,想去擁抱他。

  青年順勢彎下腰,讓她將他抱在懷中。

  她無比真切感覺著這個人的存在,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有些理解謝長寂對這件事的偏愛。

  因為溫度是真實的,感覺是真實的,沒有什麼,能比這個讓人清楚地感知到——

  他屬於我,他在我身邊。

  靈力一遍一遍沖刷著她的筋脈,等她從浴室梳洗完畢時,天也亮了。

  她穿上繪了無數防禦法陣的法衣,配上尋情,領著謝長寂從房間走出去,到達正殿,就看秦雲裳、狐眠等人在等著她。

  大家都休息得很好,看她走出來,秦雲裳上下一打量,挑眉一笑:「有點樣子。」

  「走吧。」

  花向晚提著劍,走在前方,眾人跟在她身後,從正殿一路走出,來到廣場。

  六宗之人和合歡宮弟子早已等在廣場,花向晚站在高處,低頭看著合歡宮招魂幡在廣場長道上一路往宮門蔓延。

  招魂幡引路召喚,廣場上弟子密密麻麻,花向晚出來後,所有弟子一起跪下,高呼出聲:「見過少宮主!」

  花向晚沒說話,今日算不上個好天氣,看上去似有陰雨。

  花向晚仰頭看著天空,隨後,又轉頭看向眾人。

  合歡宮許多年已經不曾有過這樣的盛景,她想了想,從腰上取劍,反手劍尖指地,抵在額間。

  「天道大吉,庇佑眾生,陰陽合歡神在上,合歡宮,萬世千秋!」

  說罷,長劍脫手而出,一劍攜風破雲,狂風大作,晨霧盡驅!

  等風停雲止,長劍折回,陽光灑滿天地,弟子愣愣看著天空。

  片刻後,靈北率先跪下,高呼出聲:「陰陽合歡神在上,合歡宮,萬世千秋!」

  靈北出聲後,弟子隨即跟隨,聲如浪潮。

  狐眠等人仰頭看著藍天,目光微澀,靈南有些好奇,跪在地上扯了扯靈北的袖子,小聲開口:「少主這是做什麼啊?」

  「祈福。」

  靈北沙啞出聲,靈南茫然,靈北解釋著:「合歡宮戰前若非晴日,需由領戰之人驅雲逐霧祈福。」

  但是,合歡宮,已經兩百年未曾一戰了。

  靈南聽著這話,愣愣抬頭,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合歡宮曾經有過的盛景。

  花向晚看著招魂幡在陽光似如指引,她抬手一揮,冷靜出聲:「啟程吧。」

  「是。」

  得了她的話,狐眠立刻領著薛子丹下去,將弟子分配好,領上靈舟。

  靈舟是清樂宮和六宗支援過來,花向晚看著弟子上了靈舟,轉頭看了一眼謝長寂,笑了笑:「走吧?」

  「嗯。」

  「是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

  花向晚看謝長寂一直在打量周邊,有些好笑,謝長寂倒也不避諱,點頭道:「是。」

  他在天劍宗這些年,從來沒主動進攻過什麼宗門。

  花向晚想想,有些好奇:「什麼感覺?」

  謝長寂認真思索片刻,只道:「有些熱鬧。」

  花向晚「噗嗤」笑出聲來,拉過他:「那走吧,我們去看更熱鬧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11:27 PM

第八十章

  說著,花向晚看弟子都上了靈舟,靈舟從地面升騰而起,她放開謝長寂,抬手一召,御劍而出。

  秦雲裳謝長寂緊隨其後,領著靈舟往鳴鸞宮方向疾行而去。

  行船一日,花向晚便帶著弟子到了鳴鸞宮上方,遠遠看去,就見鳴鸞宮自己已經亂成一片,弟子四處逃散,山門根本無人鎮守,只有鳴鸞宮的護山大陣尚還開著,維繫著這個萬年大宗殘存的尊嚴。

  秦雲裳逃出宮外這些時日,鳴鸞宮的人逃的逃,殺的殺,秦雲衣一連吞噬兩位渡劫修士,將鳴鸞宮搞得一團亂,明顯是已經放棄了鳴鸞宮,只做最後垂死掙扎。

  靈舟靠近鳴鸞宮,便放慢了速度,等到護山大陣前,隊伍徹底停下。

  靈北打量一圈,回頭看向花向晚,恭敬道:「少主,得先破開護山大陣。」

  聽到這話,謝長寂正準備動作,便被花向晚按住手。

  「我來。」

  她出聲,所有人看向她,就看她御劍到高處,高呼了一聲:「秦雲衣,出來!」

  鳴鸞宮沒有回應,聽到她的聲音,地面的人驚慌抬頭,隨後慌忙往外跑去。

  花向晚見秦雲衣不應聲,便乾脆拔出劍來。

  尋情握在她手中,周邊靈氣湧來,花向晚緩慢揚劍,隨後重重一劈,大喝出聲:「秦雲衣,出來!」

  這一劍帶著如雷霆一般的劍光狠狠撞在結界之上,一瞬之間,地動山搖,結界產生裂縫。

  一劍就劈裂了護山大陣,眾人看著這實力,心思各異。

  合歡宮欣喜非常,鳴鸞宮滿是懼怕,而其餘觀戰之人,則又懼又敬,不由得退遠了些。

  一道重劍劈過,隨後就看花向晚長劍飛快砸下,每一次都產生強烈的撞擊,整個宮殿為之震顫。

  裂紋如蛛網一般在結界上彌漫,直到最後,花向晚最後一劍!

  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光亮沖天而起,隨後護山大陣如琉璃一般瞬間碎裂開去。

  護山大陣碎開,靈舟上的弟子立刻飛落而下,花向晚回頭看了一眼秦雲裳,按計劃吩咐:「你去後山堵人,免得跑了。」

  「行。」

  秦雲裳得話,帶了一群弟子往後山過去,靈北靈南則領著人從前山往上進攻。

  說是進攻,其實根本沒遇到什麼抵抗,一行人衝上高處,靈南靈北開道,花向晚謝長寂走在身後,看著鳴鸞宮的弟子或殺或降,他們神色平穩,直奔大殿。

  跨過台階,花向晚吩咐靈南靈北處理外面殘餘抵抗的弟子,領著謝長寂往裡走去。

  穿過香火已滅的青銅鼎爐,走進大門,剛入大殿,就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兩人停住步子,花向晚抬頭,便看見大殿密密麻麻寫滿了符文,而這些符文都是鮮血所繪,看上去極為陰邪。

  「你來了。」

  秦雲衣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花向晚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大殿正前方,神龕之下,端坐著一個女子。

  她和平日一樣,一身素衣,頭髮用一根玉蘭髮簪高束,不染人間煙火的面容上,帶著一種悲憫眾生的慈悲之氣。

  只是一雙眼睛冰冷如獸,與她的面容格格不入。

  她雙膝上橫著一把玉劍,目光平穩:「等你許久了。」

  「等我,那不早點應我?」

  確認法陣作用後,花向晚從容提步,笑著走進大殿。

  謝長寂看了一眼這些符文,也跟著走了進去。

  一入殿,兩個人彷彿就進入了兩個空間,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大殿,所看到的人卻截然不同。

  花向晚眼前,是一身素衣坐在神龕之下的秦雲衣。

  謝長寂面前,卻是身著藍色華衫,面戴黃金面具,盤腿在供桌之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放在膝頭,仿佔據了原本神龕位置的碧血神君。

  「你找我。」

  謝長寂盯著對方,冷淡開口。

  碧血神君微微一笑,他搖了搖抬起的食指,否認:「非也,只是受人所托,請上君到此,飲水酒一杯。」

  說著,碧血神君手上出現一個青銅酒杯,抬手朝著謝長寂一擲,酒杯高速旋轉,謝長寂背後憑空出現一把光劍,將酒杯猛地劈成兩半。

  酒杯落到地面,碧血神君微微側頭:「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

  「一具傀儡,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好罷。」

  碧血神君嘆了口氣:「看來,要留下上君,只能用點非常手段了。」

  說著,他抬手指尖燃起一道冰藍色符文,大殿內用血繪成的符文當即動了起來,彷彿是有生命一般,游動在符紙之上。

  「去!」

  碧血神君一聲低喝,冰藍色符文從他指尖脫出,飛躍半空炸開落入四面八方符文之上,隨後謝長寂便感覺周邊震動起來。

  地面突然變化,波紋蕩漾,瞬間成為一片海域,謝長寂神色不動,提劍立於海面。

  「我把定離海給你搬過來了。」

  碧血神君聲音帶笑:「上君,從未與水族一戰過吧?」

  說著,海水之下,水蛇自四面八方急躥而來,謝長寂周身一凜,海面化作層層冰霜,水蛇從海水之中一躍而出,謝長寂一劍帶著冰雪之意橫掃而去。

  水蛇在冰霜中瞬間結冰,然而停頓不過片刻,冰蛇猛地炸開,四散開去,變作朵朵冰蓮,直襲向謝長寂!

  謝長寂橫劍一轉,冰蓮爆開,海面升騰而起,一隻手從海水之探出,一把拽住謝長寂的腳踝,拖著他就往下拽,似乎要將他拉入深海。

  謝長寂一劍劈開對方手腕,藍色血液飛濺而出,隨後就聽周邊無數尖銳叫聲破空而來,一條條鮫人張開利爪,從海水之下一躍而出,瘋狂襲向他!

  鮫人尖牙利爪,下半身魚鱗是天然的防護,在水中便是霸主。

  謝長寂腳下藍色法陣亮起,被無數鮫人圍在中間,隔著這些鮫人,看向不遠處高台之上青年,對方有如看戲一般,打量著他:「怎麼,上君就這點能耐?」

  「你是鮫人?」

  謝長寂冰冷出聲,碧血神君撐著下巴,盯著他:「我是不是鮫人,這沒什麼關係。但這個法陣中的敵人,可不是憑空出現。」

  謝長寂並不言語,他只守不攻,由著鮫人一隻一隻撲向他。

  不遠處,鮫人歌聲遙遙傳來,他眼前開始出現一些畫面。

  他第一次見到沈逸塵,花向晚高興衝過去,拉著他轉身給他介紹:「謝長寂,這是我的好友,沈逸塵。」

  沈逸塵和花向晚走在阡陌小道,走在燈火長街;

  他們成婚當日,沈逸塵就坐在客席,他看著花向晚的眼神,克制又隱忍……

  而後是溫少清的話,是幻境之中花向晚哭訴的過往,是他們雲雨之時,她都不曾放下那顆碧海珠。

  鮫人歌聲影響人的心智,他一面斬殺著不斷撲上來的鮫人,看著他們編織給他影響他心神的畫面,同時不停探尋著靈力來源。

  就算是傀儡,也不可能和本體徹底切斷聯繫,只是對於高手而言,這種聯繫會變得極其微弱,讓人難以察覺。

  他必須在紛雜的環境中,捕捉到那一點點微弱的靈力波動。

  鮫人一直在擾亂他的心神,他掃了一眼周邊,乾脆一劍震開周邊,將劍向上扔入空中,手中拈起劍訣,放在胸口。

  問心劍高懸他顱定之上,隨著他誦念出聲,金色符文落下在他周身,將他周身團團圍住,隨後符文往外流出,便化作光劍,一道道光劍朝著周邊斬殺而去。

  一時之間,光劍鮫人廝殺在一起,海面驚叫四起,化作一片鮮紅。

  謝長寂閉上眼睛,在無數畫面中,仔細分辨著周邊所有靈氣流動。

  在哪裡?

  他努力尋找著。

  殺一個傀儡沒有價值,他要找到,碧血神君的本體——在哪裡?

  ******

  謝長寂踏入大殿便消失在眼前,花向晚並不意外。

  這個空間隔絕的陣法,她在門口便已經看清楚,只是來人是誰她很清楚,也就,並不擔心。

  她走進大殿,看著端坐在前方的秦雲衣,抬手放在劍上,聲音中帶了幾分不解:「我以為,你要麼跑,要麼帶著鳴鸞宮和我玉石俱焚,沒想到不等我過來,你自己就把鳴鸞宮毀了。」

  「跑,能跑到哪裡去?」

  秦雲衣面露嘲諷:「難道要我一輩子像個烏龜一樣縮頭縮腦活著?」

  「那至少也該給自己宗門留條後路。」

  「那他們給我留了嗎?」

  秦雲衣微微提聲:「玉石俱焚?怕到時候,只要情況不對,第一個對我捅刀的,就是他們。倒還不如將他們修為都供奉給我,免得便宜了你們。」

  花向晚沒說話,她看著面前女子。

  好久,她略有遺憾:「我記得你當年不是這樣。」

  「我當年什麼樣?」

  秦雲衣語氣冷淡,似乎並不關心當年自己在花向晚眼中的角色。

  花向晚想了想,只道:「當年,你是一心學劍的。」

  「不錯,我一心學劍。」

  聽到這話,秦雲衣笑起來:「我比你更堅定,比你更努力,可結果呢?你永遠壓我一頭。我不眠不休參悟,你可以輕鬆頓悟;我廢寢忘食練習,你卻可以一遍就學會其他人的劍法。我費盡心機爬上元嬰,你卻已經輕輕鬆鬆高登化神!憑什麼?」

  秦雲衣扶著供桌站起來,盯著花向晚:「你憑什麼可以這麼輕而易舉就過上別人夢寐以求的人生?就因為天賦?因為你聰明?這不公平!」

  「的確,」花向晚讚同,只道,「所以,我不就摔下來了麼?」

  「那是我爭的結果。」秦雲衣笑起來,面上帶了幾分癲狂,「既然努力追不上你,那我就走捷徑。你走天道的捷徑,我走我自己的捷徑,若我還像當年一心修劍,我怎麼能見到你像狗一樣卑躬屈膝討好眾人的日子?」

  「你喜歡看這個?」

  花向晚無奈,秦雲衣盯著她:「喜歡,喜歡得很。可我更喜歡另一件事——」

  說著,秦雲衣抬起手來,慢慢拔劍。

  看見她拔劍,花向晚便自覺握在尋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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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3-10-22 11:46 PM

第八十一章

  說罷,白衣瞬間消失,等再出現時,便已經是由上而下,猛地砸了下去。

  花向晚早有準備,在她一劍轟下瞬間,猛地拔劍,直直迎上秦雲衣的劍,不退分毫衝撞在一起!

  兩人劍意走的都是至剛至強的路子,兩把劍砍殺在一起,靈力磅礴震開,不帶半點退讓。

  周邊地動山搖,普通修士根本不敢停留,紛紛逃遠開去。

  渡劫期修士拚盡全力一戰,對於周邊生靈那就是滅頂之災。

  秦雲衣一面揮砍著自己的劍,一面讓腳下黑色悄無聲息朝著花向晚湧去。

  感受到秦雲衣的「領域」往她面前延伸,她立刻警覺。

  渡劫期的交戰與其他境界最大不同,便在於每一個渡劫期,都能熟練掌握空間運用的法則。

  每個渡劫期都會擁有一個「領域」,若是將對方拖入自己領域之中,那就對方等於進入了自己絕對控制的空間,任由空間主人宰割。

  所以沒有任何一個渡劫期會輕易被人帶入他人領域,同樣也沒有一個渡劫期,不期望將對方拉入自己領域。

  察覺秦雲衣領域侵蝕而來,花向晚毫不猶豫,也將自己領域放到極致,同秦雲衣領域撞在一起。

  「其實你說得沒錯,我本來可以走。」

  秦雲衣的劍和她的劍砍在一起,靈力一陣陣爆開,震得花向晚肺腑生疼。

  花向晚捏緊劍,感覺每一次衝撞都是一次劇烈的撞擊。

  她觀察著對方的神情,對方明顯也並不好受,可是她似乎將這些疼痛都轉化成了某種動力,想和她不死不休。

  「可這一戰我等太久了。」

  秦雲衣劍上紅光暴漲,花向晚察覺劍上掠過的火焰之氣,朝著遠處急急一掠!

  然而對方動作極快,已經是完全來不及躲閃,火焰所帶著的劍氣便朝著她迎面撲來,她劍上法陣大開,和火焰對轟在一起,然而對方靈力明顯強過於她,她被震得往後退了一步,隨後就看秦雲衣第二劍回轉而下。

  她抬劍硬硬接下,兩人靈力暴漲開來。

  靈力往兩邊震去,摧枯拉朽。

  整個鳴鸞宮在狂風之中猶如草屋一般被吹裂炸開。

  巨石四散,劃破對峙兩人的皮膚。兩人爭搶著周邊靈氣,花向晚虎口血液滴落在地面,秦雲衣逼近她:「不是說你天賦絕倫,和我雲泥之別嗎?那就看看,你我是不是真的相隔天闕。把魊靈給我放出來!」

  話音剛落,秦雲衣靈力再次往上提升,一劍狠狠揮來:「難道我還不配讓你放出魊靈一戰?!」

  這一劍襲來,三昧真火鋪天蓋地,猶如雲捲浪湧。

  花向晚看見火雲迎面而來,瞬間睜大了眼——這是程望秀的獨門絕技火雲刀,以及她大師兄蕭聞風的三昧真火。

  秦雲衣修的混沌大法,就是能在吞噬對方修為之後,消化對方的功法為己用。

  此刻亮出程望秀和蕭聞風的絕技,不僅是為了炫技,更重要的是,她在激怒她,羞辱她。

  花向晚看著滿天撲來的火焰捲雲,一劍一劍硬硬接著秦雲衣的長劍。

  程望秀的火雲刀、蕭聞風的三昧真火、琴吟雨的溺水三千……

  秦雲衣將他們的心法和自己的劍意相結合,一招一招展現在花向晚身前,花向晚紅了眼,咬著牙關和她對轟在一起。

  「報仇啊!」

  她高喝出聲:「你師兄師姐都是我殺的,來啊!」

  「殺個人而已,」花向晚知道她是在激怒自己,咬牙冷笑,「秦風烈冥惑不也是我殺的?你鳴鸞宮我手都不動就滅了,你又比我好多少?」

  聽得這話,秦雲衣牙關輕顫,一時之間,靈力暴漲:「給我去死!」

  說著,她劍猛地加快,根本不給人半點喘息時間,可速度並沒有影響她的力道,每一劍都如崩山而下,帶著一股要將花向晚尋情斬斷的氣勢。

  她靠混沌大法參悟了許多劍意,多而不精,但卻十分繁雜。

  花向晚則是從年少到如今兩百年雲游四方後自己領悟多家劍意,再與合歡宮的傳承相結合,相對來說簡單許多。

  兩人劍劍相交,沒有任何一個人讓步半分,秦雲衣一劍削過她髮髻,她一劍由上到下砍到她左手。秦雲衣一劍捅在她胸口,她就迎著秦雲衣的劍過去砍向她脖頸!

  她們一次次被對方打落滾在地面,一次次又捂著傷口翻滾起來再戰!

  兩百年恩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好似回到年少還在合歡宮學藝的時光,只是這一次,比當年任何一次都要拚盡全力,生死相賭。

  花向晚和秦雲衣打得如火如荼,謝長寂和碧血神君卻僵持在了原地。

  鮫人破不開謝長寂的劍陣,謝長寂也殺不盡鮫人。

  碧血神君坐在高台,端詳著劍陣之中的謝長寂,漫無目的輕敲著神台:「上君還不出劍嗎?」

  謝長寂不應聲,碧血神君輕輕一嘆:「真是可惜,常年聽聞問心劍最後一劍毀天滅地,今日卻無法見到,令人心生遺憾。如今上君不肯出劍,是不想出,還是不能出?」

  謝長寂沒有說話,他將周邊所有靈氣精細分散。

  然而鮫人的歌聲,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他們彷彿是刻意想讓他回憶起什麼,一遍一遍反覆喚起有關於沈逸塵的過往細節,將他內心深處所有壓抑著的情緒翻出來,讓它們浮在水面上,赤裸而淺白展示給他。

  「如果不能出劍,那必定是因為阿晚。為了阿晚,放棄飛升,離開死生之界,丟下最後一劍,淪為一個普通渡劫劍修,甚至不惜墮道棄宗,只為留在她身邊,真是令人感動不已。可是,你付出這麼多,當真沒有什麼想要的嗎?」

  碧血神君說著,謝長寂腳下水紋一圈一圈散開。

  他眼前是一個個深夜,雲雨交纏,色魂相授。

  碧海珠搖晃不定,偶爾花向晚會睜開眼睛,痴痴看著他的臉,目光散漫沒有焦距,彷彿是透過他,在看著什麼。

  黑氣從他腳下一圈一圈纏繞而上,他甚至想起他和花向晚第一次相見。

  對方目光落在他臉上,瞬間睜大了眼,驚訝錯愕的神情。

  「鮫人編織的,是你的內心,你若不害怕,便不會有所看到的幻境。」

  冷汗從謝長寂額頭落下,他在千萬不同顏色的靈氣中,終於區分出連在碧血神君身上那一縷。

  「謝長寂。」

  碧血神君似是暗示:「你怕花向晚,從未愛過你。」

  找到了!

  謝長寂猛地睜開眼睛,手上長劍靈力暴漲,朝著碧血神君一劍劈下!

  提劍瞬間,千萬光劍如雨自天上而來,浩浩蕩蕩落入定離海中,鮫人被光劍紛紛釘入海中,他身形快如鬼魅,瞬息出現在碧血神君面前。

  碧血神君神色一凜,海水自四面八方呼嘯而來,謝長寂周身靈力化作劍氣轟向海水。

  海水與劍氣衝撞在一起,謝長寂劍尖直抵碧血神君胸口,碧血神君疾步一退,也就是這剎那,空間前後左右彷彿是出現了四個謝長寂,從不同角度刺向碧血神君。

  這四個角度是碧血神君所有可能逃生方向,而這四個角度的劍意強度沒有任何區別。

  也就是說,這四劍並非分身,亦非幻術,而是他不僅操縱了空間,還短暫破開時間限制,比對方更提前了瞬息,讓未來的自己提前布局在對方必經之路上!

  這樣逆天之劍,驚得碧血神君微微睜眼,也就是這片刻,四把劍逐一刺入碧血神君身體之中,最後四個人合四為一,定在謝長寂刺入他身體的動作之上,碧血神君正要說什麼,隨即感覺這劍尖之上,一股貫徹神魂的劍意猛地爆開!

  碧血神君魂魄從身體之中被劍意震出,劍也化作一道虛影,緊追著他的魂魄而去。

  光劍破空急嘯,魔宮之內,一個原本閉眼沉睡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睛。

  然而已來不及,在他睜眼瞬間,一把光劍已轟開宮牆,直襲他面前,青年只來得及一掌擊去,光劍卻已至身前,穿過他的法光,猛地貫穿了他的身軀。

  法光所帶來的衝擊隔著千里傳到謝長寂的空間,謝長寂被法光猛地一震,便撞飛出去,碰在大殿結界之上,隨即落入海水之中。

  殘留的鮫人聞道血腥之氣,瘋了一般撲上來,方才那一劍幾乎消耗了他全部靈力,聽見身後鮫人嘶吼之聲,他眼神一冷,也不再用靈力,乾脆回頭長劍一揮,以劍意朝著鮫人砍殺過去。

  謝長寂和鮫人廝殺的難捨難分,花向晚和秦雲衣也糾纏在一起。

  周邊高山早就削成平地,生靈四散,靈氣捲湧,秦雲衣彷彿是完全不會疲憊一般,每一招都是竭盡全力。

  「來!把魊靈放出來!」

  她嘶吼著:「你休要看不起我,兩百年前你看不起,如今你還看不起嗎?!」

  她高高一躍,劍尖引天雷而下,朝著花向晚狠狠劈下。

  花向晚勉力一接,被她劍尖驟然爆開的靈力直接轟飛,秦雲衣隨即提劍又至,眼看著那一劍就要斬到花向晚頭頂,花向晚避無可避,這時花向晚不顧一切,往前狠狠一撲,以最簡單的姿勢,猛地將劍刺向對方腹間。

  秦雲衣見得劍來,全然不退,花向晚也沒有半點退縮,直到最後一刻,花向晚的劍狠狠撞入秦雲衣身軀,抱著她撞到身後僅存的土丘之上,而與此同時,秦雲衣雙手持著劍柄,從上往下,從花向晚身後猛地貫穿她的胸膛。

  疼痛從兩人身體中傳來,兩人都喘息著,仍由鮮血從劍柄滴落在地面。

  「我……」秦雲衣沙啞出聲,「贏了。」

  她看著因為無力抱著她的腰半跪在身前的花向晚,看著自己的劍尖插在她的脊背上,十六歲那年和花向晚交手,在眾人面前被狠狠擊垮那一刻的恥辱感終於消散開去。

  她伸出染血的手,顫抖著想要撫向花向晚頭頂:「我終於……為冥惑……為父親……」

  「你忘了。」

  花向晚喘息著,微微抬頭,仰頭看她:「我,還是個法修。」

  聽到這話瞬間,秦雲衣猛地睜大眼睛,也就是那一剎,以秦雲衣腳下為中心,周邊十方亮起十個法陣,法陣光芒沖天而起,每個光柱之中,都站著一個花向晚,一手持劍,一手拇指與無名指交扣、食指中指相併,輕輕點在唇間。

  誦咒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光柱化作十條光龍,如同繩索一般朝著中心點上的秦雲衣俯衝過去!

  秦雲衣當即想要掙脫,然而跪在她面前抱著她的花向晚卻一瞬化作藤蔓,黏在地面法陣上,將她死死纏繞在原地。

  「這兩百年,讓我學會了很多。」

  花向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秦雲衣四處找著聲音來源,隨後就看見花向晚提著劍的身影,慢慢出現在她面前。

  她神色略顯疲憊,周身是血,明顯也是到了極限。

  「花向晚!」

  秦雲衣見到她,掙扎著就要衝過去,然而光龍立刻咆哮著纏住秦雲衣四肢,隨後尋情從花向晚手上脫手而出,直接貫穿秦雲衣的金丹!

  秦雲衣瞳孔急縮,她清晰感知到金丹碎裂炸開。

  疼痛還未蔓延全身,不等她反應,光龍便緊跟著鑽入她身軀之中,配合著尋情,衝入識海,絞上元嬰,瞬間將元嬰絞碎成塊。

  元嬰寸寸碎裂,這對修士是極致的折磨,秦雲衣終於痛呼出聲:「花向晚!」

  「不經地獄,不識人間。」

  花向晚看著秦雲衣,神色不變:「天道公平得很。」

  說著,尋情劍破開秦雲衣金丹,劍鋒徹底沒入她的身軀,貫穿之後,又折轉回鋒。

  就在劍尖再次襲向秦雲衣胸口剎那,頭上玉蘭髮簪猛地亮起。

  一道屬於冥惑的氣息從玉蘭髮簪上爆開,朝著花向晚便急襲而來。

  花向晚立刻後退,眼看著黑氣就要貫穿她身體,前方空氣突然震動,隨後一襲白衣染血,倏地出現在她面前,對著冥惑衝來的方向便是一劍狠狠揮下。

  毫無靈力、僅是劍意的劍氣和冥惑最後一道法光撞在一起,震得地面一陣顫動。

  花向晚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來人。

  「謝長寂?」

  謝長寂沒有應聲,他握著劍的手微微發顫,似乎也是剛剛經歷完一場惡戰。

  花向晚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一把扶住謝長寂。

  短暫震動之後,周邊安靜下來,空氣中只留著謝長寂微微喘息的聲音,隨後就聽見玉器裂紋之聲。

  那聲音很小,但是對於三位修士來說,卻十分清晰。

  片刻後,秦雲衣頭上玉蘭髮簪碎裂開去,墜落至地。

  秦雲衣愣愣看著地面碎片,似是覺得不可思議。

  三人靜默著,好久,花向晚才聽秦雲衣喃喃:「冥惑?」

  說著,她顫抖著伸出手,觸碰上地面玉蘭髮簪。

  花向晚看著秦雲衣的神態,確認她如今金丹元嬰都廢了之後,舒了口氣,轉頭看向謝長寂:「你沒事吧?」

  謝長寂搖搖頭,他上下打量了花向晚一圈,花向晚立刻道:「都是外傷,打坐休息一下就好。」

  聽到這話,謝長寂才放心點頭,只道:「我找到魔主本體了,就在魔宮。」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謝長寂抬眼看她,語氣平淡:「我剛才重傷了他,劍陣應該會暫時困住他,你現在趕緊帶人過去,讓宮商角羽為你療傷,然後找到他,斬草除根。」

  宮商角羽都是頂尖樂修,修復靈力損耗再快不過。

  「你……」

  「要快。」

  謝長寂見她猶豫,抬眼看她,立刻催促:「這裡我幫你看著,還有靈南靈北,處理完我馬上過來,你立刻動身。」

  聽到這話,花向晚神色稍定,知道他安排得最為妥當,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過去。」

  說著,周邊傳來人聲,靈南大呼出聲:「少主!」

  聽到聲音,兩人一起看向周邊,就見靈南靈北正帶著人小跑上來。

  弟子將所有人秦雲衣團團圍住,而秦雲衣也根本不反抗,她只是呆呆坐在地面,有些想不明白。

  花向晚看了一眼周邊,心中隱隱不安,但想著魔宮還有那麼多人在等著,而且謝長寂重傷困住了魔主本體……

  這機會可不容易。

  她也沒有多猶豫,轉頭吩咐兩人:「照顧好少君,把秦雲衣押入地牢,我先去魔宮。」

  「是。」

  靈北恭敬開口。

  花向晚立刻聯繫上狐眠,開了傳送陣,便從鳴鸞宮離開。

  等花向晚消失在原地,謝長寂才回頭看向秦雲衣。

  她好像是失了魂,只低著頭,努力想把碎了的玉簪拚在一起。

  謝長寂看了片刻,平淡道:「帶走吧。」

  說完,他提著劍轉身,然而走了沒兩步,他就聽身後人開口:「你說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謝長寂頓住步子,秦雲衣低喃:「我沒什麼好給他的,他都死了,還護著我做什麼?」

  謝長寂沒說話,他很少理解別人的情緒,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有些明白冥惑。

  因他體驗過。

  他想了想,平靜開口:「他護著你,不需要你給什麼。」

  「無所求嗎?」

  秦雲衣笑起來:「真傻。墮道叛宗,就為了個女人,」秦雲衣說著,扭頭看向謝長寂,眼裡帶了水汽,「這個女人還不愛他,太傻了。」

  謝長寂不說話,他聽著秦雲衣的話,感覺她意有所指。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海中反反覆復,都是方才在定離海中碧血神君的質問,和鮫人影響他心神讓他看到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此刻神智應當是受到影響,應當離開,可他直覺她會說什麼、做什麼,於是靜默不動。

  秦雲衣撐著自己站起來,走到謝長寂面前。

  她盯著謝長寂,目光裡帶了憐憫:「上君,見過冰河之下那個人的臉嗎?」

  謝長寂沒說話,他抬眼,秦雲衣看著他的神色,便笑起來:「若是沒見過,回去看看。」

  「我知道他是誰。」

  謝長寂冷靜開口,秦雲衣看著他,只道:「是嗎?」說著,秦雲衣笑起來,「那很快他就回來了,你也就該走了。」

  聽到這話,謝長寂抬眼,目光冰冷。

  「記住我的話,」秦雲衣慢慢退開,「贗品就是贗品,上君,做好準備。」

  說完,秦雲衣猛地一掌擊在地面。

  一瞬之間,地面無數觸角探出插入秦雲衣體內,巨大陣法轟然而出,謝長寂眼神一凜,毫不猶豫將所有人瞬間推離法陣!

  就在他將所有人推出法陣片刻,黑氣呼嘯著朝著他疾衝而去,鑽入他的身體。

  謝長寂神色冷漠,他感覺黑氣灌入他的筋脈,他死死盯著前方秦雲衣。

  秦雲衣看著被黑氣籠罩的謝長寂,整個人被觸角快速抽乾。

  「告訴花向晚——」

  她大笑起來:「我沒輸。」

  「她殺我父,我殺她母。她滅鳴鸞宮,我毀合歡宮。她欲救天下人,我便害天下人。她毀我冥惑,謝長寂——」

  秦雲衣整個人化作一具乾屍,死死盯著謝長寂。

  她腦海中迴蕩的是碧血神君的話。

  「這個法陣到底什麼用?」

  「沒什麼用,只是為了讓他徹徹底底墮道而已。」

  「他墮道又怎樣?」

  「謝長寂墮道,」碧血神君笑起來,「那,不就如你所願了嗎?」

  說著,青年靠近她,覆在她耳邊:「讓他去看冰河之下那個人,告訴他,贗品就是贗品,讓他等沈逸塵回來。」

  「沈逸塵回來,就不需要謝長寂了。」

  如她所願——

  「我便要你,不得好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12:02 AM

第八十二章

  說著,邪氣朝著謝長寂一湧而上,問心劍察覺邪氣,瞬間大亮,劍身脫手而出,將周邊邪氣橫掃一空。

  謝長寂法身金光大綻,黑氣一瞬從周身炸開,問心劍旋劍而回,落入他手中,他反手持劍,冰冷抬眼:「做夢。」

  秦雲衣仰頭朝上,完全枯竭的身體如同石化一般,僅留一雙眼睛,艱難移動眼珠,看向謝長寂。

  旁邊所有人衝上前來,靈北一把扶住謝長寂,慌道:「少君,你還好吧?」

  「無妨,」謝長寂聲音冷淡,「一些魊靈所帶的邪氣而已。」

  「那……」

  「問心劍乃魊靈天剋,於我無礙。」

  說著,謝長寂推開靈北,走到秦雲衣面前。

  秦雲衣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她艱難喘息著。

  謝長寂垂眸看她,語氣平淡:「真弱。」

  聽到這話,秦雲衣睜大眼,她發出如獸類一般的低喝,她的聲帶已經幾乎無法使用,連句子都說不出來。

  觀望著她的姿態,謝長寂抬手,兩塊血令從秦雲衣身上浮起,落到謝長寂手中。

  謝長寂沒有觸碰血令,他彷彿是看著什麼髒東西,用水流包裹清晰,緩聲道:「弱者便喜歡幻想,幻想有天道,或者第三人,替他完成心願。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所謂的第三人。」

  說著,謝長寂將清洗好的血令遞給靈北。

  他轉頭看向秦雲衣,低頭盯著她的眼睛。

  「花向晚會過得很好,而你,再如何詛咒,也已經注定在這裡,這麼醜陋死去。」

  秦雲衣看著對方平靜雙眸,一時有些不確定。

  讓他墮道?

  她拚了命,想將這個人拉入淤泥,想讓花向晚痛失所愛,想讓這個人墮道成魔。

  可他真的不是魔嗎?

  如果他是魔,那她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花向晚還不是好好的?

  甚至於,正是因為他是魔,花向晚才好好的?!

  她一時有些混亂,而謝長寂看著她神色,慢慢起身。

  打蛇七寸,他雖然很難真正理解什麼情緒,可是他明白。

  毀掉一個人,最簡單不過。

  他居高俯視看著她,最終只留下一句:「真醜。」

  說完,他便提劍轉身。

  而在這句話出來之後,秦雲衣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她驚慌尖叫,奮力掙扎。可她被黏在土裡,與法陣黏在一起,她拚了命想撕開自己黏在地上的血肉,想逃離此處。

  不,她不能如此醜陋,如此弱小。

  她應當是西境最強的修士,她不該輸,不能輸,不……

  血肉被她強行撕開,她的生命也隨之枯竭,在一片「真醜」「噁心」「真弱啊」的聲音中,她艱難伸出手,眼前慢慢黑下去。

  不遠處有一個少年,在泥濘裡朝她一點點爬過來。

  「主人……」

  冥惑。

  眼前一切如夢幻泡影,將她徹底淹沒,她在黑暗中伸出手。

  救救我。

  帶我走。

  冥惑。

  秦雲衣的氣息在身後消散,靈南看了一眼,有些擔憂出聲:「少君,少主要活的,這人死了沒事兒吧……」

  「無妨。」

  謝長寂克制著體內流竄著的魊靈邪氣,沒有回頭,徑直往前。

  「謝長寂!」

  剛走兩步,旁邊便傳來了秦雲裳的聲音,秦雲裳喘息著,帶著人小跑到謝長寂面前,環顧四周:「後山那邊跑的人我都堵住了,什麼情況?阿晚呢?」

  「她去魔宮了,你同靈北靈南帶著血令去找她。」

  謝長寂平靜吩咐。

  秦雲裳一愣:「我和靈北靈南?那你呢?」

  「我身上為邪氣所侵,」謝長寂神色帶了幾分疲憊,「過去也是拖累,你們先去吧。」

  「哦。」

  聽到這話,秦雲裳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又多嘴詢問兩句:「那你身上的邪氣……」

  「問心劍乃魊靈天剋,」謝長寂耐心解釋,「我無礙。」

  「那就好。」

  秦雲裳放下心來:「那我們陪阿晚先過去,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嗯。」

  說著,謝長寂便已經破開空間,整個人消失在眾人面前。

  靈南看著這場景,想了想,轉頭看向秦雲裳:「秦二少主,我覺得咱們操心自己比較實際些。」

  秦雲裳被這麼一說,輕咳了一聲:「我這不是寒暄嗎?走吧,阿晚還在魔宮等著我們呢。」

  秦雲裳抬手御劍,領著靈北靈南等人起身朝著魔宮趕去。

  這時魔宮已經亂成一片,花向晚閉著眼睛在法陣中調息,宮商角羽配合著用樂聲為她修復靈力。

  沒了片刻,狐眠便趕了回來,擦了一把臉上血,向花向晚匯報:「阿晚,宮門破開了。」

  花向晚應了一聲,感覺身體中靈力基本恢復,傷口大多痊癒,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薛子丹走到她旁邊,低聲道:「感應到了嗎?」

  「嗯。」

  花向晚站起身來,提著劍往前:「走吧。」

  說著,她便領著人往魔宮內宮走去。

  狐眠在前面領著人開道,她走過廝殺的長廊,一路往前。

  等走到內院,老遠所有人便感知到問心劍的劍意,一道光劍高懸於內院屋頂,從光劍劍尖落下一道透明結界,將內院包裹在其中放,似是一道封印,將上古惡獸困在此處。

  花向晚停住步子,跟在她身後薛子丹轉過頭來,疑惑出聲:「阿晚?」

  「我一個人進去。」

  花向晚出聲,眾人都有些詫異,狐眠皺起眉頭:「你一個人去,怕是……」

  「無妨。」

  花向晚提步往前,踏入結界之中:「他已經差不多了。」

  聽得這話,薛子丹目光微暗,他拉住還想阻攔花向晚的狐眠,低聲道:「讓她去吧。」

  花向晚走進結界,結界外沒看出來,一入結界,便見烏雲蔽日,草木枯竭,烏鴉桀桀停在枝頭,看上去一片荒涼。

  在這近乎於鬼寂的環境之下,青年身著藍衣華衫,面戴黃金面具,正在窗邊書桌上,低頭認真繪製什麼。

  花向晚走到窗邊,轉頭看去,發現青年正在畫一幅神像。

  陰陽合歡神在他筆下相擁合二為一,神像之下,是定離海波光粼粼,無數鮫人仰頭看著神明,神色中全是期望。

  邪魔撕破天際,神明合眼不知。

  整個畫面都是陰暗底色,看上去十分詭異。

  花向晚靜靜看著畫作,沒有出聲,青年一滴血從胸口落下來,滴落在畫上合歡神相合的部分。

  青年動作一頓,隨後有些無奈:「怎麼髒了呢?」

  「都這個時候了,」花向晚目光上行到青年臉上,「魔主還有心情作畫?」

  「這時候?」碧血神君想了想,「什麼時候?」

  「死到臨頭的時候。」

  花向晚提醒。

  碧血神君輕笑了一聲,他想了想,放下筆來,溫和道:「進來坐吧。」

  說著,碧血神君轉身走向屋中,花向晚從窗台撐著自己往裡一躍,跟著碧血神君走進屋中。

  碧血神君領著她走到茶桌邊上,茶桌上已經備好茶具,碧血神君招呼她:「坐。」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走到桌前,從容落座,碧血神君跪坐在她對面,聲音平穩:「我本來以為,你來了,與我應當刀劍相向,不留半點情面。」

  「謝長寂這一劍夠了。」

  花向晚開口,看著他煮茶:「我等最後送你一程就好。」

  「想怎麼送?」

  「魔主有什麼想知道,我可以答。同樣,有幾個問題,也請魔主為我解惑。」

  碧血神君不言,片刻後,他抬眼:「一壺茶的時間。」他豎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允你。」

  說著,碧血神君將水放上火爐。

  花向晚看向火爐,火焰在小爐下忽明忽滅,碧血神君聲音傳來:「有什麼要問,你問吧?」

  「兩百年前,連同異界打開死生之界的修真界內應,是不是你?」

  花向晚聽他詢問,轉過頭來,看向對方。

  碧血神君笑起來,毫不遮掩:「自然是。」

  「是你打開死生之界,放出魊靈,殺了謝雲亭,在我和謝雲亭封印魊靈之時,協助魊靈一分為二逃出?」

  「是。」

  「一半魊靈墮入靈虛秘境,另一半魊靈在你這裡?」

  「不錯。」

  「為什麼?」

  花向晚盯著他:「你已經是西境最強之人,你有什麼執念,需要魊靈來幫你完成?」

  聽到這話,碧血神君轉過頭去,看向窗外蕭瑟的庭院,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只問:「花少主覺得,這世上萬事萬物,有高低貴賤之分嗎?」

  沒想到碧血神君會突然問這個問題,花向晚一愣,她遲疑片刻,只道:「我不知道。」

  「為何說不知道呢?」

  「若有高低貴賤,我於心不忍。」花向晚實話實說,跟著他一起看向窗外,「可若說無高低貴賤之分,人食牛羊,羊嚼青草,又怎麼不是高低貴賤?」

  「萬年前,陰陽合歡神創西境,」水壺開始有聲音出現,碧血神君聲音平和,「血脈為山河,雙眼化海域,萬物生靈皆孕育神明,創世初始,便定下規則,環環相生,生生不息。可這世上,偏生就有了人,人自封萬靈之首,從人身上,又誕生了修士。」

  花向晚聽著,看碧血神君臉上帶笑:「修士高貴,以天地靈氣供養,一個修士所需的資源,乃為一個生靈的千萬倍不止。貪婪無盡,便肆意作踐,你看看你的父親,瀾庭真君,當年西趕魔獸,東平定離海,與你母親創下合歡宮偉業,手上殺孽累累,卻還能蒙天道恩寵,有飛升之機。」

  「你認識我父母?」

  花向晚皺眉,碧血神君輕笑:「我畢竟活了這麼多年,西境該見的都見過。」

  「你到底是什麼人?」花向晚盯著他,「五百年前你突然出現,說是散修,一人血戰三宮九宗,屠十六位渡劫修士,登頂魔主寶座,西境什麼時候有你這號人物?」

  碧血神君沒有回答,他微微笑著:「我還沒說完呢,你說,如你父母、你我、還有謝長寂——我們這些修士,有活著的必要嗎?我們若是不復存在,」碧血神君笑起來,「這世上,豈不更乾淨?」

  「所以你打開死生之界,就是想借魊靈之手,毀滅此世?」

  花向晚明白他的意圖,碧血神君搖頭:「這不是毀滅,」他抬眼,說得認真,「這是新生。」

  「死生之界那些邪魔,」花向晚嘲諷,「你以為又比修士好多少?」

  「他們本是邪物,滋養到一個程度,天道便會出手。到時候,修士滅盡,邪物被天道誅滅,這世上,不就又好好的了嗎?」

  「那你又知道天道不會出手阻止修士?」

  「我想,」碧血神君認真回答,「這便是天道,讓我出生於此世的原因。」

  花向晚一愣,她看著面前人,彷彿看著一個瘋子。

  碧血神君撐著下巴:「你想問的就這些?」

  「那,」花向晚收起思緒,艱難開口,「那你當年,串通西境高層滅合歡宮,又留下我,是圖什麼?」

  「你不是猜到了嗎?」

  茶壺中水沸騰著,尖叫起來,碧血神君看著她:「你母親不讓魊靈現世,一直阻礙著我,她很強,有她在,於我而言始終是心腹大患。當然,本來我只是想除掉你母親而已,可是,我沒想到,」碧血神君笑起來,「謝長寂會和你結契。」

  聽到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她不由自主捏起拳頭。

  「封印魊靈之物,乃鎖魂燈和問心劍,謝長寂乃問心劍傳人,而你是鎖魂燈的燈主,他和你結契,你和他任意一人,便能同時打開兩者的封印。當年我拿到一半魊靈,但我無法使用,我需要你自願和我換血,我才能打開兩者的封印。剛好我也要殺你母親,那便一道,把合歡宮給滅了好了。」

  說著,碧血神君探過來,看著花向晚,嘴唇微勾:「合歡宮能保護你的人都死了,只留下你,要你一個人護合歡宮,你護得住嗎?」

  花向晚不說話,她眼眶微紅,碧血神君肯定開口:「你護不住。」

  「所以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我。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對你提出要求,」碧血神君抬手,指在花向晚胸口,「你自毀金丹,自斷筋脈,奉上一身血脈,我,替你保住合歡宮。」

  聽著這些話,往事蜂擁而來。

  當年她怎麼倒在血泊之中,怎麼樣醒來,怎樣在醒來之後,清晰意識到,合歡宮會被徹底瓜分,剩餘的弟子或許都活不下來。

  魔主是她的唯一的機會,於是她跌跌撞撞去求他。

  珠簾背後的青年笑得輕描淡寫:「以你的資質,誰都不放心你活著,你讓本座護住合歡宮,本座怎麼護得住?」

  「我可以自毀金丹,自斷筋脈,以絕前程。」

  花向晚跪在珠簾外,唇色泛白:「請魔主施以援手。」

  「我幫你,我能得到什麼?」

  「魔主想要什麼?」

  對方沒有說話,長久靜默後,對方目光似乎透過珠簾,落在她脖頸的碧海珠之上。

  他看了好久,才緩慢出聲:「我要你的血。」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青年漫不經心:「我要你自願和我換血,與此交換,我可以幫你保住合歡宮,你願意嗎?」

  她願意嗎?

  她沒得選。

  她只能剖開心,和他換血,十年一次,一共兩百年。

  她靜靜看著面前戴著黃金面具的青年,青年目光溫和:「這就是你和謝長寂在一起的代價。如果你沒有和他結契,合歡宮不會傾覆,你的師兄師姐,」碧血神君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皆因你和謝長寂而死。」

  花向晚不說話,眼淚從她眼眶裡滑落下來。

  碧血神君繼續:「你都猜到了,不是嗎?」

  「那麼,」花向晚捏著拳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量冷靜著詢問,「你已經和我換了血,應該可以解開魊靈,那你這兩百年,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我做了。」

  碧血神君神色微冷:「我去了異界。」

  聽到這話,花向晚詫異抬眼,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和謝長寂廝殺了兩百年,我本來是想帶異界邪魔過來的。」

  「可是你輸了。」

  花向晚聽著,便知道了結果,她突然有些想笑,她盯著面前人,從未那麼發自內心覺得,當年她做得對,謝長寂做得對。

  她離開謝長寂,謝長寂修得問心劍最後一式,悄無聲息阻止了這場浩劫。

  她含著淚笑起來:「你輸了,所以你哪怕擁有魊靈,卻也什麼都做不了,你懼怕謝長寂,你害怕問心劍最後一劍落到自己頭上,你從死生之界像隻狗一樣跑回來,然後注定——」

  花向晚湊到他面前:「死在我手裡。」

  碧血神君目光平淡,花向晚溫和開口:「我想問的問完了,我為你解答一個問題吧。」

  說著,她抬起手,放在他胸口:「知道你這些年,為什麼修為越高,身體越差嗎?」

  碧血神君似乎已經知道全部,他出聲:「是你。」

  花向晚笑起來:「是我。」

  「十年一次換血,毒素就在我血中,修為越高,中毒越深。我花了兩百年,」花向晚看著他,「你和我,都無藥可解。」

  「是薛子丹的毒?」

  碧血神君並不意外,他神色平淡:「他怎麼做到的?」

  聽著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片刻後,她回答:「用命。」

  尋常的毒不可能作用在碧血神君這樣的高手之上,最頂尖的毒藥,必須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兩百年前,你就知道凶手是我?」

  「我不是傻子。」

  碧血神君沒有多言,他看著她的眼睛,好久,他緩緩笑起來,目光帶了幾分溫柔:「阿晚,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嗎?」

  說著,他伸出手,放在她臉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哪怕全身骨頭都碎盡,也要狠狠咬上對方一口那種狠勁。」

  花向晚不說話,她的手一寸一寸破入他胸口,鮮血從他傷口流出,碧血神君彷彿沒有任何感覺,繼續說著:「我的確差一點就輸了。」

  「可惜,」他覆在花向晚耳邊,「只是差一點。」

  花向晚的手捏在他心臟上,她動作頓住。

  「阿晚,」碧血神君提醒她,「回去看看謝長寂吧。」

  「從他為你離開死生之界墮道那一刻起——」

  碧血神君微笑著,臉上彷彿是瓷器一般有了裂紋:「你們注定輸了。」

  音落那剎,花向晚猛地捏爆他的心臟。

  血肉飛濺在花向晚臉上,花向晚輕輕抬眼,牙關輕顫,目光卻異常冷靜。

  「我的輸贏,還輪不到你來定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09:13 AM

第八十三章

  花向晚身在魔宮時,謝長寂已經早早回了合歡宮。

  隔著千里追殺魔主那一劍耗了他近乎所有靈氣,秦雲衣最後的法陣雖然大部分邪氣都被他斬殺,但還是有一部分進入了他的身體。

  若是放在當年自然無事,可如今他道心有瑕,哪怕是這一部分邪氣,也容易干擾心智。

  他匆匆趕回宮中,合歡宮大多數人都已出戰,只有一些雜役弟子尚在維繫宮內運轉,他急急回到房間,設下法陣,抬手一指,問心劍便懸在他身前。

  光劍朝著他周身毫不猶豫斬殺而去,他閉上眼,將周身筋脈封死,任由問心劍意在他體內追殺著魊靈邪氣。

  光劍在筋脈四竄,這種疼痛尋常人根本難以忍受,然而他面色不動,只平靜念誦著清心咒,以防止邪氣侵蝕識海。

  然而饒是如此,他腦海中還是不斷響起秦雲裳的聲音:「上君,見過冰河之下那個人的臉嗎?」

  見過嗎?

  你見過沈逸塵的臉嗎?

  一個聲音響在腦海,不斷催促著他:「去啊,去冰河之下看看。」

  「為什麼他們總要你過去?」

  「沈逸塵到底長什麼模樣?」

  「你怕什麼呢?」

  周邊似乎都空曠起來,邪魅桀桀笑著。

  「是啊,碧海珠取下來了,她說她要活下來,她都答應要陪著你,要生個孩子,你怕什麼呢?」

  邪魔纏繞在他耳邊。

  「哦,因為你知道她又騙你,她又撒謊,她不肯告訴你胸口那塊疤是怎麼來的,也從來不告訴你她和魔主的關係。」

  「她說著要和你有未來,又高興你心裡除了她還裝著其他人。怎麼可能呀?」

  問心劍猛地將邪氣斬開,然而邪氣一分為二後,卻越來越多。

  到處都是它們的聲音,反覆質問著他:「她當年就被你放棄過,怎麼可能不怨恨?怎麼會因為你心裡還有其他人、其他事高興?就像你一樣——你愛她,你想要她全心全意,她怎麼就不想呢?」

  「因為她騙你呀!」

  另一個聲音回答,無數聲音笑起來。

  「反正也不是騙你一次了,再多騙幾次,又有何妨?」

  「滾開!」

  謝長寂猛地睜眼,金光從他法身震開,他抬手握劍,朝著周邊猛地一轟,邪氣瞬間散盡,他輕輕喘息著。

  警惕看著周遭。

  邪氣彷彿是被他驅逐趕緊,然而沒有片刻,一隻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

  他低下頭去,看見溫少清的臉,他抓著他的袖子,仰頭看著他。

  「去啊。」

  他臉上盡是嘲諷:「不是說不在乎死人嗎?去看啊。」

  「去啊。」

  一隻隻手從地面伸出來,拉扯著他。

  謝長寂靜默看著周邊,他知道,這不僅是魊靈的邪氣,這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斬,執念不消,道心不定,這些邪氣便永遠無法斬盡。

  他放棄打坐,提劍起身,地面上的鬼手瞬間給他讓道,他徑直前行,一路來到後院冰河。

  老遠他就看見冰封的河面,隱約感覺似乎是有一個女子站在那裡,她低著頭,溫柔注視著冰面。

  他頓住步子,知道這是他出現了幻覺。

  花向晚應該在魔宮,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對方似乎聽見他的腳步聲,抬起頭來,靜靜看她。

  她目光有些詫異,愣愣看著他的臉,那眼神,和當年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滿是震驚。

  他靜默看著這個幻影,邪氣從來不會無端生出幻覺,它必指引什麼。

  他提著劍走到河面,來到女子身旁,和對方一起低垂下眼眸,看著厚厚冰面下的人。

  經年累月的冰面遮住了他的容貌,只能看出一個人影,他雙手抱在胸前,似乎睡得極為安靜。

  「打開吧。」

  旁邊女子輕聲開口,謝長寂轉眸看她,女子察覺他目光,也轉過頭來。

  「我等了許久了。」

  「你在等什麼?」

  「我在等他。」

  說著,女子伸手握住他的劍:「來,他就在下面。」

  謝長寂不言,劍指在冰面,冰面有了裂紋。

  他不知道為什麼,一瞬就有些心慌起來。他想退,可他身後是無數邪魔探頭探腦,旁邊女子緊緊抓著他的劍柄。

  「你要後退,」女子笑起來,「我們就可以一直跟著你了。」

  他不能退。

  這世上所有令人恐懼之物,他必須將它一一斬除。

  謝長寂微微用力,劍尖一點一點破開冰面。

  裂縫越來越大,凝結在人臉上的冰一寸一寸碎開,融化。

  邪魅纏繞著他,無數人在他身後探出頭,看著冰面下越來越清晰的容貌。

  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他的輪廓……

  他安靜睡著,哪怕已經長眠,都帶著一種與謝長寂既然不同的溫和。

  謝長寂愣愣看著冰面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他與他的劍尖僅隔著薄薄一層冰層。

  一瞬間,無數記憶翻湧而來,一個個提示彷彿早已預兆。

  溫少清臨死前的叫囂——

  「你知道,她這麼拚命,為了誰嗎?哈哈哈哈哈哈,她不愛你!也不愛我!你永遠得不到她!你為她死都得不到她!」

  神女山上,神女山聖女最後的話語——

  「玉生,我想明白了,楊塑,只是像你而已,他終究不是你。」

  魔宮宴席上,碧血神君似是而非的挑撥——

  「沈逸塵,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獨屬於花向晚的人,他沒有立場,沒有隔閡,從頭到尾,從身到心,都獨屬於阿晚。」

  還有秦雲衣——

  「很快他就回來了,你也就該走了。」

  「贗品就是贗品。」

  ……

  謝長寂手微微顫抖,他盯著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微微喘息起來。

  什麼是贗品?

  誰是贗品?誰是誰的贗品?

  姜蓉把楊塑當成玉生的替身,因為她不敢愛玉生,所以她以為自己愛楊塑。

  那花向晚呢,她愛他嗎?她當年,對他一見鐘情,對他死纏爛打,為他費盡心血,躍下死生之界,為的,又真是他謝長寂嗎?

  疑惑一閃而過,也就是這一剎,冰河之下,那個沉睡百年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睛。

  邪氣瞬間尖叫歡騰,彷彿找到一個突破口,瞬間湧入他的識海!

  他反應不及,只覺識海一瞬被黑氣侵入佔領,無數聲音叫囂起來。

  「她騙你的還少嗎?」

  「她要真心喜歡你,怎麼會這麼容易放下啊。你修問心劍,兩百年都忘不了她,她卻可以輕而易舉忘了你,這是喜歡嗎?」

  「哪兒有什麼一見鐘情啊?不過就是看中這張臉罷了。」

  不對!不對!

  他搖了搖頭,踉蹌著退了一步,試圖讓自己思緒清醒一些。

  沈逸塵是鮫人,他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容貌和性別,當年他認識花向晚時一直戴著面具,他成年了嗎?這張臉,到底是他自己的,還是他變的?

  晚晚說過,當年她是真心,晚晚是真心喜歡謝長寂,她不會騙他。

  碧血神君消耗他的靈力,秦雲衣以身獻祭試圖讓魊靈邪氣腐蝕他,一步一步,就是為了讓他被邪氣所吞噬。

  這些都是假話,都是他們做的局,他不能信。

  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周邊笑聲越來越大,彷彿是在嘲諷他的自欺欺人。

  「你還想等回來問?那等呀。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你真的只是個贗品呢?」

  「你只是個贗品,所以她在沈逸塵死後明白了心意,才能這麼從容離開,一別兩百年,再見都不想相認。」

  「你只是個贗品,所以無論你做什麼,她都不會把你放在心上,不在意你,走在自己路上,從來沒想過回頭。她不告訴你她做什麼,也從不給你信任。」

  「住口!」

  「她說喜歡你?她說為你活下來?她為你取下碧海珠?」

  「騙你的!傻子,她就是想騙你,幫她成為魔主,幫她拿到血令,這樣,她才能復活沈逸塵啊!」

  「閉嘴!」

  「沈逸塵回來,」所有聲音笑起來,「就再也不需要謝長寂了。」

  「你放棄了天道,放棄了宗門,放棄了一切,你把所有放在她身上,可她不要你啦。」

  「滾!滾開!」

  他克制不住自己,抬手一劍朝著旁邊轟去。

  然而邪氣根本無法斬盡,反而越來越多。

  「他馬上要活過來,」

  「殺了沈逸塵,」無數邪魔纏繞在他周邊,探出半邊身子,湊在他旁邊,「你就徹徹底底得到她。」

  這話出來,謝長寂一愣。

  邪魔低頭,覆在他耳邊,低聲引誘:「管他是贗品還是真心,他覬覦你的妻子,那就是罪。」

  「她不是愛你嗎?愛你,你殺了沈逸塵又如何?」

  問心劍瘋狂鳴響,謝長寂緩緩低頭,看向冰面下的那個人。

  對方隔著冰面,一模一樣的面容,目光卻異常平和,和他靜靜相望。

  「殺了他!」

  無數惡念纏繞而上,將他漸漸吞噬,黑氣纏繞上問心劍,他猛地舉劍,朝著冰面猛地劈了過去!

  劍氣從冰面上狠狠劈過,護在沈逸塵身邊的法光驟然綻放,和劍氣衝撞在一起,發出震天巨響。

  察覺到法光上花向晚的氣息,他越發瘋狂,第二劍緊隨而下!

  冰面轟隆裂開,一聲驚喝從他身後傳來:「長寂!」

  說著,拂塵猛地捲住他的劍刃,謝長寂長劍一絞,昆虛子慌忙抽走拂塵,朝著劍身擊打而去,忙道:「長寂,停手!」

  謝長寂並不言語,他一雙通紅的眼死死盯著他,瘋了一般攻擊著攔著他的人。

  是昆虛子。

  他認出來,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停不下手,他滿心滿眼就只有一件事。

  殺了他,殺了沈逸塵。

  他生了和他同樣的臉,他就該死!

  他的劍極快,黑氣彌漫周身,哪怕是剛剛大戰來過,靈力近竭,卻也在劍意上死死壓制著昆虛子。

  昆虛子震驚看著面前像一頭瘋了的野獸一般的青年,心中大駭,明白這是他入魔最後一刻。

  雖然不知道他現在要做什麼,但他明白,一旦這件事做成,謝長寂也就徹底毀了。

  他竭力阻止著謝長寂前進,周邊冰面一塊塊碎裂,合歡宮弟子慌忙趕來,但渡劫修士鬥法,他們根本不敢上前。

  一塊塊巨大的冰面轟入水中,靈力卻詭異從四面八方而來,湧入水下那個人。

  光芒在對方身上柔和綻放,托著他從水下一點點浮出水面。

  看見那個人從水中出來,謝長寂動作越快,朝著攔著他的昆虛子大喝出聲:「讓開!」

  昆虛子察覺異相,心中驚疑不定,他下意識回頭,在看見出水之人面容瞬間,他不由得一愣。

  也就是那剎遲疑,謝長寂劍氣猛地將他轟開,隨後一躍而起,舉劍朝著沈逸塵就劈了過去!

  沉睡之人不動,只有鮫人歌聲迴蕩在四周,眼見著謝長寂長劍就要到達沈逸塵顱頂,法光卻在沈逸塵面前猛地爆開,謝長寂瞳孔緊縮,迅速疾退開去,卻還是被法光轟在腹間,震飛到遠處。

  冰面瞬間重新凝結,花向晚身影出現在沈逸塵身前,謝長寂一口血嘔出,抬手持劍插入冰面,劍因為衝擊在冰面劃過一道長痕,最終才勉強停下來。

  他一手持劍,單膝跪在冰面上,唇角血跡未乾,雙眼血紅,周身黑氣縈繞。

  花向晚被眼前景象驚住,呆呆看著面前死死盯著她的謝長寂,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謝長寂看著面前人,他看著她守在沈逸塵面前,對方被白光環繞,聖潔如神明。

  他彷彿又回到年少只能跟在他們身後,遙遙看著他們兩人走遠時那刻的心境。

  不——不止。

  他眼前是床笫間搖晃的碧海珠,是她站在冰面低語的兩百年,是他看不到的過去,是他擁有不了的未來。

  憑什麼?

  憑什麼說著愛他,卻要守在另一個人面前傷他?

  「讓開。」

  他握緊劍,盯著花向晚,嘶啞出聲。

  也就是這一刻,花向晚身後華光大亮,花向晚下意識回頭,就看身後浮在半空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和當年一樣,溫柔又明亮,像是秋月下的湖面,倒映著她驚詫的面容,帶著一種莫名吸引人的深邃,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看著她,朝著她慢慢伸出手。

  惶恐一瞬間湧上謝長寂的內心,他瘋了一般往前衝去。

  他不能讓他帶走她。

  他不能讓他活過來。

  這一劍傾貫他周身全力,朝著花向晚沈逸塵方向狠狠劈去。

  昆虛子見狀慌忙抬手結印,昆虛子的法陣和花向晚的法陣同時亮起,花向晚將他的劍氣攔在身後,昆虛子的法陣中生出的光藤死死拽住他,將他往後狠狠拖去。

  他在法陣中看著沈逸塵將手輕輕放在花向晚頭頂。

  「阿晚,」沈逸塵溫柔開口,「我回來了。」

  一瞬之間,他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他彷彿是又回到在死生之界獨身一人的兩百年。

  漫天冰雪和鮮血成了唯一的顏色,寒冷和疼痛成了唯一的感知。

  恐懼將他徹底淹沒,他用盡全力掙扎著往花向晚的方向衝去,嘶吼出聲:「花向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09:34 AM

第八十四章

  黑氣和冰雪夾雜著撲向花向晚的方向,昆虛子大聲提醒:「花少主!」

  花向晚瞬間回頭,磅礴靈力夾雜鋪天蓋地風雪迎面而來,沈逸塵瞬間被靈力震飛,花向晚近乎是本能性地打開法陣,才勉強擋住了眼前衝擊而來的冰雪。

  「來人!」花向晚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只急喝出聲,「帶沈公子先走。」

  「阿晚!」

  沈逸塵急急起身,旁邊人卻衝過來,趕緊扶住他:「沈公子,少主不會有事,我們先走吧。」

  說著,旁人拖著沈逸塵,往旁邊足尖一點,急奔而去。

  就在沈逸塵從遠走瞬間,冰雪猛地爆開,巨大的衝擊力猛地擊碎花向晚的法陣,花向晚被靈力狠狠震開,衝撞到樹上。

  她尚未反應,便覺劍風急至,寒冷的劍刃猛地抵在她脖頸前,她一抬頭,就看見面前血紅色的雙眸。

  他握劍的手微微發顫,周身都被鮮血浸染,他似乎竭力克制著什麼,沙啞開口:「你為他殺我。」

  「我沒想殺你,」花向晚咽下咽喉血氣,悄悄翻找出清心鈴,不遠處昆虛子朝她做了個手勢,她便理解了昆虛子的意思,轉眸看著謝長寂,只道,「我只是想救你。」

  「你想和他走。」

  「我不……」

  花向晚剛想動彈,謝長寂猛地將她壓在樹上。

  劍刃切入她的脖頸,鮮血流下來,花向晚不敢再動,謝長寂湊近她:「花向晚,」他看著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晚晚,真的喜歡謝長寂嗎?」

  「你……」再一次聽到這個問題,花向晚不解,她已經回答過很多遍,可他總在問同樣的問題,「你為什麼總在問過去?」

  「除了過去,」謝長寂靜靜看著她,「我又還有什麼呢?」

  這話讓花向晚一愣,謝長寂喃喃:「可你連過去都在騙我……你說喜歡,可你把我拋在死生之界,說走就走,說忘就忘,說放下就放下——你卻說這是喜歡?」

  「你喜歡我什麼?」

  謝長寂看著她,忍不住笑起來:「臉嗎?」

  花向晚沒出聲,她看著昆虛子在他們身後布下法陣,悄無聲息搖動起清心鈴。

  清心鈴所帶來的疼痛擾得謝長寂急促喘息起來,他一把掐在她脖子上,急喝出聲:「你說話啊!」

  「這到底是誰的臉?」謝長寂語氣急促起來,「是沈逸塵還是我?」

  「你……」花向晚艱難出聲,「是他……變成你……」

  「那不讓我殺了他?!」謝長寂激動起來,他湊上前,盯緊她,「他憑什麼用我的臉?你喜歡是不是?我無趣,我木訥,我還一身責任離不開死生之界,我對你不好,我沒他溫柔,你喜歡的這張臉,現在他有了,你就要跟他走——」

  話沒說完,昆虛子陣法結成,花向晚抬手一掌狠狠擊在謝長寂腹間,謝長寂整個人轟飛開去,他睜大眼,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道轟到法陣之中。

  一瞬之間,無數符文沖向他的身體,他奮力掙扎而起,就是這剎那,花向晚猛地衝進去,將他一把攬入懷中。

  溫暖驟然襲來,長寂整個人僵住,花向晚死死擁抱住他,低吼出聲:「是你讓我走的!」

  謝長寂愣在原地,他意識稍稍有些清醒。

  邪氣會無限放大能激發人心陰暗之處所有可能,甚至不惜隱匿和改變一些記憶。

  「是你和我說抱歉,說不喜歡我,是你在成婚當天就離開,是你到最後一刻,還沒給過我半點希望,我才走的。我沒拋下你。」

  邪氣被符文驅逐鎮壓,他慢慢平靜下來,呆呆被花向晚擁著。

  「謝長寂,」花向晚沙啞開口,「我喜歡你,你怎麼會忘了?」

  「你……」無數畫面在謝長寂腦海裡回閃,他喃喃開口,「喜歡我……」

  這些話讓謝長寂呼吸急促起來,他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陣外昆虛子法印結成,陣法光芒沖天而起,謝長寂整個人顫抖嚎叫起來,彷彿經歷著極大的痛苦。

  花向晚用上靈力,在法陣中抱緊他不讓他掙扎,等光芒消散,謝長寂整個人彷彿力竭一般,倒頭歪在她的懷中。

  花向晚整個人靈力幾乎用盡,她喘著粗氣緩了片刻,才抬頭看向昆虛子,將口中鮮血咽了下去,艱難道:「昆長老,這是怎麼回事?」

  「先把他關起來,」昆虛子一屁股坐在冰面,喘息著道,「現在只是暫時壓制,要徹底祛除他體內邪氣還需要一段時間。」

  聽到這話,花向晚緩了緩,隨後點點頭,疲憊起身:「去地宮吧。」

  說著,她召喚人來,扶著已經昏迷過的謝長寂,領著昆虛子一起到了地宮密室。

  密室中是一層層封印,她打開封印,將謝長寂放在中間。

  昆虛子立刻開始布陣,花向晚一番鬥爭,早已力竭,她坐在椅子上,看著昆虛子布陣,艱難道;「昆長老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找長寂。」昆虛子在咬開自己的血,在鐵鏈上寫下符文,拴在謝長寂手上。

  花向晚看著他的舉動,忍不住出聲:「他需要這樣嗎?」

  「以防萬一。」

  昆虛子聲音鄭重:「長寂體質特殊,方才他本身已經靈力枯竭,我們才有可乘之機,如果是他全盛時期,你我聯手也未必能制住他。」

  「體質特殊?」花向晚一愣,不由得看向謝長寂,「他什麼體質?」

  「花少主是從哪裡來?」

  昆虛子沒有立刻回她話,反問她的來處,花向晚倒也沒有遮掩,實話道:「今日謝長寂陪我去殺了秦雲衣,他受傷先回合歡宮,我去魔宮殺了魔主,隨後察覺謝長寂出事,便趕了回來。」

  聽到這話,昆虛子動作一頓,他回過頭,將花向晚上下一打量,皺眉道:「少主剛殺了碧血神君?據聞碧血神君十分強悍,當年一人屠盡西境近半渡劫修士登上寶座,少主你……」

  昆虛子沒有說出來,但花向晚明白他的意思,她身上沒有太大的傷,全然不像一位剛剛與頂尖高手交戰過的模樣。

  「他本就身中劇毒,又受了謝長寂致命一劍。」她耐心解釋,「我過去,只是補最後一刀而已。」

  聽到這話,昆虛子明白過來,隨後又有些疑惑:「那你怎麼知道長寂有危險?」

  「魔主提醒我的,」花向晚面色凝重,「昆長老來此,應該是知道,當初天劍宗丟失那一半魊靈在我身上。」

  昆虛子沒想到花向晚會直接說此事,愣了愣後,點頭道:「是,長寂也是因此和宗門產生了一點衝突,我擔心他的情況,所以特意過來。」

  「而另一半魊靈,實際是在魔主身上。我本來是打算殺了他,吞噬另一半魊靈,可殺他之後,我卻發現,魊靈沒有留下。而魔主死之前告訴我,說當年死生之界結界大破就是他做的,他得到魊靈之後,便與我換血,開啟了魊靈封印,隨後去了異界,他本想打開死生之界,放異界邪魔過來,攪亂修真界,沒想到,謝長寂居然就在異界和他廝殺了兩百年。」

  「當年他在異界?」

  昆虛子十分詫異:「那……長寂怎麼沒有同我說過?」

  「他在暗處,謝長寂也未必知。」花向晚思索著,繼續總結給昆虛子,「異界被屠,他的計劃破滅。但他死之前告訴,他沒有輸,從謝長寂為我離開死生之界起,我和謝長寂就注定輸了,讓我趕緊去看看謝長寂。所以他死後沒有留下魊靈,我便立刻來找謝長寂。」

  說著,花向晚抬頭:「昆長老可明白,為何他說,謝長寂出死生之界,就注定我們輸了?」

  昆虛子沒說話,花向晚微微皺眉:「長老,魔主不是個正常人,他的目標似乎在徹底消滅修真界之人身上,我雖偷盜魊靈,但並不打算真的禍亂一界,如今我們當交換信息聯手才是。」

  「我不是有意隱瞞,」昆虛子聽花向晚說話,有些無奈,「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

  「那就從謝長寂的體質說。」

  花向晚盯著昆虛子:「他到底什麼體質?」

  昆虛子聽著,低頭蹲在地面,繪起法陣,語氣有些沉重:「他是虛空之體。」

  「何謂虛空之體?」

  「虛空之體,可以說是人體,但也可以說是絕佳容器。這種體質修劍,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到達人劍合一的境界,可同樣的,他也是魊靈等邪物最佳的寄生體。」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昆虛子慢慢解釋著:「尋常人被魊靈寄生,尚需自己召喚應允,可長寂不一樣,他的身體對於魊靈這些魔物而言,寄生是沒有任何障礙的,無論他自己召喚與否、願不願意,他們都可以隨時進入他的身體,與他融合。」

  「可是……」花向晚有些想不明白,「那他在死生之界兩百多年,是怎麼好好待著的?」

  這天下邪物最多之地,應當就是死生之界。

  「是問心劍在護他。」

  昆虛子嘆了口氣:「當年他一出生,問心劍便有異動,雲亭親自占卜,得了他出生之地,讓我去找。我找到他時,他滿門被邪魔所殺,一個嬰孩在雪地裡,卻仍舊保留一絲生機,之後我將他帶回宗門,回到宗門當日,問心劍大亮,劍魂出劍,直接進入他的身體與他融合。他便越過雲亭,成為問心劍另一位主人。」

  「所以,哪怕他是極易受邪魔侵蝕的虛空之體,你們還是讓他成為了問心劍主。」

  花向晚明白過來,昆虛子點頭:「不是我們選了他,是問心劍選了他。他雖然容易被邪魔侵擾,但若能一心問道,心智堅定,又有問心劍護體,那就算是魊靈,也不能近身。」

  聽著這話,花向晚慢慢意識到問題所在:「那如果他道心不穩入魔了呢?」

  「那麼,」昆虛子抬眼,看著花向晚,頗為嚴肅,「他就是這世上,魊靈最完美的容器。」

  花向晚呆住,昆虛子垂下眼眸:「任何陰暗偏執,都是邪魔可乘之機。若我沒猜錯,魔主的意思,大概便是,從長寂下死生之界開始——」

  「他注定墮道入魔。」

  「所以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謝長寂。」

  花向晚回憶著之前,快速開口:「他在異界和謝長寂鬥法兩百年,他知道謝長寂的弱點是我,所以拿我當誘餌,本來是想讓他道心破滅去死,沒想到他卻破心轉道,下了死生之界。」

  「可轉道與墮道一線之隔,」昆虛子聲音微沉,「他只要稍加引導,對於長寂來說,便是滅頂之災,我不知道長寂經歷了什麼,可花少主,」昆虛子抬眼,帶了幾分克制看著他,「長寂不該是這樣。」

  花向晚不敢說話,她愣愣看著在法陣之中被鐵鏈拴住的謝長寂。

  他不該是這樣,她不知道嗎?

  他本來是死生之界當空明月,天下人敬仰的雲萊第一人。

  可如今狼狽至此,是什麼原因,她不清楚嗎?

  是因為她。

  他是因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因她殺溫少清,是為私情殺惡人。

  因她放縱雲清許去死,是為私情放縱好人去死。

  因她明知魊靈存在而不滅,是為私情玩忽職守。

  因她叛宗背道,是為私情拋下一切。

  如今他殺沈逸塵,殺一個無辜之人,也是因為她。

  如謝長寂這樣的修道者,若為一己之私連無辜者都肆意伐害,那他的道,也就徹底毀了。

  可他還是受人算計,走到了今日,皆是因她。

  她看著法陣中昏迷不醒的人,感覺利刃來回刮在心上。

  她清晰意識到,她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她以為她說得夠清楚,也信他說他真不在意。

  他說他不在意自己騙他,不在意她喜不喜歡,回不回應,她以為他心思透徹,她所作所為他都明白,然而直到今日,她卻才發現,他終究是個人。

  哪裡會不在意?哪裡會不痛苦?

  就是因為太在意,太痛苦,所以不敢奢求,她騙他太多,那就再也不信。

  哪怕她真的說喜歡他,哪怕她一再承諾他,對於他而言,也早已只是謊言。

  他不敢相信現在,只能抱著記憶裡那一點點暖意安慰自己。

  只要她曾經喜歡過他,那就夠了。

  至於現在喜不喜歡,他早已不敢信,也不敢要。

  他在意的是沈逸塵和他長得一樣嗎?

  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清楚,沈逸塵是鮫人,本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臉和性別。

  可他還是被邪氣所侵,無非只是因為,這件事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動搖了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晚晚愛謝長寂,是如今他所有堅持的根本。

  然而這份「根本」,薄弱得連他自己都不敢信。

  他不敢信「一見鐘情」,也不敢信「大徹大悟」,因為他愛一個人太慢,放下一個人太難。他不懂也不明白。

  「那,」花向晚不敢再想下去,她艱難移開眼,盡量讓自己冷靜,沙啞開口,「現下……你們打算怎麼辦?」

  「此事我會去和掌門商議,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三個問題。」

  昆虛子說著,抬眼看著花向晚:「第一,少主打算如何處置魊靈?」

  「第二,另一半魊靈在哪裡?」

  「第三,」昆虛子語氣微頓,「魔主,你確定死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09:51 AM

第八十五章

  「魊靈我會封死在我身體之中。」

  聽著昆虛子的問題,花向晚思索著回答:「如今問心劍無力封印魊靈,但我的鎖魂燈尚在,等我吞噬魔主那一半魊靈,便會將它暫時用鎖魂燈困在身體之中。待我處理完西境這邊的事,我隨你們上死生之界,魊靈不除,我可終生不出。至於另一半魊靈在哪裡,以及魔主是不是真的死了……」

  花向晚抿了抿唇,實話實說:「我不知道,但我有個猜想。」

  「什麼猜想?」

  花向晚沒出聲,她想了想,才道:「方才從冰河中醒來的那位,有可能是魔主。」

  昆虛子一愣,花向晚神色冷靜:「他是沈逸塵,昆長老當年見過。」

  「他……」昆虛子回想著那張一模一樣的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怎麼會和長寂長得一模一樣?!」

  「他是鮫人,死的那天剛好成年,死之前變成了謝長寂的臉。」

  花向晚言簡意賅,昆虛子下意識看了一眼謝長寂,他想問點什麼,又覺得自己身份不合適,忍了忍,只能道:「所以呢?」

  「他已經死了兩百年,心臟碧海珠也還在我手裡,我什麼都沒做,但魔主死後,他便復活了。你說,」花向晚思索著,「他到底是復活,還是奪舍?」

  昆虛子沒說話,他回憶著方才沈逸塵的樣子,一時有些不確定。

  「如果他是魔主,那魊靈必然在他身上,沒有毒性壓制,我們暫時無一人是他的對手,但他沒有動手,必定是有所求,昆長老可以先聯繫蘇掌門,我先穩住他,之後再做打算。」

  「那,」昆虛子還是不明白,「他做這些,到底是圖什麼?」

  聽著昆虛子的詢問,花向晚回想著碧血神君做過的事和他在魔宮中最後和她說的話,緩慢道:「他覺得,修士為天道眷顧,掠奪太多靈氣,讓萬物生靈受難。」

  「那他也不可能把修士都殺光……」

  「他就是這個意思。」

  這話出來,昆虛子滿臉震驚,花向晚抬眸看著對方,平靜道:「若我沒猜錯,謝長寂和魊靈就是他如今最大的目標,將謝長寂培養成最適合魊靈的容器,借助魊靈滅世,就是他最終目的。」

  「從我去雲萊,到謝長寂下山,到如今,都是他給謝長寂布的局,謝長寂心智堅韌通透,不會輕易入魔,於是他一步一步誘他墮道,等到今日,他先誘謝長寂耗盡靈力,又讓秦雲衣以渡劫之軀獻祭,引邪氣入體,侵蝕他的心智,最後再暗示誘他來冰河,讓他看見沈逸塵的容貌,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今日若他當真殺了沈逸塵,沈逸塵若是無辜,因果薄上,他便算是破了最後的底線,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再無回頭之路,也就成了魊靈最好的容器。」

  昆虛子聽著,愣愣說不出話來。

  花向晚低下頭,只道:「事情差不多清楚,長老還是盡早聯繫蘇掌門商議謝長寂的情況,做好最壞打算,如果謝長寂當真墮魔,成了魊靈的容器……」

  「他會死。」

  昆虛子開口,花向晚動作一頓,她緩緩抬起頭,盯著昆虛子:「你說什麼?」

  「他的體質鎮守死生之界,沒有人放心,」昆虛子說得有些艱難,「所以……在他五歲時,宗門便開壇設陣,為他設下九天玄雷劫。」

  聽著這話,花向晚克制著情緒:「這是什麼?」

  「是詛咒。」

  昆虛子轉過頭去,不敢看花向晚:「由他自行許下,給未來的自己的詛咒。他向天道立下契約,若日後為邪魔寄生毀道,便請九天雷劫,將他誅殺此世。」

  這世上最強的詛咒,便是自己給予自己。

  宗門設陣,自行與天道簽訂契約,那這九天雷劫,便是天道絕不會更改的約定。

  「所以,這世上任何人入魔,都有生路,唯獨對於長寂,只有死。」

  聽到這話,花向晚愣愣坐著,說不出話。

  幾乎只是一瞬間,她便明白了昆虛子的意思。

  對於魔主而言,謝長寂是天生的容器。

  可對於天劍宗而言,謝長寂,卻是邪魔的牢籠。

  魔主想讓他入魔滅世,天劍宗想讓他以死殉世。

  雲萊並不懼怕謝長寂墮魔,甚至於,若到關鍵時刻,讓謝長寂成為魊靈的容器,反而是徹底誅殺魊靈的辦法。

  從一開始,他身邊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隨時可能放棄他的打算。所以哪怕是虛空之體,他卻也可以被安心放置在死生之界。

  花向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死死捏著扶手,只問:「他自己知道嗎?」

  「他知道。」

  昆虛子實話回答:「他自己許下的誓言,他當然知道。」

  「那你們,」花向晚一時竟不知該埋怨誰,她抬起頭,不可置信看著昆虛子,「你們還讓他下死生之界?染了七情六欲,便處處都是破綻,你們不怕他墮魔,不怕他毀道,不怕他有一天成為魊靈容器,不怕他……」

  花向晚說不出下去,昆虛子低垂眼眸,只道:「花少主,人生來各有自己的命運。」

  「可沒有人生來就活該是一把劍!」

  花向晚提高了聲。

  昆虛子神色中帶了幾分悲憫:「那如果是少主,少主願意成為這把劍嗎?」

  花向晚說不出話,昆虛子給了答案:「當年少主捨身祭鎖魂燈,若讓少主處在長寂的位置,想必少主也會願意當庇護蒼生的一把劍。既然少主做得,為何不能是長寂?」

  為何不能是謝長寂?

  她可以去死,為何謝長寂不可?

  花向晚雙唇微顫,她腦海中劃過謝長寂攬著她在床上聽雨,少年謝長寂溫柔看過麥田在風中如浪的時刻。

  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

  「我等修士,生來錦衣玉食,為宗門供養,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粥,穿的每一件衣服,修煉時用的每一口靈氣,都源於這世上千萬人勞作供養。有人耕種,有人織衣,我等修道庇護眾人,這便是各司其職。天命選中謝長寂,他不能辭,若有一日,選中的是我,我亦不能辭。」

  昆虛子低下頭,似是有些難過:「更何況,他要下山,我們不是沒攔過。可他問心劍一道已盡,強行留在死生之界……那是在逼死他。去西境,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聽著這些,花向晚坐在原地,出不了聲。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見花向晚說不出話,昆虛子抬手,恭敬道:「老朽先回去與掌門商議此事處理結果,少主也受了傷,早些休息吧。」

  說著,昆虛子行了個禮,便起身退開。

  等昆虛子離開,房間徹底安靜下去。

  花向晚轉過頭,看見不遠處的謝長寂,法陣上的靈力在他身上溫柔流轉,他身上傷口慢慢癒合,看上去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她在這一片安靜裡凝望著這個人,其實她知道,此刻她有許多事要做。

  去確認沈逸塵到底是不是魔主。

  去看魔宮和六宗現在的情況。

  去看秦雲裳是否如期收復鳴鸞宮。

  去把薛子丹叫回來……

  可這一樁樁一件件壓下來,壓得她喘不過氣,這無聲的黑暗,彷彿是她唯一的避風港。

  她在黑暗中看著光芒中的人,好久後,她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去,取了帕子,給他一一擦乾淨身上的血跡。

  他模樣清俊,帶了些書生氣,閉著眼睛的時候,便顯出幾分溫柔。

  其實血不適合他,他應該生在雲巔,如朗朗皓月,應該就是一身雪衣,玉冠蘭佩,長劍攜身,也不過只是彰顯君子風度。

  他應該可以立於萬人仰望的雲巔,開壇講道,他聲音好聽,應當有許多女弟子喜歡。

  他生命遠比別人要緩慢,這世上萬事萬物他都會細細體會,他理應比常人有更長久、更安靜的歲月,讓他一一感知世間美好。

  讓他安靜聽夜間風雨,看晨曦朝露,花開花謝,雲捲雲舒。

  想著這個場景,花向晚忍不住笑,一笑就壓了眼眶,眼淚就落了下來。

  似乎是感知到臉頰上冰涼的水意,面前人慢慢張開眼睛。

  眼中血色未退,他好像有些茫然。

  入魔之人活在自己幻境,外界對於他們而言都只與他們心境有關,只能看到心魔給他們看到的,只能聽到心魔想給他們聽到的。

  花向晚看著他的眼睛,並不指望他看見自己,然而對方茫然看著她,許久之後,卻是問:「怎麼哭了?」

  花向晚一愣,她正想說話,就看謝長寂露出少年時那樣有些不知所措、又略帶遲疑的表情:「你別哭了,我給你買桂花糕。」

  聽到這話,她才反應過來,他沒有看到她。

  他還在自己幻境,還想著十八歲的花向晚,那時候她會假哭騙他,他每次哄她,就只會買她喜歡的東西。

  她定定看著他,眼淚控制不住往下落。

  她不是十八歲那個姑娘,可是她清楚記得當年他買過的桂花糕,買過的小糖人,買過的髮簪,買過的布娃娃。

  她記得那一刻鐘歡喜的感覺,那是她後面半生,再也沒有擁有過的情緒。

  她盯著面前人,聽著他對著虛空,一句一句說著當年從來沒告訴她的話。

  「晚晚,我先去死生之界,你等我回來。」

  「晚晚,我想重新再辦個婚禮,帶你去見我師父、師叔,到時候,我們再喝合巹酒,好不好?」

  「晚晚……」

  她聽著這些話,控制不住眼前越來越模糊,好久,她忍不住猛地撲上去,死死抱住他。

  謝長寂聲音戛然而止,有那麼一瞬間,他眼中帶了一絲清明。

  然而很快,血色又充盈了他的眼睛,露出些許茫然。

  兩人在黑暗裡,她顫抖著擁緊他,彷彿是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過了好久,她身體慢慢平息,內心也逐漸冷靜。

  「謝長寂,」她沙啞開口,「別怕。」

  說著,她緩緩睜開眼,目光露出殺意:「我在這裡。」

  她給不了謝長寂十八歲花向晚的愛情。

  她再也有不起不計後果,有不起義無反顧。

  歲月磨去她的少年熱血,還以獠牙與劍。

  她的生命早被她鑄成靜默長城,安靜守護著她心中所愛於世。

  她持劍於此,以戰死為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10:03 AM

第八十六章

  在密室一直待到冷靜,花向晚才終於起身。

  她為謝長寂設下層層法陣,尋情護在他周邊後,這才離開。

  花向晚稍稍整理情緒,找了侍從問路,便往沈逸塵住的地方趕過去。

  他還住在當年住的房間,花向晚保留了他房間的東西,一進去,就看見他正背對著他,看著屋中事物,似乎有些茫然。

  她站在門口,盯著那個背影,好久後,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假裝是什麼都不知道一般,叫了一聲:「逸塵。」

  沈逸塵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他似乎剛剛才梳洗過,一身海藍色寬袍,長髮散披,和謝長寂一模一樣的臉上帶了三分笑意,溫和道:「阿晚。」

  花向晚看著面前人笑容,覺得心口微堵。

  太像了。

  像到她根本分不清,面前人到底是沈逸塵,還是碧血神君。

  她不敢多看,低頭走進屋來,邊走邊道:「方才嚇到你了,現下感覺如何?」

  「無妨。」

  沈逸塵搖搖頭,轉頭看向屋外,露出幾分擔心:「方才……是謝長寂吧?」

  花向晚應了一聲,走到桌邊來,沈逸塵想了想,似是有些擔憂:「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問的是什麼?」

  花向晚垂眸倒茶,沈逸塵似是有些失落,他嘆了口氣,只道:「阿晚,我方才問過,已經兩百年了。」

  花向晚動作一頓,沈逸塵從她手中取走水壺,替她倒完剩下半杯茶:「這兩百年,你怎麼過的?」

  說著,沈逸塵放下水壺,抬眼看向面前人:「我為何會死而復生?謝長寂為何會在合歡宮?他為何想殺我?還有你……」

  沈逸塵看著她,眼中帶了幾分疼惜,他似乎是想說什麼,終究只笑了笑:「看上去長大了。」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忍不住悄無聲息捏起拳頭。

  她笑了笑,端起茶杯,離他遠了些,往旁邊坐下,低頭道:「畢竟過了這麼多年,總不可能一直像個小孩子。當年倒是多謝你,」花向晚抬起頭,看著他,目光中全是感激,「若不是你用鮫珠救了我,我大概早就被瑤光殺了。說好要給你過生辰,誰知道,那天瑤光竟然會來……」

  花向晚聲音低下去,似是失落。

  聽著這話,沈逸塵轉頭看向窗外,並不言語。

  發現他迴避的態度,花向晚動作一頓。

  他看出來了。

  她清楚意識到,他看出她在試他。

  當年瑤光並不是在沈逸塵生辰當日過來的,如果面前人真的是沈逸塵,那他會糾正她。

  若他不是,自然不知道她說了謊。

  可他知道她說謊,卻也並不糾正,這意味著,他知道這件事,可他並希望,她真的把他當成沈逸塵。

  這樣的態度讓花向晚心中微冷,她盯著面前的人,疑惑出聲:「逸塵?」

  「嗯?」

  沈逸塵聞言轉頭,花向晚好奇看了一眼窗外:「怎麼不說話?想什麼?」

  「我在想,」沈逸塵唇邊帶了幾分笑,「少主既然懷疑我,為何還要假裝沒發現我?」

  得話,花向晚沒有立刻出聲,她低頭抿茶,克制著微微加速的心跳,故作平靜:「那既然是您回來了,以您的能力,為何又要在這裡與我玩笑?」

  這話逗笑了對方,對方往旁邊椅子上斜斜一靠,語氣異常溫柔:「因為,我喜歡看阿晚維護我的樣子。」

  花向晚眼神驟冷,她抬眼看向對方,那張與謝長寂一模一樣的臉上,帶著謝長寂絕不會有的笑容,顯得一貫清俊端正的臉,竟是帶了幾分邪氣。

  「方才那一掌打在謝長寂身上,我都為他心疼。」

  說著,對方站起身來,俯身到花向晚面前,盯著她的眼睛:「在你心裡,終歸是沈逸塵更重要,對麼?」

  「你錯了,」花向晚微笑開口,「我那一掌是為謝長寂打的。」

  對方聽不明白,歪了歪頭,花向晚放軟了語氣,顯得格外柔和:「我怕他墮道殺人,被天道所記,碧海珠我取下很久了,您也好,沈逸塵也好,這世上沒誰比他重要。」

  對方沒有說話,他臉上笑容不變,周身卻瞬間冷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後,青年直起身來,輕聲一笑:「真是讓人傷心的說辭,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您在魔宮剛剛毀了一具身體,沈逸塵就活了,想不發現都難。」

  見對方承認,花向晚也沒了好臉,淡道:「更何況,逸塵的魂魄還在我這裡,我什麼都沒做,怎麼可能活過來?」

  「這樣啊。」

  青年往後退開,嘆了口氣:「真是失策。」

  「你到底想做什麼?」

  花向晚失去了和他兜圈子的興致,冷聲道:「既然有能力回來,何不如直接找到謝長寂,把魊靈放在他身上?」

  「唔,」碧血神君抬起手,輕輕撥弄起自己的頭髮,漫不經心回著,「的確是這麼打算,等一會兒,我就去地宮找他。」

  聞言,花向晚冷眼看他:「然後呢?」

  「但你來了,我便多陪你聊聊。」

  碧血神君微微一笑,似是十分大方:「陪阿晚,畢竟是最重要的事。」

  花向晚不說話,死死盯著他。

  碧血神君往旁邊椅子一歪,姿態翩然,風情萬種,只道:「喜歡看我這個樣子?喜歡這具身體還是這張臉?」

  「你這樣挺噁心的。」

  「是麼?」碧血神君有些疑惑,「可這都是你最喜歡的呀。」

  說著,碧血神君嘆了口氣:「罷了,說些你喜歡聽的吧,你不想讓我找謝長寂?」

  「自然。」

  「怕我毀了這修真界?」

  「不是。」

  這話讓碧血神君有些詫異,他抬眼看向花向晚,頗為不解:「那你攔我做什麼?」

  「我身上魊靈來之不易,我拿他有用,不想給謝長寂。」

  花向晚冷靜說著,碧血神君一愣,花向晚抬眼看他:「你要讓謝長寂幫你滅世,必然是要我這一半魊靈的,對麼?」

  「不錯。」碧血神君覺得有些有意思起來,他看著花向晚,「你不捨得給?」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花向晚看著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天下蒼生早就和我沒什麼關係,我在意的只有合歡宮。你要滅世,何必兜這麼大個彎子?直接把魊靈給我,」花向晚笑起來,「我復活合歡宮的人後,幫你就是。魊靈是以人身體所能發揮的最大潛能作為它的能力上限,這世上,謝長寂是虛空之體,是天才,可天才不止他一個。」

  她也是。

  十八歲的化神,世上絕無僅有的真正天才。

  碧血神君笑意盈盈打量她,似是在思考她的話,花向晚淡定低頭,喝了口茶,神色平靜。

  碧血神君想了一會兒,只道:「你想我這一半魊靈?」

  「是。」花向晚承認,「我之所以要殺你,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可若你我能合作互補,」花向晚抬眼盯著碧血神君眼睛,「何必魚死網破?」

  碧血神君不言,他輕敲著小桌,盯著花向晚的臉,似在思索。

  花向晚和他對峙,沉默許久後,碧血神君笑了一聲:「倒也是個辦法,可若我沒記錯,你給我下毒的時候,自己身上也帶了毒。此毒修為越高,毒發越快,越為致命,我把魊靈給了你,你若毒發了,魊靈沒有寄生之體便十分虛弱,被這些正道修士斬殺怎麼辦?」

  這話問在關鍵,花向晚心中揪起來,她冷聲道:「我既然給你下毒,自然有解藥,解藥在薛子丹那裡,我可以吃下解藥,確保魊靈無事。」

  「那也行啊。」碧血神君點點頭,隨後又道,「但既然是合作,少主總得有點誠意吧?」

  「你要什麼誠意?」

  花向晚冷聲開口。

  碧血神君收起笑容,頗為鄭重:「嫁給我。」

  花向晚一愣,碧血神君站起身,來到她面前,他伸手放在扶手兩邊,微微彎腰,垂眸看著她空蕩蕩的脖頸,眸色微沉。

  「同謝長寂睡了那麼多次,不如和我試試?」

  話音剛落,花向晚揚手一巴掌扇向對方臉面,碧血神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同時往下腹一擋,便攔住了她偷襲上來的匕首。

  她動作太快,匕首已經捅到碧血神君腹間,血液順著匕首流下來,面前人卻面色不改。

  「最後一次。」強大的靈力朝著花向晚迎面襲來,將她猛地震飛開去,花向晚狠狠撞到牆面,劇痛沿著脊骨一寸寸蔓延上來,她趴在地上喘息著,看著面前人慢條斯理抽出匕首,往旁邊一扔,傷口隨著他的動作癒合,只留下新鮮的血跡在衣服上。碧血神君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來,垂眸看她,捏起她的下巴,逼著她看向自己,「要乖。」

  花向晚沒有言語,碧血神君凝視著她的臉。

  「給你三天時間,要麼我去找謝長寂,要麼,三個月後,你魔主繼位大典,我們成婚,屆時我給你魊靈,你復活合歡宮,普天同慶。」

  說著,碧血神君放開她,從袖子裡抽出白色的絹帕,慢條斯理道:「三天後答覆我,走吧。」

  花向晚沒有出聲,她咬著牙爬起來,往外走去。

  等她離開房間,碧血神君垂眸看向自己腹間原本傷口處,目光微冷。

  花向晚撐著自己爬回房間,坐下來打坐調息。

  沒過多久,就聽外面傳來急促腳步聲,隨後房門被人一腳踹開,秦雲裳急道:「花向晚?」

  「活著。」

  花向晚咽下嘴裡的血氣,沒好氣應聲。

  秦雲裳後面跟著薛子丹,看見花向晚,兩人鬆了口氣,趕緊進屋來。

  房間裡布下的隔音法陣自動開啟,薛子丹率先上來,給花向晚診脈,秦雲裳坐到她旁邊,急道:「我聽說沈逸塵活了?」

  「不是沈逸塵,」花向晚冷靜開口,「是魔主。」

  這話一出,秦雲裳薛子丹臉色瞬間大變。

  秦雲裳憋了憋,才罵出聲來:「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把沈逸塵奪舍了?那沈逸塵的魂魄呢?他想做什麼?」

  「你問題太多,」花向晚閉著眼,「我答哪個?」

  「答重點,他想做什麼?」

  「他讓我選,要麼他去找謝長寂,把魊靈放在謝長寂身體裡,謝長寂現下入魔,一旦魊靈入體,以他的資質,魊靈滅一個修真界無礙。」

  「或者呢?」

  秦雲裳疑惑,花向晚緩慢睜眼,似乎有些疲憊:「讓我和他成親,三個月後,魔主繼任大典,我們舉辦婚禮,他將魊靈給我,我復活合歡宮眾人,幫他滅世。」

  聽到這話,薛子丹看過來,一時有些震驚:「連他都喜歡你?!你這張臉好用啊。」

  「閉嘴。」花向晚瞪他,「你沒聽明白嗎,他根本志不在我。」

  「那……那他想做什麼?」

  「謝長寂現在並沒有完全入魔,被我們控制住了,還有掙扎餘地。」花向晚冷靜分析著,「他要和我成親,不過是想徹底逼垮謝長寂罷了。」

  「那你……」薛子丹猶豫著,「你是怎麼打算?」

  花向晚沒說話,秦雲裳也沉默著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後,花向晚緩聲道:「薛子丹,給我準備一份假的解藥,讓我身體裡的毒素看上去清理乾淨。」

  「哦,」薛子丹點頭,「這倒不難。」

  「剩下的,」花向晚思索著,「如計劃執行就好。」

  聽著這話,薛子丹垂下眼眸。

  秦雲衣想了想,只道:「按照計劃,魔主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可他又活過來,他在,魊靈滅不了。」

  「我能殺他一次,就能殺第二次。」

  花向晚冷靜開口,秦雲裳皺起眉頭:「可他總這麼換身體,你怎麼……」

  「我剛才試過了。」

  花向晚轉眸看向秦雲裳:「我對出手,他還手了。」

  「所以呢?」

  「以前他不會在意這種事,因為那些身體都是傀儡,他無所謂。可這具身體,他不允許我傷害他。」

  「你的意思是……」秦雲裳很快反應過來,不等秦雲裳說話,花向晚便提醒她:「定魂丹。」

  薛子丹轉過頭來,突然反應過來:「對哦,你把定魂丹放在沈逸塵的身體裡了!」

  「我本來不確定定魂丹對他有沒有用,但現在確定了,這應該是他最後一具身體,只要能讓他不要這麼重生下去,就有殺他的把握。」

  花向晚神色鎮定,讓兩人都放下心來,過了一會兒後,薛子丹突然意識到什麼:「你當初上藥宗求定魂丹,不會就是知道……」

  「我不知道。」花向晚垂下眼眸,「我只是想復活逸塵,他的魂魄在碧海珠裡,我以為我用定魂丹可以讓他魂魄留在身體之中。」

  「哦……」

  「當然,」花向晚輕笑,「我也不是沒懷疑過,背叛合歡宮的人對合歡宮太熟悉了。所以,定魂丹一舉兩得,順帶而已。」

  如果當年的叛徒是沈逸塵,當他回到這具身體,這具身體就是牢籠。

  如果不是沈逸塵,那也是她為復活他所盡的心力。

  只是這些話說起來太殘忍,大家都不想再說下去。

  三人沉默不言,過了一會兒後,花向晚見薛子丹還給她診著脈,不由得道:「你診脈診這麼久做什麼?是不是想佔我便宜?」

  一聽這話,薛子丹立刻跳起來,但手上還是沒鬆,只道:「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就是覺得你這脈象奇怪。」

  「怎麼了?」

  花向晚皺眉,薛子丹換了隻手,左右診了一會兒了,有些不確定,最後終於道:「算了,看上去也沒事,以後再說。」

  「到底怎麼了?」

  花向晚不滿這種說話只說半截,薛子丹抓了抓頭,「這脈象我沒見過,等我再翻翻書吧。」

  說著,薛子丹便收回手,正要說什麼,便聽外面傳來聲音:「少主。」

  靈南急急走進屋中來,屋內三人抬頭,看著靈南頗為著急的神色,皺起眉頭。

  「天機宗的人來了,」靈南急聲開口,「來得很急,還叫了昆長老,請少主雲浮塔一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10:15 AM

第八十七章

  聽得這話,三人各自瞟了餘下兩人一眼,隨後秦雲裳皺起眉頭:「天機宗來做什麼?」

  天機宗是合歡宮管轄之下三宗之一,擅於占星問卦,推演天機,久居深山,基本不會出世,這麼多年了,花向晚幾乎都沒見過天機宗的人。

  如今天機宗突然來訪,到讓花向晚有些不安起來,她想了想,沉聲道:「去看看吧。」

  三人一起出屋,趕到雲浮塔,剛上到塔頂,就看昆虛子和白竹悅已經等在殿中,旁邊站了一個青年,一身繡著星軌的黑袍籠身,手握碧綠色玉珠珠串,一張帶了幾分妖冶的臉上頗為鄭重。

  花向晚看了一眼白竹悅,頗為詫異:「師父,你怎麼……」

  「魔宮那邊我留三姑處理了,」白竹悅直接道,「天機宗通知我回來,我便趕了回來。」

  花向晚點點頭,轉頭看向旁邊黑袍青年,對方微微一笑,行了個禮道:「天機宗宗主神奉,見過花少主。」

  「宗主多禮。」

  花向晚遲疑著行了個禮,隨後直起身來:「不知天機宗造訪,所為何事?」

  「諸位先落座吧。」神奉倒也沒有多說,只檢查了周邊結界一圈。

  眾人得話,散開坐在一旁蒲團之上,等著神奉。

  雲浮塔是合歡宮最為機密之處,結界開啟之後,無人能窺伺。

  安排在這裡,花向晚便知應當是要商討極為機密緊要之事,她隱約有了預感,不由得捏起拳頭。

  神奉確認完結界無事,便轉頭對著虛空喚了一聲:「蘇掌門,道真掌門。」

  說著,兩個光柱從上方落下,落在空著的兩個蒲團之上,隨後便見光柱所籠罩的蒲團之上,分別出現兩個人影,一位藍衫白髮的老者,另一位則是天劍宗掌門蘇洛鳴。

  眾人見禮寒暄後,神奉才轉過頭來,看向眾人:「此番請眾人前來,倒也不是神奉一人的意思。」

  「哦,神奉宗主還與人打過商量?」

  秦雲裳聞言笑起來:「按理你在合歡宮之下,應該先和合歡宮說說情況吧?」

  「之前未曾確定,故而特意聯繫雲萊特意確認了一次,如今稍有眉目,才敢稟報少主。」

  神奉說著,轉身看向花向晚,平和道:「前些時日,星軌大亂,其中魔星大盛,預示滅世之劫。」

  神奉一面說,背後一面出現著混亂的星軌,就看一紅一白兩顆星互相旋轉,其中紅色的星星突然大放光芒,另一顆黯淡下去,之後紅色星星不斷增長著體積,爆發出的光芒震開所有星軌,星軌失序,漫天星辰墜落,看上去美麗又可怖。

  花向晚盯著星軌,只問:「那兩顆星是什麼?」

  「是少主,和謝長寂。」

  神奉如實回答,解釋著:「此兩星前後出現在兩百多年前,我們核對過兩位出生時日,謝長寂被救於雪地,並不能確認時間,但,相距不大,二位應當是在差不多的時間一起降世。降世之後,此二星同出,一陰一陽,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一神,」神奉抬頭,盯著花向晚,「一魔。」

  「互為牽制,互相平衡。」

  聽著這些話,花向晚不由自主握起拳頭:「那誰是正誰是邪,誰是神誰是魔?」

  「之前我等都以為,少主生於西境,謝長寂乃問心劍指定之人,應當少主為魔神,可,如今調查來看,謝長寂天生虛空之體,無感無情,雖生於天劍宗,受名門正派教導,最終卻仍難敵私欲,墮道入魔,他應為此魔星。」

  「所以呢?」花向晚冷笑,「你什麼意思?」

  「在下與星雲門、蘇掌門以及道宗都提前溝通過,如今根據星軌推演,魔星最終受魊靈之故,無法控制,將得滅世大劫,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提前應劫。」

  「怎麼應?」

  「如今謝長寂應當尚未徹底入魔,」神奉低著頭,平靜道,「趁他還算清醒,讓他自行召喚魊靈,隨後少主與天劍宗齊力封鎖魊靈,以九天玄雷劫,誅滅。」

  「九天玄雷劫……」花向晚笑起來,「你們是想讓謝長寂死?」

  說著,她轉頭看向一旁蘇洛鳴:「天劍宗,便是如此決定的?」

  蘇洛鳴眼底帶了幾分愧色,卻還是低下頭:「是。」

  花向晚沒說話,她轉頭看了周遭一圈,除了秦雲裳和薛子丹尚在遲疑,其他人似乎都已經做出決定,她想了想,克制著情緒,只道:「我不信什麼天命,謝長寂是問心劍主,只要問心劍在,或者魊靈消失,他就不會被魊靈操控,也不會有什麼滅世大劫。」

  「可他已經沒有問心劍最後一劍……」蘇洛鳴說得艱難,「以他的體質,若是入魔,就算是問心劍……」

  「那就讓他有。」花向晚打斷他,盯著蘇洛鳴,「他不會入魔,他也會修成最後一劍。就算沒有修成最後一劍,這世上也不會有魊靈。」

  「可沒有最後一劍,」道宗宗主道真皺起眉頭,「誰又能斬殺魊靈?」

  聽到這話,秦雲裳和薛子丹一起看向花向晚,花向晚定定看著神奉,目光堅定:「我。」

  「老朽知道,少主天縱奇才,」道真目光中滿是不讚同,「但,少主畢竟剛入渡劫,魊靈之事,我等皆無能為力,少主又怎麼……」

  「有一半魊靈在我身體中。」

  花向晚打斷道真的話,道真一愣,其他人倒並不驚訝,花向晚掃了一眼眾人,平靜說著計劃:「而我體內,又含劇毒,此毒修為越高,便會汲取力量轉化為毒素,毒發越快。魔主就是在此毒影響之下纏綿病榻,最終為我所殺。」

  聽到這話,白竹悅豁然起身,頗為震驚。

  她愣愣看著花向晚,喃喃出聲:「阿晚……」

  「另一半魊靈在沈逸塵身上,他說了,魔主繼位大典,我們成婚,他會把另一半魊靈給我,屆時我放開魊靈,此毒會汲取魊靈之力,等我毒發之後,魊靈失去我這個寄生體,又被抽取力量,應當是最虛弱之時,到時候,若謝長寂修出最後一劍,可由他來斬魊靈。若他沒有,諸位傾盡全力,應當也能殺了它。沒有魊靈,謝長寂修得問心劍最後一劍,何來滅世之劫?」

  聽著花向晚的計劃,眾人都在驚愣中,只有神奉略一思索,微微皺眉:「可,天命……」

  話沒說完,花向晚抬手一揮,秦雲裳的劍脫鞘而出,抵在了神奉的脖子上,花向晚冷眼看著他:「天命告訴過你,你今日來會死嗎?」

  神奉沒說話,劍往神奉脖頸逼入幾分,血滴落而下,花向晚面色冷峻:「我不管神星魔星,我只告訴你們,」說著,花向晚掃視一圈周邊,「我向來只管我在意的人,沒什麼菩薩心腸。今日你們若一定要謝長寂死,那我即刻放出魊靈。謝長寂可滅世,我做不到嗎?!」

  「花少主,」昆虛子得話,面上立刻帶了幾分鄭重,提醒道,「休說氣話。」

  「氣話?」花向晚笑起來,「若你們當我是氣話,那大可試試!如今就兩條路,要麼聽我的,要麼,有本事把我殺了。」

  「花少主,」神奉看著她,目光平靜,「為一個無感無情,天生邪魔的人,值得嗎?」

  花向晚沒說話,她盯著神奉。

  過了一會兒後,她啞著聲,只問:「誰告訴你他無感無情?」

  說著,她轉頭看向蘇洛鳴:「他記得他生日師父給他的糖,他會被師兄師弟染血之手拉住眼睜睜看我墮入魔海,他明明能雲游四方無人可擋卻受天劍宗束縛守死生之界兩百年,他會凝望麥田海浪,會聽風看雨,會耐心照顧幼獸,會因害人愧疚,你們告訴我——這叫無感無情?」

  昆虛子和蘇洛鳴聽著,垂眸不敢多言,花向晚眼眶微紅:「他不懂,你們也不懂嗎?!」

  眾人聽著,都不出聲,許久之後,昆虛子輕嘆出聲:「就如此吧。」

  神奉和道真轉頭看過去,就見昆虛子看著蘇洛鳴:「師兄以為如何呢?」

  「若,少主願意,」蘇洛鳴抬起手來,朝著花向晚行了個禮,「天劍宗,感激不盡。」

  「可是,」道真反應過來,「謝長寂現在是什麼情況?神奉不是說他現在已經有了入魔之兆,那你們怎麼保證這中間不出事?」

  「我會讓他回死生之界。」

  花向晚開口,看向道真:「在死生之界參悟最後一劍,若不能成,他就留在死生之界,等一切結束了,」花向晚聲音頓了頓,轉頭看向昆虛子,「若我還留了什麼,您幫我帶給他。」

  「可這時候長寂不會離開,」昆虛子面帶愁色,看著花向晚,「你知道他的脾氣……」

  「我來勸。」

  花向晚開口,神色平靜:「放心吧。」

  眾人聽著這話,都在思索,秦雲裳看看周邊,她站起身來,走到花向晚和神奉身邊,笑著取下自己的佩劍:「說話就說話,取我的劍做什麼?」

  說著,她轉頭看了一圈周遭之人:「若大家沒什麼異議,我們就這麼定下?」

  「可……」白竹悅露出痛苦神色,「可阿晚……」

  「師父,」花向晚轉頭看向白竹悅,冷靜打斷她,「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白竹悅茫然抬頭,花向晚微微一笑:「師兄師姐會回來,總得付出代價。有沒有謝長寂,都一樣的。」

  白竹悅說不出聲,她定定盯著花向晚,花向晚有些疲憊:「若大家無事,那就退去吧,蘇掌門準備一下,三月後我接任大典,會放出魊靈,雲萊的人過來。道宗也一樣。」

  說著,花向晚看向還在發愣的白竹悅:「師父身體虛弱,如今應當也累了,」花向晚抬手將一張紙片甩過去,紙片落地,化作一位少女,少女上前扶起白竹悅,花向晚聲音淡淡,「扶宮主回房休息吧。」

  安排好了所有人,大家一一散去。

  等大殿中只剩下花向晚秦雲裳薛子丹三人,花向晚轉頭看向薛子丹:「我記得你有一味藥。」

  薛子丹愣愣抬頭,就看花向晚神色平靜:「當年你送我離開藥宗時服下的,給我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3 10:47 AM

第八十八章

  聽到這話,薛子丹愣愣看著花向晚。

  花向晚平靜看著他,強調:「把『相思』給我。」

  薛子丹說不出話,片刻後,他反應過來,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確定要這個?」

  「是。」

  花向晚冷靜出聲,薛子丹抿緊唇,就看花向晚抬眼看他:「最快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此,不是麼?不然,我嫁給魔主也好、我死也好,不都正中魔主下懷?我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薛子丹聽著花向晚的話,遲疑著,許久後,他終於還是從靈囊中取出一個藥瓶,放入花向晚手中,低聲道:「最後一顆,無藥可解。」

  「多謝。」

  花向晚冷靜出聲,抬眼看了一眼兩人:「我先去看他,你們也累了一天,休息吧。」

  說完,花向晚拿著藥,自行走遠,看著她的背影,秦雲裳終於才轉頭看過來,好奇詢問:「你給她的是什麼藥?」

  「一種能讓人忘記愛人的藥。」

  薛子丹聲音中帶了幾分苦,秦雲裳皺起眉頭,不可思議:「這能對謝長寂有用?」

  「尋常藥物自然不能,可這一味藥我尋了一株並蒂涅盤花,」薛子丹耐心解釋,「此花有轉化之效,一株我被我用來做成給魔主的毒藥,另一株我製成了這兩顆『相思』。『相思』汲取情愛化作藥效,對一個人感情越深,就忘得越快越徹底。」

  秦雲裳聽到這話,便明白了花向晚的意思。

  嫁給魔主也好,她身死也好,只要謝長寂還愛著她,那謝長寂入魔就成定局,她所做一切,也就都是徒勞。

  秦雲裳沉默不言,許久後,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有這種藥,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拿出來?」

  「那畢竟是謝長寂的記憶,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決定另一個人記憶的去留。」薛子丹解釋著,但想了想,他又道,「而且,她也許也並不希望他忘了呢?」

  就像這麼多年,她自己不也始終記得對方嗎?

  說著,秦雲裳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出雲浮塔,秦雲裳突然想起來:「當年阿晚離開藥宗,你吃過這藥?」

  薛子丹一頓,片刻後,他苦笑起來:「不錯。當年得知是我的極樂毀了合歡宮,我就知道我和她沒有可能,那時候我痛苦萬分,又不得不放手。她勸我,說我沒有我想的那麼喜歡她,不過只是絕境中抓住一根稻草,心中生了執念,我不信,直到服下此藥,我還能清楚記得我和她發生過什麼,只是再沒了太多感覺,我才知道,」薛子丹回頭看了秦雲裳一眼,「我對她的喜歡,不過如此。」

  兩人交談間,花向晚拿著藥,直奔地宮。

  等進入地宮之後,就看謝長寂被鐵鏈束縛著,坐在法陣中央,法陣溫柔的光芒攀附在他身上,吞噬著他身上的黑氣。

  他身上的黑氣已經幾乎被吞噬殆盡,血在白衣上結痂成暗紅色,猶如一朵朵梅花盛開,長髮凌亂散在清俊臉頰旁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支離破碎的美感。

  此刻他很安靜,也不知是在幻境中陷得太深,還是睡著了。

  她遲疑片刻,猶豫著喚了一聲:「謝長寂?」

  不見應答,便知他尚未清醒,這讓她鬆了一口氣。

  她沉下肩,愣愣站了一會兒,緩了片刻後,便從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壇酒來。

  「倒也不急。」

  她喃喃安撫著自己,坐到他旁邊。

  她轉頭看了一眼謝長寂,靜靜坐在黑暗中,提著酒壇子,茫然喝了一口。

  地宮裡靜悄悄一片,和外面喧擾的世界截然不同,這讓她的腦子終於有了安靜的時候。

  謝長寂入魔,沈逸塵復活,魔主逼著她成婚去逼瘋謝長寂,天劍宗和天機宗逼著謝長寂去死……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都來不及有喘息的時間,此刻終於有了片刻安寧,她忍不住靠在謝長寂身上,好像平日一樣。

  之前沒有察覺,如今才發現,他來才這麼些時日,她已經習慣靠著這個人。

  他人看上去很冷,但身體很暖,看著清瘦,但靠上去的時候,卻意外讓人覺得安心。

  「喝完吧,」花向晚低聲說著,「喝完我就給你餵藥,咱們就兩清了。」

  這些話謝長寂聽不見,他低著頭,彷彿是睡著一般。

  他在夢境裡浮浮沉沉,一會兒是他和花向晚的初遇,一會兒是他們成親,一會兒是沈逸塵和她走在前方,一會兒是他和花向晚兩百年後相見。

  最後停在一個小酒館中,雨聲淅淅瀝瀝,花向晚端了一碗酒,斜依在長欄上,看著來往行人,似是有些不高興:「生日還這麼多雨,好想去逛街啊。」

  說著,她抿了一口酒水,他從樓梯上走上來,看見少女喝酒,眉頭微皺,只喚:「晚晚。」

  少女一聽他的聲音,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把酒碗往桌上一放,站起來道:「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師門有事,回天劍宗了嗎?」

  他沒說話,只將目光挪到她偷喝的酒上,淡道:「你受了傷,不該喝酒。」

  「一點點。」

  花向晚硬著頭皮,謝長寂目光平穩,花向晚在他凝視下敗下陣來,含糊道:「好吧,以後不喝了。」

  謝長寂不說話,他走到她身邊,只叫她:「回客棧吧,你不是說最近這個鎮子有點異事,你打聽到消息了嗎?」

  「你就找我說這個啊?」花向晚頗為失落,「我還以為你是來和我過生日的,想約你逛街呢。」

  謝長寂不言,花向晚看了看外面的雨,拉著他:「雨這麼大,咱們在這酒館坐坐,小酌一杯,算是給我慶生怎麼樣?」

  「我不喝酒。」謝長寂垂眸,聲音很淡。

  花向晚「嘖」了一聲,似是有些不高興:「你不喝酒,日後咱們成親,我家裡人可是不喜歡的。」

  「胡說八道。」

  謝長寂聽她說這話,便緊皺起眉,花向晚撐著下巴,給他倒了一杯酒,笑眯眯道:「喝嘛,我每年生日,逸塵都會陪我喝的。今年他不在,你陪我好了。」

  聽她說這話,謝長寂眼神微冷,他站起身來,只道:「回去了。」

  「啊?那……那不喝酒,你要不等會兒雨停陪我逛街?」

  「不去。」

  「謝長寂,」花向晚追上來,有些不高興,「我生日啊,你就不能遷就一下我?」

  「自有人遷就,與我無關。」

  他走下樓梯,花向晚追著他出了酒館,細雨撲面而來,少女伸出手挽住他。

  謝長寂動作一僵,一時竟是忘了避雨訣。

  秋雨細細密密紮在臉上,少女仰頭看他,笑眯眯道:「可我就稀罕你遷就,你就遷就一下我嘛。」

  「我……」

  「你要是再拒絕,我就討厭你了。」

  謝長寂聲音頓住,風有點冷,片刻後,他扭過頭,拈了一個避雨訣,為兩人擋住風雨。

  「走吧。」

  聽到他的默許,少女高高興興挽住他,他帶她走在雨裡,走過大街小巷。

  他想,還好,他沒再拒絕,她應該……不討厭他。

  他在夢境裡一路走進黑暗,在一片安寧中,慢慢有了幾許意識。

  他身上黑氣被法陣一點點吞噬,花向晚也管不了太多,她坐在他旁邊,一口一口將一壇酒喝完。

  等喝完之後,她將酒壇子放在一旁,撐著自己起身,借著酒勁兒,伸手去拿裝著藥的瓷瓶。

  瓷瓶取出來,在她手心裡,彷彿是一團火,灼得她手心開始有些疼。

  她不敢多想,只顫著手將藥倒出來,不知是安撫他,還是安撫自己:「快了,吃了就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可說完這句,她又頓住,她恍惚意識到,他吃下這個藥,若她死了,那晚晚和謝長寂發生過的事,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誰都不記得,誰都不知道。

  她這輩子像飛蛾撲火一般這麼用力喜歡過的一個人,這麼認真付出過的一段感情,就煙消雲散,連個笑話都算不上了。

  鑽心的疼湧上來,比當年謝長寂在新婚之夜離開、比當年聽到他說那聲「抱歉」從死生之界躍下時都要覺的疼。

  但想到他入魔時的樣子,想著眾人口誅筆伐的模樣,想著當年她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在人群裡仰望著天劍宗長輩開壇布道時,他平靜中帶了幾分嚮往的目光,她眼眶微紅。

  她克制住所有情緒,還是低下頭,將藥送到謝長寂唇邊,啞著的聲音裡故作輕鬆,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你一忘,你我都輕鬆高興,別怕。」

  說著,藥丸觸碰在謝長寂乾裂的唇上,就在她打算用力時,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下方突然傳來:「這是什麼?」

  聽到聲音,花向晚腦子一白,隨後她就看見謝長寂緩緩抬頭,露出一雙冰冷審視的眼,如蛇一般盯著她:「毒藥?」

  「怎麼可能?」花向晚看著他的眼睛,終於回神,她勉強笑起來,盡量找回神智,騙著他:「這是給你療傷的藥。」

  謝長寂不說話,他定定看著她,他的眼睛彷彿是能看透世上一切謊言,直逼人心深處。

  花向晚被他審視著,心上微慌,她正想說什麼,就聽謝長寂開口:「為了沈逸塵?」

  「別亂想,」花向晚垂下眼眸,安撫著他:「你被邪氣所侵,所思所想都是被刻意放大的,你先吃藥吧,等我……」

  「你想甩開我。」

  謝長寂開口,花向晚動作微頓,就看他定定盯著她:「沈逸塵復活,我入魔傷了他,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嗎?」

  花向晚不說話,她一時竟然不知道,是不是該順著說下去,絕了他的心思,哄著他吃了藥。

  理智她該這麼做,可看著對方的眼睛,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聲。

  「說話!」

  謝長寂觀察著她的神色,驟然提聲,花向晚低下頭,她捏著藥,沙啞開口:「我……打算和沈逸塵成親。」

  謝長寂一愣,花向晚垂眸:「這顆藥可以讓你忘記我,你把我忘了,自己回雲萊。你的道心並不在我,在於情,你雖忘了我,可你有情,便可以把這條道修下去。」

  這話讓謝長寂顫了顫,他看著花向晚拿著藥的手,頭一次露出幾分驚慌。

  花向晚說著話,半蹲下身,她勉力保持微笑,勸著他:「你別怕,沒事的,吃完就好了。」

  「你別過來。」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警惕看著她,慌忙後退。

  可鐵鏈和法陣束縛了他,他能動作的幅度極小,花向晚隨著他上前,看著他的樣子,她紅著眼,伸手去捏他下顎:「沒事的,長寂,你之前不也吃過絕情丹嗎?你別怕,這藥……」

  「你別碰我!」

  謝長寂身上靈力猛地爆開,她錯不及防,被突如其來的靈力震飛,狠狠摔到地上。

  不等她反應,謝長寂便手足並用爬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我錯了。」

  花向晚喘息著睜開眼,就看謝長寂伸手握住她的的手,緊握著將她的手放在胸口,彷彿發誓一般鄭重又急切,不斷保證:「我不會再傷他了,你要留下他就留下,你想和他成親就成親,我都不介意,花向晚,我還有用,你別這樣,你讓我留下,」他帶著血色的眼睛孕育著水汽,滿是惶恐,「你別讓我忘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晚晚……」

  「謝長寂!」花向晚猛地提聲,打斷他的話,死死盯著他,「你胡說什麼!」

  謝長寂動作一僵,他愣愣看著花向晚,似是有些不知所措,過去所有觀察、聰慧,都在這一刻失了用處,他只茫然看著她,好久,才輕聲問:「你還要我怎樣?」

  「我知道是我不對……」

  他眼神失了焦:「當年沒有及時明白自己心意,是我不對;沒有回應你,是我不對;山洞那天我落荒而逃,是我不對;新婚當夜沒有喝合巹酒離開,是我不對;沈逸塵死我不在,是我不對;死生之界沒有選你,是我不對;你一躍而下沒有追隨你,是我不對;合歡宮受難,我不在你身邊,是我不對;兩百年你受辱,我沒有相陪,是我不對……可我千錯萬錯,」謝長寂喃喃抬頭,「我喜歡你,總不是錯。」

  花向晚沒說話,她眼淚掉下來。

  謝長寂看著她,似是不明白:「既然不是錯,為何要讓我忘了?」

  「這樣你至少不會痛苦……」

  「我痛不痛苦是我自己決定!」謝長寂打斷她,頭一次帶了幾分激動低喝,「誰給你的權力決定我的記憶?」

  花向晚答不出話,她看著面前人,他全然失了過往的風度從容,狼狽得像是一隻被逼到窮途末路的獸。

  他腳下是法陣,手上是鐵鏈,仙道楷模,雲萊魁首,如今卻走到了這個境地。

  她彷彿是突然驚醒,她怎麼就把人逼到這個境地?

  他要去哪裡,他想做什麼,輪不到她去做選擇。

  她怎麼可以把他困在這裡,逼死在這裡?

  她看著他,緩了好久,才沙啞出聲:「對不起。」

  這話出來,謝長寂有些茫然。

  花向晚走上前,謝長寂還沒想明白,就看她伸出手,替他解開手上鐵鏈。

  他愣愣看著面前女子動作,她將鐵鏈打開,低聲開口:「你沒錯,我說過很多次了,你當年沒做錯什麼,你喜歡我,更不是錯。」

  「晚晚……」

  「我沒有權力決定你的記憶,所以我讓你決定。我要你忘了我,不是因為沈逸塵,復活的那個人是魔主,不是逸塵,我要和他成親,是因為他告訴我,只要成親,就會把另一半魊靈給我,這樣我才能得到完整的魊靈,然後復活師兄師姐。可我放開魊靈,便無人能轄制它,而唯一能轄制魊靈的你,因為是虛空之體,如今沒有問心劍相護,根本做不到。所以我希望你,可以重新成為清衡道君。」

  說著,花向晚笑起來:「我不需要謝長寂,我要清衡,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可謝長寂,」花向晚聲音頓住,好久,她才沙啞開口,「這世上所有人期待的,都是問心劍最後一劍。」

  這話像刀一樣剜過人心,謝長寂微微捏拳:「你也如此?」

  「我也如此。」

  聽到這話,謝長寂笑起來,他盯著花向晚,只問:「憑什麼?憑什麼我生來就是一把劍,我做得還不夠多嗎?憑什麼……」

  「夠多了。」

  花向晚打斷他,謝長寂一愣,就看她微微傾身,伸出手放在他臉上:「所以以前我也想過,清衡做得夠多了,日後你就只是我的謝長寂,我沒有騙你,渡劫時我看到的是你,我從來沒想過要活下去,可是我想到未來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想活了。我想和你一起回雲萊,我也想和你一起有個家……」

  謝長寂茫然看著她,他薄唇輕蠕,還未出聲,就聽花向晚打斷他:「可我做不到。」

  「為什麼?」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她說著,拉開衣衫,露出胸口刀疤。

  看到刀疤瞬間,謝長寂突然意識到什麼,瞳孔緊縮,在她開口之前,慌忙出聲:「不必說了!」

  「是換血留下來的傷口。」

  花向晚沒有理會他,輕點在疤痕上,平靜用喑啞聲音陳述著:「刀入胸口三寸,自心頭交換周身血脈,十年一次,知道是為什麼嗎?」

  「別……」

  「因為我和你結契。」

  這話出來,謝長寂動作徹底僵住,花向晚看著他,眼淚撲簌而落:「因為我和你結契,我的血可以同時打開鎖魂燈和問心劍的封印,所以,當年魊靈為魔主所得之後,他策劃了針對合歡宮的這一場屠殺。逼著我自願奉血。」

  如預料的往事浮出,謝長寂愣愣看著花向晚,一時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

  花向晚笑起來:「而在我合歡宮遭屠之時,你參悟問心劍最後一式,一劍滅宗,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魔主想要再度打開死生之界封印時,才沒有成功。你做得很好,你守住了雲萊和西境,你守住了天劍宗,而你能做到這一切,皆因你參悟最後一劍,是清衡道君。」

  「晚晚……」

  「我不是不愛你,」花向晚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可是你我都付出太多了,如果我愛的謝長寂沒有最後一劍,那你我犧牲的這一切又算什麼呢?問心劍一脈盡滅,你我分隔兩百年,合歡宮因此被毀,我自毀金丹自斷筋脈忍辱偷生,最後你告訴我,你不需要這天下蒼生,你為了我可以捨棄一切,那你我親友盡喪,淪落至今,又是為什麼呢?」

  「我無數次想過……」花向晚呼吸急促起來,「如果我沒有喜歡你,沒有和你結契,是不是合歡宮就不會出事,是不是師兄師姐他們就不會死,我覺得都怪我,都怪我喜歡你。怪我和你在一起,不然逸塵不會死,師兄師姐不會遭難,所以每次想起你,每次看到你,我就想是我錯了。我怎麼可以在他們屍骨不見天日時,和你卿卿我我圓滿結局?」

  「晚晚……」

  謝長寂蒼白著唇,看著哭得根本撐不住自己,哽咽喘息著的女子。

  其實他知道。

  在知道魊靈在魔主那裡、看到她心頭刀疤、想到她一身血液盡換時,他就有過這種猜想。

  可他不敢想,所以哪怕察覺,只要她不說,他都只作不知。

  他以為能隱瞞一輩子,可如今卻知道,這世上沒什麼事,能永遠隱藏。

  他不說,是為了自己。

  她不說,卻是怕傷了他。

  她的喜歡一直這樣熱烈又溫柔,看上去輕佻,可卻比誰都真摯,她愛一個人,便希望他過得好,喜他所喜,憂他所憂。

  縱身躍下死生之界時,她說「還好你沒喜歡我」;

  如今她所有謊言隱瞞,亦只是因為那份在意喜歡。

  這份溫柔澆在他心上,一層一層帶著疼,他看著她落的眼淚,眼中血色慢慢退卻,他突然便覺得,自己一切堅持,都沒有了意義。

  她所求為他所求,她所想為他所想。

  她想要什麼,他都願意給。

  哪怕是遺忘。

  他低下頭,伸手抹開她的眼淚。

  「莫哭了。」

  花向晚停不下來,她也不知道是對著誰,只低低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我答應你。」

  謝長寂將她扶起來,溫柔擁入懷中:「我會忘了你,回死生之界,重悟最後一劍。」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哭得更厲害了些。

  「但你別怕,」謝長寂沙啞開口,「不管忘記多少次,我再見到你,一定會再愛上你。」

  「謝長寂……」

  「等到時候,你復活合歡宮,記得找我,如果我不懂事,又亂說話,」謝長寂眼眶微澀,「你別放棄我。」

  「我知道。」

  花向晚哭出聲,她伸手死死抱住面前人:「我不會,不管怎樣,不管你記不記得,只要我們再見面,我一定不會放手,我一定會纏著你,一定把你綁回合歡宮,我再也不會信你說的鬼話。我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的。」

  謝長寂不出聲,他聽著面前人的話,感覺面前人的擁抱,他突然覺得,內心格外溫柔。

  他轉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長廊,想起最後那個夢境。

  她說她要喝酒,他不允。

  她說她想逛街,他和沈逸塵賭氣,也沒答應。

  他想了想,回過頭來,低頭看懷中慢慢冷靜下來的姑娘,溫和道:「是不是入夜了?」

  花向晚抽噎著,茫然抬頭:「啊?」

  「我陪你去逛街吧。」

  聽到這話,花向晚有些緩不過神,直到謝長寂站起來,她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你……你身體……」

  「我無礙。」謝長寂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她,「今夜我會服藥,明日啟程回雲萊,你不用擔心。」

  花向晚聞言,茫然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謝長寂扶著她起身,溫和道:「去換套衣服吧。」

  花向晚哭得有些懵,聽著他的話走出地宮,兩人各自沐浴換了衣服,她被他拉著,走到街上,才後知後覺意識他們在做什麼。

  她有些茫然回頭,看著走在旁邊的青年,疑惑出聲:「你帶我出來做什麼?」

  「我在幻境裡想起你第一個生日,」謝長寂語氣帶了幾分溫和,「你讓我陪你喝酒,我不喝,你想讓我陪你逛街,我也不逛,你挽我的手,本來我想甩開,但你說若我甩開,你就討厭我,我便停下了。」

  聽他說這些,花向晚便想起來,她忍不住笑起來:「所以我就想,你肯定是喜歡我。」

  「的確如此。」

  謝長寂轉眸,平和出聲。

  花向晚一愣,就聽謝長寂道:「那一日,是我特意從師門提前趕回來的。」

  「我……不曾聽你說過。」

  「那時候有許多話,我以為不必說。」

  「還好沒說,」花向晚笑起來,「你若說了,我當時怕是捨不得。」

  若是捨不得,他又怎麼修得最後一劍,怎麼救天劍宗,屠盡一界,無意救下蒼生?

  只是這個話題明顯不適合在這樣的環境裡說出來,兩人默不作聲轉過頭去,花向晚由他牽著,走在合歡宮主城闌珊燈火間,她內心一點一點平定下來,她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青年,猶豫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像少年時一樣挽住他的手臂。

  謝長寂察覺她的動作,轉眸看她,花向晚頭一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

  看她害羞,謝長寂突然淺淺勾了嘴角,他低下頭,在她額間輕輕一吻,只道:「挽著吧,我心裡歡喜。」

  兩人行走在長街上,沒有目的隨意走著。

  花向晚隨意看過小攤,他就在一旁候著,彷彿一對尋常人間夫妻,再普通不過。

  行至一家酒館,謝長寂主動拉著她上了樓,兩人一進店,店裡的掌櫃便認出來,高興道:「呀,少主,您來了?」

  花向晚一愣,她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她上下一打量,見掌櫃是個築基期的老者,對方笑眯眯道:「少主,兩百年前您經常來我這兒喝酒,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您忘了嗎?」

  「哦。」

  經得這麼一提醒,花向晚猛地想起來,點頭道:「記得,不過時間太久了,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您上座,」對方招呼著,高興道,「我給您上酒。」

  花向晚點點頭,看著掌櫃親自去取酒,謝長寂靜靜看著她,花向晚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以前經常在城裡喝酒。」

  「後來怎麼不喝了?」

  「合歡宮出事後,」花向晚神色淡了下來,「能不喝,就不喝了。」

  說著,她有些奇怪:「你一說我到想起來,你倒是學會喝酒了?」

  「你走後,便學會了。」

  謝長寂聲音平和:「想著,當做一個討你家人喜歡的人。」

  花向晚一愣,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都是我唬你的,我娘最喜歡的還是你這樣的,小時候她和我爹總罵我不夠端莊。」

  「那你喜歡,總是好的。」說著,謝長寂抬眼看她,「日後你想要人作陪,我便能陪到底了。」

  花向晚看著對方不避不讓的眼睛,她想了想,低頭一笑:「你今晚話倒是多。」

  「是過去太少。」

  「倒也是,」花向晚想想,「那我們今夜當多說一些。我看從哪裡開始,你當年——」

  花向晚挑眉,不懷好意:「你給我上藥的時候,說給其他仙子也上過,都有誰啊?」

  「你記錯了,」謝長寂糾正她,「我說的是,其他人,不是其他仙子。」

  這話讓花向晚睜大眼,謝長寂神色平靜,解釋著:「我怕你對我有非分之想。」

  「那你沒給其他女仙上過藥?」

  「沒有。」

  「你沒抱過她們?」

  「沒有?」

  「那守夜呢?」

  花向晚盯著他:「總守過吧?」

  聽著這話,謝長寂似是覺得好笑,溫和道:「守過許多,每次都很多人。」

  花向晚聽著,莫名有些開心,嘀咕著:「不早說。」

  「那沈逸塵呢?」

  謝長寂見她問了這麼多,反問出聲,花向晚一僵,就聽他道:「他這張臉,到底怎麼來的?」

  「你……不該猜到嗎?」

  花向晚嘀咕,謝長寂垂眸:「我想聽你說。」

  花向晚緩了片刻,終於道:「他是鮫人,他走的那天,剛成年。」

  「為什麼變成我的樣子?」

  「他說,希望能成為我最喜歡的樣子。」

  「所以,當年你最喜歡的,是我。」

  謝長寂說了結語,花向晚這才意識到,他等來等去,無非是為這一句。

  她本想說他,可想了片刻,又忍不住笑:「我都不知道,你這麼計較。」

  「我向來計較,只是你不知道。」

  「這麼計較,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酒端上來,謝長寂給花向晚倒酒,花向晚湊到他面前,笑眯眯道:「我如今最喜歡的,也是你。」

  謝長寂聽著,笑著沒說話。

  兩人喝了一會兒酒,半醉半醒,笑著又離了酒館。

  花向晚喝酒有些上頭,路上明顯情緒高昂許多,謝長寂倒一直是一個樣子,走在她身旁,任由她打鬧。

  兩人跌跌撞撞來到河邊,人少了許多,花向晚仰起頭,看向不遠處懸在半空的一群明燈。

  這些燈都被綁在一個形狀奇怪的架子上,每個燈下都懸著一根小管。

  最外面的燈懸著的管子最粗,最裡面的燈下懸著的管子,似乎只有頭髮絲一般細。

  「那是什麼?」

  謝長寂跟著她的目光,遙遙看著。

  「長明燈。」

  花向晚看著那些在高空中似乎隨時都會飛走的燈籠,解釋給謝長寂聽:「民間的小玩意兒,如果能操縱靈氣穿過燈下懸掛的管子,就可放走一盞燈。你別小看這個,外面的管子還好,越到裡面好看的燈,它下面懸掛的管子越細,對靈力控制能精準到什麼程度,看他能放走那一盞燈就知道了。我年少試過,」花向晚比劃著,「最多也就到裡層第二圈,最裡面的燈,我也是沒辦法的。」

  「放走那些燈能做什麼?」

  謝長寂疑惑,花向晚笑了笑:「就是一些陳詞濫調,說一盞燈,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真的能實現嗎?」

  謝長寂明顯不信,但還是問了一遭。

  花向晚搖頭:「自然只是個寄托。」

  謝長寂沒再說話,花向晚遙遙看著高空中的燈籠,感覺站在身旁人的溫度。

  過了一會兒,花向晚緩聲開口:「謝長寂。」

  「嗯?」

  「你說,你喜歡的,到底是十八歲的晚晚,還是如今的我?」

  謝長寂沒說話,在嘩啦啦的水聲裡,花向晚帶了少有的安寧:「謝長寂,其實,我也是會怕的。只是我沒有太多時間去害怕,去多想。但很多時候,我也會疑惑,」她轉過頭,看著身後人,「你真的愛我嗎?」

  「愛。」

  謝長寂開口,回答得沒有半點猶豫。

  花向晚不解:「可我和當年已經不一樣了,我連全心全意喜歡你都做不到。」

  謝長寂沒說話,他靜靜看著她的面容,過了片刻後,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我不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喜歡你,是因為你是那個人。」他看著她帶著傷痕的手,聲音溫和,「當年的晚晚很好,可如今的花向晚,在我心裡,更好。」

  這話像是春雨,細密澆灌在她心上。

  她凝望著面前的青年,他像是從神壇上走下來的君子,在煙火氣滿滿的塵世中,溫柔而明亮佇立。

  她有些不敢多看,扭過頭去,只笑著道:「不知道等你把一切忘了,再見我,還會不會喜歡。」

  謝長寂沒應,花向晚轉過身,低聲道:「走吧。」

  謝長寂靜靜站在原地,看著花向晚的背影。

  花向晚走了幾步,身後人卻沒跟來,她只聽見一聲喚:「晚晚。」

  花向晚停步回頭,也就是那一剎那間,三千道被精準控制著的靈力朝著遠處明燈而去,每一道靈力精準穿過小管,明燈一瞬失去束縛,便往天上飛高。

  三千長明燈四散飛向天空,城中一片嘩然,花向晚愣愣看著那漫天燈火,聽他開口:「我以三千長明燈,僅許一願。」

  她將目光移向他,聽他溫和開口:「願你我,平安再見。」

  聽到這個願望,花向晚不由得笑起來。

  「不再多許兩個嗎?若你我塵緣已盡,再見又怎樣?」

  「只要再見,」謝長寂注視著她,「我便一定會喜歡你。」

  花向晚沒有出聲,她定定凝望著面前人,片刻後,漫天燈火下,她突然疾步上前,一把撲進他的懷裡。

  「那我們說好了。」

  她低聲開口:「我等著你。」

  謝長寂垂眸,他聽到這句話,突然覺得心臟被什麼溢滿。

  天地萬物,都因這個人至美至善。

  他輕柔拂過她的髮,手中長劍,亦有了溫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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