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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12:13 PM

第四十四章

  花向晚聽著他叫姐姐,忍不住笑,正要說些什麼,就聽窗外風動,謝長寂反應極快,拔劍朝著對方直刺而去,花向晚方才來得及喊了聲:「慢著……」

  已聽「叮」的一聲輕響,狐眠單膝跪在窗台,雙指夾著謝長寂的劍尖,轉頭卻是看向床上花向晚,挑眉道:「你去哪兒找來的狼崽子?」

  「他是我弟弟謝長寂,從雲萊過來找我,失憶了。」

  花向晚朝著狐眠擠眉弄眼,怕她拆穿她的謊言,狐眠一聽立刻明了,眼中露出幾分「好家夥」的意味,隨後輕咳出聲,試探著放開劍尖道:「那個,好弟弟,我是你姐姐的師姐狐眠,你別這麼戒備,」狐眠轉了個身,靠在窗戶上,笑眯眯道,「來,叫聲姐姐聽聽。」

  謝長寂冷眼看著她不動。

  狐眠「嘖」了一聲,嘟囔了一聲:「沒意思。」

  說著,她從窗戶上跳下來,走向花向晚:「你怎麼樣?那紫霄道人傷著你沒?」

  「沒。」

  花向晚搖搖頭,只問:「紫霄道人是做什麼的?」

  「你都被抓了還不清楚吶?」

  狐眠坐到一旁,朝著謝長寂敲了敲桌子:「小美人奉茶。」

  謝長寂不理她,花向晚輕咳了一聲:「那個,長寂,你先出去端壺茶吧?」

  謝長寂聞言,在兩人之間審視一圈,這才走了出去。

  狐眠打量著他們,等謝長寂一走,她立刻設下結界,湊到花向晚面前:「晚秋,我以前沒看出你是這種人啊,他瞧著才十七歲吧?這你都下得去手?」

  「你少管我,」花向晚瞪她一眼,「我有點其他事兒,帶著他而已,你別多想。紫霄道人怎麼回事?」

  「他就是附近供奉魊那位,他前幾年修道,被一個女子傷了心,自己殺不掉人家,就供奉了一隻魊,修為暴漲之後去找對方,失手把人殺了,就失了心智,現下到處抓捕女子,想把這些女子當成祭品,復活他心上人。」

  「年年都有這些活著不好好珍惜、死了才來裝深情的。」

  花向晚聽著,看狐眠似乎出神想著什麼,隨後道:「現下人呢?」

  「殺了啊,我還留著?」

  狐眠轉頭看她一眼,花向晚斟酌著:「我走時看你不像能殺他們的樣子,是……有什麼奇遇嗎?」

  一說這個,狐眠立刻來了興致,她坐到花向晚旁邊,激動道:「晚秋,你聽說過凌霄劍嗎?」

  「聽說過啊,」花向晚故作淡定,「秦憫生嘛。」

  「我和你說,我看上他了。」

  狐眠說得認真,花向晚故作驚疑:「他?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懂風情,你看上他……怕他是不會看上你吧?」

  「怎麼可能?」

  一聽這話,狐眠便睜大了眼,怒道:「我保證三個月內一定把他拿下,不信你瞧著。現下師姐給你個任務。」

  「什麼?」

  花向晚眨眨眼。

  「幫我盯著他,」狐眠湊到她面前,「我最近得去個密境,你幫我盯著他,順便搞清楚他所有過去背景喜好,等我回來。」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合歡宮要出手,那必然是要先了解對方的。

  剛好花向晚此番入境,目的就是為了搞清秦憫生當年到底做過什麼,她點了點頭:「我明日就去查。」

  「姐,」兩人說著,謝長寂聲音出現在門口,「我端茶回來了。」

  他明顯是知道兩人是想支開他說話,進門還要特意打招呼。

  花向晚和狐眠對視一眼,狐眠笑了笑:「那你去查,有事通知我,我先去睡一覺。」

  說著,狐眠便起身離開,跳窗離去。

  花向晚這才叫謝長寂進來,謝長寂見狐眠離開,他端著茶,遲疑片刻後,輕聲道:「姐,我另外開個房。」

  花向晚見他神色堅定,便知道,如果拒絕,說不定他就要睡在窗戶外面。

  只要人留下就行,她也沒心情和他爭,揮了揮手道:「去吧,別離我太遠。」

  「嗯。」

  謝長寂應聲,隨後放下茶杯,便自己去開了個房。

  他房間就在花向晚隔壁,花向晚感知到,抬手給他房間也設了個結界,便閉眼睡去。

  謝長寂察覺她給自己設的結界,他扭過頭去,看著牆面,好久後,他取下自己天劍宗的玉牌,輕輕摩挲。

  她真的是他姐姐嗎?

  若是的話,他為什麼總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若不是的話,為什麼……他又這麼想親近她,覺得她很放心?

  他也想不明白,轉頭看了看窗外,終於決定,不管未來如何,如今她對他好一日,他就對她好一天。

  兩人在屋中休息了一夜,等到第二天醒來,花向晚給他簡單做了檢查,確認他沒什麼問題後,便領著他退了客房,往外面走去。

  她先帶他回了昨夜的山洞,在現場勘查一番後,便找到了秦憫生的氣息。

  秦憫生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蹤跡,花向晚追著他一路往前,謝長寂跟在她後面,沒多久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你在追昨晚那個劍修?」

  「不錯。」

  花向晚倒也沒瞞他。

  謝長寂心中莫名有些不悅,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抿唇:「你追他做什麼?」

  「我師姐看上他了,」花向晚直接回答,「讓我盯著呢。」

  「哦,」謝長寂點點頭,語氣輕快了幾分,「盯著他做什麼?」

  「搞清楚他這個人啊,」花向晚看他一眼,「追男人得有策略,不能硬上,首先得知道他喜好,然後針對他個人好好設計。」

  聽著花向晚的話,謝長寂眉頭微皺:「你……你好像很熟悉這事兒?」

  「額……」花向晚一聽就知道他是不讚同此事,趕緊解釋,「我就是幫忙,我自己沒多少經驗。」

  謝長寂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追了一天一夜,終於追到了秦憫生。

  他找了個山洞,坐著打坐,兩人不敢靠的太近,就只能遠遠看著。

  看了一個早上,秦憫生不動,謝長寂也乾脆打坐起來,花向晚就只能蹲在一邊,盯著不動。

  等盯到晚上,花向晚人疲了,叼了根狗尾巴草,開始蹲著數螞蟻。

  螞蟻數到深夜,花向晚迷迷糊糊。

  沒有金丹的日子,她像一個凡人一樣作息,習慣了之後,沒有刻意維持,她便覺得睏。現下無事,她雖然努力了,但秦憫生這個人太過乏味,她盯著盯著,完全沒忍住,毫無知覺往旁邊一倒,就砸在了謝長寂肩上。

  謝長寂緩慢睜眼,皺眉看她。

  本想催她離開,但轉頭瞬間,就看月光落在她臉上。

  她似乎是累極了,神色全是疲憊,膚色瑩白如玉,睫毛濃密纖長。

  她靜靜靠著他,彷彿是將他整個人當成依靠,貓兒一樣依偎著他。他心上突然就陷了一處,靜靜凝視著她的面容,一時竟覺得,應當就是這樣。

  她就該這麼靠著他,而他理當為她遮風避雨,給她依靠。

  想到這裡,他才驚覺自己似乎有些逾越,但想想,若這是自己姐姐……

  倒的確也當如此。

  他艱難收回目光,又閉上眼睛,悄無聲息打開了結界,以免夜風太冷,讓她受涼驚醒。

  花向晚迷迷糊糊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正午,秦憫生還在打坐,謝長寂也在打坐。

  花向晚覺得,再這麼下去,她要被他們逼瘋了。

  好在堅持到第三天,秦憫生終於有了動作,他從入定中醒來,起身往外,花向晚一看他往外走,趕緊跟了上去。

  他走到山下小鎮,去客棧中開了個房,之後又去酒館買了幾壺酒,隨後又折回客棧。

  花向晚和謝長寂蹲在屋頂,遠遠跟著他,就看他走進客棧長廊,突然一個女子之聲響了起來:「秦道君。」

  秦憫生聞言頓住步子,回頭看去,就見長廊盡頭靠著這個女子,女子衣著暴露,笑意盈盈:「秦道君可還記得我?」

  「巫媚。」

  秦憫生冷聲開口,微微皺眉:「你來做什麼?」

  「夜深露重,著實寒冷,」巫媚一步一步走上前來,停在秦憫生面前,眨了眨眼,「秦道君不請我房中一敘?」

  一聽這話,花向晚立刻反應過來,抓著謝長寂趕緊沿著房簷一路跑到秦憫生定下的房間,推窗而入之後,她迅速掃了屋子一眼,就見這房間就剩一個衣櫃可藏,趕緊衝到衣櫃前,招呼謝長寂:「快進去!」

  謝長寂一愣,就聽外面傳來腳步聲,花向晚急了,拽著謝長寂就往裡塞。

  謝長寂緊皺眉頭,被她塞進櫃中,花向晚自己趕緊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擠進櫃子,關上櫃門,隨後抬手一張符貼在櫃面,便聽外面有人推門進來。

  衣櫃不算小,但要容納兩個人,便顯得極為狹窄。

  謝長寂整個人蜷在衣櫃中,花向晚坐在另一頭,腿和他緊緊貼著,認真盯著外面。

  她修為遠高出秦憫生和巫媚一截,帶著謝長寂躲在櫃子裡,外面兩人完全察覺不到他們倆的存在。

  「你來做什麼?」

  秦憫生冷淡出聲。

  巫媚撐著腦袋,晃著赤、裸的小腿,笑眯眯道:「明日就是你母親祭日吧?」

  「巫楚要來?」

  「想多了,」巫媚一聽這話,立刻打斷他,「宗主怎麼可能親自過來?」

  「那你就滾。」

  「哎喲,」巫媚站起身來,朝著秦憫生湊上去,試圖伸手去攬他脖子,「別這麼冷淡……」

  話沒說完,秦憫生便抓住了她的手,警告她:「有事說事。」

  「好吧,」巫媚無奈,「我是代宗主來讓你做一件事,宗主說了,」巫媚轉頭坐回原位,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指甲,「只要你做成了,就讓你認祖歸宗,成為巫蠱宗繼承人。」

  秦憫生聞言,嗤笑出聲:「他不是說,我是婊子生下的賤種,和巫蠱宗沒有關係嗎?」

  「你賤是賤啊,」巫媚笑眯眯盯著他,「可是,能用的賤人,一樣是人。」

  秦憫生不說話,房間裡異常安靜,所有的聲音、感覺,都被無限放大。

  包括溫度,呼吸。

  衣櫃太過狹小,謝長寂感覺整個衣櫃裡都是花向晚的味道,她的腿同他緊貼在一起,溫度隨著時間一起往上。

  花向晚倒沒察覺,她聽外面的事聽得認真,可謝長寂卻沒辦法忽視這種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失憶前是怎樣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和花向晚的相處模式。

  可此時此刻,花向晚肌膚和他時不時摩挲而過,他總覺得有種微妙的酥麻感,讓他忍不住想躲。

  但衣櫃又讓他避無可避,只能盡量轉移注意力,念起清心咒,不去看她。

  屋外靜默許久,秦憫生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什麼事?」

  「聽說,前幾天,你遇到合歡宮的狐眠了?」

  巫媚似乎早知他會答應,語調漫不經心,秦憫生點頭:「是,一面之緣。」

  「宗主的意思,就是讓你繼續這一面之緣。」

  聽著她的話,秦憫生抬眼,巫媚看著秦憫生:「讓她喜歡你,信任你,你能做到嗎?」

  「你們想做什麼?」

  秦憫生追問,巫媚輕笑:「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我只問,你能不能做到?」

  秦憫生不言,似在思考。巫媚漫不經心敲著桌面,提醒著他:「這可是你回巫蠱宗最後的機會。你要是來,未來,你可能是巫蠱宗少主,乃至宗主。九宗之一最頂尖的人物,比你現在當個散修,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人活著,就得往上爬,」巫媚盯著他,「你說是麼?」

  兩人僵持著,過了許久,巫媚站起身:「決定好了告訴我,狐眠現在在古劍秘境,你要接觸她,這是最好的機會。」

  說著,巫媚往外走去,錯身而過的瞬間,她突然轉頭:「我說,你還是第一次吧?真不要試試我?」

  「滾!」

  秦憫生低喝,巫媚漫不經心一笑,轉身往外走去。

  等她離開後,秦憫生一個人在屋中坐著,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拿了一壺酒,坐著獨飲。

  他堵在外面,花向晚當然不能出去,她只能和謝長寂繼續窩在這狹窄的衣櫃中。

  她腳有些麻了,忍不住抬起來,朝著謝長寂方向伸直了腿。

  她這動作瞬間驚到了謝長寂,謝長寂皺起眉頭看她,似是質問。

  花向晚做了個抱歉的神色,隨後捏了捏自己的腿,示意腿麻了。

  謝長寂鎖眉不放,好似讓她麻了就忍著。

  花向晚討好笑笑,伸手去捏謝長寂的腿,給他按摩著,又看了看自己的腿,示意他照做。

  誰知道這秦憫生會喝多久,要這麼熬下去,這是折磨兩個人。

  然而她主動示好,謝長寂卻毫不領情,在她手碰上他小腿瞬間,他便抿緊唇,死死盯著她,警告她不要亂來。

  花向晚不斷看自己的腿,用眼神哀求他。

  謝長寂被她輕輕捏著小腿。

  不得不承認,這麼一捏,其實人要舒服很多,但是她捏著他的腿,帶來的卻不止舒服一種感覺。

  還有種微妙的觸感升騰,酥酥麻麻,順著小腿一路往上,到達那不可說之處。

  他一面想要阻止她,一面內心深處,又有那麼幾分隱約的、說不出的……期待?

  意識到這一點,他心上猛地一驚,也就是此時,秦憫生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見秦憫生出屋,謝長寂幾乎是毫不猶豫,一把推開衣櫃門,逃一般往外衝。

  花向晚一愣,隨後趕緊把符撕下來,留了一張紙片人追著秦憫生,自己趕緊追上謝長寂。

  謝長寂跑得極快,等花向晚追上他時,已經是到了大街。

  她用了神行符,才勉強趕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忙道:「你跑什麼?!」

  謝長寂不說話,花向晚看他啞巴一樣,一時有些無奈:「謝長寂,是不是沒有人教過你說話?」

  謝長寂低著頭,花向晚想著死生之界教出來那些人,好似都是這個樣子。

  她想了想,只能道:「謝長寂,你要有什麼不高興,你得告訴我。」

  「我沒有不高興。」

  「你現在這個樣子,」花向晚說得認真,「就叫不高興。」

  謝長寂一愣,花向晚看著他,莫名竟覺得有些可憐,她不知道為什麼,竟對十七歲的謝長寂有了極大耐心。

  或許是因為年紀小,還有可塑空間,她忍不住想多教教他:「你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有覺得不好的地方,你就說出來。你喜歡的地方,你也說出來。」

  說著,花向晚想了想:「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碰你?那我答應你,」她放開他,伸出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來,「我以後肯定不碰你,你別生氣了?」

  一聽這話,謝長寂心裡更覺得不舒服。

  他低著頭,艱澀出聲:「我……不是不喜歡。」

  這話把花向晚聽懵了,謝長寂緩緩抬頭,認真看著她:「我是因為,喜歡,才覺得,害怕。」

  他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但卻在努力表達著,似乎是把她的話聽在耳裡,他在努力解釋。

  花向晚看著他清澈認真的眼,突然意識到。

  其實不一樣。

  他和當年的謝長寂,不一樣。

  那時候的謝長寂,背負著天劍宗的責任。

  他是問心劍定下的繼承人,他知道死生之界結界將破,他身上沉甸甸的,早早背負了過多人的期望和生死。

  可現下的謝長寂,他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知道。像是一張白紙,乾乾淨淨的,卻也是最真實的模樣。

  她看著面前人,不知道為什麼,竟有幾分心酸。

  她忍不住笑:「你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以為你是個結巴。」

  謝長寂似覺難堪,輕輕垂眸:「我不是結巴。」

  他只是從未說過這些。

  花向晚明白,她想了想,忍不住笑起來:「那你得多練練,來,姐姐教你。」

  謝長寂疑惑抬眼,就看花向晚取出一個靈獸袋,倒了倒,便抖出一隻小白虎。

  謝長寂愣愣看著這隻小白虎,花向晚舉起來:「喜不喜歡這個?」

  謝長寂不說話,他目光移動到花向晚臉上,可帶了碎光的眼睛,已經流露出他明顯的情緒。

  「喜歡要說啊,」花向晚捏了捏小白的爪子,「你說喜歡小白,我就把它給你抱。」

  謝長寂聞言,目光挪開,游移不定。

  花向晚將小白又擠到他面前:「你說啊,謝長寂?」

  他說不出口。

  他也有些,不知道怎麼說。

  可不知為何,心底隱隱有一個聲音,讓他努力想要出聲。

  他看著面前晃著虎爪的女子,眼裡落著她的笑,她眉飛色舞的神色,她認真試圖教著他的模樣。

  他忍不住詢問:「為什麼?」

  「什麼?」

  花向晚聽不明白,謝長寂靜靜看著她:「為什麼,一定要教會我說這些?」

  花向晚被他一問,抿了抿唇,想了片刻,才道:「因為……你要不學會的話,會失去很多的。」

  說著,花向晚也覺自己似乎有些多管閒事,搖搖頭道:「算啦,我也就是心血來潮,走吧,我們去找秦憫生。」

  反正出了畫他什麼都不記得,學與不學,又有什麼區別?

  她轉過身,抱著小白往前,謝長寂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出聲:「我喜歡。」

  花向晚頓住腳步,愣愣回頭。

  就看少年一身白衣,站在不遠處,神色認真看著她:「我喜歡小白。」

  花向晚聞言,正要笑開。

  隨即便聽少年認真出聲:「我也喜歡你。」

  「晚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1:0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0-21 01:04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這一聲出來,兩個人都懵了。

  謝長寂有些意外,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句話出口的瞬間,自己腦海中會浮現出冰雪之地,自己緊握著一片桃花花瓣的場景。

  那個場景中自己很疼,應該是天雷擊打在身上。

  他做了什麼,要受此天劫?

  而且……他為什麼會脫口而出姐姐的名字呢?

  就算她叫謝晚晚,那他也該叫姐姐,而不是名字。

  他自己有些茫然,花向晚也是愣了。

  她從沒聽過謝長寂說這話,當年她一次又一次問他,他都不曾應答,只會一遍又一遍告訴她「抱歉」。

  抱歉,他回答不了,回應不能。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謝長寂把她排在小白後面,他口中所說的喜歡,大概也不過就是和喜歡小白一樣。

  她笑起來:「我才惹你生氣,你還喜歡我?」

  謝長寂聽到她這話,似乎是認真思索片刻,隨後點點頭:「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他這輩子大概沒這麼坦率過,花向晚覺得好笑,看著這個白紙一樣的人,朝他招了招手:「那你過來,今晚我們就學什麼是喜歡。」

  謝長寂茫然走到她面前,花向晚將小白一把塞進他懷裡,謝長寂感覺毛茸茸的小白虎入懷,少年眼中帶了幾分克制著的溫柔與高興。

  他小白小心翼翼舉起來,看著對方如臨大敵的神色,他抿著唇,嘴角有了一絲輕微的弧度。

  花向晚看著他,也不知怎的,忍不住伸手挽住他,謝長寂一愣,就看花向晚站在他身側,仰頭看他:「喜歡我挽著你嗎?」

  謝長寂莫名覺得臉上有些熱,他下意識想否認,又想到花向晚那之前的話,克制著心中那些許羞澀顫抖,輕輕點了點頭。

  花向晚挑眉:「不會說?」

  「喜歡。」

  謝長寂低聲開口,花向晚高興起來,扯著他上前:「那走,我們去逛逛,看你還喜歡什麼。」

  「那秦憫生……」

  謝長寂忍不住回頭,花向晚擺擺手:「我讓紙人盯著呢,要有什麼異動,我們馬上過去。」

  說著,她拖著他鑽進人群裡。

  她突然覺得入畫挺好的,謝長寂什麼都不記得,未來也不會記得,她也只是晚秋,想幹什麼都行。

  她拖著謝長寂逛著長街,一遍一遍問他對事物的喜好,他努力應答,這個過程中,他慢慢開始體悟,到底什麼是喜歡。

  他不知道自己過去人生到底是怎樣,可是他卻清楚知道,喜歡,憤怒,討厭,開心……

  這些詞對他來說,總是有那麼些模糊,他好像明白,但似乎又不是很確定。

  他像一個稚兒,跟著花向晚學著這些言語。

  沒有人天生會一種語言,天生能將所有雜糅的感情理得清清楚楚,更多人是在漫長的人生中,將眾多的情緒反覆對比,然後一次又一次使用著那個表達這個情緒的抽象詞匯,最終一一對應。

  猶如乾淨與純淨,所有人都認識這兩個詞,但只有在一遍又一遍句子的反覆嘗試中,才能隱約感知到,這兩個詞背後截然不同的語境與語感。

  又如喜歡與愛,或是對姐姐的喜歡與對晚晚的喜歡,具體又有哪些微妙的不同。

  他看著周邊高興拉著他吃過所有小吃、到處選著小玩意兒的女子。

  看著燈火落在她臉上,光影綽綽,映照出她各種不同的模樣。

  她身上有一種詭異的、少女與成熟女子融合的氣質,沉靜又帶著無限生機。

  他忍不住將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仔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節。

  從她身上學習所有他似乎早早就該擁有、卻遲遲不曾學會的東西。

  兩人逛了大半夜,謝長寂說喜歡的次數加起來比他這輩子都多。

  他懷裡抱著小白虎,身上提了一大堆東西,連頭頂都沒放過,在頭髮上掛了一盒糕點。

  花向晚心滿意足拍拍自己鼓起來的肚子,正打算回頭,突然臉色一變,拉著謝長寂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謝長寂被她拽著跑出城外,花向晚抬手一召,抓著謝長寂跳上劍身,便御劍追了出去。

  謝長寂知道是事情有變,將東西收入乾坤袋中:「怎麼了?」

  「秦憫生出城了。」

  花向晚吃掉最後一顆糖葫蘆,將竹籤隨手一扔,謝長寂抬手撈住她扔的竹籤,默不作聲收起來,花向晚奇怪回頭:「你這是幹什麼?」

  「掉下去,可能砸到人。」

  謝長寂說得認真:「凡人不比修士,砸到或許會死。」

  花向晚低頭看了一眼下面密林,覺得砸到人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一想這也是他細致之處,點頭道:「哦,那以後我不亂扔東西了。」

  「你扔吧。」謝長寂聲音平穩,「我在後面撿,你高興就好。」

  花向晚:「……」

  莫名覺得自己這個人,很沒有道德。

  兩人追著秦憫生一路往前,飛了半夜,便見到一座高山。

  高山前有打鬥之聲,花向晚老遠一看,便遠遠看見了狐眠。

  狐眠一個人和好幾個修士糾纏,謝長寂正要動手,就被花向晚暗處,朝著秦憫生方向揚了揚下巴,提醒他:「秦憫生在,你別出手。」

  謝長寂有些不明白,就看秦憫生果然如花向晚所料,長劍一拔加入戰局,同狐眠遠攻近戰配合,沒了片刻,就將那些修士誅殺。

  等修士都處理完了,狐眠才回頭看向秦憫生,眼神微亮:「秦憫生?」

  「嗯。」

  秦憫生將劍插回劍鞘,聲音很淡,遲疑片刻,他主動開口:「又見面了。」

  「是啊,緣分啊。」

  狐眠笑著看了一眼山洞:「你也是來古劍秘境的?」

  「是。」

  秦憫生點了點頭,站著不動。

  狐眠打量著他,琢磨了一圈,不由得朝著旁邊找尋起來。

  秦憫生在這裡,晚秋和她那個「弟弟」應該也在……

  看見狐眠的神色,花向晚就知道她是在找人,也不再躲藏,領著謝長寂就走了出去,高興道:「師姐!」

  狐眠和秦憫生一起看過去,就看花向晚高高興興跑過來:「師姐,我可找到你了,我帶著長寂過來了。」

  說著,花向晚伸手抱住狐眠,撒著嬌:「這次我可沒遲到,咱們一起……」

  她沒說完,似乎意識到這裡還有個大活人,她轉過頭,看向旁邊秦憫生,面露幾分詫異:「秦道君?!」

  秦憫生面色很淡,只對她點了點頭,花向晚激動起來:「原來是秦道君,上次承蒙相救,不勝感激,您也是來密境的吧?」

  秦憫生點點頭,花向晚立刻道:「那不如我們四人一起,也算有個照應?」

  聽到這話,謝長寂微微皺眉。

  秦憫生遲疑片刻,似乎也在猶豫。

  只有狐眠,轉頭看向花向晚,暗暗比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師妹!

  花向晚露出驕傲眼神,隨後添火加柴:「秦道君莫不是嫌棄我們拖後腿?」

  「沒有。」

  秦憫生聞言,終於開口,點頭道:「一起走吧。」

  三方各懷心思,算是把事情定下來,狐眠率先上前,抬手放在山洞石門上,壓著笑:「那走吧。」

  石門轟隆打開,狐眠轉頭看向秦憫生,抬手道:「請。」

  秦憫生點點頭,走上前去,狐眠給了花向晚一個「離遠點」的手勢,轉身跟上秦憫生。

  花向晚懂事,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後,才同謝長寂一起進去。

  兩對人一前一後隔得很遠,花向晚不說話,謝長寂也安靜得彷彿不存在,就聽前方時不時傳來狐眠的驚呼:「啊,秦道君,這是什麼?好可怕。」

  「秦道君,我怕黑,我能不能拉著你袖子?」

  「啊,秦道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

  謝長寂聽著狐眠大呼小叫,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滿眼興奮的花向晚。他正想說點什麼,就看花向晚腳下一空,整個人直直墜下去!

  謝長寂頓時睜大眼,一把抓住她的手,驚呼出聲:「姐!」

  然而花向晚腳下傳來一道巨力,不過頃刻之間,兩人就被拖了下去。

  狐眠聽到聲音,和秦憫生一起趕了回來,這時甬道已經空空如也,狐眠愣了愣,旁邊秦憫生皺起眉頭,遲疑片刻,他安慰道:「古劍秘境並非凶境……」

 「我知道,」狐眠轉頭,看向旁邊秦憫生,「頂多就是把他們困住學劍,沒事兒,我們繼續走。」

  說著,狐眠暗中用合歡宮傳音喚了一聲花向晚:「晚秋?你沒事吧?」

  花向晚和謝長寂一起砸下來,落地瞬間謝長寂墊在她身下,隨後她便聽見了狐眠的聲音。

  她爬起來,轉頭看了周邊一圈,這裡是個石室,周邊嚴嚴實實,沒有任何出路,石室上都是劍招,地面上有一個陰陽太極法陣,兩把劍正正架在最前方的祭桌上,除此之外,除了一盞青燈,什麼都沒有。

  古劍秘境藏了諸多劍譜,不算凶境,進來之後,會被強制學習密境中的劍術,學不會出不去。

  她看了一圈,自己應當是被某個劍譜選中拖進了學習密室,倒也不是很擔心,趕緊回應:「我被拖來學習了,你不用管我,好好發展你的。」

  「行嘞。」

  聽花向晚這麼說,狐眠放下心來。

  察覺狐眠表情變化,秦憫生看過來:「他們沒事?」

  「沒事,」狐眠壓著笑,「不過咱們可不能分開了,我對劍術一竅不通,萬一掉進哪個密室,怕是一輩子出不來了。」

  說著,狐眠挽上秦憫生的手:「秦道君,您可不能扔下我啊……」

  秦憫生面色不動,他被女子挽著,下意識想抽手。

  但一想到自己決定好的事情,又停下來,垂眸看著地面,由著狐眠靠近。

  兩人朝著密境深處走去,花向晚乾脆在密室中打量起牆上劍招來。

  謝長寂也抬眼看著劍招,聽花向晚出聲:「這古劍秘境是西境上古最受尊重一位劍仙留下的,你本身修劍,好好看看,對你有好處。」

  「你不也修劍嗎?」

  謝長寂奇怪,花向晚一愣,這才想起來。

  這是兩百年前,那時候……

  她還修劍。

  她動作微頓,謝長寂直覺感知到她情緒變化,自知失言,想了想,只道:「為什麼不攔著秦憫生?」

  「嗯?」

  花向晚回頭,謝長寂提出他忍了許久的疑惑:「你知道他為什麼靠近狐眠師姐。」

  「我知道啊。」

  花向晚笑著應聲,謝長寂眉頭微皺:「那你不告訴她?」

  花向晚沒說話,想了想,她輕笑:「這事兒說來復雜,等什麼時候你記憶恢復了,我便告訴你。反正,你聽我的,我做什麼,你做什麼就好。」

  謝長寂不明白,花向晚強調:「不要干涉狐眠和秦憫生,這是他們的天命。」

  聽到「天命」二字,謝長寂便知道,這不是他該干涉的事。

  有些修士信奉天命不可更改,他不知道「謝晚晚」是想做什麼,但狐眠終歸是她的師姐,與他沒有太多干係。

  他轉頭看向牆上劍譜,劍譜都是雙人,看了片刻後,花向晚聲音響起來:「是鴛鴦劍『春纏』吶。」

  謝長寂看過去,疑惑詢問:「春纏?」

  「曾經名震西境的一對道侶,自幼一起修行,自創了一套道侶之間用的雙人劍法,名為『春纏』,劍法取自春日,萬物生機勃勃,相交相織,互依互纏。後來二位前輩得道飛升,這春纏的劍譜也很少有後人修習。」

  花向晚解釋著,算是明白過來:「也不知道這劍譜是怎麼瞎了眼,沒挑師姐他們,反而挑了咱們進來。學不會出不去,」花向晚看向謝長寂,「你要同我學嗎?」

  謝長寂略一遲疑,雙修劍法向來在道侶之間,他與眼前人,按照她的說法是姐弟。

  若真如此,修此劍法……

  謝長寂微微皺眉,下意識想要尋找他法,可是一個念頭又驟然閃過。

  他不能與她修此劍法,道侶就可以,為何?

  那日後,她會有道侶,棄他而去,與她同修劍法嗎?

  這個念頭閃過瞬間,他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總覺得不該如此,花向晚看他靜默不言,好奇出聲:「謝長寂?」

  「嗯。」

  謝長寂垂下眼眸,應聲:「我願同姐姐共修此劍。」

  花向晚笑起來,抬手指向地上太極圖陣:「那你把這劍招記好,這個法陣應該就是出去之路,裡面應當是個歷練幻境,等一會兒我們一起進去。」

  「好。」

  謝長寂說完,便將目光轉到牆上。

  兩人一起仔細看過牆上劍法,他們本就是兩地頂尖天才,很快便將劍招記在心中,花向晚轉頭看了一眼謝長寂:「你記好了嗎?」

  謝長寂點頭:「記好了。」

  「那走吧。」

  花向晚走到旁邊,取了台上一把白色長劍,謝長寂跟在她身後,取了另一把黑色長劍,隨後兩人來到太極圖陣中央,一陰一陽按圖坐下,閉眼瞬間,太極圖亮了起來,隨後周邊成了一片黑暗,片刻後,就感覺風雪吹來。

  花向晚睜開眼睛,便見周邊是茫茫雪地,她朝著周遭掃了一眼,還未反應,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嘶吼,一隻白色巨獸猛地撲了過來,謝長寂抬手將她一推,急道:「小心!」

  說著,謝長寂一劍抵在猛獸牙尖,這時另一隻體型微小的猛獸又衝了過來,花向晚一劍劈了過去,回頭看謝長寂,提醒道:「用剛學的那套劍招。」

  聽到這話,謝長寂立刻反應,將自己劍法轉為剛學會的春纏。

  春纏是雙人劍,兩人配合著揮砍過去,春纏劍彷彿是這些猛獸的死敵,其他劍法都於他們沒有太大用處,但春纏卻能與他們打個難捨難分。

  那些猛獸彷彿是在刻意引導一般,不斷引著他們做出更標準的出劍姿勢,一旦刺中,立刻化作一灘紫氣,散在地面。

  周邊這種白色的雪獸越來越多,花向晚掃了一眼,拖著謝長寂:「走,往前。」

  說著,兩人便一路往前衝去,這些雪獸緊跟不放,在他們身後越追越多。

  他們且戰且逃,謝長寂忍不住道:「若是死在這裡,是真死嗎?」

  「廢話!」

  花向晚瞪他一眼:「不是凶境,你以為就沒有凶險了嗎?」

  謝長寂微微皺眉,他們兩人的劍法配合得不是很順暢,而這些雪獸在周邊越來越多,這樣下去,他們體力遲早支撐不住。

  可現下又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盲目往前,不斷揮劍。

  兩人在雪地裡一路奔逃,等到了深夜,謝長寂體力開始有些撐不住。

  他身上本就帶傷,一路奔波,現下這種強度,他的確有些勉強,可他始終沒有說話,堅持跟在花向晚身後,不發一言。

  花向晚原本就是化神期,只是偽裝成金丹,被追了一夜,倒也不覺疲憊,她警惕看著周邊根本沒有減少的獸群,用神識不斷掃向四周。

  整個冰原到處都是這種雪獸,前方只有一處……

  那一處什麼都沒有,好似還有一個山洞,這些雪獸根本不敢過去。

  雖然不知道那裡有什麼,但比起這些東西沒休止糾纏,她還是想去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求個清淨。

  她看了謝長寂一眼,見他臉色不太好,抓著他的手,同他一起左右砍殺過去,鼓勵出聲:「再堅持一下。」

  「我無礙,不用管我。」

  他不會給人拖後腿,任何時刻都不會。

  花向晚知道他脾氣,沒有多管,只盡量加快速度,朝著目的地衝去。

  眼看著離冰原越來越近,花向晚激動起來,她抓著謝長寂,一劍轟開前方,激動得縱身一躍:「走!」

  然而也就是那剎,一隻母獸從側面猛地撲出,謝長寂急急上前,將花向晚往前一撲,兩人便一齊滾進了雪地。

  花向晚剛一落地,便立刻翻身起來,護住身後謝長寂,抬劍橫擋在身前,對著不遠處的獸群。

  然而這些獸群都圍在不遠處咆哮,竟是不敢上前一步。

  花向晚觀察片刻,見他們確實不敢往前,趕緊扶起謝長寂,往前方肉眼可見的山洞走去。

  謝長寂背上被抓了一道血痕,依靠著花向晚,喘息出聲:「姐,這裡肯定有東西。」

  「殺一隻大的比被螞蟻追著強。」

  花向晚被這些雪獸追出了火氣,扶著謝長寂往裡走,走了沒幾步,他們就感覺周邊有呼吸聲。

  花向晚頓住步子,這時他們兩人才發現,腳下隱約有什麼在顫動。

  這種顫動很有規律,好像是綿長的呼吸。

  意識到這一點,花向晚抓著謝長寂就要退開,然而一股腥臭從他們身後猛地襲來,謝長寂揮劍格擋,花向晚朝著旁邊疾退,便看雪地之上,憑空出現了一隻小山大小的巨大雪獸!

  這隻雪獸口吐紫氣,謝長寂同它打了個照面,當即覺得眼睛刺痛,緊閉呼吸,疾退而去。

  然而這隻雪獸動作極快,在謝長寂退開瞬間,一口咬在他大腿之上,劇烈疼痛傳來,謝長寂異常冷靜,聽著周邊風流動的聲音,朝著雪獸狠狠一劍!

  也就是這剎那,花向晚翻身從高處猛地躍下,帶著化神期磅礴靈力,直刺巨獸天靈!

  這雪獸注意力本在謝長寂身上,等意識到身後人時已完全來不及,劍光直貫而入,它哀嚎出聲,謝長寂被它猛地甩開,重重砸在地面,發出一聲悶哼。

  花向晚從它頭骨往下,一路剖開它周身,手直直探入它內丹,一把猛地拽了出來,隨後踩在它血肉之上,朝著謝長寂方向落下。

  她將內丹捏碎,衝到謝長寂面前,將他從雪地中拽起。

  他臉上已經帶了青色,花向晚捏住下巴,逼著他張開嘴,直接把內丹一巴掌拍進嘴裡。

  內丹入腑,謝長寂臉上青色往下褪去,花向晚這才放心,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他已經有些迷糊了,花向晚不得已,只能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往山洞裡走。

  打從兩百年後相遇以來,倒的確沒有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樣子,但當年兩個人在雲萊的時候,倒是經常見到。

  花向晚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溫軟幾分。

  謝長寂被她背著往前走,感覺她的溫度傳來,他靠著她,莫名有種熟悉感。

  他眼前一片黑暗,神智迷迷糊糊,但靠著這個人,他就覺得有種死在這裡,似乎也可以的安心感。

  他輕聲叫她:「晚晚。」

  「叫什麼晚晚,」花向晚聽他聲音含糊,知道他是疼昏了頭,「叫姐姐。」

  「姐姐……」

  謝長寂跟著她,低低開口,花向晚聽他聲音虛弱,知道他想問什麼,漫不經心回他:「我沒事,你好好休息,我帶你去休養。」

  謝長寂不說話,他只是用自己所有力氣,努力環住她脖子,想抱緊她,想和她不要分開。

  他知道周邊很冷,知道旁邊都是血,可身邊這個人太溫暖,他攬著她,莫名就產生出一種念頭。

  想就這樣,在她身邊,一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就隱約覺得這人好像是種在他骨血裡,與他不可割離。

  花向晚背著他進了山洞,用神識探了一圈,確認沒什麼風險後,設了個結界在山洞門口,隨後從謝長寂乾坤袋裡扒拉出一堆日常用的東西,生起火來,將他挪移到火邊。

  那雪獸有毒,現下他服下雪獸妖丹,但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休養。

  她給他包紮了傷口,終於覺得有些疲憊,正想去一邊休息,謝長寂卻一把抓住她。

  她也不知他是醒著還是睡著,不由得喚了聲:「謝長寂?」

  「別走……」謝長寂緊緊拉著她,緊皺著眉頭,「別走。」

  花向晚見他慌亂,遲疑片刻,終於還是留下,反正是他說別走,明早起來,也不是她佔便宜。

  她躺在他身側,歪著頭看他清雋的五官,小聲道:「好了,別鬧了,睡吧。我不走。」

  說著,她伸手將人攬在懷裡:「我陪著你。」

  感覺到她的溫度,他慢慢冷靜。

  兩人聽著風雪,閉目入夢。

  入夢是大片大片冰雪,謝長寂感覺自己提著劍,茫然走在雪地,他心裡空空的,好似是被人把心挖了出來,他一直在找什麼,一直往前。

  無數邪魔異獸撲上來,他在夢中揮劍廝殺。

  好冷啊。

  他顫顫往前,他感覺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長路,甚至不是絕路。

  如果是絕路,他還有走到頭的一天,可這條無邊無際的煉獄長道,卻永無盡頭。

  他有些走不下去,也不知道是為何在堅持,直到最後,他看見前方背對著他,站著一位少女。

  他停住腳步,少女含笑回頭。

  一襲紅衣短裙,手上停著一隻藍色蝴蝶,她笑意盈盈看著他,溫和開口:「謝長寂,你來陪我啦?」

  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有熱淚盈眶,風雪簌簌,他呆呆看著她。

  他沒有勇氣往前,夢裡的他莫名覺得,只要他走上前去,那人就會碎成碎片。

  她是幻影,是虛假,是他永不可觸及、卻始終在追求的幻夢。

  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彌漫在他的夢中,讓他近乎窒息。

  他喘息著,從夢中猛地驚醒,他眼前一片黑暗,毒素似乎擴散在了全身,靈力一點都動用不了,渾身在疼,他沒有辦法從這個噩夢中逃出來,只能激烈喚著旁人:「姐?姐姐?晚晚?謝晚晚?!」

  然而沒有人應答。

  他聽見旁邊有火聲,外面傳來風雪之聲,他什麼都看不見,空蕩蕩的山洞裡,迴蕩著的都是他自己的聲音,好像空無一人。

  一瞬之間,夢境和現實交錯在一起,他好像看見花向晚從懸崖一躍而下,他獨行於風雪;好像看到他不斷追逐著一個幻影,又在觸碰時破碎。

  是夢嗎?

  是真的嗎?甚至於,晚晚這個人,是真實存在嗎?

  他分不清,他只覺得,恐懼徹底籠罩他,他害怕回去,他不想回到他夢中那種沒有結束的煉獄之路,他只能倉皇想去找她,想立刻見到她。

  可他雙腿受傷,劇痛讓他沒辦法站起來,他只能用手撐著自己,一步一步往外爬去,呼喚著她的名字。

  「晚晚!姐!謝晚晚!」

  他一步一步往外爬,傷口被地面搓開,他爬進冰雪,血浸入雪地,一路往外。

  他在入骨的寒冷中,僅憑那個人的名字支撐著自己。直到聲嘶力竭,也還不肯停歇。

  花向晚回到山洞時,看見洞口拖行向外的鮮血,整個人都懵了。

  謝長寂身上帶傷,她想讓他盡快復原,便去斬殺了幾隻雪獸回來,想給他吃了補補。

  這些靈獸身體蘊含靈氣,他本就是被他們同宗所傷,吃下去大有裨益。可沒想到她才離開這麼一會兒,竟出了這種岔子?

  她趕緊順著血跡往外追,沒有片刻,就找到了埋在雪裡的謝長寂。

  她趕緊把人掏出來,謝長寂整個人已經凍僵了,然而在她觸碰他的瞬間,他卻還是一把抓住了她!

  「姐?」

  他慌亂想要去觸碰她:「是不是你?是不是晚晚?謝晚晚?」

  「是我,是我回來了。」

  然而對方根本聽不進去,他慌亂摸索在她的臉上,不讓她去看他的傷,花向晚想要按住他,讓他老老實實接受自己靈氣,然而他根本不管不顧,他瘋了一般摸著她的五官,想要抱她,直到最後,花向晚終於妥協,被他一把抱在懷裡。

  熟悉溫度湧上來,那一刻,所有害怕都沒了。

  冰雪不再寒冷,痛楚都被安撫,他混亂的腦子終於安靜下來,沒有血腥、沒有殺戮、沒有絕望和痛苦。

  他靜靜抱著她,突然意識到。

  他不能回去了。

  他不能再過那樣的日子。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與她分開。

  她是他的。

  他閉上眼睛,死死抱住懷裡人。

  她的骨血,她的一切,他們血脈相融,他們命運相纏。

  她不是他姐姐嗎?

  那一刻,他鬼使神差想。

  好啊,是他姐姐真好。

  他們是親姐弟,他們流著一樣的血,他永遠是她獨一無二,他們永遠不能割捨。

  「姐姐,」他低聲喃喃,「你會永遠陪著我,對不對?」

  「對。」花向晚有氣無力,現在她什麼都不敢說,就怕刺激他又瘋起來。

  她發現自己是真的搞不懂這個畫裡的謝長寂了。

  這十七歲的人,都這麼不可理喻的嗎?

  聽著她的話,謝長寂安心下來。

  他抱著她,內心一片溫軟。

  「那我們說好了——」

  他試探著退開,花向晚下意識回頭看他,這一剎,兩人薄唇輕擦而過,花向晚一愣,謝長寂卻似乎沒有察覺。

  他靠近她,他的唇就貼在她的唇邊,近得他一動,就會和她的唇摩挲在一起。

  「我們永遠在一起,我是你的謝長寂,你是我的謝晚晚。」

  「在我死之前——不,哪怕我死,」他抬手撫上她的髮,他似乎是想看她,可無法視物的眼睛完全沒有焦距,這讓他整個人神色呈現出了一種豔麗的癲狂,他挨著她,輕聲低語,「都不要拋下我,好不好,姐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1:25 PM

第四十六章

  「好好好,」花向晚哄著他,主動伸手抱他,順著他的背,「咱們先回去,再說下去,你就真得死在這兒了。」

  謝長寂被她安撫著,整個人慢慢冷靜下來。

  花向晚這才拉過他的手,先給他一些靈力暖了身子,將他背起來,往山洞走去。

  被花向晚背在背上,謝長寂顯得異常安靜,花向晚給他背回山洞,為他重新處理了傷口,不由得有些奇怪:「你這是突然犯什麼混?找不到我就好好等著,我還能把你扔了?」

  「我怕。」

  謝長寂被她用熱帕子擦著手,他看不見,只靜靜感覺著她每一個觸碰。

  花向晚不由得好笑:「怕什麼?」

  謝長寂垂下眼眸,低聲開口:「我做了一個噩夢。」

  「什麼夢把你嚇成這樣?」

  「我夢見,你……不在了。」

  聽到這話,花向晚動作一頓,琢磨著他是不是想起什麼了,謝長寂沒有察覺她的動作,她在,他才有勇氣說起那個夢。

  「你從懸崖上掉下去,我救不了你。然後就去了一個地方,到處都是血,我一直在那裡殺人,停不下來。」

  「這有什麼好怕?」

  花向晚回過神,知道他怕是要想起什麼了,趕緊珍惜自己著為數不多的放肆時光,抓起他另一隻手:「人終有一死,不是你先走,就是我先走,死就死了,又有什麼好害怕?」

  「太疼了。」

  謝長寂聲音沙啞:「沒有盡頭的路,太難走了。不過還好……」

  謝長寂轉頭,看向花向晚,他似是有些愣神:「只是個噩夢,你還好好在這裡,不會離開我。」

  聽著謝長寂的話,花向晚有些心虛,琢磨著這十七歲的謝長寂是太脆弱了一點?

  當年他沒這麼黏人啊?

  想想,大概是因為什麼都忘了的緣故。

  什麼都不記得,天劍宗教育、一貫的隱忍,大概也不會記得。

  就像個小孩子,一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小孩子,能指望他多堅強?

  反正等出去一切就恢復如常,隨便他吧。

  花向晚低著頭給他重新處理好傷口,又把靈獸肉給他弄好,他看不見,她手把手餵他吃。

  等吃完東西,她便領著他打坐。

  到了夜裡,他累了,兩人便一起休息。

  經她突然消失這一遭,他似乎極為不安,睡覺得抱著她,就像個小孩子,每時每刻都要牽著她,觸碰她。

  過了些時日,他身上毒素終於消散,開始可以看見東西,花向晚便領著他走出山洞,往外走去。

  春纏劍招他們熟記於心,缺的只是熟練,兩人在雪地裡往前,從第一式到最後一式——完全熟練掌握時,大約已經過了快半年。

  這天清晨,花向晚隱約感知到密境靈氣開始稀薄,她和謝長寂一起將最後一式學會,輕鬆斬殺了一頭巨型雪獸之後,前方便出現了一道光門。

  謝長寂回頭看她,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姐姐,可以出去了。」

  「嗯。」

  花向晚點頭,兩人一起朝著光門走出去,出了光門,就看見石室原本放劍的牆壁已經消失,兩人從出口循著光芒走出去,到了盡頭,便聽有鳥鳴樹瑟之聲,顏色一點一點落入眼中,兩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山洞出口,前方就是一片樹林。

  「姐姐,」謝長寂看了一眼前方,「我們是先走,還等等狐眠師姐?」

  花向晚想了想,拿出傳音玉牌,喚了狐眠:「師姐?」

  傳音玉牌沒有反應,想是她還在修煉密境,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出來,花向晚正想帶他離開,就聽身後傳來腳步聲。

  花向晚和謝長寂回頭看去,便見狐眠拉了一個人,從暗處慢慢走來。

  狐眠還是老樣子,但神色黯淡了幾分,她身後拉著的秦憫生依舊是那身布衣,可眼睛卻被一塊白綾覆著,明顯是受了傷。

  兩人頓住步子,看著花向晚和謝長寂,片刻後,花向晚遲疑開口:「他這是……」

  「一言難盡。」

  狐眠搖搖頭,隨後道:「算了,我們先去找個地方休息。」

  花向晚點頭,師姐妹各自牽了一個人,走出山洞。

  一路上狐眠都很安靜,少了幾分平日鮮活。花向晚打量著她和秦憫生,思索著當年的情況。

  當年她從雲萊回來時,就發現狐眠少了一隻眼睛,只是她做了一個足可以以假亂真的假眼,若不是狐眠主動說起,她根本不知道此事。

  可如今看起來……傷了眼睛的是秦憫生?

  她心中猜想著,不斷回憶著當年兩個人的眼睛。

  其實種種跡象,都指向當年合歡宮的毒就是秦憫生動的手,可一想到當年他站在狐眠身後的模樣,她又有幾分難以置信。

  一個人,能把感情偽裝得這麼完美嗎?

  四人沉默著走了一路,出了密林,眾人這才發現,這裡竟然就是斷腸村附近。

  狐眠看了一眼周遭,轉頭同花向晚商量:「我們去村裡找個房歇腳吧?」

  「聽師姐的。」

  花向晚點了點頭,四人便進了村中,謝長寂去找了村長,租下一間屋子,又去買了些基本生活的東西和吃的,將臥室打掃乾淨,讓花向晚和狐眠先休息。

  然後他開始整理院子,忙上忙下。

  狐眠將秦憫生領到屋中歇下,轉頭去找了花向晚,花向晚坐在屋子裡,喝著謝長寂買來的小酒,看著正在打掃院子的謝長寂。

  在密境大半年,除了他盲眼的時間她照顧了他一陣,其他時間都是謝長寂在照顧她。

  天劍宗的弟子似乎都有一種打理好生活的能力,當年在雲萊他就能把一切辦得妥妥貼貼,現下雖然什麼都忘了,但本能還在,她也就如常享受著他的照顧,倒也習慣。

  狐眠走進屋來,看了一眼花向晚,不由得笑起來:「你這個『弟弟』倒是省心。」

  「還行吧。」

  花向晚抬手設了個結界,轉頭看她:「你和秦憫生怎麼回事?他眼睛呢?」

  一聽這話,狐眠面色微黯,她坐在她對面,想了想,嘆了口氣:「師妹,實話說,我這次怕是栽了。」

  「哦?」

  花向晚倒不意外,給她倒了杯酒:「什麼叫栽了?」

  「他這雙眼睛……是因為我沒的。」狐眠喝著酒,說著密境裡的事。

  倒也沒什麼新奇,無非就是逗弄他人不成,反在密境中日久生情,動了心。

  就像她當年追求謝長寂,一開始也不過就是想找個樂子,順便靠近他,借著他天劍宗弟子的身份,能更好出入天劍宗,未來上死生之界阻止魊靈出世。

  可這些表面不說話、內裡卻溫柔至極的人,往往就是她們這種人的死穴。

  花向晚聽著狐眠說他們相處,說秦憫生如何生死關頭護著她,為她傷了眼睛

  她聽了許久,終於詢問:「師姐,我冒昧問一句。」

  「嗯?」

  「你喜歡他,是喜歡這個人,還是喜歡他保護你時那種依靠和感動?」

  狐眠一愣,她想了想,只道:「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喜歡他,是在他睡著以後,叫娘。」

  狐眠苦笑:「那時候我突然覺得,我該早點遇見他,早點把他從屈辱中帶出來,就好了。」

  一個女人開始心疼一個男人,那就是她感情淪陷的開始。

  花向晚摩挲著酒杯邊緣,只問:「他有什麼屈辱?他不是凌霄劍嗎?」

  狐眠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後,她有些艱難開口:「他母親……是一位青樓女子,他父親是一位修士,一夜貪歡後,他母親意外懷孕,生下了他。」

  聽到這話,花向晚便明白了。

  那位修士大概就是巫楚,一宗之主和凡人生子已是羞恥,對方還是個青樓女子,那更是蒙羞。

  秦憫生能活下來,都已是奇跡。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出身,讓他對往上爬、成為人上人、認祖歸宗成為巫氏子孫,有著更強烈的信念。

  花向晚垂眸遮住眼中冰冷,只道:「然後呢?你喜歡他,他怎麼想?」

  「我還沒敢告訴他,」狐眠少有緊張,「而且他現在受了傷,這事兒……還是等我再和他培養一段時間感情再說。他這眼睛不容易好……」

  狐眠皺起眉頭,嘀咕著:「我給沈逸塵送了消息,他說他過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

  「你說什麼?」

  花向晚聽見熟悉的名字,詫異回頭:「你給誰送了消息?」

  狐眠沒想到「晚秋」反應這麼大,她疑惑回頭:「沈逸塵啊,雖然他不是咱們合歡宮的人,可是一直跟著阿晚,吃咱們合歡宮的用咱們合歡宮的,我使喚他不是天經地義嗎?他醫術這麼好,幫我給秦憫生看看怎麼了?」

  花向晚愣愣看著狐眠,狐眠以為她擔心沈逸塵不同意,安撫著她:「放心啦,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給阿晚傳個信,阿晚開口,他還能不聽了?而且他現在已經答應了,明天怕就能到。」

  「明天?!」

  花向晚猛地站起來,狐眠愣了愣:「他離得又不遠,就是在附近採買東西。過兩天他要去雲萊找阿晚,他那性子,」狐眠嗤笑,「阿晚喜歡的東西,跑遍西境他也要找。」

  花向晚沒說話,她聽著狐眠說沈逸塵,眼眶不由得有些酸。

  她低著頭不說話,狐眠滿臉憂愁:「唉,要是他醫不好秦憫生,就得去藥宗看看了,聽說藥宗那位少主薛子丹也是妙手回春,但比起沈逸塵,大概還是……」

  「師姐,」花向晚心境有些亂,她聽不下去狐眠絮叨,只道,「我出去逛逛。」

  狐眠有些詫異,隨後點頭:「啊,你去吧。」

  花向晚點了點頭,她轉頭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便獨自走了出去。

  謝長寂掃完後院,拿著掃帚走出來,沒見到花向晚的影子,不由得看向正往秦憫生房間過去的狐眠,疑惑道:「狐眠師姐,我姐姐呢?」

  「哦,她啊,」狐眠往外一指,「好像心情不太好,出去了。」

  謝長寂愣了愣,隨後點點頭,應聲道:「哦,謝謝師姐。」

  說著,他便放下掃帚,將身上圍裙取下,轉身追著花向晚氣息跟了去。

  花向晚去了附近最近的小鎮,走在漫漫長街上,人有些恍惚。

  她都忘了,回來就能看見沈逸塵。

  她在雲萊三年,沈逸塵每年都會去看看她。

  他本就是居住在定離海的鮫人,跨越整個定離海,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只是最後半年,他沒有回去。

  那時候喜歡謝長寂已經開始變成一種痛苦,可她又放不下,每天都在痛苦中掙扎,那時候沈逸塵帶了西境所有她喜歡的東西來為她慶生,也就成為她當時最高興的時光。

  他本來只是來看她一眼,可在來了之後,看見她,就沒離開。

  當年她問過,為什麼不回去。

  他給她倒酒,聲音溫和:「我的阿晚不高興,我不能回去。什麼時候,阿晚隨我回去,」他抬眼看她,目光平靜,「我就回去。」

  她看著他的眼睛,是喜歡謝長寂以來唯一一次動搖。

  她忍不住開口:「好。」

  說著,她抬頭笑起來:「等我身上任務結束,若還沒有一個結果,我就隨你回去。」

  「以後我再也不出來了,我再也不喜歡人,不想嫁給誰,我就同你一直在一起,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

  沈逸塵目光溫柔:「我永遠陪著阿晚。」

  可後來他沒等到她回去。

  花向晚微微閉眼,又想起當年他死的時候。

  他是替她死的。

  他無數次勸過她,不要再喜歡謝長寂,她不聽。

  她總是覺得,喜歡這個人,是她自己的事,她做什麼,都是咎由自取,她看得開,也放得下,哪怕謝長寂最後不喜歡她,她也能接受這個結果。

  可最後沈逸塵死了。

  死在他成年那一日,那一天,他終於擁有了自己的面容、性別,卻永遠倒在她懷裡。

  而說著一切後果都自行承擔的她卻好好活著。

  她知道錯在瑤光,可她也會想——

  如果她聽沈逸塵的就好了。

  她不喜歡謝長寂,就不會惹到瑤光,不惹到瑤光,瑤光就不會想殺她,沈逸塵也就不會死。

  當年該死的是她,該承擔結果的也是她,她怎麼能讓沈逸塵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冰河之下,而自己卻彷彿完全忘記他一般安穩度日?

  她抬手輕輕摸著水藍色雲紗綢緞,感覺自己情緒一點一點墜入冰底。

  旁邊成衣店的老板笑著打量著花向晚:「客官,買衣裳吶?」

  說著,一個少年平穩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姐姐是來買衣服的?」

  這聲音讓花向晚一顫,她感覺對方走到他身邊,她轉頭看他,就見謝長低頭看著她摸的布料,笑著看向她:「姐姐喜歡……」

  話沒說完,謝長寂就愣了。

  花向晚看他的眼神很涼,有一種拒人於千里的冰冷,她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他,這讓謝長寂不由得有些茫然:「姐姐?」

  「你怎麼來了?」

  花向晚克制著自己,收起目光。

  這是她自己的事,本與他無關。

  聽她問話,謝長寂收起方才那瞬間難受,想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跟在花向晚身後:「聽說姐姐出來散心,我就跟過來了。」

  「我散心,你不該跟著。」

  花向晚聲音冷淡,謝長寂察覺她與平日不同,想著她是心情不好,只道:「那我不說話,我就只跟著姐姐,肯定不打擾。」

  花向晚回頭還想趕人,但看著謝長寂那雙清澈茫然的眼,一時又有些說不出來。

  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花向晚靜靜看著他。

  與兩百年後的謝長寂沒關係,與十七歲的謝長寂更沒關係。

  她微微垂眸,遮住情緒,扭頭轉到店鋪,應了一聲:「嗯。」

  明日要再見沈逸塵,就算是畫中,她也想好好相見。

  他活著時,她不曾好好對待他。

  沒有多花過一分心思,沒有過給過一點時間,等他走時,她才發現,這是多大的遺憾。

  她認認真真買了幾件新衣服,又去搭配了簪子、首飾,甚至買了胭脂水粉眉筆……

  等到大街上燈都暗了,終於才回去。

  謝長寂不敢說話,就安靜跟在後面付錢、提東西,等回到小院,謝長寂放下東西,想像之前一樣洗漱後同她一起睡下,就聽她突然開口:「你去隔壁吧。」

  謝長寂一愣,他茫然看著花向晚,花向晚坐在梳妝台卸了髮飾,平和道:「現在已經不在修煉密境,你我男女有隔,你傷也好了,不需要我照顧,去隔壁睡吧。」

  聽著這話,倒也沒什麼錯。

  可謝長寂就覺得不對,他心裡又酸又疼,但也不敢多說,只道:「姐姐不在,我心裡害怕,我守著姐姐不可以嗎?」

  「不可以。」

  花向晚背對著他,聲音帶笑:「你又不是小孩子,守著我做什麼?」

  謝長寂不說話,他低著頭,好久,他才詢問:「是我做錯什麼了?」

  「怎麼這麼問呢?」花向晚站起來,她笑著把謝長寂推出門外,抬眼看他,「之前本來就是特殊,現在,才是理當如此啊。」

  她笑得很溫和,挑不出半點錯處,謝長寂盯著她,就看她揮了揮手:「晚安。」

  說著,她「砰」一聲關上大門。

  謝長寂站在門口,心口悶得難受。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安慰自己是花向晚心情不好,這才去了隔壁。

  到隔壁後,他在床上輾轉反側。

  習慣了和花向晚相伴,他一個人根本睡不著,渾渾噩噩一直到凌晨,終於才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睡了。

  可睡下他就做夢,夢裡有個男子,一身水藍色銀紋長衫,戴著一個白玉面具,面具上繪著金色蓮花,眼神氣質極為溫和。

  花向晚還是少女模樣,她挽著對方,仰頭和對方說著話,眼神裡全是依賴。

  他就跟在後面,靜靜陪著他們走過花燈長街,走過阡陌小巷。

  最後是在一個小酒館裡,他從樓上下去,想去找她,就看她醉著酒,認真看著那個青年。

  「以後我再也不出來了,我再也不喜歡人,不想嫁給誰,我就同你一直在一起,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好。」

  青年眼裡落滿她的影子:「我永遠陪著阿晚。」

  那一刻,他遙遙站著,看著密不可分的兩個人。

  他好像是多餘的一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其實理智讓他走,告訴他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看見她倒在桌面,青年抬手去撫她的頭髮,他還是沒忍住,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青年的手,冷聲開口:「別碰她。」

  青年疑惑抬頭:「謝道君?」

  謝長寂不說話,他扭頭看著桌面喝醉了的花向晚,猶豫許久,終於還是伸出手,將她打橫抱起,送進樓上房中。

  青年一直跟在他身後,看他將花向晚安置好,靠在門邊,眼中似乎帶了笑:「她說喜歡你,你不說話。她如今隨我走,你又不讓她離開,謝長寂,你是不是有病?」

  謝長寂不出聲,他用帕子絞了水,去給她擦乾淨臉。

  青年繼續告知她:「她現下還留在這裡,是因有任務在身,等做完任務,就會隨我離開。」

  「你喜歡她。」

  謝長寂抬眼,看著門口站著的人。

  對方沒有回應。

  謝長寂肯定出聲:「沈逸塵,你喜歡她。」

  夢境戛然而止,謝長寂驟然睜眼。

  他喘息著坐起來,緩了許久,才稍稍冷靜。

  怎麼會做這種噩夢?

  他抬手扶額,覺得自己有些荒唐。

  竟然會夢到有人覬覦晚晚,晚晚還要隨他離開?

  怎麼會呢?

  她身邊從來沒有這種人出現,而且她說過,她會一直陪著他,他們都是彼此的唯一。

  這個念頭讓他緩了口氣,他看了看天色,趕緊起來洗漱,剛出門,就見花向晚已經起身。

  她今日異常美麗,穿了一件水藍色長裙,刻意搭配著長裙化了清淡的妝容,頭上是珍珠墜飾髮簪,少了平日那種過於豔麗所帶了的張揚,有一種如同海水一般的溫柔。

  聽見謝長寂出門,她轉頭看過去,神色溫和:「起了?」

  謝長寂心上一跳,有些不敢看她,克制著心跳,誇著道:「姐姐今天好好看。」

  「真的?」

  花向晚似乎有些高興,謝長寂點頭,隨後有些奇怪:「今天是什麼日子,姐姐……」

  話沒說完,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花向晚臉色瞬間變化,狐眠從側室激動出聲:「來了來了!」

  謝長寂愣愣看著狐眠衝到門口,一把開了大門。

  門口出現一個青年,水藍色長衫,白玉蓮花面具。

  他在晨光中緩緩抬頭,眼中帶了幾分笑意:「師姐,我來了。」

  說著,他似乎注意到庭院有人,抬眼看過去,就見到站在長廊上的花向晚。

  沈逸塵的衣服和花向晚的衣服是一個色系,兩人隔著庭院站著,彷彿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花向晚不由自主捏起拳頭,她克制著所有情緒,努力扮演好「晚秋」這個角色。

  可她所有克制,所有偽裝,落在謝長寂眼裡,都沒有任何效果。

  在沈逸塵看過來的瞬間,她控制著自己低頭,行了個禮:「沈公子。」

  那一刻,謝長寂突然意識到——

  那不是夢。

  原來那個要帶她走的人真的存在。

  原來,她不是不開心。

  她趕他,討厭他,穿上漂亮的衣服,化上精致的妝容,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麼。

  只是因為,沈逸塵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1:55 PM

第四十七章

  沈逸塵是鮫人。

  鮫人上岸乃自古罕見之事,合歡宮除了幾個長輩,鮮少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更多人只知道,是花向晚年少時帶回來的一個玩伴。

  他到合歡宮時便已經是人類成年體型,比尋常男子都要高瘦許多,於是合歡宮便上下統一稱為「沈公子」。

  但花向晚清楚,他年歲不足五百,在鮫人中尚未成年,根本沒有性別,也無謂男女。

  她小時候總問沈逸塵,逸塵你長大,是想當男孩還是女孩子?

  沈逸塵便給她擦著頭回答:「阿晚喜歡什麼,我就是什麼。」

  「只要能和阿晚在一起,」沈逸塵抬頭笑起來,「男人女人,都可以。」

  如今她只是「晚秋」,不能叫他名字,亦不能貿然靠近,她只能是這麼恭敬行一個禮,和合歡宮其他人一樣,叫他一聲「沈公子」。

  沈逸塵聽聞她喚,朝著花向晚回了禮,不帶半分逾越:「晚秋師姐。」

  「他是誰?」

  沈逸塵剛說完,冰冷的少年音便插了進來。

  花向晚和狐眠同時回頭,就看站在不遠處的謝長寂。

  他冷著臉,走到花向晚身邊,不著痕跡擋在兩人中間,冷冷盯著沈逸塵。

  狐眠一愣,這才想起來,給謝長寂介紹:「哦,這是我們合歡宮的客卿,沈逸塵沈公子,我請過來給憫生看病的。」

  說著,狐眠轉頭招呼沈逸塵:「來,逸塵,跟我這邊走。」

  沈逸塵點點頭,下意識多看了一眼花向晚和謝長寂,這才轉頭跟著狐眠去了秦憫生的房間。

  花向晚想跟過去,但她一挪步,謝長寂就擋在了她面前。

  花向晚疑惑抬頭,謝長寂抿了抿唇,低聲道:「姐姐也認識他?」

  「都是合歡宮裡的人,」花向晚倒也不遮掩,笑起來,「我能不認識嗎?」

  「很熟嗎?」

  謝長寂低頭聲音有些發悶。

  花向晚遲疑片刻,只道:「一般吧,我去看看師姐和秦道君。」

  花向晚說完,想要離開,謝長寂卻是一把抓住她,將她拉近到身前,說得頗為認真:「既然一般,姐姐不要靠近他了,我去看就行。」

  「你這是什麼意思?」花向晚皺起眉頭,「為什麼我不能去看?」

  聽到這話,謝長寂知道她是不高興。

  他抿緊唇,卻也不肯放手,只道:「我不高興。」

  「你不高興我就不見人了?」

  花向晚被他這話氣笑,徑直拉開他的手,從他側身直接繞了過去。

  謝長寂站在長廊邊上,忍不住捏起拳頭,他站在長廊忍了片刻,調解了一會兒心情,才跟著上去。

  兩人一進屋,就看見沈逸塵坐在秦憫生旁邊,給秦憫生施針。

  秦憫生似乎是在睡著,狐眠神色有些焦急,花向晚和謝長寂走進去,見到這個氛圍,立刻就安靜下來,不敢多做多說什麼。

  秦憫生似乎是中了毒,沈逸塵眼神專注,從早上一直到黃昏,他給他處理傷口、施針、推毒,直到日落,秦憫生才一口烏血嘔了出來!

  隨後整個人開始打顫,狐眠趕緊上前,抱住秦憫生,給秦憫生輸送靈力。

  秦憫生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緩了好久,才平靜下來,狐眠將他放在回床上,抬眼看向沈逸塵:「如何?」

  沈逸塵想了想,看了一眼床上的秦憫生,才道:「狐眠師姐,我們換個房間說。」

  「好。」

  狐眠點點頭,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秦憫生,轉頭看向旁邊謝長寂:「長寂,你照顧一下秦道君,晚秋……」

  「我隨師姐過去。」

  花向晚趕忙開口,謝長寂冷眼掃過去,便見花向晚已經起身,和狐眠一起走了出去。

  三人一起到了旁邊屋中,沈逸塵遲疑片刻,才同狐眠開口:「秦道君身上毒我倒是可以為他去掉,但是這雙眼睛……」

  沈逸塵想了想,似是斟酌著用詞:「眼珠已經完全壞死,怕是……」

  「眼珠壞死,就沒有辦法了嗎?」

  狐眠聽著他的話,似乎是早做了準備,倒顯得異常冷靜。

  沈逸塵微微皺眉,似是有些不讚同:「有倒是有辦法,但是,代價太大。」

  「你直說就是。」

  「他眼珠壞死,」沈逸塵抬眼看向狐眠,「那就再找一雙眼珠。」

  「那我就去找人買……」

  「但他乃元嬰修士,」沈逸塵打斷狐眠,提醒她,「身體均受天雷淬煉,不能用凡人眼珠,同階修士不可能因錢財將眼珠給他,若強挖他人雙眼,有傷天和,所以……」

  沈逸塵搖頭:「合適的眼珠不好找。」

  聽到這話,狐眠沉默下去,沈逸塵想了想,找了勸她的話,正要開口,就聽狐眠忽問:「那我的呢?」

  沈逸塵一愣,狐眠抬眼,神色平靜:「我也是元嬰修士,我的眼睛,能用嗎?」

  「師姐,」沈逸塵微微皺眉,「你與他萍水相逢……」

  「那就是能用。」

  狐眠點頭,毫不猶豫道:「那就給他一隻眼睛,我一隻,他一隻,」狐眠笑起來,「也就公平了。」

  聽著狐眠的話,花向晚站在門邊,算是知道了便明白,後來狐眠那隻假眼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想開口,卻清晰知道,這大概就是過往。

  無法更改,也沒有意義。

  她就算在這畫卷虛構的幻境中更改,又能怎樣呢?

  當年的狐眠注定瞎了眼,也注定愛上秦憫生,又和秦憫生分開。

  如今回來,重點只在於,搞清當年秦憫生到底受誰指使,又去了哪裡。

  她垂下眼眸,沒有打擾兩人的對話。

  沈逸塵看著狐眠,眼中帶了幾分不讚同,但最終,卻也只問:「師姐確定?」

  「我確定。」

  「那……」沈逸塵遲疑著,「我問問阿晚……」

  「不必。」

  狐眠打斷她,認真道:「這是我的事,無需阿晚來決定。沈公子願意為我換這雙眼睛,那再好不過。若沈公子不願意,我自己動手。」

  話說到這份上,沈逸塵便知狐眠決心。

  狐眠自己動手,當然不如他這個醫者,他想了想,只道:「那容我稍作準備,明日我便為師姐換眼。此事是否先告知秦道君?」

  「不用。」

  狐眠笑了笑:「他那個性子我知道,若是要我換眼給他,他不會同意。」

  說著,狐眠站起來:「那就這麼定下,我去看看他。」

  沈逸塵點點頭,狐眠轉身走出屋子,房間中就剩下站在門邊的花向晚,沈逸塵轉頭看她,目光認認真真打量。

  花向晚被他一看,便覺有幾分心慌。

  她低下頭,正想告辭,就聽沈逸塵道:「晚秋師姐,我方才手受了傷,能否勞煩師姐幫我寫個方子?」

  「哦。」

  他主動邀請,花向晚反應過來,自然不會拒絕,趕忙上前,走到桌邊,提起筆道:「你說我寫。」

  說著,她有些不放心,轉頭看向沈逸塵:「你手怎麼了?」

  話剛問完,她便聽門口傳來腳步聲,沈逸塵和她一起抬頭,就看謝長寂站在門口。

  謝長寂靜靜看著他們,見他們望過來,漠然轉頭,不發一言,轉身離開。

  沈逸塵定定看著門口,過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花向晚,試探著詢問:「晚秋師姐,這位是……」

  「哦,他是……」花向晚一頓,最後還是選擇了一直以來的說辭,「我剛認回來的弟弟,名叫謝長寂,年紀還小,如有冒犯,還望見諒。」

  「無妨。」沈逸塵搖頭,「小弟率真,倒也可愛。」

  「你的手沒事吧?」

  花向晚回到最初的問題,聞言,沈逸塵眼中帶了一抹笑,他搖搖頭,只道:「無妨,就是今日為秦道君施針時間太久,有些疲憊。」

  他這話說得有些親暱,彷彿兩人已是熟識,花向晚聞言,握筆動作微頓。

  沈逸塵慣來敏銳,他是不是察覺了她的不同?

  然而不等她多想,對方已經開始念起方子,花向晚趕緊將他念的藥名寫下。

  兩百年,她的字體早已與當年不同,不過就算一樣……

  她想了想,也覺得並無所謂。

  又會怎樣呢?

  他們都不是這個故事中的關鍵人物,沈逸塵馬上要去雲萊,只要他離開,不管他認沒認出他,一切都會繼續走下去。

  她放下筆,將紙頁遞給沈逸塵:「寫好了。」

  沈逸塵不說話,他拿著方子,看了許久。

  花向晚站起身來:「若是無事,那我走了。」

  聽到這話,沈逸塵抬頭,他看著她,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垂眸,只道:「師姐慢行。」

  花向晚點點頭,收起心情,轉身離開。

  幻境裡見一次就夠了,已故之人,過多沉溺,又有什麼意義?

  早日拿到魔主血令,讓他重新張開眼睛,才是正道。

  想到這一點,花向晚內心平靜許多。

  她在長廊上站了片刻,等心情徹底平復,這才回房。

  整個小院是謝長寂盤下來,只住著他們一行人,此刻大家各自在房中,小院異常安靜。

  她走到自己房間,房中無人,並未點燈,她看了一眼旁邊謝長寂的房間,那邊亮著燈,想來謝長寂已在屋中歇下。

  他方才招呼都沒打,大概是生了氣。如今他倒是脾氣越來越大,也越發黏人。

  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謝長寂本身就是這個爛脾氣,還是她教出了問題。

  想到兩百年後那個悶葫蘆現下是這個樣子,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心情輕鬆許多,收回目光,推開自己房門。

  然而剛剛關上房門,往前走沒幾步,一道定身法咒便從身後猛地襲來!

  花向晚急急回身,對方動作更快,她甚至沒來得及回頭,法咒已經直接砸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下意識想衝破法咒禁制,然而靈力一動,就聽謝長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這是一個反噬咒,用我心頭精血繪成。

  花向晚一愣,詫異出聲:「謝長寂?」

  「如果姐姐強行突破,姐姐不會有事,只是我會重傷。」

  謝長寂慢慢走到她身後,她感覺他的溫度靠近她,壓在她身後,像之前無數個深夜,他給予過的溫暖。

  「你想做什麼?」

  花向晚語氣極為冷靜,知道是謝長寂,她便沒有太大擔心,只是想不明白:「有什麼事要用這種方式談?」

  「姐姐今天的髮飾,我不喜歡。」

  謝長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似是漫不經心說起無關之事,在她身後抬手取下她的髮簪。

  青絲如瀑而落,她精心挑選的髮簪被少年隨手扔在地面,發出清響。

  「姐姐今天的衣服,」他說著,伸出手,從她身後環腰而過。

  他的動作很慢,她能明顯感覺他手指若有似無觸過腰間的酥麻感,他沿著腰帶往前,停在腰帶端頭之處,他的手放在上面,花向晚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有了一種緊張升騰起來,謝長寂像是在審判什麼,宣告著她的結果:「我也不喜歡。」

  說著,他將腰帶連著外套狠狠一扯,衣帛撕裂之聲響起,花向晚驟然睜大眼,被他扯得一個踉蹌,往前傾去。

  他一把扶住她的腰,將她拉後貼在自己身上,然後當著她的面,將撕爛的水藍色的長裙拋往前方。

  花向晚看著長裙在夜色中散落一地,心跳莫名飛快,她想說什麼,又不知道為何,竟一時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隱約覺得有什麼在夜色中升騰,像是她在夢境裡見到謝長寂那一刻——

  她不敢回頭,謝長寂似乎察覺她的情緒,讓她緊緊貼著自己,捏著她的下顎,逼著她回頭看他。

  「還有今天的妝容,」他微微低頭,手指重重揉過她塗了口脂的紅唇,口脂在她雪白膚色上一路拉長,顏色在他指腹一路散開,他盯著她的眼睛帶了幾分暗沉,聲音也帶了些許喑啞,「我特別不喜歡。」

  「謝長寂,」花向晚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把定身咒解了。」

  「姐姐可以自己解,除了反噬咒,這個定身咒再初級不過,姐姐化神修士,怎麼會解不開呢?」

  謝長寂笑起來,他靠近她,閉眼用臉摩挲她的臉龐,彷彿洞悉一切,低喃:「可姐姐捨不得。」

  「謝長寂!」

  花向晚有些忍不住提了聲:「你發什麼瘋?!」

  「他是誰?」

  謝長寂將她正面轉到自己身前,彎腰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盯著他:「告訴我。」

  「誰?」

  花向晚皺眉,有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謝長寂提醒:「沈逸塵。」

  「你不是知道嗎?」花向晚隱約知道他想問什麼,卻故意繞著圈子,「他是沈逸塵。」

  「除此之外呢?他和你什麼關係?你什麼時候認識他?你喜歡他?你是不是想和他走?你們剛才在房裡做什麼?他和你說什麼了?他讓你寫什麼?你為什麼今天要特意打扮?為什麼你看他的眼神這麼奇怪?為什麼你要對他笑?為什麼……」

  「謝長寂!」

  花向晚打斷他的問話,她震驚看著他:「你在問些什麼?」

  「我在問你!」

  謝長寂猛地抱緊她,低喝出聲:「問你喜不喜歡他?!問你是不是要拋下我?!」

  這話把花向晚問懵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長寂,無論是過去在雲萊那三年,還是兩百年後重逢,他都從未這麼直白表露過去情緒。

  她呆呆看著他,喃喃出聲:「你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

  「是你教我的。」

  謝長寂聽著她的話,痛苦閉上眼睛,緩了許久,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和我說,有話要說出來,喜歡,痛苦,憎怨,疑問,難受……你一句一句教我,我一直在學。你教會我喜歡,教會我快樂,教會我笑,可姐姐,」他慘白著臉,低頭看她,勉強笑起來,「你今天也教會我心疼了。」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他?」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想不明白。

  謝長寂看著她眼睛,好久,才開口:「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過他。夢裡我們不是姐弟,你喜歡我,可你經常同他在一起,最後你還說,你要跟他一起走。」

  一聽這話,花向晚便明白,他的記憶怕是在慢慢恢復。

  可就算恢復了……

  不過只是對她死的偏執,謝長寂,有這麼在意沈逸塵嗎?

  她不懂,只能茫然看著他。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個夢,可姐姐,」他看著她疑惑的眼神,懇求她,「為我了,你能不能離他遠點?你和他在一起,哪怕你只是多看他一眼,」他不由自主握緊她的手,「我都覺得好難受。」

  「謝長寂……」花向晚不理解,「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聽著花向晚的話,謝長寂心上微微一顫。

  他知道他的想法大逆不道。

  他知道他不該這樣,他沒有資格。

  這世上,唯一一個有資格去質問她與其他男人關係的人,只有她丈夫,可他永遠不能成為她丈夫。

  他曾經慶幸於他們血脈相連,卻又在此刻無比憎恨這種身份。

  他盯著她,完全不敢開口,花向晚疑惑:「謝長寂?」

  「謝晚晚,」他苦笑,「如果你不是我姐姐就好了。」

  這話讓花向晚心裡「咯噔」一下。

  他抬手輕輕撫上她的面容:「這樣,我就可以娶你,成為你的丈夫,你也就不用再問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謝長寂苦笑:「你還不明白嗎?」

  花向晚微微皺眉。

  謝長寂抬手放在她的眉眼,說得很輕:「因為我喜歡你。」

  花向晚一愣。

  謝長寂手有些抖,他顫著聲:「不是姐弟的喜歡,不是喜歡某種事物的喜歡。」

  「是想獨佔你,擁有你,和你一輩子長相廝守,讓你一生再無他人,獨屬於我謝長寂的那種喜歡。」

  他說著,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澀。

  他在她身邊這大半年,一遍又一遍重復「喜歡」這個詞。

  他不知道過去自己是什麼模樣,可他知道,他過去一生,或許都不曾說過這個詞。

  可這個詞,又與他一生緊密相連,以至於他開口瞬間,便覺得有什麼遺失的東西在翻湧。

  他見她不回應,怕她聽不明白,便再詢問了一次。

  「你明白了嗎,謝晚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2:34 PM

第四十八章

  聽著謝長寂的話,花向晚整個人怔住。

  謝長寂說完這些,見她不說話,他慢慢冷靜下來,惶恐和難堪一起湧上,他像是犯了錯,低下頭不敢看花向晚。

  兩人沉默許久,他才僵著聲問:「冷不冷?」

  花向晚不回話,謝長寂便將她一把打橫抱起來,穿過屋中,放到床上。

  他用被子將她蓋好,一抬頭便看她有些緊張的眼神。

  他心裡有些難受,這半年來,她從來沒有這麼警惕過他,可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便克制著情緒,垂下眼眸,低啞著聲安慰她。

  「別害怕,我不做什麼。」

  說著,他看向旁邊,捏著被子的手似在竭力克制自己:「我知道,你是我姐姐,你放心。」

  花向晚:「……」

  他的話讓她思緒一下被打斷,一時五味陳雜,竟然都不知道,是該愧疚自己撒了這個謊,還是慶幸自己撒了這個謊。

  謝長寂見她神色復雜,頗有些受傷,低頭給她掖好被子,解了她的定身咒,靠著床頹然坐在地上。

  不知道要怎麼面對花向晚。

  花向晚雖然被解了咒,但還是躺在床上靜止不動。

  她看著床帳,整個人都回不過神來。

  這句話她曾經等過他三年,到她從死生之界躍下,都不曾聽過。

  如今突然聽到,她竟然覺得有些不真實。

  她想了許久,才轉頭看向謝長寂的背影:「你喜歡我什麼?」

  「我不知道。」

  謝長寂聲音平穩:「但打從第一眼,我就清楚,你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這話讓花向晚有些好奇,她忍不住裹了被子,往前探了探身:「你到底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不記得。」

  謝長寂說得肯定,花向晚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就聽謝長寂:「但我會做夢。」

  「做什麼夢?」

  「有時候是夢見自己一個人,在茫茫雪地裡打坐;有時候夢見有很多邪魔擋在面前,我在找什麼;有時候會夢見你從一個地方跌落下去,好多邪魔把你撕成了碎片……夢得最多的,就是你在前面,無論我怎麼追,都追不上。哪怕追上了,也一碰就碎了。」

  謝長寂聲音很淡,帶了一種少年不該有的淒清:「夢得越多,越覺得真實,白日看著你,都會害怕。」

  「害怕什麼?」

  花向晚撐著下巴,有些奇怪,謝長寂轉頭看她,目光有些恍惚:「怕你才是一個夢。」

  「若我是夢,又怎樣?」

  和這樣的謝長寂交談很有意思。

  感覺他好像不是謝長寂,謝長寂不會這麼說話,也不該有這麼脆弱的內心。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卻又偏生讓人覺得,這就是謝長寂。

  「若你是夢,」謝長寂神色帶了一種克制不住的絕望,勉強笑起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又要碎了。」

  「這條路走不到頭,」謝長寂不敢看她,轉頭喃喃,「生不得,死不得,求不得,恨不得……可我做錯什麼,」他看著無盡夜色,「要受此地獄酷刑?」

  他一生不負宗門,不負親友,不負雲萊,不負蒼生。

  唯一負過的花向晚,也不過只是沒有及時回應那一句「我喜歡」。

  他做錯了什麼,要喪盡親友,永失所愛,行於煉獄,不得超生?

  這個念頭產生時,他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什麼叫不負雲萊,不負蒼生,唯負花向晚?

  什麼叫沒及時回應那一句「我喜歡」?

  他愣愣看著黑夜。

  花向晚看著他的側臉,她聽不明白他的話,但又莫名好像懂得。

  他年僅十八,便喪師喪友,問心劍一脈盡絕,唯他一人獨活。

  過去她總覺得,謝長寂修問心劍,無愛無恨,或許並不會有多痛苦,可此刻看著他失去記憶後最真實的情緒,她才意識到,他其實是個人。

  就像謝無霜當初所說——

  沒有人能成為天道,謝長寂也不能。

  只是從未有人教過他如何表達情緒,自然所有感情,都會壓抑於平靜之下。

  這或許,也就是他早早成為第一人,甚至成為屠盡一界,解決了死生之界那麼多年難題的大功臣後,卻始終無法飛升的原因。

  她看著他,聲音很輕:「你沒做錯什麼。」

  謝長寂轉頭,迷茫看她,花向晚笑了笑:「你什麼都做得很好,只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或許是它想給你的太多,所以現在你得歷經磨難。求道一路慣來不易,謝長寂,」花向晚指向上方,「當你參悟大道,你便會明白,今日所受之苦,來日必有所償。」

  「可我不想求來日。」

  謝長寂平靜看著她清明的眼:「我只想要今朝。」

  說著,他緩緩伸出手,將花向晚臉頰旁邊頭髮挽到耳後,隨後抬眼看她:「而姐姐,就是我的今朝。」

  花向晚聽著這話,有些無法出聲。

  謝長寂低頭垂眸,像是犯錯一般,扭過頭:「你睡吧,我就坐在這裡,挨在你身邊,我才沒那麼難受。」

  他說著,靠在床邊,曲起一隻腿,將手搭在膝上,閉上眼睛。

  花向晚想了想,躺回床上。

  現在的謝長寂說喜歡她,她驚訝,但並不難接受。

  他沒有記憶,沒有問心劍一道的束縛,也沒有天劍宗給他的責任和負擔。

  他只有十七歲,一眼醒來看到的就是她,在密境相處半年,他什麼都是她教給他,他對她產生極端的依賴,繼而變成獨佔和喜歡,似乎也並不奇怪。

  但這份喜歡會影響什麼嗎?

  反正終究會忘,少年淺薄的喜歡,在人生軌跡上也不過就是淺淺一道劃痕。

  等他出去,重新成為那個修問心劍兩百年的問心劍主,一切便會回歸原位。

  她慢慢穩下心思,感覺方才起波瀾的心又平靜下來。

  她翻過身,盯著床帳。

  身後是謝長寂的呼吸聲。

  她知道他此刻必定難受,就像當年她和謝長寂告白被拒,每次都故作鎮定,心裡都酸得想哭。

  一想到那種感覺,她莫名有些不安,在床上想了一會兒,琢磨著,要是謝長寂恢復了記憶,兩百歲還管不住自己那是自己無能,她才不管他。

  可現下他就是個小孩子,別在這種事情上鑽了牛角尖,傷了道心。

  她猶豫片刻,才低低出聲:「你放心,他很快就走了。」

  謝長寂聞言,動作一頓。

  這個「他」是誰,他們心中都清楚。

  花向晚看著床帳,聲音平穩:「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我同你保證,他在這裡,不會同我有什麼牽扯。」

  畢竟,他已經離開好多年了。

  說完這些,花向晚覺得自己該說的也都說了,沒什麼對不起他。

  她閉上眼睛,決定不再管他,然而話音剛落,身後涼風忽地襲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人隔著被子猛地一把抱進懷裡。

  「你……」

  「我就知道,」謝長寂清冷的聲線中帶了些許笑,在她身後溫和響起來,「姐姐對我最好了。」

  「下去!」

  不習慣這樣彷彿是撒嬌一樣的謝長寂,花向晚忍不住踢了他一腳,謝長寂卻只是笑。

  他笑起來,聲音帶了些啞,像是有人用羽毛輕輕撩在心上。

  花向晚正準備再踹,他突然在她額頭輕輕一吻,便從床上跳了下去。

  「姐姐好夢,我走了。」

  說著,他替她放下床簾,轉身往外走去。

  花向晚呆呆坐在床中,忍不住抬手摸在額頭,緩了片刻後,她才意識到。

  她好像,被這個年輕人,調戲了?!

  她一時語塞,安慰了自己幾遍。

  出去就好了。

  出去就忘了。

  出去謝長寂就正常了!!

  想到這裡,她感覺自己看到了希望,拉上被子往身上一蓋,便躺了回去。

  一覺睡到天亮,等第二天起來,就看沈逸塵帶著謝長寂和狐眠在院子裡忙活。

  聽見花向晚開門的聲音,謝長寂趕緊抬頭,三步作兩迎了上去,語氣裡帶了幾分高興:「姐姐,我煮了粥,還準備了麵,你要吃什麼?」

  花向晚有些疑惑,她看了氣氛融洽的院子一眼,有些不解謝長寂昨晚還鬧死鬧活的,怎麼今天就能和沈逸塵這麼親近?

  謝長寂見花向晚不說話,他喚了一聲:「姐姐?」

  「哦,」花向晚回神,只道:「喝粥吧。」

  「好,我去盛粥,你先去飯廳等我。」

  說著,謝長寂便去了廚房,

  花向晚不著痕跡掃了一眼庭院中放著的藥材,知道這大概是沈逸塵在準備給狐眠和秦憫生換眼之事後,便收回目光。

  她垂眸回了飯廳,等她轉身,沈逸塵才抬頭看過去,狐眠有些疑惑:「逸塵?」

  聽到這話,沈逸塵回神,點了點頭,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同狐眠說著藥性:「這紫林草需在陽光下暴曬三個時辰後使用……」

  花向晚坐在飯廳,等著謝長寂把粥端過來,謝長寂陪著她吃了早飯,所有人便按著沈逸塵的吩咐開始準備換眼之事。

  買藥、煮藥、準備器具……

  等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黃昏,沈逸塵領著三人進了房間,秦憫生由狐眠扶起來,坐在床邊,等著他們。

  他沒有眼珠,眼眶徹底凹陷下去,顯得有些可怕。

  他聽著四人進來的聲音,彷彿是看得見一般抬頭,迎著他們進門的方向。

  沈逸塵進屋,將藥箱放下,藥箱落在桌面的聲音傳入耳中,秦憫生徑直開口:「狐眠說你能治我的眼睛?」

  「能治,」沈逸塵將包裹刀片的白布鋪開,誠實回答,「但恢復成以前那樣不太可能。」

  「你怎麼治?」

  秦憫生似乎完全不信任他,沈逸塵只道:「我是大夫,怎麼治是我的事,你是病人,就不必多管了。」

  聽到這話,秦憫生微微皺眉,狐眠趕緊上前,緩和著氣氛:「秦道君你放心,逸塵不會害你的。」

  秦憫生不說話,他抿了抿唇,只道:「可我總得知道我的眼睛要怎麼才能好。」

  「先把藥喝了吧。」

  沈逸塵轉頭看了一眼狐眠,狐眠點頭,走到秦憫生旁邊,遲疑著:「秦道君,你先喝藥。」

  「這是什麼藥?」

  「這是……」

  「麻沸散。」沈逸塵解釋,「喝下去後,你過程就沒什麼痛苦了。」

  「你到底要做什麼?」秦憫生皺起眉頭,沈逸塵看了一眼狐眠。

  狐眠和沈逸塵對視之後,咬了咬牙,便徑直上前,直接一把掐住秦憫生的下巴,就開始往他嘴裡灌藥。

  秦憫生激烈掙扎起來,狐眠動作更狠,她招呼著花向晚:「晚秋,來幫忙!」

  只是花向晚沒來得及動,謝長寂已一個健步上前,幫著狐眠按住秦憫生,將藥徑直給他灌了下去!

  秦憫生激動起來,等一碗藥灌下,急促咳嗽著:「你……狐眠你……」

  說著,藥效開始生效,他眼前暈眩,謝長寂和狐眠退開,為沈逸塵讓出路來。

  沈逸塵走上前,開始觀察秦憫生。

  秦憫生只來得及斷斷續續說幾個字,便徹底昏死過去,沈逸塵上前檢查片刻,確認他徹底暈了,抬手朝著身後:「銀針。」

  話音剛落,謝長寂已經將銀針遞了過來,沈逸塵抽出銀針,在秦憫生眼周快速紮了下去。

  謝長寂看他一眼,有些疑惑:「這是做什麼?」

  「將他眼周充盈氣血,等一會兒才能養活新進去的眼睛。」

  沈逸塵解釋著,給秦憫生上完銀針,轉頭看向狐眠:「師姐,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狐眠點頭,只問:「是你取,還是我自己來?」

  「我來。」

  沈逸塵說完,突然想起什麼,他轉過頭,看向一旁的花向晚,遲疑片刻後,才道:「晚秋師姐,你帶謝道君先出去吧。」

  花向晚點點頭,她喚了一聲謝長寂,便領著謝長寂走了出去。

  兩人合上門,站在門口,花向晚想著房間裡會發生的事,心緒不寧。

  謝長寂見她神色,想了想,只道:「就算是會傷害別人,天命也不可違嗎?」

  「在其他地方,或許不是,」花向晚無奈笑笑,「但在這裡……」

  話音剛落,花向晚就聽見房間內傳來狐眠痛呼之聲。

  她捏起拳頭,聲音平淡:「天命不可違。」

  說完,沒了片刻,房門就被「砰」的一聲撞開。

  狐眠滿手是血,捂著一隻還在流血的眼睛,跌跌撞撞走出來。

  花向晚趕忙上前,一把扶住狐眠,急道:「師姐!」

  「他得趕緊給他換眼,」狐眠喘息著,「長寂收拾好屋子,你帶我去另一個房間包紮傷口。不要讓他知道我給他換了眼。」

  說著,狐眠整個人依靠在花向晚身上,催促她:「走!」

  「照做。」

  花向晚抬頭看了一眼緊皺著眉頭的謝長寂,急急扶著狐眠去了她的房間,快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和繃帶。

  狐眠坐在椅子上,血從她的指縫落下,滴落到地面。

  花向晚看著滴在地上的血,抿緊了唇。

  她克制著情緒,給她上了藥,又開始纏繞繃帶。

  狐眠閉著眼睛,有些虛弱開口:「我一直以為你會阻止我。」

  「我阻止就有用嗎?」

  「沒用。」狐眠笑起來,「我要做的事,誰都攔不住。」

  「是了,」花向晚聽到她的話,眼眶微澀,「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狐眠,你早晚要被你這性子害死!」

  「你怎麼突然這麼說話?」

  狐眠聽著她的話,有些好笑:「這雙眼睛,是他為我受過,我只還他一隻,已經是我賺了。」

  「是是是,」花向晚狠狠打了個結,啞著聲,「你賺了。」

  「等他醒過來,你就說我有事先走了,」狐眠由著花向晚為她擦臉,低喃,「以後再回來找他,讓他好好養傷。」

  「好。」

  花向晚應聲,給她處理好傷口,就讓她躺下。

  躺下時,她終於忍不住。

  「師姐,」她輕聲開口,「如果你知道,未來秦憫生會背叛你,會害你,你會後悔今日嗎?」

  「不後悔。」

  狐眠笑起來:「我今日為他做的,是因為他過去為我所做,不是因為未來。」

  「若他一直騙你呢?」

  「若他一直騙我,那也是未來。」狐眠躺在床上,聲音平穩,「人只能為過去的因來結果,不能為未來的果倒因。如果未來他真的如你所說,那他如何害我,我就如何殺他。」

  「因果相報,何來後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3:27 PM

第四十九章

  聽著狐眠的話,花向晚內心突然沉靜下來。

  她坐在狐眠身邊,忍不住伸手握住狐眠的手,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時,那時候她還不是一個人,她身後有母親、師父、師兄師姐,合歡宮從來不需要她來頂天立地。

  哪像後來,她得一個人獨撐合歡宮,連從來唯唯諾諾、上陣連宮旗都扛不了的靈北,都成了靈右使。

  「你說得對,」花向晚平靜出聲,「若真的有那麼一日,我陪師姐一起殺了他。」

  「你怎麼總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狐眠笑起來:「晚秋你這性子,真是傷春悲秋慣了,別想太多,秦憫生性子我知道,他做不出害我的事。」

  說著,狐眠似乎有些疲憊,她拍了拍花向晚的手,輕聲道:「我睡一會兒。」

  花向晚應聲,握著狐眠的手,便不再說話。

  花向晚照顧著狐眠,等到半夜,狐眠便發起高燒,嘴裡含糊不清說起話來。

  沈逸塵和謝長寂還在忙著給秦憫生接眼,就留花向晚一個人照顧著她,她給她用靈力降溫,又給她餵水,忙忙碌碌中,她看見狐眠慘白著臉,低低喊疼,她握著沈逸塵給的藥,一時有些難受。

  現下是她在照顧狐眠,但真實的世界裡,狐眠是一個人。

  也就是當年,狐眠是一個人挖了眼,挨著高燒,自己一個人在夜裡喊疼。

  她克制著衝過去直接宰了秦憫生的衝動,把狐眠扶到肩頭餵藥。

  狐眠喝著藥,有些迷糊,也不知道是喊「晚秋」,還是喊「晚晚」。

  花向晚被她折騰了一夜,才迎來天明,這時候她終於穩定下來,她緩緩睜開眼睛,花向晚給她端了藥來餵藥。

  沒了一會兒,隔壁突然鬧起來,似乎是秦憫生在吼些什麼。

  狐眠動作一頓,花向晚立刻按住她,只道:「我去看看。」

  說著,她將藥碗放在一旁,提裙趕到隔壁,就看謝長寂漠然站在一邊,冷淡看著秦憫生激動和沈逸塵爭執:「狐眠呢?!人呢?!」

  「姐?」

  謝長寂看見花向晚進來,馬上回頭看了過去。

  花向晚緊皺眉頭,就看沈逸塵拚命按著秦憫生,急急同他解釋:「狐眠去幫你找需要用的藥,你先坐著等她,你現在需要靜養……」

  「眼睛哪裡來的?這是誰的眼睛?」秦憫生似乎敏銳察覺了什麼,他推攮著沈逸塵,「你讓開,我去找她!讓我去找……」

  話沒說完,花向晚一個健步衝上來,拽開沈逸塵,一腳將人狠狠踹回床上,怒喝出聲:「給我安靜些!我師姐救你回來,就是讓你這麼糟蹋自己的嗎?!」

  這話讓秦憫生安靜幾分,他趴在床上,捂著花向晚踹的位置,低低喘息。

  謝長寂走到花向晚身後,漠然盯著秦憫生,隨時警惕著他動手。

  秦憫生垂著頭,剛包紮好的眼還浸著血,花向晚盯著他,冷著聲警告:「你這眼睛是師姐替你買回來的,好好留著,她去給你找藥,你別給我作死。若你再敢亂動,我就直接打斷你的骨頭抽了你的筋,讓你這輩子都握不了劍!」

  「你!」

  「別作踐我師姐的心意,弄壞了這隻眼睛,」花向晚強調,「你賠不起。」

  聽到這話,秦憫生手微微一顫。

  花向晚見他冷靜,只看了一眼沈逸塵:「沈公子,繼續看診吧。」

  說著,花向晚給沈逸塵讓開位置,沈逸塵上前,伸手認真給秦憫生檢查,囑咐著他:「後續時日續得靜養,讓眼珠與你身體融……」

  話沒說完,秦憫生猛地出手,花向晚謝長寂動作不及,就看秦憫生一把掐住沈逸塵脖子,將他拽到身前,另一隻手袖中探出一把匕首,抵在沈逸塵脖子上。

  沈逸塵擅長醫術,但論拳腳功夫遠不及在場眾人,但他顯得異常鎮定,只道:「秦道友,你先放我下來,有話好好說。」

  「把狐眠叫來。」

  秦憫生冷著聲,完全看不見的眼睛定著花向晚。

  花向晚捏起拳頭,就看秦憫生大喝出聲:「我要狐眠過來!」

  「別吵了!」

  狐眠的聲音在外響起,眾人回頭看去,就見狐眠站在門邊。

  她神色虛弱,看著不遠處的秦憫生:「秦道君,放開他。」

  「你過來。」

  秦憫生要求,狐眠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察覺狐眠走到面前,秦憫生聽著聲音,甩開沈逸塵,一把抓在狐眠肩上。

  花向晚趕忙上前,謝長寂卻先他一步,扶住摔過來的沈逸塵。

  「無事吧?」

  花向晚看了一眼沈逸塵,沈逸塵搖搖頭,由謝長寂扶起來。

  三人看向旁邊秦憫生和狐眠,就看狐眠平靜站在秦憫生面前,對方伸出手,摩挲著她的臉,緩緩摸到她的眼睛上。

  他細致撫過她的雙眼,在如期觸碰到她凹陷下去的眼窩時,他動作僵住。

  「是我的眼睛。」

  狐眠知道他的意思,平穩開口:「但換到你的身上,就是你的,你就算把它摳下來,我也用不了。」

  「你騙我!」

  秦憫生急急出聲。

  狐眠聲音很冷靜:「我沒騙你,你可以試試。」

  秦憫生說不出話,覆在她臉上的手微顫。

  花向晚看著秦憫生的狀態,有些疑惑。

  他懷揣任務而來,如今狐眠願意為他換眼,他該高興才是,可如今看他狀態,卻沒有半點歡喜的樣子。

  他克制著情緒,好久,才出聲:「你想要什麼?」

  狐眠動作一頓,片刻後,她垂眸:「給你眼睛是我自願,不圖什麼。但等你眼睛好了,」狐眠聲音中帶了幾分笑,「那我可真得圖點什麼了。」

  秦憫生抿緊唇,他手指滑落,撫在狐眠揚起的嘴角。

  好久後,他才道:「狐眠,這世間比你想得險惡。」

  「我活了這麼多年,不需要你來教導。」

  狐眠拍了拍他的肩:「好好養傷吧,我還累著呢,得去休息。」

  說著,狐眠轉身朝外走去。

  這次秦憫生是徹底安靜,沈逸塵走上去,替他做了最後的收尾,讓他好生休息,便領著花向晚和謝長寂一起走出房間。

  三人走到長廊,沈逸塵看上去有些疲憊,花向晚忍不住出聲:「沈公子,你忙了一夜,去休息吧。」

  沈逸塵點點頭,恭敬道:「多謝晚秋師姐關心。」

  花向晚不敢多說,只應了一聲,沒有答話,三人不說話,也不離開,過了片刻,謝長寂主動拉過花向晚:「姐姐,走吧。」

  說著,他拉著花向晚轉身,沈逸塵突然開口:「晚秋師姐!」

  花向晚和謝長寂一起回頭,就看沈逸塵注視著她,目光中帶了幾分遲疑:「我……再過兩日就要離開斷腸村前往雲萊為阿晚慶生,不知晚秋師姐覺得,是否合適?」

  他問這話很奇怪,花向晚有些茫然。

  他要去雲萊為「花向晚」慶生,問「晚秋」做什麼?

  謝長寂也明顯覺得這個問題不對,微皺眉頭:「你去雲萊,問我姐姐做什麼?」

  沈逸塵輕笑,似是不好意思,微微垂眸:「晚秋師姐與少主同為女子,我怕自己打擾少主,所以問一問師姐的意思。」

  「哦,」聽著這話,花向晚回神,她扭過頭去,看向庭院,只道,「去吧,你當去的。」

  「當去嗎?」

  沈逸塵重復了一邊,花向晚有些說不出口。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她當然會告訴他——

  不該去,不能去,去了,他就會死在那裡,永遠回不來。

  可如今不過就是一場記憶回溯,什麼都不會改變,他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她只能低聲道:「去吧。」

  「我明白了。」

  沈逸塵行了個禮,似是有些失望,平靜道:「我會如期出發。」

  說著,沈逸塵便起身,轉身離開。

  等他轉身,花向晚才回眸,看著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進屋。

  謝長寂在旁邊靜靜看著,抿緊了唇,見花向晚久不回神,他終於道:「既然不想讓他去,又讓他去做什麼?」

  花向晚被這麼一問,才反應過來,假裝沒聽見謝長寂的話,只道:「你也忙一晚上了,去休息吧。」

  謝長寂不動,站在原地低著頭。

  花向晚推了推他:「趕緊去。」

  「是不是因為他喜歡那個花少主?」

  「嗯?」

  花向晚疑惑抬頭,謝長寂扭頭看著庭院,似有些不甘心:「你放棄他,是不是因為他喜歡花少主,所以你才說你和他不會有什麼牽扯?」

  「不是,」花向晚被謝長寂的猜測逗笑,她哭笑不得看著他,只道,「你想什麼呢?」

  「是不是?!」

  謝長寂固執追問,花向晚無奈,只能道:「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留下他?」

  謝長寂皺眉,花向晚想了想,只道:「和我不攔秦憫生一樣。」

  「因為天命?」

  謝長寂不解。

  花向晚嘆了口氣:「你小小年紀就別操心這麼多,去睡吧。」

  說著,她拍了拍他的肩:「趕緊。」

  謝長寂跟著沈逸塵耗了一晚上,也有些疲憊,他轉身去休息,走了兩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花向晚:「那我呢?」

  「你什麼?」花向晚不明白。

  謝長寂平靜看著她:「我也是你所謂不可避免的天命嗎?」

  花向晚聽著這話,她看著少年,好久,她緩緩笑起來:「不,你是意外。」

  從天劍宗,到現在,他都是這場局中,唯一的意外。

  謝長寂聞言一愣,片刻後,他竟似有幾分羞赧,他低下頭,低低應了一聲:「哦。」

  說著,便慌忙轉身,朝著自己房間走了回去。

  花向晚看他腳步似乎有些凌亂,忍不住笑起來。

  所有人都回去休息,只留花向晚一個人守著秦憫生。

  她坐在長廊橫椅上,守到黃昏,便覺得有些睏頓,靠在長廊小憩,半睡半醒間,突然感覺身後一陣疾風,一個手刀落在她後頸,她頓了一下,隨後便意識到,晚秋只是金丹期,以身後這人的身手,她該暈了才對。

  她反應很快,立刻倒在長廊扶手上。

  旁邊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有人輕輕扶住她,花向晚聞見熟悉的寒松冷香,睜開眼睛,便看見謝長寂蹲在旁邊,輕聲道:「姐姐,秦憫生走了。」

  花向晚抬手做了個「噓」的動作,看了看外面,低聲道:「跟上。」

  說著,兩個人跟在秦憫生身後,他雖然眼睛還沒恢復,但憑借神識卻也能正常行走。

  花向晚實際修為遠高於他,暗中跟了許久,隨著他一路往外。

  兩人不遠不近,謝長寂暗中傳音:「他為什麼要走?」

  這個問題花向晚也想知道,明明就是細作,現下離開是圖什麼?

  花向晚搖搖頭,表示不知,兩人只能隨著他往前,走了大半夜,花向晚便察覺周邊異動,拉住謝長寂,一躍到樹上,藏好了自己的氣息。

  而秦憫生往前走了一段,才停住腳步,他提劍不動,冷聲道:「出來。」

  「哎喲喲,好凶啊。」

  巫媚領著人從半空落下,將秦憫生團團圍住,秦憫生捏緊劍,冷聲道:「做什麼?」

  「眼睛沒了?」巫媚打量著他,突然湊到秦憫生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剛換上這隻眼睛,是狐眠的吧?」

  秦憫生沒說話,直接拔劍,巫媚疾退閃開,劍鋒從她眼前劃過,秦憫生指著前方,平靜開口:「讓開。」

  「我是想讓啊,」巫媚笑著落到地面,隨即臉色一冷,「可宗主說了,你不能走。」

  「你們跟蹤我?」

  「這哪裡叫跟蹤?」巫媚上下打量著他,「只是,你一出古劍秘境,就毀了和我們通訊玉牌,宗主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罷了。巧得很,」巫媚抬手拍了拍手,「沒想到您進展這麼順利,密境裡待半年,狐眠眼睛都願意給您了。」

  巫媚改了稱呼,言語稱「您」,表現了極大的敬意。

  「秦道君,」巫媚微微行禮,「再努力一下,日後,我就得稱呼您為少主了。」

  「日後我與她沒有關係,你們的事我也不會參與。」

  秦憫生對她所說毫無觸動,只道:「讓開。」

  「不參與?」

  巫媚似是覺得好笑:「你以為你現在抽身,就可以和她好聚好散嗎?她為你沒了一隻眼睛,要是得知你是為了害她才到她身邊,以她的性子……」

  話沒說完,秦憫生已經一劍朝著巫媚直轟而去!

  巫媚臉色驟變,大喝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著,她抬手一揮,周邊十幾個修士朝著秦憫生衝去:「殺!」

  秦憫生沒有言語,兩方迅速交戰起來,花向晚和謝長寂坐在高處,謝長寂遲疑:「要不要救人?」

  花向晚想了想,若是真正的晚秋在這裡,以她金丹期的修為,當初怕是跟著狐眠一起過來。

  於是她沒有動作,只道:「等等。」

  兩人看著秦憫生和巫媚帶的人交戰在一起,巫媚帶的人都是金丹期,但是他們十幾個人似乎形成了一種極為復雜的陣法,將秦憫生控制在中間。

  秦憫生用神識查探周邊人的位置,但終究比不上眼睛精確,一時之間,竟被巫媚困住,和他們打了個難捨難分。

  毒蟲一隻一隻衝向秦憫生,他雖然竭力阻止,身上卻還是一點一點被劃開傷口,沒有多久,周身便已都是傷痕。

  毒蟲所帶來的毒素彌漫秦憫生全身,讓他失了力氣,跪倒在地。

  巫媚看著陣法中人,不免笑起來。

  「讓你活著你不願意,」蟲子密密麻麻爬向秦憫生,巫媚站在遠處,靈力驟然提升,大喝,「那就去死!」

  說著,那些蟲子一起朝著秦憫生鋪天蓋地飛了過去!

  它們身後都連著透明絲線,交織成網,彷佛是要把中間人直接切割成片。

  便是這片刻,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焰如同海浪捲席進入蟲群,秦憫生一劍轟開另一邊毒蟲,一個紅衣女子從林中突襲而來,抬手割開陣法中一個青年脖頸,提步衝入法陣,抓住秦憫生,將他一把拽出陣法,朝著旁邊衝去:「走!」

  同時,水浪朝著地面一路鋪去,將蟲子捲入急水,在水浪中一隻隻擠壓爆開。

  「師姐和逸塵來了!」

  花向晚一看狐眠出現,便知這是「晚秋」應該出現的時間,她幾乎是不假思索,便叫出了兩人的稱呼,抓著神色復雜的謝長寂從樹上一躍而下,加入戰局。

  花向晚維持著金丹期的假象,和謝長寂沈逸塵一起幫著狐眠一起逃向遠處。

  巫媚見得四人,面色微變,但還是跟著上去,對五人緊追不放。

  秦憫生受了傷,被狐眠扛著,受他拖累,五人一直被巫媚跟得死死的。

  秦憫生見狀,喘息出聲:「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做什麼?作死嗎?!」

  狐眠忍不住大罵:「不好好待著,出來招惹這些人幹嘛?」

  「放我下來!」

  秦憫生大喝:「我是他們派來害你的!」

  聽到這話,狐眠一愣,花向晚和謝長寂同時看了過去,所有人目光都落在秦憫生身上,沈逸塵微微皺眉:「秦道君,你……」

  只是話沒說完,法光從前方突然轟來,謝長寂抬手一劍斬下法光,擋在眾人面前,轉頭提醒:「還有人。」

  說罷,花向晚便看見了前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影,她頓住步子,這才發現他們五人已經被追進了一個盆地,旁邊丘陵之上,到處都是巫蠱宗的人。

  巫媚從他們身後慢慢走上前:「秦道君,還要往哪裡跑啊?」

  「你放我下來,」秦憫生聲音很低,「左側巫禮是他們最弱的,我替你開道,你從那邊走。」

  狐眠聽著他的話,轉頭看他,頗為疑惑:「你不是來害我的嗎?」

  「是,」秦憫生蒼白著臉,「他們派我過來,想讓我成為你的心腹,混入合歡宮,以圖日後大業。」

  聽到「合歡宮」,狐眠臉色嚴肅起來,秦憫生語速極快:「從一開始我就是有意接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我去古劍秘境是故意的,我救你也是故意的……」

  「那你現在走什麼呢?」

  狐眠打斷他,審視著他的神情。

  秦憫生抿緊唇,只道:「我厭煩你,不想再接近了。」

  「狐眠,」巫媚站在高處,看著他們一行人,笑著揚聲,「我們巫蠱宗和秦道君有點私人恩怨,與合歡宮無關,勞煩狐道友讓個路,讓我巫蠱宗處置一下私事。」

  狐眠不說話,抬眼看向遠處巫媚。

  秦憫生想要掙扎,卻被狐眠死死按著,狐眠與巫媚對視,片刻後,她揚起笑容。

  「若我不讓呢?」

  「怎麼,」巫媚冷下臉來,「你合歡宮,連個散修的事都要管?」

  「我合歡宮就想管了!」狐眠猛地提聲,威壓朝著周邊一路壓去,「你巫蠱宗又敢怎樣?!」

  「好,」巫媚聞言,忍不住笑起來,「合歡宮西境第一宗門,我巫蠱宗的確不敢拂其逆鱗,但狐眠,你可記好了,你救下的不是一個人,他是一條蛇。來日,」巫媚勾唇一笑,「不要後悔。」

  「我後不後悔還輪得到你說?」

  狐眠抬手隔空一掌,狠狠甩在巫媚臉上:「滾!」

  這一巴掌在巫媚臉上甩出紅痕,她生生受了,緩慢回頭,盯向前方。

  「狐眠,」巫媚冰冷出聲,「這一巴掌,我記好了。」

  說著,巫媚抬手一揮,招呼眾人:「走!」

  巫蠱宗的人聞言,迅速撤退。

  眾人鬆了一口氣,花向晚回頭,讓謝長寂幫著狐眠去扶秦憫生,便是那一剎,一根毒針從暗處飛射而出,沈逸塵驚呼出聲:「阿晚!」

  所有人只聽一聲驚呼,尚未來得及反應,就看沈逸塵已經直接擋在花向晚面前!

  花向晚猛地睜大眼,本能性伸手,一把扶住沈逸塵,看著他倒在身前。

  毒針入腹,沈逸塵同時嘔出一口黑血。

  花向晚僵著身子,她扶著沈逸塵,整個人都在抖。

  花向晚什麼都聽不見,一瞬之間,她有些分不清時空,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兩百年前,沈逸塵死在自己懷中那一剎。

  他戴著面具,面具下那雙冰藍色的眼滿是關切,在她懷中仰頭看著她。

  他會喃喃叫她名字:「阿晚。」

  他會告訴她:「阿晚,忘了謝長寂,回去吧。」

  此刻他什麼都沒說,然而她卻覺得那雙眼睛和當年一模一樣,隨時隨地,都可能說出那時的話語。

  謝長寂在人群中反應最快,幾乎是沈逸塵倒地瞬間,謝長寂便已經出現在巫媚身前,他一把捏在巫媚脖頸上,冰冷出聲:「解藥!」

  巫媚看著他,面上絲毫不懼,只歪了歪頭,笑著出聲:「這麼俊的小道君,真是可惜了。」

  說著,她將藥瓶朝著遠處一扔,謝長寂下意識回頭去抓。

  巫媚猛地抬手抓在謝長寂手腕,一條毒蛇從她袖中徑直探出,謝長寂回頭一把捏住毒蛇頭部,朝著巫媚狠狠甩去。

  巫媚見毒蛇甩來,足尖一點朝遠處後退,笑著出聲:「巫蠱宗管轄弟子不利,竟然傷了合歡宮的客卿,巫媚這就處置弟子,向合歡宮賠罪。」

  說著,巫媚抬手一甩,徑直劃過一個修士咽喉,鮮血從修士脖頸噴灑而出,眾人讓開,這修士跪倒在地,「噗通」一聲朝著地面摔了下去。

  謝長寂捏死手中毒蛇,轉身朝著花向晚走去。

  狐眠已經取了藥瓶,給沈逸塵餵下,見謝長寂過來,她轉頭看他,冷靜道:「你同晚秋扶逸塵回去。」

  謝長寂低低應聲,走到花向晚身後。

  花向晚抱著沈逸塵,她一直在給他輸送靈力,她的手在顫,明顯是在克制著什麼情緒。

  謝長寂抿緊唇,收拾許久心情,終於彎下腰,去扶沈逸塵,輕聲道:「姐,我們先回去。」

  花向晚聽到他的話,勉強抬頭,她定定看著他,好久,才點了點頭,啞著聲:「嗯。」

  謝長寂彎下腰,將沈逸塵背起來,狐眠看了三人一眼,只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話和秦憫生要說。」

  花向晚根本聽不進狐眠說什麼,可理智維持著她面上的鎮定,她點點頭:「好。」

  她說完,同謝長寂一起背著沈逸塵離開。

  等三人走遠,狐眠才回過頭,看向地上坐著的秦憫生。

  他有些虛弱靠在一個小坡上,喘息著看著她。

  察覺狐眠看過來,他幾乎是下意識想握劍,然而又想起什麼,最終放開。

  狐眠平靜看著面前人,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該說的我都說了,」秦憫生故作鎮定,「要殺要剮隨便你。」

  「為什麼要逃?」

  狐眠重新再問了一遍,秦憫生皺眉,似是不耐:「我討厭你。」

  「為什麼不繼續騙下去?」

  「我說了,」秦憫生扭頭,「我討厭你!討厭到我不想騙……」

  話沒說完,他被人掰著下巴猛地回頭,隨即溫熱的唇便貼了上來。

  秦憫生一愣,對方靈巧的舌讓他幾乎丟盔棄甲。

  他下意識抓緊了旁邊青草,身子在對方親吻下輕輕打顫。

  「為什麼逃?」

  「我討厭……唔……」

  「為什麼?」

  「狐眠!」

  「為什麼?」

  在他徹底被上方人按在身下時,他整個人幾乎都想蜷縮起來。

  狐眠用一隻眼平靜看著他,一把拽開他臉上繃帶,她俯下身,衣衫隨之輕擺,命令他:「說話,秦憫生。」

  秦憫生說不出話,他急促呼吸著。

  「秦憫生,」她觀察著他的傷口,喚他,「睜眼。」

  秦憫生聽著她的話,他根本什麼都不能想,他緩緩睜開眼,就看眼前人坐在他上方。

  她駕馭他,掌握他,宛若神明俯視眾生,平靜問他:「你最後告訴我一次,你為什麼要逃?」

  他想說那句「我討厭你」,可他用她的眼睛看著她,看著如此美豔,如此溫柔,如此高貴,與他如此親密、獨屬於他的她。

  一時之間,他腦子「嗡」的一下,撥開雲霧,天光乍現。

  「你說啊,」狐眠彎下腰,露出她最美麗的模樣,勾起唇角,「你討厭我。」

  看著她的模樣,秦憫生痛苦閉上眼睛。

  「狐眠,」他猛地將她抱入懷中,反客為主,狐眠高興得驚叫出聲,在歡愉中聽秦憫生顫抖著開口,「我喜歡你。」

  正是因為喜歡,才騙不了,放不了,逃不了。

  聽著他的話,狐眠笑出聲來,她攬著他的脖子,快活極了。

  兩人在荒野上放肆時,謝長寂背著沈逸塵回到小院。

  沈逸塵已經差不多清醒過來,他目光一直在花向晚身上,沒有移開片刻。

  謝長寂假裝看不見他目光,將他安置在床上,轉頭看了一眼花向晚,只道:「姐姐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照顧沈公子。」

  花向晚不說話,她看著沈逸塵,幾乎只是一瞬間的對視,她便明白,對方想讓她留下。

  她有太多想問,而對方估計也有許多想問。

  「你先去休息吧,」花向晚看了一眼謝長寂,「我在這裡同沈公子說說話。」

  「你和他有什麼話好說?」

  謝長寂徑直開口:「我在這裡就好。」

  「謝長寂,」花向晚抬眼,強調,「我要同他說話。」

  謝長寂不出聲,他擋在兩人中間,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好似多餘。

  他忍不住捏起拳頭,花向晚神色漸冷:「讓開!」

  「你答應過我的。」

  謝長寂聽到她的話,忍不住出聲:「你說過……」

  「我答應過你。」

  花向晚知道他說什麼,打斷他:「但不代表我連說話都需要得到你同意,謝長寂,記好你的身份。」

  聽到這話,謝長寂動作一僵。

  他看著花向晚冰冷的眼神,感覺心裡像刀剜一樣。

  他見不得這樣的眼神,也不想在沈逸塵面前和花向晚爭執,白白被人看了笑話。

  只能低下頭,喃喃出聲:「是,姐姐。」

  說著,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等他走出房間,花向晚上前關了房門。

  房間裡就剩下沈逸塵和她,花向晚背對著他,好久,才聽他溫柔出聲:「阿晚。」

  花向晚動作一顫,她沒想到,這樣的情況,沈逸塵居然還能認出她。

  她背對著沈逸塵,低著頭,不敢答話。

  沈逸塵見她姿態,輕嘆出聲:「我知道是你。」

  「你……」花向晚無意識扣著窗上浮雕,「你怎麼知道……」

  「阿晚,」沈逸塵垂眸,低低出聲,「你忘了,我見過謝長寂。」

  這話讓花向晚一愣,隨即她便意識到,這是她認識謝長寂的第三年,沈逸塵早就在雲萊見過謝長寂。

  如今他在西境見到一個和謝長寂一模一樣、名字一模一樣的人,怎麼會一點都不懷疑?

  「所以我試探了你,你寫的字,雖然已經變了很多模樣,但我還是認得。」

  花向晚愣愣回頭,她看著坐在床上的沈逸塵,對方眼神溫柔中帶了幾分悲憫:「阿晚,你為什麼,成了今天的樣子?」

  聽到這一句話,花向晚不自覺有些鼻酸。

  她靜靜看著對方,勉強笑起來:「我成了什麼樣子?」

  沈逸塵看著她,目光中帶了幾分難過:「你的字,中規中矩,已經完全沒有之前的樣子了。」

  「這樣不好嗎?」花向晚苦笑,「你以前老說我字醜,說看不清。」

  「為什麼裝成晚秋?」

  沈逸塵沒有和她敘舊,徑直問出自己的疑問:「為什麼不和我相認?」

  「那你呢?」

  花向晚反問:「為什麼明知道我身份,還不揭穿?」

  「因為我知道,你做什麼事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沈逸塵無奈,「我只能配合。那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他知道她的脾氣,她事事都想爭,連回答問題,都要對方先答自己的。

  他事事都包容她,處處都讓步於她。

  她看著面前鮮活的人,想著當年她背著他走在山路上,那天大雨傾盆,她背著他,想去找謝長寂。

  那是她當時唯一的依靠,她想找到他,想求他救救他。

  他快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甚至是親人。

  她看著面前人,感覺幾乎無法喘息,可她還是得把話說下去,她勉強笑起來:「因為這是一個假的幻境。」

  「幻境?」

  沈逸塵有些茫然,花向晚點頭,解釋:「這些都是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現在的你只是一個幻影,我回來,就只是為了看看當年發生了什麼。」

  沈逸塵聽著這話,愣愣看著花向晚,好久,他似是明白,點了點頭:「所以,我必須按照當年的軌跡,繼續走下去,才不會打擾到你,是嗎?」

  「嗯。」

  花向晚垂眸,沈逸塵想著什麼,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緩聲開口:「那你是知道未來了?」

  「知道。」

  「這次我去雲萊了,對嗎?」

  「對。」

  「我給你過生日了,是嗎?」

  「是。」

  「我送你的東西,你喜歡嗎?」

  「喜歡。」花向晚哽咽,沈逸塵聽到這話,便輕輕笑開。

  「那我就放心了。」

  他神色溫和,似乎沒什麼掛念。

  看著面前的人,花向晚忍不住出聲:「你不問問自己嗎?」

  沈逸塵不說話,他看著花向晚。

  花向晚注視著眼前人,好久,聽對方溫言:「這段回憶距離現在的你,有多少年了?」

  「兩百年。」

  「那麼……」沈逸塵似是有些遺憾,「我已經沒陪伴你,兩百年了,是嗎?」

  聽到這話,花向晚猛地睜大了眼。

  沈逸塵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只問:「我死在了現在,對不對?」

  花向晚雙唇打顫,眼淚落下,她在一片模糊中看著這個朗朗如月的青年。

  好久,她才能夠出聲:「是。」

  這話應下剎那,門外坐著的謝長寂猛地睜大了眼。

  一瞬之間,記憶如雪花而來。

  他愣愣聽著花向晚出聲:「你已經走了,好久好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4:04 PM

第五十章

  聽著這話,沈逸塵目光中似乎沒有什麼意外。

  他平靜看著她,輕聲道:「這樣啊……那你這些年……」

  他似乎想問什麼,然而又突然頓住。

  其實有什麼好問呢?

  他不過就是想問,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可是從見到她寫的字那一瞬開始,好與不好,他便知道了。

  話語止於唇齒,過了好久,見兩人靜默,沈逸塵笑了笑,終於開口,只問:「我是怎麼死的?」

  「你去雲萊找我。」花向晚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復述著他的死亡,「來給我慶生,陪我,後來你本要走了,但聽說我和謝長寂成親,就留了下來。」

  「然後呢?」

  「其實你只是喝一杯喜酒就走,誰知道謝長寂新婚當夜,連交杯酒都沒喝,就走了。」

  「阿晚……」

  「你怕我想不開,就又留下來。」

  聽著花向晚的話,一窗之外,謝長寂低低喘息著,腦海中是無數畫面。

  他記起來了……

  他腦海中閃過花向晚描述的場景,盡量平息著自己的呼吸,讓自己冷靜。

  然而隨著花向晚的言語,他不知為何,卻清晰記起當年。

  山洞那一晚,他的沉淪,第二日清醒時,他的惶恐。

  他還太年少,他從未有過這樣赤裸的慾望和體驗,以至於幾乎是驚慌失措逃離,等到後來慢慢冷靜下來,他便告訴自己,他得娶她。

  他與她有了夫妻之實,他就得娶她。

  那時候他太害怕,他根本不敢深想她與他之間的關係,他甚至不能直視,在意識到自己可以找到一個娶她的理由時,內心那悄悄綻放的喜悅。

  他終於可以有一個原由,讓他去思考未來,去想如何安置她,想等日後死生之界平定,他怎麼離開,怎麼與她共度此生。

  他故作冷漠去和她說了婚事,他面上波瀾不驚,只告訴她:「我想與你成婚,你意下如何?」

  可在她沉默之時,他其實悄無聲息捏緊拳頭。

  直到她笑起來,調笑他:「你要與我成婚,我沒什麼不滿,就是不高興一件事——」

  「什麼?」

  謝長寂心上一顫,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他看著她眼睛,只想,她不喜歡,他就去改,可對方輕輕一笑,只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黏到他身上:「你說得太晚,我等了好久。」

  直到聽到這話,他內心才稍稍安定,他微微垂眸,雙頰一路紅透到耳根。

  他低著頭,只輕聲應了一聲:「嗯。」

  說完,又怕自己沒說好,便補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不深究這些情緒,直到新婚當夜,他掀起她的蓋頭。

  那一刻,他看著朝他抬頭望來的姑娘,他心上巨顫。

  巨大的幸福感充盈了他的內心,而如此陌生的情緒讓他整個人都惶恐起來。

  他察覺自己道心上裂開的瑕疵,他只能強硬挪開目光。

  他害怕她,尤其是在昆虛子來通知他死生之界出事之後——他更怕。

  他害怕自己在此刻道心出任何變故,害怕自己拔不出問心劍,害怕自己為她守不住死生之界。

  他連和她喝下那杯交杯酒的勇氣都沒有,就匆匆逃開。

  等遠離她,在夜色之中,他終於能夠平靜下來,他開始如此清晰勾勒未來。

  等他守住死生之界,等死生之界平定,等下一任問心劍出現,他卸下作為謝長寂的責任——他就回來找她。

  那時候他天真以為,她會永遠等他。

  鑽心之痛傳來,他聽不下去,踉蹌著扶著牆,逼著自己回到屋中。

  剛一進屋,他就跌倒在地,整個人顫抖著蜷縮起來,大口大口喘息。

  他滿腦子被回憶填滿,三年相識,兩百年苦守,雲萊重逢,破心轉道,西境相伴,墮道失格……

  一個個畫面翻飛而出,交織在一起,最後她的夢境之中,冰原之上,她仰頭看他的眼神。

  他心臟彷彿停住,一切變得安寧。

  因為他清楚讀出她的意思,她在說,謝長寂,你來了。

  他慢慢冷靜下來,躺在地面上不動。

  而另一邊,花向晚用盡量克制的語調,說著當年。

  「有人想殺我,你為了我被他們害了,死後我讓人先把你送回了合歡宮,放在合歡宮冰河之下。後來,合歡宮被人所害敗落,我母親渡劫失敗,年輕一代精銳全都死了,除了狐眠師姐和我,你認識的人,基本都沒了。我一個人活得很寂寞,但為了合歡宮,我得活。」

  花向晚苦笑:「沒人同我說話,所以我養了一個習慣,每年你的生日——也就是你的祭日,我都會找你說說話。」

  「阿晚……」

  沈逸塵看著花向晚的表情,微微皺眉:「死了的人,你就讓他離開吧。」

  「死了的人,」花向晚盯著沈逸塵,「就不能活過來了嗎?」

  聽著這話,沈逸塵眼中滿是不讚同。

  花向晚不敢看他目光,扭過頭去:「你不用擔心了,我過得很好,沒受人欺負,也過得很快活,我還又找兩個長得英俊的,只是不合適沒在一起……」

  「那謝長寂呢?」

  沈逸塵打斷她,花向晚沒出聲。

  沈逸塵想了想,從床上起身,他走到她面前,聲音溫和:「阿晚,無論我活著,還是死了,我都希望你過得好。我希望我的阿晚,每一日都快快樂樂,我也希望我的阿晚,能遵循自己的內心,好好過完此生。你打小就怕一個人,我不想餘生我不在,你一人獨行。」

  「我已經走了,」沈逸塵抬起手,輕輕放在花向晚頭上,「無論我因何而死,你都不要為我陪葬。」

  「若我已經葬了呢?」

  花向晚抬起頭,看著沈逸塵。

  沈逸塵一愣,他看著花向晚的眼神,好久後,他笑了笑:「可這是幻境。」

  說著,他伸出手,輕輕抱住她:「於我而言,你現在好好的,就該好好活著。順從你的本心,高高興興的,度過活著的每一天。」

  花向晚被他抱在懷裡,呆呆感受著他的人所給的溫度,她聽沈逸塵詢問:「答應我,在這裡,好好活著。」

  花向晚睜著眼,茫然看著牆壁。

  好久,她才低啞出聲:「好。」

  沈逸塵很少抱她很長時間,但這一次,他的擁抱很長。

  許久後,他才放開她,溫和道;「去休息吧,我得睡一覺,後日我要出發去雲萊。」

  花向晚看著他,眼眶微紅,沈逸塵輕笑:「若我不去,你就收不到生日賀禮了。」

  花向晚梗得心頭,低頭點了點頭。

  「那我去睡了。」

  說著,她有些待不下去,匆忙轉身,等走到門口,她才想起來,回頭看向目送著她的沈逸塵:「逸塵,你發現我每天都穿新衣服了嗎?」

  沈逸塵聞言有些詫異,片刻後,他笑起來:「我知道。」

  聽到這話,花向晚終於滿意,點了點頭,笑了起來,這才轉身離開。

  等她走出房間,她克制不住眼澀,她在冷風裡逼著自己回房,可從回到房間開始,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讓眼淚落下來。

  她一個人坐到床邊,屈膝環抱住自己,咬著牙在夜裡無聲落淚。

  許多事她都沒告訴他。

  許多骯髒的、齷齪的、痛苦的、不堪的,她都想說,可她學會了不說。

  就像她學會了為他穿新裙子,她也學會了把美好留給珍愛之人。

  可痛苦總有流亡之處,她只能在這裡無聲傾瀉。

  她抓著自己手臂,逼著自己不要出聲,等了好久,就聽門口傳來推門之聲。

  她聞到風中送來的寒松冷香,沒有抬頭。

  對方也沒說話,他緩步走進房屋,來到她面前。

  他的身影遮了月光,擋在她身上,她不想讓他看見,將頭埋在臂彎。

  謝長寂看著像個孩子一樣的花向晚,他靜默著。

  好久,她低低出聲。

  「你知道,我有一段時間,很討厭你嗎。」

  「我不知道。」

  謝長寂平靜出聲。

  花向晚仰起頭,帶了水汽的眼盯著面前少年,少年與自己記憶中的謝長寂重合,她看著他,只道:「你不是我弟弟。」

  「那我是誰?」

  「你叫謝長寂,是天劍宗問心劍一脈首徒,是我曾經喜歡過的人。」

  「我喜歡你,喜歡了好幾年,你從來不回應我,可我覺得沒關係,我可以堅持,可以等。後來我們成了親,你還是這樣對我,那時候我眼裡全是你,我看不見其他人。逸塵一直勸我走,我不肯。他勸我放手,我也不願。我和他說,喜歡謝長寂是我自己的事,與他沒有關係。」

  「後來呢?」

  「可後來,你和我成親,你走了,然後有人想殺我,當時我受了傷,他帶著和我逃,」花向晚神情有些恍惚,說著那些她根本不忍說給沈逸塵聽的過往,「但我們沒跑掉,最後他就把我放在他的鮫珠裡,那些人找不到我,就折磨他。」

  花向晚說著,謝長寂便能想像出當時的情景。

  沈逸塵對於她而言是怎樣重要的人,她又是如何剛烈的脾氣,可那時候,她卻被沈逸塵關在鮫珠之中。

  她只能在鮫珠中無力捶打,聽著外面人哪怕受了折磨,都不肯吭出一聲,怕她擔憂。

  「我想出去,可我沒有能力。」眼淚撲簌而落,花向晚死死摳著自己手臂,「他把我關在鮫珠裡,等他們走了,他才放我出來。」

  「那時候他全身是血,還被他們下了毒,我也受了傷,我抱著他,我第一次意識到他可能死,那時候我好怕……我就想找你,」說著,她抬起頭,看向他,「我希望你能救他。我知道死生之界有能續命的靈草,所以我想找到你,想求求你,救救他。」

  可她注定找不到他。

  謝長寂聽到這話,便知道了結局。

  死生之界結界破碎,他身為首徒,早已領四百弟子進入結界之中,結成劍陣,與外界音訊斷絕。

  「可我聯繫不到你,我就只能帶他去天劍宗,我受傷無法御劍,就背著他過去。那段路太長了……」

  花向晚說著,哭出聲來:「我喊了無數次你的名字,我心裡求了無數次上天,可你沒有過回應,上天也沒有。我看著他死在我懷裡,等他死的時候——他死的時候!」

  花向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撲到在前,死死抓住他的衣擺,目光完全沒有焦距:「他才和我說,想聽我叫他一聲,想看我專門為他穿一次漂亮衣服。就這麼一點願望,可我從來沒有——他活著的時候,我從來沒有!」

  「我怨你——我恨你為什麼不在,我恨你為什麼不應!可我知道,你沒什麼錯,我該恨的……只有我自己。」

  花向晚無力趴在地面,嚎哭出聲:「我若早點放棄你,我若早些離開你……他就不會死。」

  謝長寂沒說話,他安靜蹲下身,將她攬入懷中。

  她靠在他肩頭,閉著眼睛大哭。

  她的每一聲哭都割在他心上,他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疼。

  他突然明白,她為什麼不來找他。

  也突然明白,他此刻在這裡,是怎樣蒼白無力。

  他甚至不能勸她一句——都過去了。

  因為他知道,如果「過去」這麼容易,她也不會在這裡哭成這樣。

  他仰起頭,忍住所有酸澀,輕撫著她的背,好像寬慰一個孩子。

  等到她哭聲漸止,她趴在他肩頭抽噎。

  「謝長寂,」她輕聲開口,「如果當年你聽到了,你會來嗎?」

  「我會。」

  「可你沒來。」她眼淚湧出來。

  謝長寂抱著她,只道:「不會了。」

  「日後,你在哪裡,我在哪裡。」

  「我陪你回合歡宮,陪你復活他,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未來,只要你回頭,我一定在。」

  花向晚不出聲,她靠在他肩頭:「謝長寂,你出去就忘了。」

  謝長寂正要說話,然而沒有出聲,就感覺花向晚伸出手,攬著他的脖子,緩緩收起手臂:「但還好,你出去就忘了。」

  謝長寂動作一僵,花向晚認命一般閉上眼睛。

  「謝長寂,你說,如果逸塵沒死,合歡宮沒有出事,你跟著我回了西境,會是什麼樣子?」

  謝長寂聽著她的假設,垂下眼眸。

  他聲音很平靜,卻莫名讓人心安。

  「我會愛你。」

  我會愛你。

  我會陪你。

  我們會在一起。

  晚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4:30 PM

第五十一章

  聽到這話,花向晚愣了愣。

  他的目光平靜,堅定如出鞘利劍,萬摧不折。

  從她認識他,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像劍一樣的人。

  他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做什麼,他的感情難得,但得到了,便如磐石,如長劍,不可摧轉。

  這樣的感情,於她而言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像上天賜予她的一份禮物,引誘她,一步一步踏入萬劫不復。

  他會愛她。

  她不是一個人。

  這是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的幻境。

  而在這裡,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面前這個人都不會記得。

  等出去,她還是花少主,他也依舊是清衡上君。

  有什麼在心中響起,這樣的念頭,讓她忍不住微微俯身上前,她停在謝長寂面前,看著少年平靜又深沉的目光,低啞出聲:「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自私的人。」

  「我給不了你同樣的感情。」她抬手,拂過他的眉眼。

  「也給不了你任何許諾,任何未來。」她指尖一路下滑到他胸口。

  「我狹隘,我卑劣,我心裡放著很多人、很多事,你在我心中微不足道——」她抬眼,看著他似乎早已知曉一切的眼睛,「可我貪念你愛我。」

  「我知道。」

  謝長寂平靜出聲,他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突然發現,這句話沒有那麼難。

  他失憶那段時光,她一遍一遍教導他,他明白喜歡與愛,明白討厭與憎惡。

  過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那些紛亂又遙遠的情緒要怎麼表達,而花向晚教會他。

  他認真看著花向晚,平穩開口:「我愛你。」

  花向晚聽著,她低下頭,忍不住有些想笑。

  如果謝長寂記得所有,他說不出這句話。

  可她知足,她抿起唇,垂眸應聲:「嗯。」

  「以後,你喜歡的,我都可以學。」他注視著她的眉眼,說得認真,「我學東西很快,只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我知道。」

  這一點她從來清楚。

  從認識他,她就知道,他對這世間有著超常的敏銳聰慧,他明白所有人想什麼,能精準察覺對方情緒善惡,可偏生,他不能理解。

  他知道所有人看著小倌跳舞會高興,知道這是討人高興的手段,卻很難理解那些人真正高興的理由,也就很難明白該在什麼場合,去跳這支舞。

  天劍宗培養對世情如白紙的他,他好像什麼都懂,可其實什麼都不懂。

  他是最接近天道的人,所謂天道,就是漠然觀察這世人愛恨,甚至能推斷這些人因果未來,卻永遠不會真正體會愛恨。

  他能為她做到這裡,已很是不易。

  「我不需要你學什麼,」她伸手覆在他臉上,「你若想讓我高興,我教你。」

  謝長寂認真看著她。

  花向晚抿唇笑起來,湊到他耳邊,壓低聲:「叫姐姐。」

  謝長寂一愣,他扭頭看她,見她帶了幾分佔便宜一般的神情,他看了一會兒,便知她是玩笑。

  「睡吧。」

  他輕笑,像抱個孩子一樣,雙手扶著她的腰,將她舉起放在床上。

  「我去洗漱,你先睡。」

  他說著,便起身往淨室走去。

  花向晚這才注意到,他衣衫上隱約的紅點,她叫住他:「你衣服上是什麼?你受傷了?」

  謝長寂聽到這話,低頭看向衣衫,見到血浸出來,他鎮定搖頭,解釋:「衣服上有梅花。」

  「哦。」

  花向晚不疑有他,謝長寂轉走進淨室。

  他脫下衣衫,抬起手,看著手臂上細細密密的傷口。

  靈力暴動所造成的傷口不易癒合,可他不想讓花向晚看出來。

  他催動靈力,等靈力幾乎耗盡,他身上傷口才終於修復。

  他放下心來,把衣服銷毀,簡單清洗之後,才走了回去。

  花向晚已經睡下,他走到床邊,坐在一側靜靜看著花向晚的側顏。

  其實她不希望他記起來。

  他知道。

  她想要的,是什麼都不記得,十七歲的謝長寂。

  謝長寂垂下眼眸,過了好久,他才上床,將她抱在懷中。

  「我愛你。」

  他低低又說了一遍,他細致體會過這每一個字,感受著情緒流動在他的心臟,他的血液。

  花向晚有些疲憊,等到第二日醒來,發現屋裡已經打掃乾淨。

  花向晚打著哈欠起身,走出房間,便見狐眠和秦憫生坐在庭院裡。

  狐眠給秦憫生餵著吃的,滿臉體貼:「來,張嘴,啊——」

  秦憫生微微皺眉,似是不喜,只道:「我自己能行。」

  「給我個照顧的機會嘛,」狐眠打過他想搶碗的手,「來,啊——」

  花向晚看著這個場景,斜靠在一旁,看他們膩歪。

  「來人了。」秦憫生雖然看不見,但察覺到花向晚的存在,紅了臉,訓斥狐眠,「你要點臉。」

  「哦,你嫌棄我了。」狐眠一聽這話,便撅起嘴來,「你得到了我,就不珍惜……」

  「狐眠!」

  秦憫生見她越說越沒譜,趕緊打斷她:「別胡說八道,餵飯!」

  「晚晚。」

  花向晚正看得津津有味,旁邊突然傳來謝長寂的聲音,她回過頭,就看謝長寂端著東西過來。

  他和之前好似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只是稱呼從「姐姐」變成了「晚晚」,她挑了挑眉,就看他端著一盤子餐點:「今天買了豆漿、油條、包子、蝦餃、紅棗糕,還煮了麵,」說著,他抬起頭,「你想吃什麼?」

  「謝長寂,」聽到謝長寂的話,狐眠突然反應過來,豁然回頭,頗為震驚,「你準備了這麼多,就給我一碗雞蛋羹?!」

  「我又不是廚子,你想吃可以自己煮。」謝長寂說得理直氣壯,「或者等晚晚挑剩了也行。」

  「晚秋你看看你養這狼崽子!」狐眠聽謝長寂的話,立刻抬頭看向花向晚,「你管不管了?」

  「管啊。」

  花向晚抓了個包子,咬了一口,含糊出聲:「你們病人隨便吃吃就行了,吃太多不好。」

  說著,花向晚轉頭看謝長寂:「沈公子醒了嗎?」

  「醒了,在飯廳等著。」

  「那過去吧。」

  花向晚說著,移步走到飯廳。

  沈逸塵早早等在那裡,正低頭看著信件。

  他氣色看上去好上許多,見花向晚和謝長寂走過來,他笑了笑,將信件收到袖中:「來了?」

  「沈公子好些了嗎?」

  花向晚坐到沈逸塵對面,謝長寂將吃的放到桌上,坐在兩人中間。

  沈逸塵聽著花向晚問話,笑起來:「一點小傷,昨夜已休養好了。」

  「巫媚那混帳玩意兒,」狐眠聽著他們說著話,拉著秦憫生走了進來,她一說起這事兒,面上便帶了幾分怒,往桌邊一坐,「欺負到你頭上,我早晚端了他們巫蠱宗!」

  「師姐,不可如此胡說,」沈逸塵聽狐眠的話,搖頭勸阻,「巫媚是巫媚,巫蠱宗是巫蠱宗,如此說話,怕惹禍事。」

  「禍事?有本事他們就來找我。」

  狐眠冷笑:「現下他們明擺著是要給合歡宮設套,我還怕禍事?回去找宮主說明此事,宮主才要他們完蛋!」

  狐眠罵著人,說著,她想起來:「逸塵你什麼時候出發?」

  「明日就得出發了,」沈逸塵笑笑,「不然怕來不及。」

  「也是,」狐眠點點頭,「那明天咱們好好吃一頓,給你送行。」

  「好。」

  幾人商量一番,等吃完飯,狐眠給合歡宮說明了此次巫蠱宗的消息,接到消息的是玉姑,她得了話,沉吟片刻後,只道:「此事我同宮主商議,你先不必聲張。」

  狐眠對此很是不滿,第二日一行人吃飯,轉頭和花向晚埋怨:「多大點事兒,巫媚傷了咱們的人,直接打上門就是了,還用商議?」

  花向晚聽著,她年少時和狐眠一樣,合歡宮強盛,便從未多想,向來張狂,口無遮攔。

  可如今聽著這些話,她卻已經明白了玉姑的顧慮。

  她低頭給狐眠倒酒,溫和道:「巫媚傷了沈公子,但也殺了一個人抵罪,她畢竟是巫蠱宗右使,沈公子雖然在合歡宮與我們感情深厚,但只是客卿,合歡宮若強行去鬧,情理上說不過去,旁人看了未免覺得仗勢欺人。」

  傷一個客卿,殺一人抵命。

  合歡宮本就已經樹敵眾多,若她沒記錯,此時,她母親應該已經推算出自己快要渡劫,合歡宮是該修生養息了。

  可這些狐眠想不明白,她只皺起眉頭:「你哪兒學會搞這些彎彎道道?她就是故意殺那人給咱們看,人命在巫蠱宗重要嗎?說不過去就說不過去,修真界強者為尊,不服打過。」

  「晚秋師姐說得不無道理。」

  沈逸塵在一旁聽著,終於開口:「師姐,你收斂些。」

  「好好好,」狐眠見眾人都說她,趕緊抬手,「我錯了,別說了,趕緊喝酒。喝完了你就雲萊找阿晚,」狐眠用一隻眼瞪他一眼,「別給我添堵。」

  沈逸塵笑笑不說話,狐眠舉起杯子:「來來來,大家一起喝。」

  五個人一起舉杯,吃吃喝喝到了黃昏,狐眠看了看天色:「哎喲,時間差不多了吧,逸塵,你夜裡行船不要緊吧?」

  「我行船,」沈逸塵眼裡帶了幾分笑,「放心。」

  狐眠不知沈逸塵的身份,可鮫人行船,哪裡能有什麼不放心?

  水才是他們的故鄉,他們連船都不需要。

  「走吧走吧,」狐眠站起來,「我們去碼頭送你。」

  說著,大家一起起身,狐眠去給了錢,領著眾人一起往前走。

  她掛在秦憫生身上,兩個人高高興興走在前面,沈逸塵遲疑片刻,抬眼看向謝長寂:「我想同晚秋師姐說幾句話。」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看了一眼花向晚,見花向晚點頭,他才出聲:「好。」

  他遲了幾步,遠遠跟在後面,花向晚和沈逸塵並行,沈逸塵平靜道:「我去了雲萊,你高興嗎?」

  「高興。」

  花向晚應聲,沈逸塵點點頭。

  他回頭看了身後遠遠跟著的謝長寂一眼,又回頭看她:「你同他是怎麼說的?」

  「實話實說。」

  花向晚看著周邊夜市架起,雙手背在身後:「我希望他在我身邊陪著我,像什麼都沒發生,可我不能給他相應的感情。」

  「阿晚……」

  「我知道這不公平,但我就任性這一次。」

  花向晚轉頭輕笑:「反正他出了這裡,就不會記得,沒什麼影響。」

  「你到底在做什麼?」

  沈逸塵不明白,花向晚沉默,過了一會兒後,她慢慢開口:「我具體做什麼不能告訴你,但我能告訴你的是——」

  她揚起笑容:「未來見。」

  和一個死人說未來相見。

  要麼是死而復生,要麼是黃泉相逢。

  沈逸塵說不出話,花向晚倒很高興:「你也不必擔心,我不是小時候,我知道我要什麼,做什麼,不必擔心。」

  說著,一行人到了碼頭,狐眠和秦憫生挽著手回頭,狐眠沖著沈逸塵大喊:「逸塵,走了。」

  沈逸塵低頭看著花向晚,好久,才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半年後,我會回到合歡宮,一月後,母親渡劫失敗,合歡宮覆滅。」

  「但這次不一樣,」花向晚抬起頭,希望他寬心,「這一次,謝長寂在。」

  沈逸塵不說話,他似乎是有些難過。

  「阿晚,」他開口,只道,「我走得太早了。」

  花向晚愣了愣,沈逸塵伸出手,他輕輕抱了抱她,隨後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花向晚遙送著他的背影,看他上了那條不會回來的船,謝長寂悄無聲息站到她身邊,從身後將她抱在懷中。

  狐眠和秦憫生送走沈逸塵,這才打轉回來,她喝了酒,頗有興致,回來便通知花向晚:「我和憫生去逛逛街,你們呢?」

  「我跟著你啊。」

  花向晚挑眉:「想甩下我?」

  「嘖。」

  狐眠頗為嫌棄;「想逛就逛,走吧。」

  說著,狐眠挽著秦憫生,轉身走向長街。

  兩人說說笑笑,秦憫生笑容不多,但是一直在聽狐眠說話,花向晚遠遠看著,莫名有些嫉妒。

  她回頭看了一眼旁邊謝長寂,想了想,伸手挽在謝長寂手上。

  謝長寂一愣,就看花向晚挑眉:「不讓挽?」

  「沒有,」謝長寂很快反應,他笑起來,流利說著自己情緒,「我很高興。」

  這是花向晚教給十七歲謝長寂的。

  花向晚靠在謝長寂身上,不遠不近跟著狐眠和秦憫生。

  謝長寂在燈火下轉頭看她,想了想,終於才問:「沈逸塵和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問了一下之後會發生的事。」

  「之後?」

  謝長寂一問,花向晚才想起來,她似乎沒有仔細和謝長寂說過現在的情況。

  於是她將他們怎麼入畫說得清清楚楚,謝長寂靜靜聽著,等她說完,他似是疑惑:「我為什麼會跟著你入畫呢?」

  「額……」花向晚遲疑著,想著到底要不要騙謝長寂。

  謝長寂觀察著她神色,繼續追問:「你之前說我是你弟弟,又說不是,你說我曾經是你喜歡的人,在你做一件重要之事回來,你重要之事是什麼,我又到底是你的誰?」

  「此事……說來話長。」

  花向晚掙扎著,看著一臉認真求問的謝長寂,有些不忍欺騙,只能老實作答:「簡而言之……你我在入畫之時,名義上算夫妻。」

  「夫妻?」

  謝長寂似是疑惑:「你我成親了?」

  花向晚點頭,心虛開口:「啊,成親了,但實質上咱們應算是交易。那沈逸塵剛才就是和我聊了聊以後,」花向晚趕緊拉回話題,頗為嚴肅,「有個事我得提前通知你。」

  「什麼事?」

  「其實,我不是晚秋。」

  花向晚說得認真,謝長寂點了點頭,認真聽著花向晚報出自己真實身份:「我是合歡宮少主,花向晚。」

  「如此。」

  謝長寂似是思索:「那與現在有何干係?」

  「所以半年後,我會以少主身份回合歡宮,到時候你不要太驚訝。」

  「好。」

  花向晚見話題成功繞開,舒了口氣,她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狐眠。

  秦憫生似乎是給她買了根髮簪,青年認認真真將髮簪插入她髮髻,狐眠面上帶笑,仰頭說著什麼。

  秦憫生面上帶笑,這時不遠處不知是誰放起煙花,沖天而起,在天空豔麗綻開。

  所有人仰頭看煙花,這時秦憫生卻低下頭,吻在狐眠唇上。

  狐眠愣了片刻,隨後伸出手,挽住秦憫生脖子。

  花向晚遙遙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她居然有些羨慕。

  她人生算不上平坦,有諸多羨慕他人之事,她早已習慣。

  然而在煙花一朵一朵炸開之間,她突然聽人叫她:「晚晚。」

  她茫然回頭,就看少年低下頭,輕輕吻在她唇上。

  她看著遠處煙花盛放,聽著有人高喊著:「高少爺向裴娘子獻禮——」

  她感覺少年溫柔如細雨,它澆灌在她枯竭的內心,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

  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

  謝長寂感覺她的回應,伸手摟在她腰間,加深了這個吻。

  等煙花盡散,花向晚幾乎是掛在他身上,她輕輕喘息著,聽他詢問:「我可以再親你一次嗎?」

  花向晚笑起來,她抬眼,只問:「你說呢?」

  謝長寂呼吸微頓,片刻後,花向晚只覺冷風微涼,她便已經到了旁邊小巷。

  他將她一把緊緊抱在懷中,迫著她抬頭,又低頭親了下去。

  這次他吻得有些急,和幻境、夢境截然不同。

  懷中人的觸感如此真實,她的氣息、她的溫度、她與他緊緊相貼的觸感,無一不讓他激動歡喜得發瘋。

  周邊人來人往,不遠處車水馬龍,燈火通明。

  他們卻在暗處,一次又一次親吻。

  他將她壓在牆上,感覺她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依靠著他,他感覺整顆心都被什麼東西填滿。

  她不拒絕、不阻攔,他便有些克制不住。

  她整個人軟成一潭春水,根本沒了意識,直到他入侵那一刻,她才驟然驚覺,慌忙出聲:「結……結界……」

  謝長寂沒說話,他們衣衫完整,周邊聲音忽遠忽近。

  花向晚抬手想要設置結界,謝長寂卻一把按住她的手。

  「謝長寂……」

  花向晚咬牙,聲音斷斷續續,謝長寂低頭同她咬著耳朵:「叫哥哥。」

  花向晚不說話,謝長寂手滑過她的脊骨,一貫清朗的聲帶了啞:「騙我的,得還。」

  花向晚不出聲,沒一會兒,她眼中帶了水汽,老遠她看見狐眠和秦憫生走過來,她身子巨顫,謝長寂察覺,眼裡帶了笑。

  周邊場景瞬間變換,兩人一起倒入床榻。

  「放心,」謝長寂壓在她身上,伸手與她十指交錯,「結界早就設好了。」

  說著,他低頭含住她的唇:「我捨不得的,晚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5:03 PM

第五十二章

  他的動作熟練流暢,但又在細節處有那麼幾分生澀。

  相比山洞那次莽撞,這次他有了足夠耐心,更關注在她身上。

  她在夜裡模模糊糊,看著窗外樹影搖曳,不由得想,他這人怎麼學什麼都這麼快。

  這兩百年他真的只在異界修行?他們問心劍不是沒有情慾嗎?他是怎麼回事?

  等後面她嗓子有些啞,伸手想去取水,他按著她,低低出聲:「我來。」

  說著,他去取了水,俯下身來,給她一邊餵水一邊動作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始琢磨,同樣都是修劍,她現下還是二十歲的身體,怎麼感覺差距這麼大?是問心劍修煉方式和她不一樣嗎?他身體素質是不是太好了些?

  她想著不免有些可惜,自己現在金丹完好,要是在畫外,就可以運轉雙修功法更近一步了。

  兩人折騰一夜,確切說是謝長寂單方面折騰,花向晚則經歷了「高興-配合-討價還價-徹底躺平」幾個階段後,開始明白,狗男人都一樣。

  修問心劍也沒用。

  她一直到隱約看到天光才睡,入睡前,謝長寂想抱她,她立刻按住他的手,啞著聲道:「睡吧,你還年輕,別折騰了。」

  謝長寂動作頓了頓,隨後只道:「我只是抱抱你。」

  「這句話你重復三次了!」

  謝長寂:「……」

  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花向晚便睡了過去,謝長寂看著晨光落進來,落到她的臉上,他笑了笑,伸出手將人抱在懷裡,輕聲道:「這次是真的。」

  兩人睡到正午,等出門後發現狐眠和秦憫生已經回來了。

  他們做了午飯,花向晚和謝長寂起身時正好趕上,狐眠見他們醒了,招呼著道:「喲,醒了,趕緊來試試,我的手藝。」

  聽到是狐眠動手,花向晚有些驚奇,她帶著謝長寂一起坐下,看了一桌菜和一碗飄著青菜的麵條,挑了挑眉:「這麵條你煮的吧?」

  「有的吃就行你還挑。」

  狐眠從大碗裡撈了麵條進小碗,「哐」一下砸在桌上,指揮著花向晚:「來,吃。」

  花向晚從來沒吃過狐眠做的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往嘴裡塞了一口。

  一碗麵條,她料想是不會出太大岔子的,所以那一口塞得毫無防備,結果放進嘴裡那一瞬,一股苦鹹帶著些許沖鼻的辣直沖頭頂,花向晚一口嗆了出來,急促咳嗽著,指著桌面:「水……」

  謝長寂趕緊把水端來,給她餵了進去。

  狐眠看著她的反應,臉色不太好看,等花向晚好不容易緩過來,她咳紅了臉,激動道:「你實話和我說,你是不是下毒了?」

  「我沒啊,有這麼難吃嗎?」

  狐眠不理解,把麵條撈出來,看了一眼旁邊面色平靜的秦憫生,往嘴裡塞著麵條嘀咕:「憫生吃了一大……咳咳咳……」

  話沒說完,她自己也急促咳嗽起來。

  秦憫生似乎早有預料,拍背餵水行雲流水,狐眠反應過來後,抬起頭來,含著眼淚看著秦憫生,握住秦憫生的手:「憫生,你受苦了!」

  秦憫生神色冷漠,只道:「還好吧。」

  「還有我,」花向晚提醒狐眠,「受苦的還有我!」

  「你不重要。」狐眠回頭看她一眼,「不在我的關注範圍。」

  這話說的花向晚心頭微哽,謝長寂給她添了米飯,扒拉出了一個安全範圍,精準指出秦憫生做的菜,告知花向晚:「你吃這邊的菜就可以了。」

  四個人一頓飯吃完,狐眠拉了花向晚單獨商量,同花向晚說起去處:「我不想讓宮裡太多人知道我沒了眼睛,咱們宮裡人護短,到時候肯定對憫生有意見,我打算去搞兩顆琉璃珠煉成假眼,等外面人看不出來,我再回去。」

  「琉璃珠難得,」花向晚疑惑,「你哪兒來的材料?」

  「逸塵走的時候給我的,」狐眠從袖子裡拿出兩顆琉璃珠來,嘆了口氣,「逸塵就是身份太低、資質太差了些,若他不是阿晚買回來的奴僕,宮主估計就同意他和阿晚的婚事了,也不至於拖到阿晚去雲萊喜歡那個姓謝的。那個姓謝的叫什麼來著……」

  狐眠皺起眉頭,頗有些疑惑:「奇了怪了,我去年才去雲萊看了一眼那小子,怎麼轉頭連名字帶臉都忘了……」

  聽到這話,花向晚動作頓了頓,她突然反應過來,狐眠當年是見過謝長寂的。

  就像沈逸塵一樣。

  可奇怪的是,沈逸塵記得謝長寂,可現下狐眠卻不記得。

  思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區別,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狐眠是真實的魂魄入畫,而沈逸塵,卻只是這畫中不斷演化出來的人。

  這也會影響對謝長寂的記憶嗎?

  花向晚想不明白,只打算等出了畫卷之後,再問清楚。

  「不過還好,」狐眠自顧自說著,「那小子我見了,頂尖的苗子,天劍宗怕不是肯放人,但晚晚要能同他雙修,那可是大有裨益,成為西境最年輕渡劫修士指日可待。」

  狐眠越說越高興:「到時候咱們合歡宮又多一位渡劫修士,等宮主日後飛升,咱們還是西境第一宗門。」

  花向晚聽著狐眠的話,笑著不出聲。

  狐眠這才意識到花向晚一直不說話,轉頭看她:「你怎麼不說話?接下來打算帶你那『弟弟』去哪兒啊?」

  「你留在這兒,我也沒什麼地方好去,」花向晚舉起杯子,「就陪你咯。」

  「好呀,」狐眠高興起來,伸手搭在她肩上,「咱們師姐妹一起在這裡過神仙日子,順便讓謝長寂多做飯。」

  狐眠壓低聲:「他做飯比憫生好吃。」

  「知道了。」

  花向晚瞥她一眼。

  同狐眠定下之後日程,花向晚回去告知了謝長寂,謝長寂聽了,也只是點點頭:「我聽你安排。」

  四人一起在斷腸村住下來,狐眠無事,便開始帶著花向晚一起釀酒。

  「我現在釀酒,埋下來,等我和憫生訂婚,這酒大概也差不多了。」

  花向晚看著狐眠滿眼溫和釀下的酒,好久,才低低應聲:「嗯。」

  狐眠釀好酒,秦憫生便帶著她一起去了旁邊山上祭拜他母親,他們把酒埋在他母親墓前,秦憫生帶著狐眠下山。

  當天晚上,四人吃著飯,喝著酒,聊著天,秦憫生說起他母親。

  「她是一個凡人。」

  他說起她。

  「她本來是斷腸村一位村民,後來被家裡人賣了,進了巫蠱宗當了女奴。後來遇到了那個畜生,他酒後失德,讓我母親懷上了我。」

  秦憫生聲音很淡:「巫蠱宗注重血脈,他們堅信只有最優秀的血脈才能生下最好的孩子,他們不可能讓一個凡人生子,我母親知道,就帶著我逃了。小時候我就在斷腸村長大,我母親沒有丈夫,他未婚產子,村裡都看不起她,孩子也就經常打我,打著打著,我不知道怎麼,就領悟了靈力的存在,有一次有個男人想欺負我母親,我那時候九歲,」秦憫生比劃了一下,「我就把他殺了。我娘怕我出事,帶著我連夜逃離了這個地方,後來她便意識到,我是修士血脈,注定是要修道的,她輾轉反側,找到一個散修,求對方收下我為徒。那就是我師父,他其實一生最多也就到築基,看我是三靈根,便領著我入門,可我十八歲就築基了,他沒什麼好教的,就讓我去附近宗門看看。」

  花向晚聽著秦憫生的話,撐著頭吃著花生米:「後來呢?」

  「這裡最近最大的宗門就是巫蠱宗,我上門去看,剛好遇到他們宗門大比,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大宗門的比試。」

  十八歲的他遙遙看著人群中的獲勝者,眾人景仰、豔羨、歡呼,他突然對這樣的世界,生出無盡嚮往。

  「等我回來,告訴我娘,她那時候身體不好,聽我說了,就很難過。」

  「我那時候一直努力,想進入巫蠱宗,她攔我,卻也攔不住,等她最後走的時候,才告訴我,說我是巫蠱宗一位修士的兒子,我本來就該踏入修仙大門,那天我看到的人生,本來就是我該有的人生。不過我娘再三告誡我,說,修士凡人血脈不同,雲泥有別,讓我不要去認親。可我不聽,我想盡辦法找到我那個爹,然後告知了他我的身份。我本來以為沒什麼不同,可他聽到我母親是個凡人,立刻就讓人將我打了出去。他說讓我這種賤種活下來,就是他天大的恩德。我問他,我只是凡人所生,為何就是賤種。他說,因為凡人所生之子,永遠無法走到高處。」

  秦憫生冷笑:「我生來卑賤,縱使能靠自己修到渡劫,巫蠱宗也看不起我。」

  「所以,你想報復他們。」花向晚聽明白,「而你的報復手段,就成為巫蠱宗頂端的人。他們說你卑賤,你就要讓這個最卑賤的人,成為巫蠱宗真正的執掌者?」

  「過去的確這麼想。」

  秦憫生笑笑,他看了一眼旁邊打盹的狐眠,目光中帶了幾分柔和。

  「但現在,我有家了。」

  沒有家的時候,就會執著於年少自己幻想中的歸屬。

  秦憫生似乎是有些醉了,面上笑容多一些,他看著旁邊狐眠,緩慢說著:「她不覺得凡人血脈卑劣,也不覺得我低賤,日後我隨她回合歡宮,我們成親,有孩子,我和過去,便徹底告別了。」

  花向晚聽著,她盯著秦憫生的表情,看不出半點虛假。

  等了一會兒後,她轉頭吩咐謝長寂:「他醉了,扶他回房吧。」

  謝長寂點點頭,兩人一起將狐眠和秦憫生送回房間。回來走在長廊上,冷風吹來,謝長寂握住她的手。

  花向晚看見他似乎有些發呆,不由得詢問:「想什麼呢?」

  「我在想,」謝長寂回頭看她,「我們日後也會有孩子嗎?」

  花向晚一愣,就見謝長寂似乎是很認真想著這些問題:「還有,生孩子會不會很疼?小孩子會不會很難養?我的脾氣能不能當好一個父親?」

  他拉著她,緩步走在長廊,好像自己真的很快就要當爹的樣子。

  「你……」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本來想告訴他這個問題想太多。

  可回頭看見他眼底裡落著的碎光,她突然意識到,說著這些的時候,其實他很高興。

  他的情緒一貫內斂,能有這樣的神色,已是極為不易。

  她突然有些開不了口,想想這不過是個幻境,為什麼又要去破壞這片刻的歡喜呢?

  他見她不說話,抬眼看她:「我什麼?」

  「哦,我就是想,」花向晚輕咳了一聲,「你應該會是個好父親。」

  「我們會有孩子?」

  他克制著眼底的情緒,眼裡盈滿了燈火落下的暖光。

  花向晚不敢直視他,扭過頭去,輕咳了一聲:「或許吧。」

  聽到這話瞬間,他突然就迎了上來,將她抱在懷中。

  夜晚有些冷,寒風吹過來,他壓低聲:「晚晚。」

  他說:「我很高興。」

  無論是真假,哪怕是騙她,她願意哄他,他就覺得很高興。

  那天晚上睡下,他們做了很多次。

  半夜裡下了雨,花向晚趴在窗口,和他一起看著雨落下來,打在院中盛開的桃花之上,他擁抱著她,含著她的耳垂,喘息著問她冷不冷,她突然覺得外面雨景很漂亮。

  她一點都不冷。

  她平靜看著外面桃花落滿庭院。

  閉眼就是一個夏秋。

  四個人在斷腸村過了大半年,花向晚幾乎都有些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等到十月深秋,狐眠終於造出了和普通人一模一樣的眼睛,她和秦憫生各自按上,便根本看不出區別。

  但她還想再住一段時間,也就根本沒提回宮之事。然而沒有幾天,她便收到了合歡宮的傳信。

  收到傳信當日,花向晚和謝長寂去山裡砍了些竹子回來,想在院子裡搭個養花的棚子,一進來就看見狐眠緊皺著眉頭,神色不善。

  花向晚直覺有異,走上前去:「怎麼了?」

  狐眠抿緊唇,放下信來,只道:「咱們得回宮了。」

  花向晚一愣,狐眠抬頭,看著花向晚,神色有些發沉:「逸塵……去了。」

  聽到這話,花向晚站在原地不動。

  好久,她才冷靜下來,努力偽裝成晚秋應有的反應:「怎麼回事?」

  「不清楚,」狐眠搖頭,只道,「好像是雲萊出的事,阿晚讓人把他屍體先送了回來,讓宮裡冰存。她自己還留在那邊,說封印好魊靈就回來。」

  狐眠說著,面上帶了幾分擔心:「現下誰都聯繫不到她,宮主讓我先回去,如果不行,我去雲萊接她。只是若她都出了事……」

  狐眠捏著傳音玉牌,似是有些不敢:「我怕也……幫不了什麼。」

  花向晚明白狐眠的意思,當年若是單純論武力,莫說合歡宮,西境年青一代怕都找不出幾個可以和她匹敵之人。

  她嘆了口氣,安撫狐眠:「師姐,你別多想,先回去吧。」

  「那你呢?」

  狐眠抬頭,花向晚遲疑片刻,隨後道:「我也隨你回去。」

  「好。」

  狐眠點頭:「你去收拾東西,明日出發。」

  兩人商量好,便各自回去收拾東西。

  花向晚進了屋,謝長寂便跟著進來,開口詢問:「要收拾什麼?」

  花向晚不說話。

  晚秋這個身份在合歡宮位置太低,後續的事情幾乎接觸不到,她要回到自己的身份,才方便後續行事。

  她算了算時間,現在自己應該已經從雲萊回來,沒幾日就會回到合歡宮。

  她思索片刻,從乾坤袋中掏出溯光鏡。

  溯光鏡中是狐眠畫的畫,畫上人動來動去,隱約可以看到是她的畫在根據他們的行為動作,自動演變成新的畫面。

  花向晚握著溯光鏡,閉眼感受了一下,便感覺到了靈力運轉,轉頭同謝長寂開口:「我得回到我自己的身份。」

  「花向晚的身份?」

  謝長寂立刻明白,花向晚點了點頭:「不錯,我現在應該在定離海的位置,你拿著這個傳音符,往定離海走。」

  花向晚迅速寫了一個傳音符,遞給謝長寂:「等我上岸後,你便來找我。」

  「好。」

  謝長寂接過傳音符,花向晚看著他,頗有些糾結:「不過狐眠見過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跟著我回合歡宮……」

  「你可以用溯光鏡任意變換身份。」

  謝長寂提醒她,走上前來,花向晚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就看他指尖凝出靈力,抬手點在溯光鏡上,輕輕抹去了畫面上那個「謝長寂」的小人。

  「那為何不能用溯光鏡,改變他人呢?」

  畫面上「謝長寂」的小人被抹去,謝長寂感覺著指尖靈力波動,抬眼看她:「我本來也不是存在在這裡的人,不是麼?」

  花向晚聽著這話,眉頭微皺,她想了想,點頭道:「你等一會兒出去試試,如果狐眠不認識你,你就用這個身份找我,如果她認識,到時候我們再編一個身份。」

  「好。」

  謝長寂應聲,花向晚取出溯光鏡,閉上眼睛:「我去了。」

  說著,她眼前浮現出整個畫面無數碎片,她看見海中有一個小人,正趴在劍上,漂泊在海上。

  她立刻朝著那個畫面飛去,等睜開眼睛,便見一個滔天巨浪打了過來。

  她渾身都在疼,看見海浪,趕緊用了一個御水訣壓了下來。

  當年她從雲萊回來的時候,是個純純的劍修,法術只沾過皮毛,度過定離海時吃了不少苦頭。

  現下她雖然還當年那具剛獻祭一個「分身」的身體,但法術卻還刻在腦子裡。

  她緩了口氣,用了一個御獸訣,沒多久,下方就出現一頭鯊魚。花向晚低頭看了一眼鯊魚,招手道:「過來。」

  鯊魚很是乖巧,將她從水裡托起,她拍了拍鯊魚腦袋:「往西境去。」

  鯊魚掉了方向,聽著她的話往西境游了過去,花向晚盤腿坐在鯊魚上,用神識探了一下位置,給謝長寂傳了消息:「現下安全,速來找我,帶點吃的。」

  謝長寂收拾好東西,回頭看了一眼床上在花向晚消失時就出現的「晚秋」,戴上斗笠,背著包裹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身後傳來一聲大喚:「喂!」

  謝長寂回頭,就看狐眠帶著秦憫生站在長廊上,警惕看著他:「你是誰?在我家做什麼?」

  謝長寂動作一頓,便知之前有關於「十七歲謝長寂」的記憶,在狐眠等人腦海中已是全部消失。

  他朝著狐眠點了點頭,輕聲道:「找人,走錯了,抱歉。」

  說著,他便轉身離開。

  走出到街上,他便收到花向晚的消息,立刻御劍趕往定離海方向。

  他琢磨著方才觸碰溯光鏡的感覺。

  溯光鏡對他有感應,他也能操控溯光鏡,也就是說,其實不止花向晚可以選擇自己的身份,他也可以。

  或許,之前那個什麼都不記得、十七歲根本沒見過花向晚的謝長寂——

  就是他自己選擇的身份。

  花向晚總在和他強調,他出去後就什麼都不記得,而他在花向晚的認知中,是這個世界的入畫者,也就是說入畫者不會有記憶,可花向晚和他都能操縱溯光鏡,也就是,他出去,也會有現在畫卷中的記憶。

  想到這一點,謝長寂眼神軟了許多,他抬眼往前,加快速度趕往定離海。

  花向晚坐在鯊魚上,一路和謝長寂釣魚聊天,熬了三天,終於從到了岸上。

  兩百年前,她是傷痕累累被海水沖到岸邊,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才醒過來,她的傳音玉牌丟在了海裡,只能自己想盡辦法爬回合歡宮,剛到宮門口,就昏死過去。

  如今在畫裡早有準備,她從鯊魚上跳下來,一上岸就看見等在岸邊的謝長寂。

  謝長寂看著她,那身衣服是兩百年前他最後一次見她時穿的白衣,現下破破爛爛,整個人經歷風吹日曬,看上去風塵僕僕。

  花向晚見他,挑眉一笑:「喲,來這麼早?」

  謝長寂沒說話,他垂下眼眸,壓下心中那點酸澀和惶恐。

  他走上前,來到她面前,抬手握住她皸裂的手,低頭看著上面傷痕,啞聲開口:「拉到你了。」

  花向晚有些茫然:「啊?」

  謝長寂沒說話,他看著面前人帶了血痕的手。

  他不敢告訴她,兩百年無數次幻境裡,她穿著這一身白衣墜落而下時,他都想拉住她。

  但沒有一次成功過。

  直到此刻,他終於抓住她了。

  「直接回合歡宮嗎?」

  他壓著心中奔湧的情緒,抬眼看她。

  花向晚笑起來:「好。」

  謝長寂看出她身上有傷,知道那是封印魊靈留下的,但他也沒多問,只拉過她,用靈力環過她周身,等她身體舒服下來後,取了自己在路上買的糕點,遞給花向晚,召出飛劍:「走吧。」

  謝長寂御劍,花向晚盤腿坐在劍後方吃點心。

  御劍行了幾天,終於到了合歡宮門口,兩人隔得老遠,便看兩個衣衫上印著合歡花印的修士朝著謝長寂御劍而來,堵在謝長寂面前。

  這兩個修士一個看上去年長些,另一個則還是少年模樣,看上去有幾分羞澀。

  「這位道友,」年長修士開口,言語客氣,卻顯得十分強硬,「合歡宗地界,非本宗弟子不允御劍。若道友前來拜訪,還請卸劍入宮。」

  聽到這話,謝長寂不動,他神色平靜,只道:「我是合歡宮的人。」

  「合歡宮的人?」兩個修士都有些茫然,花向晚背對著謝長寂盤腿坐在肩上,終於出聲。

  「靈東靈北,」花向晚回頭,露出自己那張風塵僕僕的臉,「我都不認識了?」

  看見花向晚,靈東靈北一愣,片刻後,靈東睜大眼,忙道:「少主?!」

  「我回宮了。」

  花向晚由謝長寂攙扶著起身:「通知一下宮裡,開城門吧。」

  「是,那這位……」

  靈東轉頭看向謝長寂,謝長寂沒等花向晚說話,便開口:「我是跟著花少主回來成婚的。」

  「啊?!!」

  靈東靈北齊齊震驚出聲,花向晚也瞬間回頭。

  就看謝長寂平靜道:「天劍宗弟子謝長寂,勞煩通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6:02 PM

第五十三章

  這話出來,連花向晚都被震住了。

  靈東靈北驚愣片刻後,靈東才露出理解的表情,點頭道:「天劍宗啊……」

  合歡宮夢寐以求的雙修宗門,少主真棒!

  反應過來之後,靈東靈北鎮定下來,看著花向晚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崇拜,靈北立刻道:「我這就去通報!」

  說著,靈北化作一道流光衝回去。

  靈東留下來,忍不住打量謝長寂,花向晚礙著靈東在,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道:「走吧。」

  三人慢慢行往宮門,靈東想多和謝長寂說說話,忍不住一直打聽:「謝道君幾歲啊?」

  「應該是二十一。」

  「哦,那和我們少主同歲。」靈東忽視了個那個「應該」,接著追問,「您幾月的?」

  謝長寂看了一眼花向晚,他現下要偽裝什麼都不記得,自然不可能記得生日這種事。

  花向晚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回答:「正月。」

  「那是比少主大三個月。」靈東說著,又開始盤問,「您家裡幾口人?是天劍宗長大的嗎?是內門弟子還是外門?是……」

  「靈東。」花向晚打斷他,「到了。」

  靈東回頭一看,的確到了宮門前。

  他頗為遺憾,上前道:「人到了。」

  聽到這話,宮門緩緩打開,花向晚站在宮門前,看見宮門打開後,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

  為首的是一個紮著馬尾的黑衣女子,腰上掛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卻已化神修為。

  她身後站著一對青年男女和一個黑衣少年,情侶中男人銀衣藍紋,女人藍衣銀紋,他們手拉手站在一起,女子肚子微微凸起,明顯已經有了月份。

  旁邊黑衣少年也生得頗為英俊,腰上掛著短刀,紅繩繫髮,雙眼明亮。

  後面是密密麻麻上百位青年,都探頭探腦往前。

  謝長寂認真看了一下,此時的合歡宮和後面不太一樣,廣場上沒有他之前看見過的一排旗幟,所有東西看上去都十分嶄新精致。

  花向晚看著這些人,眼睛控制不住紅了起來。

  站在首位的黑衣女子見狀便笑起來:「怎麼,去了一趟雲萊,你都學會多愁善感了?」

  「師父……」花向晚哽咽出聲,說著,她雙膝跪下在眾人面前行了個大禮,所有人愣了愣,就聽花向晚啞聲開口,「弟子花向晚,平安歸來。」

  「這……你這是幹嘛?」

  黑衣少年被她嚇到,趕緊上前來攙扶她:「阿晚,你在雲萊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

  「是啊,」藍衣女子也走上來,面上帶了幾分擔憂,扶著她道,「阿晚,是誰傷的你,你說了,師姐為你報仇。」

  「阿晚受傷了?」

  「誰?!誰動的手?!」

  聽見花向晚受傷,所有人都激動起來,花向晚搖搖頭,只道:「沒什麼,二師兄,大師姐,我是封印魊靈時候把修煉出來那個分身給獻祭了,沒受什麼傷。」

  修煉出一個「分身」是合歡宮秘術,多一個「分身」等於多出一條命,花向晚獻祭了一個分身,修為必定大跌,大家心知肚明,倒也沒多說。

  「先回去休養吧,」黑衣女子開口,嘆了口氣道,「此次你辛苦了。」

  說著,黑衣女子抬頭看向旁邊謝長寂,遲疑了片刻,才道:「這位小友……你是……」

  「他是我朋友!」

  這次花向晚沒給謝長寂胡說八道的機會,立刻開口。

  謝長寂乖巧點頭,恭敬道:「晚輩天劍宗弟子謝長寂,見過前輩。」

  不需要多說,「天劍宗」三個字就讓眾人變了眼神。

  旁邊黑衣少年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花向晚肩頭,擠眉弄眼:「阿晚可以啊!說讓你搞回來你就真搞回來了?」

  「不錯,」花向晚師父滿意點頭,「二十一歲骨齡已元嬰,距離化神一步之遙,劍意純正,心智堅定,你這樣的苗子,難得。」

  「師父,」一直沉默著的銀衣青年開口,「讓他們先進去吧。」

  說著,銀衣青年走到謝長寂身側,溫和道:「這位道友,請。」

  說話時,謝長寂便感覺化神期威壓迎面而來,他神色不動,平靜道:「請。」

  花向晚看銀衣青年走過去,頗為擔心:「大師兄不會做什麼吧?」

  「這你就擔心上了?」

  藍衣女子笑起來,扶著她安撫:「放心吧,大師兄心裡有數呢。」

  「頂多斷幾根骨頭,」黑衣少年添油加醋,「別心疼。」

  花向晚不說話,回頭看了一眼被眾人包圍著的謝長寂。

  大家湧上去,嘰嘰喳喳問著問題,大師兄的威壓一直沒撤,謝長寂神色鎮定如常,平靜回答著眾人所有問題。

  花向晚被大師姐扶回房間,仔細問診之後,開始給她開方子:「獻祭一個分身不是小事,你要慢慢養。」

  花向晚不說話,她看著大師姐的肚子,溫和道:「幾個月了?」

  大師姐笑了笑,面上帶了幾分溫和:「七個月了。」

  「想好名字了嗎?」

  聽到這話,大師姐低頭,目光帶了幾分期盼:「靈東靈西靈南靈北,聞風說,還差一個靈南,給他們東南西北湊個數。」

  「哪兒能這麼草率?」花向晚笑起來。

  大師姐將藥方遞給旁邊侍從:「我也這麼說,所以還在和他想呢,你師兄說,東南西北都有守衛,合歡宮這才安穩。別說我了,倒是你,」大師姐眼中笑容淡了幾分,「逸塵他……」

  花向晚聽到沈逸塵的名字,垂下眼眸,只問:「人在哪兒?」

  「按照你吩咐,」大師姐沉聲,「冰河下面。」

  「知道了,」花向晚點頭,「一會兒我去看。」

  大師姐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後,她嘆了口氣:「早些休息吧。」

  「謝長寂呢?」

  花向晚見謝長寂還不回來,有些擔心,大師姐笑了笑:「被你師兄們扣下了,要去看逸塵……」大師姐抿了抿唇,「趕緊去吧。」

  說著,她便收拾起東西,起身離開。

  花向晚洗漱過後,便披上衣服,熟門熟路到了冰河。

  和兩百年後比起來,此時的冰河還不算冷,她站在冰面,能清楚看到冰河之下平靜睡著的人。

  他重新換了衣服,遮住了胸口剖心所造成的刀痕。

  她低頭看著冰河裡的人,輕聲開口:「逸塵,我帶謝長寂回來了。」

  說著,她半蹲下身,摸上冰面:「你別怕,很快,你也會回來。」

  冰面下的人被冰遮著,看不清容貌。靈力從她手上蔓延,冰面一層一層結起來,徹底遮掩了他的容貌。

  她在冰河待了很久,等到半夜,才提著燈回來。老遠就看見長廊上謝長寂被她二師兄扛著,走得踉踉蹌蹌。

  花向晚提著燈上前,看著幾乎已經完全睡過去的謝長寂,整個人有些震驚,忍不住抬頭看向二師兄望秀,皺起眉頭:「你們這喝得也太多了吧?」

  「哪兒多了……」望秀有些心虛,「就一人一杯。」

  「你們一百多個人!」

  花向晚瞪他一眼,伸手把人從望秀手裡撈回來。

  「嘖嘖,」望秀看著她把人進去,靠在門邊嘲諷,「你還沒嫁出去呢,就這麼護著人了?」

  「趕緊走吧你!」

  花向晚從旁邊抓了個枕頭砸過去。

  望秀往旁邊一躲,急道:「我就說你該早點嫁出去,找個人管管你!」

  「滾!」

  花向晚這次直接扔了個法球,望秀不敢多待,直接關上大門跑了。

  望秀一走,終於安靜下來。

  花向晚回頭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謝長寂,她頗有些無奈,給謝長寂餵了醒酒藥,又打了水給謝長寂擦臉,她聽他一直迷迷糊糊喃喃什麼,她湊過去,就聽謝長寂在念著:「師父,白竹悅。」

  「大師兄,簫聞風。」

  「大師姐,琴吟雨。」

  「二師兄,程望秀。」

  「二師姐……」

  花向晚一愣,這才發現他是在背所有人的名字。

  她呆呆看著謝長寂,就看他緩緩張開眼睛,他看著花向晚,似乎是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過了片刻後,他伸手抱住她,低喃:「我都會記得的。」

  花向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難受,她就聽謝長寂一直在低語:「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對不起。

  但是她從這聲音裡聽出一種痛苦,她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沒什麼對不起,睡吧。」

  然而謝長寂只是一直搖頭,反反覆復說:「對不起。」

  花向晚無奈,她放下床簾,和謝長寂躺在一起,聽他說了許久,終於才慢慢睡了過去。

  他習慣性翻身將她抱在懷裡,抱著她,他終於才安穩。

  兩人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過來,師父白竹悅便讓人來請他們過去。

  花向晚領著謝長寂一起去見了白竹悅,白竹悅老早等在茶廳,兩人來了,她笑了笑:「來了?」

  花向晚同謝長寂一起上前,謝長寂恭敬道:「前輩。」

  「聽說昨晚聞風帶著人給你灌酒,你還好吧?」白竹悅看了一眼謝長寂,眼中有些幸災樂禍。

  謝長寂神色平穩:「眾位師兄熱情好客,是長寂酒量太淺。」

  「阿晚,你先等著。」

  白竹悅讓花向晚出去,花向晚遲疑片刻,站起身來,給謝長寂了一個「不要亂說話」的眼神,便走了出去。

  白竹悅看花向晚出門,她低下頭,給謝長寂倒茶:「你修的不是多情劍吧?」

  「晚輩問心劍弟子。」

  「問心劍……」白竹悅神色很淡,「你當真願意來西境嗎?」

  「我已為晚晚轉道。」

  這話讓白竹悅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眉頭微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

  謝長寂聲音平穩:「我來西境之前便已與長輩說明情況,此番來西境,也已身無牽掛。所以師父不用擔心,」謝長寂抬眼,「我雖修問心劍,但對晚晚之心,天地可鑑。」

  「此事阿晚知道嗎?」

  「還不知,我怕她有負擔。」

  聽到這話,白竹悅不言,她低頭喝茶,想了一會兒後,慢慢道:「你們年輕人我也不懂,喜歡就好。阿晚母親還在閉關,等她出關後再見你。」

  「是。」

  「你先去休息,我同阿晚聊聊。」

  「是。」

  謝長寂出了門口,將花向晚叫了進去,白竹悅和花向晚把雲萊的情況大致了解了一下,便皺起眉頭:「所以,你的意思是,魊靈雖然封印了,但一分為二,一半落入了靈虛秘境,另一半不知所蹤。」

  「不錯。」

  「但你看上去並不擔心。」

  白竹悅徑直說出她的不對,花向晚一頓,白竹悅審視著她:「阿晚,你有事沒告訴我。」

  「師父……」

  花向晚低下頭,她捏起拳頭,遲疑著:「我……」

  「不能說?」

  白竹悅了然,花向晚抿緊唇,只道:「我可以說,但是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影響。」

  聽到這話,白竹悅想了想,點了點頭:「那我也不問,順其自然吧。等你母親出來,你就帶謝長寂去看看。哦,你見過他長輩了嗎?」

  「見過了。」

  聽白竹悅說起謝長寂,花向晚放心很多,白竹悅笑起來:「不錯啊,讓你去拐人,就拐個這麼好的,好好用。」

  白竹悅拍了拍花向晚的肩:「你這個雙修道侶,就算不談感情,也很值得。多用用,步入渡劫指日可待。哦,以前好像沒教過你太多雙修秘法,狐眠那個半吊子天天教你些不正經,要不讓吟雨……」

  「不用了,」明白白竹悅要說什麼,花向晚趕緊抬手,「不勞煩大師姐,我自行學習,夠用了!」

  白竹悅聽到這話,便笑出聲來,和花向晚閒聊起來。

  她雖然已經快七百歲,但向來和花向晚交談像朋友,兩人閒聊了一下午,花向晚聽到外面人群喧鬧,便聽琴吟雨敲門:「師父,狐眠回來了。」

  「回來了?」

  白竹悅笑起來,放下杯子,正要說什麼,又聽琴吟雨道:「也帶了一個劍修回來。」

  聽到這話,白竹悅挑眉,轉頭看向花向晚:「你們是不是約好的?」

  「這哪兒能約好?」

  花向晚搖頭,站起身來,伸手去挽白竹悅:「走,我們一起去看看。」

  白竹悅領著花向晚和琴吟雨一起走出去,才到廣場,就看謝長寂和秦憫生被一干弟子堵在了練武場。

  眾人輪流和他們比試著,旁人大聲叫好。

  花向晚走過去,狐眠回頭,看見她,趕緊上前來:「師妹!」

  「師姐。」

  花向晚笑笑,狐眠伸手握住她,猶豫片刻,才道:「你……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花向晚笑起來,抬手指向謝長寂:「你看,我把人都帶回來了。」

  狐眠聽到這話,點點頭,似是放心,隨後道:「逸塵……我們會想辦法的。」

  「我知道。」

  眾人一起聊著天,抬頭看著擂台上青年打打鬧鬧。

  秦憫生和謝長寂被他們車輪戰,打了一下午,兩個人都掛了彩,各自被領了回去。

  花向晚帶著謝長寂回房,給他上藥,一面上藥一面安慰他:「我師兄們也是想領教一下天劍宗的劍法,你別見怪。」

  「我明白。」

  謝長寂點頭。

  但其實他知道,這不過是一群師兄想試試他。就像當年天劍宗一個小師妹要嫁到宗外,多情劍一脈上去差點把人打死。

  那時候他不明白,昆虛子就給他解釋,是因為不放心。想要試一試這個人能不能給小師妹一個安穩生活,所以這個人不能輸,不然是無能,但也不能贏得太好看,不然大家臉面掛不住。

  但這些東西他也不會告訴花向晚,他沉默著讓花向晚上了藥,等到處理好傷口,就傳來狐眠的消息,說她請大家吃飯,讓所有人去一趟。

  狐眠定了一個上等酒樓,花向晚和謝長寂過去的時候,就看酒樓已經坐滿,兩人進來,狐眠招呼著:「阿晚,來這邊。」

  花向晚和謝長寂擠進主桌,狐眠吆喝大家一起吃喝,酒過三巡,狐眠站起來,大聲道:「今天請眾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吃飯,其實是有一件事兒,我想個大家說一下。」

  聽著她的話,所有人看過來,狐眠笑了笑,轉頭看向旁邊秦憫生:「我,狐眠,打算嫁人了!」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哄了起來,狐眠抬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今天我同大家說一聲,按照咱們宮裡規矩,我先擺一個定親宴,再擺喜宴,定親宴我和憫生看好日子了,下個月,十一月十三,大家通知好宮人,全都回來,好好慶祝一下!」

  「好。」

  蕭聞風發話,應聲道:「大家夥聽好了嗎?各支把自己門下弟子都叫回來,給咱們狐眠長臉。」

  「謝大師兄。」

  狐眠聽蕭聞風發話,趕緊道謝。

  蕭聞風嗤笑,轉頭看向花向晚:「阿晚,你呢?定什麼時候?」

  「再說吧,」花向晚端著酒,「我可還得等我娘出關呢。」

  「也是,」琴吟雨笑起來,「其他人的婚事隨意,阿晚的婚事可是宮主親自盯著。」

  「那狐眠定親宴一事,誰來操辦?」

  蕭聞風看了一眼周邊,花向晚立刻舉手:「我來。」

  兩百年前就是她來辦,這次,依舊讓她來。

  「好!」狐眠高興道,「阿晚,交給你我放心,師姐敬你一杯。」

  花向晚點頭,舉杯和狐眠對飲。

  定下訂婚宴的事情,合歡宮就忙了起來,定親這件事不像成婚那樣要邀請許多外人,但合歡宮上下人也不少,吃飯喝酒細節都要一一掌管。

  上一世花向晚在病中,沒有仔細排查,許多事都是讓其他人經手,這次她親自來,從食材選料到瓷器都一一檢查。

  秦憫生則交給了謝長寂,由謝長寂負責盯著。

  等到定親前七日,謝長寂突然趕回來,告知花向晚:「秦憫生要走。」

  「去哪兒?」

  花向晚立刻回頭。

  「說要去斷腸村取半年前埋下的酒。」

  花向晚聽到這話,皺起眉頭,隨後道:「你跟著他去。」

  「好。」

  謝長寂說著,花向晚有些不放心,現在他只是元嬰,單獨出去始終有些危險。

  她想了想將溯光鏡取出來,交到謝長寂手中。

  「溯光鏡你帶上,如果你遇到危險,可以利用此物逃生。這個世界是由溯光鏡所操控的世界,到迫不得已,你可以開啟它離開這裡。」

  說著,她抿緊唇:「活著最重要。」

  「我明白。」

  謝長寂點頭,轉身準備離開,突然就聽窗外傳來兩緩三急的敲窗聲。

  謝長寂轉頭看過去,花向晚面色平淡,只道:「趕緊去吧。」

  謝長寂遲疑片刻,又看了一眼窗戶,終於還是離開。

  等謝長寂出門,花向晚才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就看一隻黑色烏鴉在邊上蹦躂,歪了歪頭:「你從雲萊帶回來那個男人呢?我千里迢迢從鳴鸞宮趕過來,可不是為了見你的。」

  「走了。」

  花向晚轉身走進屋子,漫不經心:「趕緊去找你的望秀,你來一趟可不容易。」

  「可不是嗎。」

  烏鴉從窗戶上跳下來,化作一個妙齡女子,她打量了一下周遭,嘆了口氣:「可惜來晚了,我被又派到邊境去了,下次來看我們家望秀,不知道啥時候。」

  花向晚不說話,給自己倒著茶。

  秦雲裳坐到她旁邊,想了想:「那個……沈逸塵的事情……」

  「知道就別提了。」

  花向晚打斷她,催促她道:「趕緊去見望秀,情郎可比姐妹重要。」

  「瞧你這話說的,」秦雲裳撐著下巴,「日後我和望秀成了親,天天都可以見,姐妹可就不一樣了,你要被拐跑了,我可見一眼少一眼。」

  「放心吧,拐不跑。」

  花向晚喝著水:「咱們日後的日子,長著呢。」

  「好吧,」秦雲裳直起身,「知道你還好,那我就不和你聊了,我時間緊,去見見望秀就得走了。」

  「嗯。」

  「我和望秀說好了,等你娘閉關出來,他就上門提親,以後咱們就能經常見面,不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的。鳴鸞宮那鬼地方我真是受夠了。」

  「知道了,」花向晚低頭看著地面,「趕緊去吧。」

  「好嘞。」

  秦雲裳從起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花向晚看著她的背影隱於月色,抬起杯子,將杯子裡的涼水喝完。

  謝長寂在不遠處,看著秦雲裳離開。

  他腦海中閃過他還是「謝無霜」時,最初和花向晚相見,秦雲裳刺殺花向晚的時刻。

  他微微皺眉。

  但片刻後,他便不願多想,悄無聲息從屋簷躍下,追著秦憫生的蹤跡,離開了合歡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7:08 PM

第五十四章

  謝長寂跟著秦憫生跟了三日,他每天給花向晚傳音通知情況。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秦憫生一路上什麼都沒做,他日夜兼程趕路,要在訂婚宴之前將酒取回來。

  三日後,秦憫生終於到了他母親墳前,謝長寂給花向晚傳了信,便跟著秦憫生上山。

  他不遠不近跟在秦憫生身後,秦憫生到了他母親墳頭,簡單除了草,便從墳前將酒挖了出來,放進乾坤袋中。

  他開了一壇,倒了一半給他母親,隨後低聲開口:「娘,孩兒要成婚了,就是上次你見過那個姑娘,我想你應該喜歡。」

  「日後,巫蠱宗我不執著了,名利血脈,高低貴賤,我都不多想了。」

  「娘,你不必掛念我,輪迴道上,放心走吧。」

  說著,他舉起酒壇,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也就是這一刻,謝長寂察覺周邊有什麼簌簌之聲,同時有一種莫名的危險襲來,他立刻給自己加固了用於隱匿的結界。

  修士的直覺都十分敏銳,雖然他現在在幻境中的修為回到兩百年前,只是元嬰,但是多年打磨出來與天道共鳴直覺,卻依舊是精準。

  他察覺危險不久,秦憫生也立刻意識到不對,冷聲開口:「誰!」

  話音剛落,一隻金蟲從旁邊猛地襲來,秦憫生拔劍回身,猛地斬下金蟲。

  頃刻之間,林中蛇蟲如浪潮而來,秦憫生一劍橫掃過去,劈出一條道路,便立刻試圖御劍出去。

  然而腳下泥土一隻手破土而出,一把拽住他的腳腕,秦憫生一劍斬下手臂,手飛出去,卻不見一滴血,反而是一具具腐屍從土中破土而出。

  巫蠱宗可利用蠱蟲控制屍體,但控屍一術只有巫蠱宗高階能做到,而同時控制住這麼多屍體的……

  「巫楚?!」

  秦憫生瞬間反應過來,此番竟是巫蠱宗宗主、他的親生父親親自來了!

  巫楚乃化神期巔峰,與他雲泥之別,他絕不可能是巫楚的對手。

  而他出聲瞬間,從泥土中爬出的腐屍便直接衝了出來!

  這些腐屍動作極快,雖然都只是築基期的修為,但他們根本沒有神智,不懼痛苦,人數一多,密密麻麻撲過來,竟將秦憫生困了起來。

  謝長寂藏在樹上,悄無聲息抬手放在劍上,直覺有更大的危險潛伏在周邊。

  秦憫生在林中被團團圍住,他像一隻走到窮途末路的雄獅,和旁邊鬣狗拚命撕扯,謝長寂察覺他靈力開始衰弱,手中長劍也慢了下來,也就是一個破綻,一隻金蟲猛地飛出,直沖秦憫生眉心!

  秦憫生睜大眼,整個人直覺額間一陣劇痛,隨即一股麻意在全身散開,他腳下一軟,便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這時腐屍和毒蟲蛇蟻終於安靜下來,一個個寬袍帶著厚重髮髻的人從密林中現身。

  秦憫生全身使不上半點力氣,他喘息著,抬頭看向周遭,一眼就鎖在了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上,咬牙出聲:「巫楚。」

  男人神色平靜,他沒有走到他旁邊,反而是領著眾人側身,所有人微微躬身,蛇蟲讓出道來,似是在等待著誰出現。

  風越發寒冷,夾著枯葉從秦憫生髮間捲過,他冷聲開口:「你們想做什麼?」

  「你答應過的事。」

  林間傳來一個青年溫和的聲音:「你忘了嗎?」

  這聲音傳來,便帶來一種無形的威壓,壓在秦憫生身上。

  風中隱約傳來血氣,秦憫生直覺危險,捏緊了劍,他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他唯一答應過、卻反悔了的事,只有接近狐眠。

  「我早已說過,這事兒我不做了。」

  秦憫生低低喘息著,掙扎著想要起身:「你們把我殺了吧!」

  「跟了這麼久,」青年的聲音越來越近,眾人遠遠看見一頂小轎,從林中漫步而來,「狐眠只看上了你一個人,你怎麼可以死呢?」

  「你生於卑賤之軀,難道就不想爬到萬人之上?你被辱罵、被嘲笑,你母親一生因凡人身份幾經痛苦,你就不想證明一下,螻蟻亦可為雄鷹?」

  「放開我!」

  秦憫生想要掙扎,小轎已緩緩停在他面前。

  「秦憫生,感情算不得什麼。」

  白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從雲紗轎簾中探出,謝長寂感覺周邊靈氣突然劇烈震蕩起來,天上風雲變色,電閃雷鳴,似是有什麼規則被人徹底扭轉破壞,一道光芒從青年指尖籠罩在秦憫生身上,秦憫生感覺自己魂魄彷彿是被人徹底撕裂開來,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奮力掙扎,然而金蟲和巨大的實力差距狠狠壓制著他,他像螻蟻一般在地面扭曲著抗爭。

  謝長寂平靜注視著秦憫生魂魄被眼前人活生生撕扯開來,隨後一道白光從他頭頂浮起,輕飄飄落入青年手中。

  而這時,秦憫生神色也慢慢平靜下來,他臉色慘白,但目光卻十分冷靜。

  青年聲音溫和而冰冷:「愛過的人會不愛,恨過的人會相守,唯有強大,才是永恆。」

  秦憫生不說話,青年再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放棄狐眠,配合我們,你得到巫蠱宗繼承資格,未來,你可能成為九宗宗主之一,於西境呼風喚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或者——」

  青年輕笑:「為一個女人,死在這裡。」

  秦憫生聽著這話,抬眼看向青年手中白光:「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只是,取走了你一魄。喜、怒、哀、懼、愛、惡、欲,」青年張開手,隱約可見那白光之中,是一個小人,「七魄之中,唯『愛』之一魄,我已為你清掃。」

  秦憫生不說話,他盯著那一魄,好久,終於開口:「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此毒名為『極樂』,服用後如重醉,神智不清,靈力阻塞,你定親宴當日,想辦法讓合歡宮中人食下。」

  「都已經下毒了,」秦憫生嘲諷,「直接用劇毒不好嗎?」

  「毒性越大,越容易被察覺。」

  青年倒也不惱,耐心回應:「有琴吟雨在,天下沒有她驗不出的毒。但這『極樂』為藥宗新創,它不是毒,只是烈酒,並無毒性。」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秦憫生盯著轎子,「你又是誰?」

  青年沒說話,巫楚抬眼,冷聲訓斥:「豎子!不得無禮。」

  「各有所圖。」

  青年似乎也不覺冒犯,聲音中帶了幾分笑:「合歡宮強盛至此,修士修為精純,何不作為養料,以供眾人呢?」

  西境直接掠奪其他修士的修為之事,過去並不少見,但合歡宮強盛以來,一直力絕此事,已經多年未曾公開有過。

  聽到這話,秦憫生便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冷著臉:「你們想吃了他們?」

  青年沒有回話,他似乎凝視著一個方向,謝長寂頓覺不對,也就是那一剎,一條透明青龍從轎中猛地撲了出來,朝著謝長寂咆哮而去!

  謝長寂毫不猶豫拔劍,凝結所有修為朝著青龍狠狠一劈!

  劍光和青龍對轟在一起,靈力震蕩開去,所有人都被逼得立刻開了結界。

  遠高於謝長寂的渡劫期修為將他猛地擊飛,謝長寂剛一落地便立刻知道對方實力,全不戀戰,瞬間化作一道法光消失。

  「追。」

  轎中青年冷聲開口:「我擊碎了他的傳音玉牌,他聯繫不上人,調人過來,堵死回合歡宮的路,直接殺了他。」

  「是。」

  巫楚立刻回應,轎中青年抬手將秦憫生的一魄往秦憫生方向一推:「秦憫生,這一魄本座還你,如何選擇,本座也由你。」

  柔和的白光落在秦憫生手中,他接過白光,轎子被人抬起,青年語氣平和:「是生是死,你自己選。」

  秦憫生沒說話,他跪在地上,手裡握著那一道白光。

  等所有人都轉身,他終於開口:「為什麼不直接操控我?」

  聽得這話,青年笑起來:「你可知,這世上唯一不能操控的,就是人心?」

  秦憫生抬眼看向軟轎,軟轎朝著遠處走去。

  「我可以操控你的身體,但若你不是秦憫生,狐眠又怎會不知?」

  「只有你是秦憫生,才能騙得了她。」

  說著,所有人都跟隨著軟轎離開。

  等周邊空蕩蕩一片,眾人彷彿不曾出現時,秦憫生腦海中劃過無數畫面。

  年少受人欺辱,修道無門,十八歲仰望天之驕子,滿心豔羨。

  他許諾過自己,早晚有一日要走到高處,要受人認可,要功成名就。

  過往那些憎怨憤恨湧上來,明明他記得狐眠,記得他們所有經歷的事,記得山盟海誓,也記得自己說過「未來我就有一個家」,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記憶卻毫無情緒波瀾。

  他捏起那一魄,好久後,取出一個小木盒,他將那一魄放進木盒,埋在母親墳墓旁邊。

  然後他捏著極樂,站起身來,往合歡宮的方向行去。

  他往合歡宮趕時,花向晚也在嘗試聯繫謝長寂。

  謝長寂給她發最後一個消息後,便再無音訊,一開始她倒也沒在意,她事情多,每日忙碌著訂婚宴的準備,還要一一排查過過去的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同他說話。

  但等晚上她單獨聯繫人還聯繫不上時,她便知道情況不妙。

  只是她已經把溯光鏡給了謝長寂,如果謝長寂真的生死攸關,那他肯定會開啟溯光鏡,這樣一來,她或許也沒辦法待在這裡,這個世界會立刻崩塌。

  可現在她沒有感知到任何溯光鏡開啟的消息,那謝長寂……或許還沒到斷臂求生的程度。

  她心中不安,想了想,便暗中讓人出去找人,隨後又拿紙片剪了幾隻蝴蝶,將蝴蝶在謝長寂穿過的衣服上一抹,紙片蝴蝶便成了真的蝴蝶。

  蝴蝶在她手中振翅,她遲疑片刻,終於出聲。

  「若是安全,就別回來了,到斷腸村等我。」

  很快合歡宮就會成為人間煉獄,他回來反而危險。

  說完,她抬手往外一推,蝴蝶便振翅飛出去。

  這是尋人用的蝴蝶,但只能送信,不能報信。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謝長寂,能不能傳達到這個口信,可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她每日想辦法用各種法術尋找謝長寂的蹤跡,隨著時間推移,她心中不安越深,等到三天後,訂婚宴前一夜,花向晚突然聽到宮裡鬧起來,她趕忙起身,到了門口,就看狐眠拉著秦憫生走了進來,秦憫生手中提著酒,狐眠正低頭檢查著酒壇,深吸了一口氣,高興道:「是我釀的那個味兒!」

  花向晚不說話,她盯著眼前秦憫生,對方和平日一樣,看上去沒太大改變,正低頭看著狐眠,察覺她的目光,秦憫生抬起頭來,似是疑惑:「花少主?」

  「嗯?」

  狐眠聽秦憫生說話,也抬起頭來,看著花向晚,頗為好奇:「阿晚?你怎麼在這兒?」

  「哦,」花向晚笑起來,面上有些疲憊,「我聽見外面有人來,還想是不是長寂回來了。」

  謝長寂失蹤這件事大家都知道,狐眠面上也有些擔心,只道:「你放心,望秀已經派人在找了,他不會出事的。」

  「我想也是。」

  花向晚點點頭,隨後看著秦憫生:「不過,長寂是在秦道友離宮那一夜一併不見的,不知秦道友是否見過?」

  「沒有。」秦憫生搖頭,只道,「當夜我是一人出宮。」

  「這樣,」花向晚有些惋惜,「叨擾了。」

  花向晚聽著秦憫生的話,便轉身離開,她聽著身後狐眠高興說著自己酒有多好,走到房中,她想了想,

  等做完能做的,她站在空蕩蕩的房間,看著不會回應的玉牌,莫名就有一種熟悉的孤寂感湧了上來。

  這一年和謝長寂相伴太久,她竟然都忘了,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

  她靜靜看著,過了許久,終於還是披了一件外衣,提著燈走向後院冰河。

  她習慣性停在冰河面前,看著冰河下看不清容貌的人影,內心平靜下來,她看了一會兒,輕聲道:「逸塵,秦憫生回來了,明日就是狐眠師姐訂婚宴,很快,我就會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

  冰下的人不會回聲,花向晚笑了笑:「到頭來,好像還是你在這裡。」

  本來以為,入了畫,在幻境之中,便會有所不同。

  以為他能陪著她走完最後這一段路。

  但上天似乎總在開這種玩笑,總有不得已的理由,告知她,這是她自己走完的一生。

  「也好,」她垂下眼眸,「他不在,也好。」

  不然習慣了有人在身邊,或許就捨不得了。

  她在冰面站了一會兒,終於才轉過身,回到自己屋中,拉上被子。

  而這時,謝長寂殺了最後一個追上來的人,終於力竭,他躺在一個小丘上,低低喘息著。

  血流得太多,讓他有些暈眩,他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合歡宮的方向。

  巫蠱宗一路都在增派人手,把他逼得離合歡宮越來越遠,如今他要回去,還有好幾日路程。

  他靠在小丘上喘息,一隻蝴蝶翩飛而來。

  這是十一月中旬,根本不該有蝴蝶的存在,謝長寂感覺到熟悉的靈力,他抬起手,蝴蝶就落在他手上。

  感知到他的瞬間,蝴蝶傳來一個女聲:「若是安全,就別回來了,到斷腸村等我。」

  音落,蝴蝶化作毫無生命的紙片,飄落在地。

  聽到這聲安排,謝長寂緩了緩,他閉上眼睛,過了片刻,他咬牙撕開衣衫,快速包紮好傷口,又重新起身。

  兩百年前,他已經不在過一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8:39 PM

第五十五章

  花向晚一覺醒來,靈北便抱著一大堆文牒走了進來,忙道:「少主,這是今天的菜譜,您再核對一遍……」

  「這是今日坐席位置,您再看看……」

  「這是今日各處人手安排……」

  花向晚聽著,點頭將文牒拉過來,一一核對。

  等做完這些,她起身,去盯了細節。

  到了黃昏開席,合歡宮幾萬弟子齊聚廣場,高階弟子在大殿,低階弟子露天開宴。花向晚站在高處,看著燈火絢爛的合歡宮盛景,神色平靜。

  後來合歡宮再沒有過這種盛況,宗門凋零,雖為三宮,但弟子不過幾千,甚至還比不上陰陽宗、巫蠱宗這樣的大宗門。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琴吟雨由蕭聞風攙扶著走進來,見花向晚站在大殿長廊,有些奇怪:「阿晚不進去嗎?」

  「師兄,師姐,」花向晚笑著回頭,「我不是在等大家嗎?你們先入座。」

  「你也別太忙,」琴吟雨走上前來,給花向晚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溫柔,「身體為重,今晚少喝些酒。」

  「知道。」

  花向晚說著,轉頭看旁邊蕭聞風:「大師兄,帶師姐進去吧。」

  蕭聞風點點頭,扶著琴吟雨,進門之前,又看了一眼花向晚,只道:「若明日還沒有謝長寂的消息,我出去找。」

  花向晚一愣,隨後便笑了起來,蕭聞風慣來是這樣的,雖然話說得不多,卻會把每個人都放在心裡。

  她點了點頭,只道:「謝師兄。」

  合歡宮內門弟子一共一百零三人,基本都在元嬰期以上,這也是合歡宮的未來和支柱。

  這些人陸陸續續進了大殿,還有二十人留在外宮,領著人巡查守衛,要等夜裡換班才能過來。

  人都來得差不多,程望秀才姍姍而來,花向晚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二師兄,你也來得太晚了。」

  「嗨,」程望秀擺手,「還不是秦雲裳話多。她不是被輪到邊境去守關了嗎,現下和我說感覺不太對,問她什麼不對又說不上來,就拖著我說話。」

  說著,程望秀似乎想到什麼,輕咳了一聲:「那個……宮主……什麼時候出關你知道嗎?」

  「做什麼?」

  花向晚看他一眼,知道他是有話要說。

  程望秀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轉頭和花向晚並肩站著,支支吾吾:「就……鳴鸞宮這些年和咱們關係不好,那雲裳每次都來得偷偷摸摸的,我和她也……也好幾年了是吧,那現在狐眠都有著落了……我就想宮主出面,」程望秀轉頭,朝著花向晚擠眉弄眼,「幫我說說。」

  「當初雲裳還在合歡宮求學我就讓你直接向我娘說,讓她留下來,現在知道後悔了?」

  花向晚瞥他一眼,程望秀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她那時候年紀還小,我……我不也是想讓她多看看。我活了幾百歲,什麼樣的人物都見過了,她見過幾個人?」

  程望秀說著,語氣裡帶了些不安:「要是和我早早在一起結成道侶,後面又見到了其他人,」他低聲嘀咕,「還不如沒在一起過呢。」

  「現在她年紀也不大,」花向晚聽不明白,「你又覺得可以了?」

  「那幾年前我是這麼想,現在……現在我改主意了,」程望秀語氣篤定,他轉頭看她,「管她未來如何,我總得試試不是?」

  花向晚聽著,片刻後,她輕笑一聲:「行,等我娘出來,我同她說。」

  「行嘞。」

  程望秀放下心來,擺手:「那我走了。」

  程望秀進了大殿,花向晚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時候,便轉頭走了進去。

  一進殿裡,大家已經自己先熱鬧著開始聊起來。

  高處坐著白竹悅,花向晚到她旁邊下面一點的位置落座,讓旁邊人宣布宴席開始,白竹悅率先舉酒,宣布了狐眠和秦憫生的婚訊,兩人一起站起來朝眾人行禮。

  之後大家便輪流給兩人祝酒,酒過三巡,狐眠站起來,高興道:「諸位,半年前我親手釀了一批酒,就想著今日和大家夥一起喝了它!來!」

  狐眠取了酒壇,同秦憫生一起上前,給所有人倒酒:「來試試我的手藝。」

  眾人不疑有他,花向晚坐在高處,看著狐眠高高興興給大家一碗一碗倒酒。

  等到她面前時,琴吟雨開口:「阿晚就不必了,她身上還有傷。」

  「喲,」狐眠笑起來,「可惜了,你嘗不到我手藝。」

  「還是給一碗吧,」花向晚端起酒碗,笑著開口,「喝幾口,無妨。」

  「豪氣!」

  狐眠給她倒了酒,花向晚看著晶瑩的酒水,面色平淡,等狐眠走後,她低頭抿了一口。

  二十一歲的時候,她不擅長用毒,可後來在藥宗,跟著薛子丹學了許久,薛子丹的手藝,她一口就嘗了出來。

  極樂,不是毒,而是一種無色無味的酒。

  只是對於修士而言太過烈性,會造成修士靈力運轉不暢。

  沈逸塵是頂尖的醫者,薛子丹則是煉毒的天才。

  用的不是毒,琴吟雨察覺不出來,倒也正常。

  花向晚放下酒碗,看著大家熱熱鬧鬧,鬧騰半夜,大家都醉得厲害,花向晚招呼弟子進來,把所有人扶著離開。

  在場沒喝酒的就她和琴吟雨,蕭聞風醉得厲害,琴吟雨過去照看,花向晚便一個人提著燈,又去了冰河。

  一切和記憶中沒有兩樣,到了子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直直劈在合歡宮最高的雲浮塔上!

  花向晚母親就在雲浮塔閉關,這一下地動山搖,所有人仰頭看去,隨後就見天雷一道道劈下來!

  花向晚靜靜仰頭看著天雷,身邊是冰河下的沈逸塵相伴,沒一會兒,琴吟雨便帶著人跑了過來。

  「阿晚,」琴吟雨輕喘著粗氣,「宮主突破,怕是要渡劫了。」

  「嗯,」花向晚點頭,只道,「讓諸位師兄師姐去布陣,師父呢?」

  「白長老已經趕過去護法,但渡劫期的天雷……」琴吟雨抿唇,「我們怕也幫不了什麼。」

  花染顏雖然不是魔主,卻也是西境多年來的第一高手,碧血神君當年上位,也是在花染顏許可之下,兩人從未正式交手。

  她的天雷,合歡宮無人能幫,西境怕也沒誰能做什麼。

  花向晚仰頭看著雲浮塔,白竹悅應該帶著其他弟子趕到,開了結界之後,天雷的動靜便不再影響旁邊人。

  琴吟雨見她平靜,也受她感染,慢慢冷靜下來。等意識到自己居然是在師妹的引導下平復,她忍不住笑起來:「去雲萊這三年,你倒磨煉了不少。」

  花向晚聽這話,轉頭看過去,琴吟雨眼中帶了幾分心疼:「以前你師兄常說,你脾氣太傲,沒有受過什麼打磨,日後繼承合歡宮,怕你壓不住。如今在雲萊,也不知你是遇到了什麼,倒是有些少宮主的樣子,宮主也就放心了。」

  「人總會長大嘛。」

  花向晚輕笑:「以前總是你們替我撐著,是我不懂事。」

  「你不懂事,你大師兄其實也高興。」琴吟雨搖搖頭,面上溫和,「聞風以前同我說,盼著你懂事,但又希望你別懂事。人一輩子,要長大總得付出代價。」

  花向晚聽著琴吟雨的話,喉頭微哽,她想說些什麼,就感覺地面微微震動。

  這種震動彷彿是大軍來襲,琴吟雨直覺不對,隨後就聽城樓上傳來鼓聲。

  這是召集弟子集結之聲,花向晚立刻抬手劃開傳音玉牌,就聽靈東急道:「少主,十里之外,有大批魔獸朝著合歡宮過來了!」

  「有多少?」

  花向晚冷靜詢問。

  「數不清,」靈東語氣急迫,「至少十萬。」

  聽到這話,琴吟雨睜大了眼。

  魔獸是在西境邊境異族,他們沒有人這樣的神智,純粹是獸類,但十分凶猛。邊境早就以大量法陣修築高牆設防,而且層層關卡,如此多數量的魔獸,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直接來到合歡宮宮門十里之外?!

  「讓狐眠過去,將現在還清醒的弟子都召集起來,法修都到城樓上集結,體修全部到城外。」

  花向晚直接下令:「我這就過來。」

  「阿晚!」

  聽到花向晚的話,琴吟雨一把抓住她,急道:「現下還清醒的弟子最多不過金丹期,你讓他們直接去城門外他們不一定……」

  琴吟雨不忍心將後面的話說出來,花向晚平靜抬眼,只道:「法修很難一下誅殺所有魔獸,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他們一旦靠近城牆,對法修是極大的威脅。師姐,你現在想辦法去叫醒醉了的師兄師姐,同時通知合歡宮後面主城的普通人立刻離開。」

  說完,花向晚便拉開琴吟雨的手,轉身朝著城牆御劍過去。

  一到城門,她便看見弟子已經結陣在城門前,法修在高處一派戰列,遠處獸群狂奔而來,越來越近,巨大的如鳥的獸類緩慢振翅,跟隨著獸群而來。

  狐眠安排好人,見花向晚過來,立刻道:「沿路駐點弟子呢?就算邊境的人不通知我們,我們自己的人呢?怎麼一點通知都沒有?!」

  「現下說這些沒有意義。」

  花向晚從乾坤袋中將尋情抽了出來,狐眠一愣,就看花向晚冷靜道:「我帶弟子守住城門,你保證城樓上弟子靈氣不要用到枯竭,影響金丹運轉。」

  說著,花向晚便往前去,狐眠一把抓住她,大喝:「你回去!」

  花向晚回頭,就看狐眠似是反應過來:「你是少宮主,你衝在最前面算什麼事?去聯繫各宗各門,立刻求援。」

  花向晚不說話,狐眠甩出鞭子,情緒稍作鎮定,認真道:「我下去。」

  說著,她二話不說,從城樓上縱身躍下。

  花向晚提著尋情,想起當年也是這樣。

  只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結果,所以她覺得狐眠說得沒錯,她當務之急是求援,是叫醒所有精銳弟子,是等待她母親成功飛升,在前往上界之前,救合歡宮於水火。

  那時候她充滿希望,覺得有無數人能救她。

  她抿緊唇,悄無聲息捏起拳頭,看著魔獸越來越近,眼看著到達法修能夠攻擊的範圍,她立刻抬手,提高了聲:「動手!」

  話音剛落,無數法陣瞬間展開,那些魔獸一頭頭狠狠撞在法陣之上,法陣中千萬火球轟然而下,落到獸群後方炸開。

  與此同時,飛在高空中的鳥獸朝著城樓俯衝而來,火焰從他們嘴中噴射橫掃向整個合歡宮,花向晚身邊高階弟子足尖一點,便躍到高處,同那些飛獸打鬥起來。

  花向晚一面觀察著局勢,一面聯繫各宗。

  面對這些沒有神智的東西,法修守到清晨,終於還是有漏網之魚衝破法陣,守在城門前的弟子立刻湧上,斬殺這些單獨突破進來的獸類。

  天一點點亮起來,一條白骨龍狠狠撞在結界之上,一瞬之間,結界裂開一條大縫,花向晚正要拔劍,就看一道法光從合歡宮後方猛地轟來,在白骨龍第二次襲擊之前,將白骨龍猛地轟飛開去!

  法光落在結界之上,結界立刻被修補好,花向晚抬頭看去,就見蕭聞風立在高處,平靜道:「狐眠。」

  戰場上廝殺著的狐眠回頭,就看蕭聞風看著她,聲音微冷:「你和阿晚回去找你二師姐,她有事要和你們商量,這裡我來。」

  說著,蕭聞風抬手一揮,滔天一般的火焰朝著獸群猛地襲去。

  這是最精純的三昧真火,只有修煉到頂尖的純火系修士才能擁有,獸群瞬間哀嚎出聲,蕭聞風催促:「走。」

  狐眠也不再停留,足尖一點躍上城門,同花向晚一起趕回後院。

  靈北等在後面,見他們過來,便立刻領著她們去了大殿。

  「二師姐什麼事?」

  狐眠喘息著,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靈北抿唇搖頭,什麼都不說。

  花向晚倒什麼都沒問,因為她什麼都知道。

  三人走到大殿,狐眠急急打開殿門,只是剛一打開,刀風迎面而來,狐眠尚未來得及閃躲,就被利刃猛地架在脖子上!

  狐眠驚得往後一退,抵在門上,就看程望秀舉著雙刀,神色中全是恨意。

  「二師兄?」

  狐眠愣愣開口,花向晚走進門來,看著程望秀的動作,抬手按住他的刀,淡道:「二師兄,先說事。」

  「是不是你?!」

  程望秀不理會花向晚,死死盯著狐眠,狐眠滿臉茫然:「什麼?」

  「還裝?!」

  程望秀激動出聲:「是不是你在酒裡……」

  「望秀!」

  琴吟雨終於出聲,叫住程望秀。

  程望秀捏緊了刀,花向晚拉開他,可他就是盯著狐眠,狐眠滿臉茫然,看了一眼大殿,就見所有內門弟子都在此處,有的還暈著,有的坐著打坐,花向晚轉頭看向琴吟雨,平靜道:「二師姐,怎麼回事?」

  「昨晚吃的東西有毒。」

  琴吟雨聲音微冷:「現下所有內門弟子靈力無法運轉,修為低的甚至還在昏迷。阿晚,昨夜的飲食都是你負責。」

  「是。」

  花向晚平靜道:「也都交給二師姐驗過。」

  「可狐眠的酒水我沒驗,你交給了藥堂的弟子,什麼理由?」

  「狐眠師姐酒水給得太晚,你懷著孕,我怕你辛苦。」

  花向晚垂下眼眸,說著這些話,她莫名覺得有些難受。

  雖然她清楚知道,薛子丹的極樂,就算給琴吟雨驗她也驗不出來,可她卻始終還是忍不住想,萬一呢?

  萬一,琴吟雨驗得出來呢?

  她怎麼會覺得,狐眠給的,就一定沒問題呢?

  「你們是說酒有問題?」

  狐眠終於聽明白,她滿臉震驚:「不可能,這酒是我親手所釀,是憫生交給我,我給你們倒的,沒有第三……」

  話沒說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旁邊程望秀冷著聲:「秦憫生呢?」

  狐眠呆呆回頭,她看著面帶嘲諷的程望秀,對方又問了一遍:「秦憫生呢?」

  狐眠意識到什麼,猛地轉身,琴吟雨叫住她:「不用找了,他不見了。」

  狐眠愣在原地,她下意識喃喃:「不可能的……」

  「有什麼不可能?」聽著狐眠的話,程望秀激動起來,「外門弟子都沒事,只有喝了你的酒的內門弟子出事,你還說不可能?!狐眠你瞎了眼!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你是不是為了個男人連師門都不要……」

  「我沒有!」

  狐眠猛地出聲,她捏著拳頭,一隻眼微紅,她盯著程望秀,只道:「不可能是他,我這就去找他。」

  說著,她拿出傳音玉牌,一次次傳音。

  而對方了無音訊。

  只有斷腸村墳頭,一縷柔光,消無聲息從突然中漂浮而出。

  琴吟雨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只道:「我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和你們商議,現下我們有三條路。其一,我幫著眾位師兄弟妹恢復,但我不確定能恢復到什麼程度,他們能上就上,熬到救援,但,死傷不知。其二,徹查此事,找到解藥,再讓內門弟子上去,等到救援。這樣一來,外門弟子……怕是死傷慘重。最後一條路,」琴吟雨看著眾人,抿了抿唇,「棄宮離開。」

  如果此時棄宮逃走,這裡的內門弟子或許都能保全性命,但外門弟子絕對來不及逃脫,而花向晚母親的天劫也必定被打擾,難以飛升,最重要的是,合歡宮之後,一座又一座凡人城池,必然遭難。

  以這些獸類遷徙的速度,沒有任何城池能夠及時逃難。

  在場眾人沒有說話,琴吟雨低下頭:「現下,宮主渡劫,白長老也在雲浮塔上,另外三位長老在外,我和你們大師兄的意思是,你們願意留下的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帶著想走的弟子離開。」

  說著,琴吟雨抬頭:「你們意下如何?」

  沒有人應答,片刻後,程望秀直接道:「師姐,我先去城樓了,你幫其他弟子吧。」

  說著,他轉身離開。

  琴吟雨看向旁邊狐眠,狐眠稍稍冷靜,她提著手中鞭子,咬牙道:「秦憫生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去守城,只要我還活著,一定會把他抓回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說完,她跪在地上,給眾人叩了三個響頭,起身走了出去。

  琴吟雨看向花向晚,花向晚平靜道:「合歡宮不能棄宮,秦憫生找到機率太小,若師姐這裡不需要我幫忙,我就去城樓了。」

  說著,她跟著走出去。

  回到城樓後,她拔出劍來,從城樓一躍而下,揮劍直接砍向獸群。

  和記憶裡一樣,接下來就是無盡的廝殺與揮砍,這些魔獸根本不像以前在邊境見過那樣,他們彷彿是受了什麼刺激,異常凶猛,每一隻都幾乎是金丹期以上,要好幾個外門弟子才能圍剿一隻。

  花向晚不斷揮劍砍殺在獸群中,慢慢都快忘記了,這是個幻境。

  她好像回到當年,和師兄姐弟們奮戰在側,周邊全是獸類嚎叫,漫天血液飛濺。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浮塔上,渡劫期法光猛地轟了出來!

  那道法光帶著威壓,一瞬之間橫掃獸群,一隻隻魔獸在法光中灰飛煙滅,有人激動出聲:「是宮主!」

  說著,所有人回頭看向雲浮塔,就看見塔頂天雷漸消。

  高處蕭聞風臉上也帶了一份喜色,所有弟子都歡喜起來:「宮主!宮主渡劫成功出關了!」

  花向晚遙遙看著遠處,她有些恍惚。

  她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退縮著的人群,清楚知道,不是,不是渡劫成功。

  這才是開始。

  她微微閉眼。

  「花向晚。」

  雲浮塔上,她母親冰冷的聲音傳來:「你過來。」

  「少主,」靈北站在她旁邊,喘息著回頭,「宮主讓你過去。」

  花向晚點點頭,她看著所有人滿臉喜色,提著劍轉身。

  等路過趕上城樓的琴吟雨時,看著對方滿臉欣喜之色,她步子微頓。

  她遲疑片刻,終於道:「師姐。」

  琴吟雨回頭,花向晚帶了幾分不忍:「你休息吧,別上城樓了。」

  「不礙事,」琴吟雨擺手,「我雖然是醫修,也沒這麼脆弱。」

  說著,琴吟雨轉身急切往城樓趕去。

  花向晚捏著拳,她深吸了一口氣,像當年一樣走向雲浮塔。

  那時候她很急切,她御劍過去,奔跑著上了塔頂。

  可這一次,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她像是走在刀刃上,每一道台階,每一次抬頭,都有痛楚劇烈傳來。

  等她走到雲浮塔時,她整個人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她推開塔門,就看花染顏坐在法陣中間。

  她滿頭白髮,神色平靜,白竹悅跪爬在地上,低低喘息,明顯是受了很重的傷。

  花向晚和花染顏平靜對視,過了片刻,花向晚沙啞出聲:「母親。」

  「回來了。」

  花染顏笑起來,花向晚眼中盈起眼淚,又叫了一聲:「母親。」

  說著,她走上前,來到花染顏面前,半蹲下身,遙望著這個兩百年前的人。

  花染顏笑了笑,溫和道:「如你所見,我渡劫不成,無法飛升了。」

  「沒事。」花向晚安慰著面前人,「我給您找靈丹妙藥續命,我們還有時間,再來一次。」

  「沒有時間了。」花染顏搖頭,「我已在天雷中看見未來。」

  花向晚動作一頓,花染顏平靜開口:「這是天道給我的一線生機,合歡宮注定要覆滅,成他人魚肉,我的修為也會被一個人吸食,而那個人對你有所圖,他不會殺你,未來修真界生靈塗炭,合歡宮,萬劫不復。而你——」

  花染顏抬頭,看著她,微微皺眉:「阿晚,我看不見你。」

  她看到了整個合歡宮,獨獨看不見花向晚。

  要麼花向晚已死,要麼……花向晚脫離天道。

  花向晚聽著花染顏的話,她勉強維持著笑容:「所以,母親打算做什麼?」

  「方才我已經在所有內門弟子魂魄上打上魂印,若日後他們身死,你還可以尋著魂印,將他們魂魄找回來。」

  說著,花染顏神色中帶了幾分憐憫:「而我的修為不能給那個人,所以,」花染顏抬眼,將花向晚的手拉到自己腹間,「我的修為,你取走吧。」

  一個修士大多有百年千年壽命,這樣漫長壽命的維繫,基本靠靈力修為。一旦修為盡散,便是壽命盡時。

  花向晚看著面前人,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

  明明已經在當年跪地乞求,嚎啕大哭過一次。

  明明已經質問過一次,有沒有其他辦法,她不想,她不要。

  她可以和合歡宮一起埋在土裡,可她不想親手殺了最重要的人。

  「你讓我殺了你。」

  花向晚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花染顏不說話,她只是看著她。

  「你是合歡宮的少宮主。」

  她提醒她,一字一句:「你負擔著整個合歡宮的興盛榮辱,殺了我,又如何?」

  花向晚不動,她的手微微打顫,面前人看著她:「修道之路本就有捨有得,修士千萬年壽命,得道飛升,若非異於常人之堅定,上天又為何要予你天厚不同?動手。」

  花向晚說不出話,她眼淚撲簌,低啞出聲:「娘……」

  聽到這個稱呼,花染顏眼眶微紅,她眼前好像是花向晚小時候的模樣。

  她牽著自己的手,軟軟糯糯喊「娘」。

  這是凡間的稱呼,她是少宮主,不該這麼叫她,她不知道花向晚是哪裡學的,便冷眼糾正:「叫母親。」

  可小孩子還是固執,繼續叫:「娘。」

  從小到大,她每次求她做什麼,就叫她「娘」。

  她總心軟,可這一次,她還是堅持:「動手啊!」

  花向晚呼吸急促起來,她知道這是幻影,知道這是過去。

  她已經動過一次手了,那時候她哭著將手插入對方腹間,握住那顆金丹。

  她一輩子記得那種觸感,也記得當時的痛苦與噁心。

  她太清楚了,以至於此刻她根本不敢將指尖往前一點點。

  然而花染顏死死抓著她,猶如這一場命運死死抓著她。

  她的手拚命顫抖,眼淚模糊了眼前。

  旁邊白竹悅也開口出聲,聲音有些急切:「阿晚,別耽擱了,快些動手吧!」

  她與花染顏僵持不下時,謝長寂終於趕到合歡宮。

  他御劍到高處,便看見魔獸浪潮一般湧向合歡宮,密密麻麻,猶如當年百宗共犯天劍宗的時刻。

  他一眼就看出此處不對,隱約有詭異的靈力流轉,似乎在操控這些魔獸,便清楚周邊一定是有其他修士在布陣幫助這些魔獸。

  可他來不及管其他許多,急急俯衝下去,落到合歡宮前,狐眠正大聲詢問著程望秀:「這些東西怎麼回事?怎麼又來了?!他們不要命了嗎?!」

  「晚晚呢?」

  謝長寂踉蹌著衝進人群,一把抓住狐眠。

  狐眠看見謝長寂就是一愣,謝長寂大喝出聲:「花向晚呢?!」

  「雲浮塔,」狐眠反應過來,抬手指了遠處,「宮主叫她……」

  話沒說完,她就看這個青年御劍疾馳而去。

  雲浮塔有結界禁止御劍。

  他只能從一樓一路往上攀爬,高塔台階旋轉而上,白光從上方漏下來,他身上帶著傷,血一路沿著台階而落,上方傳來爭吵聲,他離花向晚越來越近。

  「娘……」

  「動手啊!」

  「母親……」

  「阿晚,」白竹悅勸說著,「動手吧,你母親修為給你比給其他人要好。」

  「有什麼捨不得?花向晚,動手……」

  話沒說完,門口「砰」的一聲響,所有人一起回頭,就看見光芒傾貫而入,一位青年站在門口,喘著粗氣看向房中花向晚。

  他髮冠歪斜,身上帶血,滿臉風霜,一身狼狽兼塵,似是連夜趕來。

  他劍早已砍出豁口,逆光站在門口,看著房間三個人。

  花向晚臉上全是眼淚,她的手被花染顏抓著,愣愣看著站在門前的人。

  「謝長寂?」

  白竹悅最先反應過來,她撐著自己起身:「你……」

  謝長寂沒說話,他徑直走進房中,如落塵的神佛,斬開凡人與仙界的天闕,於罡風中刮過一身血肉,帶著光與救贖而臨。

  他疾步走到花向晚身前,一把拽開花向晚的手,將她猛地抱進懷中。

  花向晚僵直了身子,呆呆靠在他懷中,聽他沙啞出聲:「過去了。」

  「謝長寂,」白竹悅喘息著,「此事乃我合歡宮內務,你……」

  「這是幻境,」謝長寂根本不理會白竹悅,只啞著聲告訴花向晚,「不想經歷,就不要經歷一次了。」

  這是幻境,這已經過去兩百年了。

  她可以不再經歷一次,可以有新的選擇,可以擺脫過去桎梏,走向一個全新的結局。

  她感覺是空氣重新灌入肺腔,她好像是從葬人的冰河中攀爬而出,疼痛和冷驟然襲來,一直壓在身體中的情緒猛地爆發。

  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忍不住死死抓住謝長寂。

  「謝長寂……」

  她聲音在抖,她好像是回到兩百年前,那一刻,而這一次謝長寂來了,他抱著她,聽她開口顫抖著、啞著聲、語氣中滿是惶恐:「我把我娘殺了……」

  聽著之前的話,看著面前的場景,他還有什麼不明了?

  他閉上眼睛,好像是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緒。

  過去他永遠只在觀望,他能理解,卻不能體會。而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和花向晚連在一起,她的每一個字都是他眼前的畫面。

  「我剖了她的金丹……吸食了她的修為……她死了……是我親手殺了她……」

  他抱緊這個人,感覺對方蜷縮起來,她抓緊了他的袖子,哽咽出聲:「是我殺了她。」

  這話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愣住,花向晚一聲一聲加大了聲音,嚎啕出聲:「是我殺了她!殺了她!」

  「我殺了她啊……」

  花向晚整個人趴在謝長寂臂彎,哭得根本喘不上氣。

  「我拿了她的修為……可我卻成不了她,我什麼都攔不住,兩百年我伏低做小,我什麼都只能忍。」

  「她說這是合歡宮唯一的生機,她本來可以飛升,可以離開,可她留了下來。」

  「可哪裡來的生機?都死了!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下來算什麼生機?!」

  「阿晚……」

  花染顏聽著這些話,喃喃出聲,花向晚抬起頭,她看著不遠處的母親。

  花染顏神色平靜,她似是明白所有的事情,只答:「於我而言,你活著,就是生機。」

  這是當年花染顏沒告訴過她的話。

  花向晚猛地睜大眼。

  她呆呆看著花染顏,花染顏卻將目光抬眸看向謝長寂:「一切已經發生過了?」

  謝長寂恭敬低頭:「是,這只是一個幻境,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她已經如您所願。合歡宮留存下來,她當上少宮主,我與她成婚,一切都很好。」

  「日後,你會陪著她?」

  花染顏看著謝長寂,似在審視,謝長寂應聲:「是,我會一直陪著她。」

  「那就好。」

  花染顏笑起來,她轉過頭,看著旁邊愣愣看著自己的花向晚,好久後,她伸出手,抱了抱花向晚。

  「幻境不可沉溺太久,容易動搖心智。」花染顏聲音溫和,「該做什麼去做什麼,走吧,一會兒那人過來,你在幻境中或許也會有危險。」

  真人若死於幻境,亦會喪命。

  說著,花染顏放開花向晚,抬眼看向謝長寂:「帶她走吧。」

  謝長寂點頭,他伸手去拉花向晚,然而花向晚卻突然驚醒,她瘋了一般拽著花染顏:「我不走,讓我留下來,我永遠留在這裡,娘我不走……我不想走……」

  死在這裡也比獨生兩百年要好。

  白竹悅見狀,上前來拉她:「阿晚,不要任性,聽你母親的。」

  「我不要!」

  花向晚掙開白竹悅,撲過去,死死抓著花染顏:「娘,讓我留下來,讓我留在這裡……讓我和你一起死。」

  「阿晚……」

  花染顏眼眶微紅,看著撲在自己懷裡的孩子,看著她滿臉是淚祈求,她抬起手,抹過她的眼淚:「我已經死了,可你還活著。」

  花向晚呆呆看著花染顏,花染顏又提醒了一遍:「你活著。」

  花向晚沒說話,外面喊殺聲不斷,花染顏看著謝長寂:「走吧。」

  謝長寂垂眸,他伸出手,將她打橫抱起,往外走去。

  花向晚目光穿過他的肩頭,看著花染顏和白竹悅站在原地目送她。

  等謝長寂走出大殿,她眼前的兩人終於消失,她靠在謝長寂的懷中,有些茫然。

  她感覺他帶著她一步一步遠離過去,等走到台階之下,她終於開口。

  這次她的語氣平靜許多,帶了疲憊。

  「我當年親手殺了她。」

  「不是你殺了她,」謝長寂語氣溫和,「是她把她的愛和所有給了你。」

  說著,他抱著她走出雲浮塔大門,光線驟然落入眼中,刺得她微微眯眼。

  「晚晚,」謝長寂聲音似是這柔軟,灑在她心上,「你娘愛你。」

  她要你活下來,不僅僅因為你是少宮主,你要負擔這個合歡宮。

  還因為,她愛你。

  花向晚聽到這話,感覺像溫水浸泡她已經被冷得緊縮的心臟。

  那是她當年沒有的感覺。她不由得想,如果當年他在,那一段時光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熬?

  清風拂過,她於陽光中微微仰頭。

  青年滿身帶傷、卻猶如高山一般巍峨安定的身影倒映入她的眼。

  她忍不住開口:「如果你當年在,你也會帶我走嗎?」

  「會。」

  謝長寂聽到這話,他聲音微澀:「如果我在,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你走到這一步。」

  當年的謝長寂拚死守住了天劍宗。

  他也會拚死守護花向晚。

  只要他活著。

  花向晚看著他,她沒說話,過了好久,她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輕輕抱住他。

  「你來就好了。」

  他來就好了,可他沒來。

  謝長寂忍不住將懷中抱緊幾分,克制著內心的酸澀,低低應聲:「我在就好了。」

  兩人相擁片刻,謝長寂想起正事:「我跟著秦憫生到了他母親墳前,他被巫蠱宗的人抓住,巫蠱宗帶了一個很強的人過來,對方將秦憫生愛魄抽走,他沒有了對人世間美好之情的理解,如今只有三魂六魄,所以答應在酒水中投毒。我被對方發現,一路追殺。」

  「我不是讓你不要回來嗎?」花向晚笑起來。

  謝長寂誠實應答:「可我想回來。」

  說著,謝長寂抬眼:「開溯光鏡離開嗎?」

  花向晚已經平靜下來,她靠著他不說話,過了好久,她才出聲。

  「我還有一件事要知道,等我知道了,我們就走。」

  「好。」

  「這一次,」花向晚閉上眼睛,「你陪著我。」

  「我們改變了這麼多事,還能看到真正的過去嗎?」

  「該知道的已經知道,剩下的,」花向晚輕聲開口,「一定會知道。」

  只要合歡宮依舊是覆滅的結局,她就一定會知道。

  兩人沒有開溯光鏡,直接趕往城樓。

  剛到城樓,花向晚就看見蕭聞風被一隻巨獸一爪按在地上。

  琴吟雨見狀,挺著肚子從城樓一躍而下,急喝出聲:「聞風!」

  花向晚一把抓住琴吟雨,謝長寂拔劍一躍而下,長劍從那隻巨獸身上貫穿,徑直將巨獸劈成兩半,而後他回身扛起蕭聞風,足尖一點便急奔回城樓。

  琴吟雨立刻剛上來,謝長寂和花向晚一對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照顧人,我過去。」

  蕭聞風雖然被搶回來,卻受了致命傷,琴吟雨快速用靈力想堵住蕭聞風傷口,眼淚不斷落下,花向晚看著喘息著的蕭聞風,他看著花向晚,似是想說點什麼。

  花向晚明白她的意思,她握住蕭聞風的手,冷靜開口:「師兄,我在。」

  「照顧……照顧……」

  「我知道。」花向晚點頭,「我會照顧你們的孩子。」

  聽到這話,蕭聞風目光微頓,花向晚給他注入靈力,只問:「師兄,你為何會被偷襲。」

  上一世,她從雲浮塔下來時,蕭聞風已亡故,他在戰場直接被撕成兩半,琴吟雨親眼所見,怒急攻心,臨時早產。

  她不明白,以蕭聞風的修為,怎麼會死得這麼容易。

  蕭聞風得了靈力,他喘息著:「有……有修士……在幫忙……」

  這裡不僅是魔獸,還有修士埋伏在周邊。

  「哪個宗門?」

  「清樂宮……」

  音修單獨干擾心智,也難怪其他人察覺不出來。

  花向晚點點頭:「我知道了。」

  「吟雨……」

  蕭聞風感覺生命力逐漸衰竭,他轉過頭,喘息著看著琴吟雨:「走吧。」

  他滿眼哀求:「帶著孩子,走……」

  琴吟雨不說話,她拚命搖頭,努力給蕭聞風輸送靈力。

  蕭聞風目光慢慢黯淡,他眼皮不斷顫動,似是掙扎,琴吟雨感知到什麼,死死抓住他的手,似乎是想抓住面前即將離開的人:「不要走,聞風,你不能留下我,不要走!」

  然而不管她怎麼哭求,面前人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琴吟雨急促喘息起來,沒了一會兒,她突然感覺腹間劇痛。

  她驚慌抬頭,花向晚握住她的手,冷靜道:「我知道,我立刻讓藥堂弟子過來。」

  「不……」琴吟雨閉上眼睛,她喘息著,「我不需要,讓藥堂弟子照顧傷員。」

  花向晚動作一頓,琴吟雨緩了緩,只道:「把我帶到城樓去,你不必管我,去救人,救一個算一個!」

  「好。」

  花向晚抱著琴吟雨去了城樓房中,她一直很平靜,等把琴吟雨放到床上,花向晚玉牌亮起來。

  她劃開玉牌,裡面響起秦雲裳刻意壓低的聲音:「花向晚,你帶著望秀快走。合歡宮別守了,魔獸不會完的。」

  「為什麼?」

  花向晚反問,秦雲裳咬牙:「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裡嗎?我在邊境,他們把邊境的法陣全破壞了,現在沿路把魔獸往合歡宮的方向趕,沒人會增援也沒人會管你們,跑吧!」

  花向晚不說話,秦雲裳似乎是明白什麼,她紅了眼,聲音帶啞:「花向晚你們別犯軸。你把望秀打昏了給我帶走!之後我保你們,能活下來就活著!」

  「我會和他說。」

  「花向晚……」

  「雲裳,」花向晚打斷她,「我們的宗門在這裡。」

  聽到這話,秦雲裳許久不言,她似是抬手,狠狠砸了一下什麼東西。

  她緩了好久,聲音裡帶著抖:「我很快可能會調回來,到時候不要怪我。」

  「我知道。」

  花向晚笑起來:「雲裳,你說過,你會當上鳴鸞宮主,所以你得好好活著。你放心,之後不管你做什麼——你永遠是我朋友。之後不要再聯繫,你和合歡宮,從此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著,花向晚切斷了傳音。

  旁邊琴吟雨看著她,她喘息著,朝著花向晚伸出手:「阿晚……」

  「師姐。」

  花向晚抬起手,握住琴吟雨,琴吟雨眼中帶著眼淚:「你到底是誰?」

  「我是阿晚。」

  琴吟雨搖頭:「你不是阿晚,三年……你不會變這麼多。」

  花向晚聽著這話,紅著眼:「師姐,不是三年,是兩百年。」

  琴吟雨愣愣看著她,花向晚笑起來:「師姐,這裡是過去,一切已經過去兩百年了。我回來看看你們。」

  「兩百年……」琴吟雨茫然,「那……我死了嗎?」

  花向晚不說話,琴吟雨遲疑著,低頭看向自己腹間:「那這個孩子……」

  「她活得很好。」

  花向晚笑起來,她神色溫柔:「你把靈力都給了她,合歡宮那時太亂了,她又早產,身體不好。我將她暫時滋養在水中,等我有能力保護她了,才讓她出世。她很厲害的,十幾歲就快元嬰了,脾氣又大,話又多,比我活得還快活。」

  「這樣啊……」

  聽到這話,琴吟雨放下心來,她喘息著:「那她……她的名字……」

  「叫靈南。」

  花向晚溫和開口:「蕭靈南。」

  「蕭靈南……」

  琴吟雨眼中浮現幾分溫和,她閉上眼睛,輕輕笑起來。

  知道真相,她也不再催花向晚,她們在屋中,她細細問著花向晚之後的事。

  外面廝殺聲震天,她生了兩天,終於在把修為都給這個孩子後,精疲力盡閉上眼睛。

  她閉眼的消息傳出去,程望秀和謝長寂都趕了回來。花向晚已經給她處理好屍體,程望秀進來,他通紅著眼,看著花向晚手中抱著的孩子,還有些不可置信,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花向晚便打斷他:「雲裳想讓你走。」

  程望秀動作一頓,花向晚看著他:「你走了,她會想辦法保住你,你走吧。」

  程望秀不說話,他看著花向晚懷中嬰兒,好久,他笑起來。

  「我走個屁。告訴秦雲裳,」他扭頭,「老子沒喜歡過她,程望秀就是個騙子,找下一個吧。」

  說著,程望秀提著已經砍出豁口的雙刀,又走了出去。

  謝長寂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懷中的孩子。

  看了一會兒後,他輕聲詢問:「是靈南嗎?」

  花向晚聞言一頓,她抬眼看他,見謝長寂看著孩子,神色溫和。

  好久,她收回目光,低下頭,應了一聲。

  「嗯。」花向晚抬手摸了摸嬰孩的臉頰,「是這個孩子。」

  說著,花向晚去找了一個琉璃瓶,將這個還在睡覺的孩子放了進去,隨後封進合歡宮地宮。

  等回來時,他們就聽到白竹悅和花染顏死在雲浮塔的消息。

  兩人修為盡失,現場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兩人查看了雲浮塔,謝長寂冷靜分析著:「對方並不想把合歡宮趕盡殺絕,他想留下誰,所以吸取了你母親和師父的修為,卻始終沒有露面。」

  花向晚不說話。

  謝長寂扭頭:「你還想知道的是什麼?」

  「其實,當年我沒守到最後,」花向晚看著空蕩蕩的雲浮塔,「當時我昏了過去。等我醒來後,已經被溫少清救了,後來我回去找合歡宮人的屍體,一具都不見了。」

  謝長寂動作一頓,他眉頭微皺:「我聽那些人說,他們想要合歡宮弟子的修為。」

  「吸取修為也會留下屍體,我只是想找他們,讓他們,入土為安。」

  花向晚神色有些冷淡,謝長寂看著她,他敏銳察覺什麼,卻沒有多言。

  後面的時日,就是苦守。

  沒有增援,沒有了長輩,只有一個個弟子抬回來。

  程望秀在半月後也被送回來,內門弟子除了花向晚和狐眠,幾乎不剩下其他人。

  魔獸好像無窮無盡,他們一直死守到最後一刻。

  花向晚如期倒下,黃土被血沁滿,帶著黏膩的血腥氣。合歡宮宮旗獵獵,她睜著眼,看見謝長寂站在他前面。

  他一身白衣早就被血浸成紅色,分不清到底是他身上的傷還是敵人的血,一襲血色早就沒了過去的樣子,宛若殺神臨世,不帶半點仙者氣息。

  他手中劍早已換了無數把,這一把也已滿是豁口,沒有問心劍,用不了問心劍最後一式,他和她當年,也無甚區別。

  看著他狼狽又堅毅的背影,花向晚終於意識到,如果再來一次,如果還有機會,她不會讓謝長寂過來。

  其實不是沒有埋怨過,她是人,在她聽說他一劍滅宗,聽說他守住了天劍宗,聽說他一人屠盡一界時,她也會僥幸想——

  如果他在這裡,如果他在就好了。

  而此時此刻,這種僥幸飛灰湮滅,她看著前方人,莫名就想同他說一句。

  回去吧。

  回到死生之界,高坐神壇,庇護蒼生。

  沒有問心劍,用不了最後一式的謝長寂,守不住天劍宗,也守不住合歡宮,他來這裡,只是陪她一起沉淪在這無盡地獄裡。

  她不希望他真的來,在這場幻境裡,他曾經來過,知道他願意來,她的心就滿了。

  她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永遠不要體會她的人生。

  她看著狐眠也倒下,維持著僅有清醒的神智,悄無聲息將一道法印打到旁邊弟子的身體上。

  她在每一個人身上都留下了法印,這樣她就可以清晰知道,這些屍體去了哪裡。

  一切如記憶中一樣,唯一的區別只在於,多了一個不肯讓步的謝長寂。

  他始終守在她前方,始終沒有倒下,等到最後一隻魔獸斬盡,他才猛地跪倒在地。

  周邊是漫漫黃沙,血早已浸染整片土地,他喘息著,過了一會兒,就感覺周邊有人出現。

  一個個修士悄無聲息出現在平原之上,謝長寂緩慢抬頭,前方的人,有些他認識,有些不認識。

  秦風烈、秦雲衣、溫容、溫少清、巫楚、巫媚、冥惑……

  兩宮九宗,幾乎每一個門派都來了人,他一一記下這些人的面容,直到最後,人群中走出一個青年。

  他抬起頭,看見神色平靜的秦憫生,他冷淡看著他,只道:「讓開。」

  謝長寂不動,秦憫生猛地拔劍,周邊無數法光一起襲來,花向晚再也不能偽裝,一把抓住謝長寂,化作一道華光,猛地躥了出去!

  也就是這一刻,人群中突然衝出一個虛影,扛起狐眠,朝著另一個方向一路狂奔。

  秦憫生意識到那是什麼,驟然睜大眼睛,眾人想要去追,然而突然又想起什麼,所有人停下來,互相對視一眼,都沒動靜。

  花向晚和謝長寂逃入密林之中,意識到沒有人追來,兩人才緩了口氣。

  「剛才是誰?」

  謝長寂喘息著出聲,花向晚在每個人身上都留了法印,可以看到他們周邊,狐眠也不例外。

  花向晚皺著眉頭用法印看了一圈,隨後有些錯愕,抬眼看向謝長寂:「是秦憫生。」

  聽到這話,謝長寂也是一愣。

  片刻後,花向晚立刻道:「去追。」

  說著,她調轉了方向,朝著秦憫生帶著狐眠逃開的方向趕過去。

  她一面趕,一面從法印中看見許多人圍在她師門眾人身體旁邊,他們像是貪婪進食的惡獸,飢不擇食吸食著這些亡者殘存的修為。

  沒有人願意離開,所有沒有人追他們。

  兩人很快追到秦憫生,秦憫生已經力竭,他坐在狐眠身邊,低低喘著粗氣。

  他身體接近透明,只是一道柔光。花向晚和謝長寂看著他,好久,謝長寂才出聲:「你只是一魄?」

  秦憫生聞言,他緩緩抬頭,看著兩人:「是。」

  三魂七魄向來共存,一魄獨立成人,聞所未聞。

  花向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皺起眉頭:「你怎麼能成人形呢?」

  「我不知道,」秦憫生搖頭,「可我知道眠眠會出事,所以我想來救她,如今我已沒有餘力,好在你們趕來了。」

  秦憫生抬頭,虛弱笑了笑:「有你們在,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呢?」

  花向晚看著面前人,有些不明白,秦憫生轉頭,他看著狐眠,神色溫柔。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我欠她一隻眼睛,便還了她吧。」

  他抬手撫向她眼睛,取出裡面的琉璃珠,將它放在狐眠手中:「日後我是她的眼睛,我陪她看過千山萬水,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說著,秦憫生眼中滿是圓滿,他想了想,抬起頭來:「還有,能否拜托二位一件事?」

  「什麼?」

  「告訴狐眠,巫生不是秦憫生,」秦憫生低喃,「巫生心中無愛,他不懂人世之美,人情之善,可我懂。她沒有喜歡錯人,秦憫生,」他低下頭,吻在她眼睛上,「愛她到最後一刻。」

  說著,他身形慢慢消失,化作一顆眼珠,凝在狐眠眼眶之中。

  而這一刻,花向晚從法印中看到,另一邊的巫生在眾人吸食完合歡宮眾人修為之後,朝著巫楚恭敬道:「父親,這些屍體都是頂好練屍材料,父親不如求一求魔主,將屍體留給巫蠱宗?」

  「此事我早已和魔主說過,等他們吸完修為,」巫楚淡淡看了一眼旁邊人,冷淡道,「你帶人把屍體抬回去。」

  「是。」

  巫生從一具屍體旁邊恭敬離開,巫楚臉色瞬間變冷:「什麼東西!」

  花向晚看著巫生帶著人將屍體一具一具運走,送到巫蠱宗,等到半夜,她確認好屍體最終地點,終於出聲:「回去吧。」

  謝長寂點了點頭,他取出溯光鏡,交給花向晚。

  兩人握著鏡子,花向晚突然出聲:「其實你想起來了吧?」

  「嗯。」

  謝長寂應聲。

  花向晚看著他,好久後,她笑起來:「其實有時候,我會羨慕你。」

  「羨慕什麼?」

  「我聽說,修問心劍,會讓人所有感情都變得遲鈍,痛也好,愛也好,都會變得無足輕重。如果我修問心劍,這兩百年,」花向晚抬頭,「或許就沒這麼難過了。」

  謝長寂沒有說話,他垂眸靜了好久,終於道:「出去吧。」

  花向晚笑笑,將靈力注入溯光鏡,溯光鏡亮起來,兩人一起墜落而下。

  黑暗的虛空星光點點,花向晚手上一偏,溯光鏡照到謝長寂身上,一時之間,虛空中頓時出現了無數幻影。

  白雪中被昆虛子撿回去的嬰孩;

  五歲尚不能完整說話的孩童;

  十八歲悄悄跟在她和沈逸塵身後、在她回頭時假作偶遇轉頭的少年;

  成婚當日,跟著昆虛子去死生之界時,詢問要如何正式舉辦婚禮的青年……

  然後是她不在的兩百年,他種下滿山桃花;

  他用幻夢蝶一次次沉溺幻境,一次次又清醒;

  他去異界殺了無數邪魔,剖開他們的五臟六腑,然後拚湊出一塊衣角、一顆珍珠;

  他每日一粒絕情丹,每日誦念清心咒,每日都渴求著,如果問心劍再進一步,他就能遠離這樣的絕望和痛苦;

  她愣愣看著這幾近瘋魔的謝長寂,直到最後,他化作謝無霜的模樣,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花向晚睜大眼,看向對面眼中帶了幾分驚慌的謝長寂。

  「謝長寂……」

  她不可思議出聲,謝長寂聞言,反而放鬆下來,他看著她,目光微動。

  「一樣的。」

  他啞聲開口。

  就算修問心劍,從她離開,這人間便是煉獄。

  並無不同。

  一樣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09:14 PM

第五十六章

  眼前碎片消失,花向晚和謝長寂一起墜落而下,謝長寂下意識抬手將她一攬,便護著她跌到地上。

  這是謝長寂入畫時的山洞,畫卷還鋪在一旁,花向晚一落地,便感覺身上劇痛,她好似是把幻境裡的傷也帶了出來。

  「你還……」

  謝長寂剛出聲,還沒來得及扶花向晚,便看花向晚抓著溯光鏡就朝著旁邊滾開。

  花向晚抬頭,看向旁邊同樣帶傷的謝長寂,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看畫面一亮,狐眠也摔到地上。

  兩人對視一眼,花向晚便做了決定,緩了口氣道:「先療傷。」

  謝長寂見花向晚隻字不提幻境裡看到的東西,他也沒了勇氣,只點點頭:「好。」

  說著,花向晚先上前檢查狐眠的狀態,確認狐眠沒有大礙,給她吃了顆藥後,便坐到一旁,簡單吃過藥,便開始調息。

  她直覺謝長寂在看著她,可是她心頭太亂,根本不敢睜眼。

  她滿腦子嗡嗡的,整個人腦子裡亂作一團,唯一慶幸的就是,對於畫中的一切,謝長寂應該都不記得,這樣一來,她也少了幾分面對的尷尬。

  她滿腦子是最後看見的那些畫面,她就算是個傻子也明白了。

  謝長寂是謝無霜。

  而謝無霜,他有一個喜歡的人。

  他為她入魔,為他偏執。當初她還勸過他來著……

  一想到過去發生的事情,花向晚簡直想找個地下鑽進去。

  她就說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明明該和沈修文成親後全身而退,怎麼謝長寂會突然天劫,天劫就算了,還突然搶師侄的婚,這是他一個問心劍主、一個上君該做的事情嗎?

  可若他是謝無霜,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但他是謝無霜的話……她做了些什麼啊!

  她居然當著謝長寂的面,用同樣的手段,勾引他的「徒弟」和師侄,還都被他看在眼裡!!

  而且,如果是他是謝無霜,他其實知道所有細節,當初……

  他真的沒有察覺嗎?

  但既然他一開始就知道,時至今日也沒提及什麼,應當是……沒有察覺。

  意識到這點,花向晚稍稍舒了口氣。

  而謝長寂一直注視著她,見她平靜的樣子,便知道她是打算將這件事遮蓋過去。

  她或許還以為他什麼不記得,想假裝一切都沒發生。

  甚至於,她可能還會想遠離他。

  他自己清楚,幻境裡花向晚給的所有寬容和放縱,只是因為那是幻境。

  她想要一個人陪,而他剛好在。

  可她不想要他的感情。

  她對於自己回應不了的感情,都異常果斷,而她早已不喜歡他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難受。

  他抿緊唇,猶豫了許久後,他想起幻境裡花向晚教過他的,鼓足勇氣張口:「晚……」

  「憫生……」

  他才出聲,旁邊狐眠就呻吟起來。花向晚立刻睜眼,趕緊衝了過去。

  「師姐!」

  花向晚急急開口:「你還好吧?」

  狐眠有些茫然睜眼,她看了花向晚片刻,隨後猛地意識到什麼,驟然坐起,一把抓住花向晚。

  「如何?」

  狐眠焦急看著她,急切詢問:「到底怎麼回事?」

  花向晚頓了頓,她看著狐眠神色,抿了抿唇,狐眠見她模樣,眼中帶了了然:「是秦憫生下的毒?」

  花向晚遲疑片刻,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不是秦憫生。」

  狐眠一愣,就聽花向晚同她解釋:「是巫生假扮成秦憫生的樣子,訂婚宴那日回來的,不是秦憫生。」

  「不是他……」狐眠喃喃,她鬆了口氣,坐到地上,忍不住笑了起來,眼中盈滿眼淚,喃喃出聲,「不是他……」

  如果不是秦憫生,那也就不是她信錯了人。

  她苦苦自責自罰兩百年,也終於是有了結果。

  「那他呢?」

  狐眠緩了片刻,隨後想起來,高興抬頭看向花向晚:「秦憫生呢?我昏迷之前見過他一面,他去了哪裡?」

  花向晚沒說話,她看著狐眠的左眼。

  狐眠疑惑:「怎麼了?」

  「他在這裡。」花向晚抬起手,指向狐眠左眼,「他為了護你而死,死前將自己化作你的眼珠,一直陪在你身邊。」

  聽到這話,狐眠愣愣看著花向晚。

  「他已經死了。」

  「死了?」

  狐眠不可置信,花向晚低下頭,不肯看狐眠,只道:「嗯。」

  「不可能。」狐眠笑起來,她轉頭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將畫卷捲起來,又把溯光鏡放進自己懷中,搖著頭道,「他怎麼可能死?你不用同我開玩笑了,他肯定是到哪裡躲起來不肯見我……」

  她說著,左眼莫名酸澀,一滴眼淚悄然落下。

  她愣在原地,花向晚低聲道:「師姐,別騙自己。」

  狐眠不說話,站在原地,謝長寂走到花向晚身後,看了一眼花向晚身上的傷,提醒道:「先離開這裡,找個地方休養吧。」

  花向晚聽到這話,這才反應過來三人都是傷員,她點了點頭,溫和道:「師姐,我們先去休息,路上我同你慢慢說。」

  狐眠反應不過來,花向晚扶著她一起走出山洞。

  謝長寂從乾坤袋中取了一個車廂,花向晚把小白召出來拉車,準備好後,三人一起上了馬車,花向晚和狐眠坐在車廂中,謝長寂坐在車外。

  花向晚半真半假和狐眠說起幻境中的事,起初倒也是真的,但等到說到後來,便開始撒謊:「謝長寂跟著他去了斷腸村,他被巫蠱宗的人控制住,搶了他的記憶,巫生假扮成她回到合歡宮,在酒中下毒。後來便是你我知道那樣,合歡宮出事,你我守到最後,你昏迷前,他拚死從巫蠱宗中逃了出來,將你救下,那些人忙著吸食合歡宮人殘餘的修為,都不肯去追,所以讓你和他有了逃脫的機會。可跑到一半,他傷勢太重,自知回天乏力,便自己化作一隻眼睛。他說,他成為你的眼睛,日後陪你走過千山萬水。他還讓我轉告你——」

  花向晚看著她,狐眠抬眼,花向晚笑了笑:「秦憫生到最後一刻都愛著你,你沒信錯人。」

  狐眠沒說話,她眼淚落下來。

  她低下頭,啞聲道:「我知道的……如果是秦憫生……他不會的……是我不好,是我當初不夠謹慎,害了所有人……」

  「若說不夠謹慎,應該說是我。」

  花向晚安慰著她:「畢竟當時負責檢查的是我,我才是少宮主。當年他們用的毒是薛子丹造出的極樂,薛子丹是個製毒天才,逸塵不在,宮裡沒有人能檢查出來的。」

  「薛子丹?」聽到這話,狐眠抬頭,微微皺眉,「可我聽說你和薛子丹……」

  說到這裡,狐眠聲音頓住,她突然意識到馬車外坐著謝長寂,她一時有些不好發問,只道:「那,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此事?」

  「我只知道當年的毒出自薛子丹之手。」

  花向晚輕笑:「所以我們倆最後分開了。」

  這話落在謝長寂耳裡,他忍不住抓緊了韁繩幾分。

  小白意識到謝長寂情緒波動,它扭頭看了一眼謝長寂,一雙眼帶了些憐憫。

  狐眠沒有出聲,她想了想,只道:「那他們的屍體呢?」

  「巫蠱宗。」

  花向晚聲音很淡,她轉頭看向狐眠:「他們拿來煉屍。」

  越是修為高深的修士,死後屍身用來煉成被人驅使的屍體越強大。

  只是這個煉製過程極其復雜,這些修士不易操控,隨時可能反撲。

  這麼多年沒見巫蠱宗動手,可能就是還未成功。

  狐眠抿緊唇,立刻道:「我去把他們弄出來,再想辦法把巫生殺了!」

  花向晚沒出聲,她似是思索著什麼,慢慢開口:「不急。」

  「你說得是,」聽到這話,狐眠便想起現在的情況,要合歡宮那些弟子都被帶走了,合歡宮就是第一個懷疑對象,她捏起拳頭,逼著自己克制情緒,「現下合歡宮實力不濟,若是讓他們發現我們知道了這些屍體去向,他們怕會擔心我們報復對我們……」

  「我說不急,是說,讓你養好傷。」花向晚聽狐眠的話,她看向狐眠,神色異常冷靜,「我和你一起去。」

  「可合歡宮……」

  「師姐,」花向晚目光中滿是篤定,「我不是白白活了兩百年。」

  這話讓狐眠愣住,花向晚轉過頭,淡道:「不說我了,說說你吧,當初怎麼跑出去的?又怎麼成了玉成宗的弟子?」

  聽花向晚轉了話題,狐眠便知這是花向晚不想談的事情,她思索著花向晚的話,面上順著花向晚的話題往下聊下去:「當初我醒過來,便發現自己被救了,後來我到處躲藏,遇到了幾個玉成宗的底層弟子,他們當年被我救過,便將我改頭換面收留在了玉成宗,我從最低階弟子開始做起,一直到現在……」

  兩人說著話,慢慢到了附近最近的城鎮。

  謝長寂找了一家客棧,他安排好住房,出來通知兩個人下車。

  花向晚由他攙扶著走下馬車,剛落地,就聽旁邊響起一個青年玩味的聲音:「喲,花少主。」

  三人一同看去,就見旁邊站著個青年。

  青年生得極為好看,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轉,眼角一顆淚痣,一看就是個風流的人物。

  花向晚愣了愣,青年張開扇子:「怎麼,不認識我了?」

  「薛子丹?」

  花向晚反應過來,隨後驟然想起,薛子丹之前一直是以雲清許的身份出現,之前謝長寂是去救「雲清許」,可他回來救人時,「雲清許」卻沒有回來。

  在畫裡一年,她竟是連這事兒都忘了。

  現下薛子丹以本來的身份出現,必然是「雲清許」出了什麼事,她想了想,立刻笑起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我也沒想到啊。」薛子丹看了一眼三人,謝長寂平靜打量著他,似是一條打量著獵物的白蟒。

  薛子丹輕笑起來:「相逢不如偶遇,剛好三位都受了傷,不如讓我看看?」

  「不必……」

  「好啊。」

  花向晚和謝長寂同時開口,謝長寂微微皺眉,轉頭看向花向晚,他想說些什麼,旁邊薛子丹已經道:「走吧,狐眠師姐看上去傷勢不妙,趕緊吧。」

  花向晚毫不猶豫跟著薛子丹往前,謝長寂忍不住一把抓住她,花向晚疑惑回頭,就聽謝長寂提醒:「他是薛子丹。」

  是妹妹給她下毒兩百次,給合歡宮提供了毒藥,當年和她一拍兩散的薛子丹。

  花向晚聽他提醒,倒不甚在意,只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我有數。」

  說著,她便跟著薛子丹往前。狐眠下了馬車,跟在兩人後面,看了一眼謝長寂,略帶幾分同情:「你別多想,阿晚有分寸的。」

  謝長寂不說話,他緩了一會兒,才跟著進去。

  進屋之後,薛子丹先給花向晚和狐眠看診,隨後「刷刷」寫了兩個藥方,遞給謝長寂,熟練吆喝著道:「勞煩抓藥。」

  聽到這話,謝長寂動作頓了頓,他將目光看向花向晚,在看見花向晚身上的傷後,他遲疑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等謝長寂離開,薛子丹為狐眠施針,她傷勢重些,體內有淤血堵塞,不比花向晚。

  等做完這些,狐眠有些疲憊,躺在床上沉沉睡下,花向晚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隔壁說去。」

  「狐眠師姐,好好休息。」

  薛子丹漫不經心起身,跟著花向晚到了隔壁,花向晚見他進屋,立刻回頭,快速發問:「你怎麼突然用雲清許的身份過來?巫蠱宗的情況你清楚嗎?你……」

  「別這麼著急,」薛子丹慢悠悠坐到屋中,給自己倒了茶,「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問問,」薛子丹面上帶笑,「謝長寂是怎麼和你說雲清許和巫媚的事的?」

  花向晚一愣,她不明白薛子丹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但她也沒有什麼遮掩,誠實道:「我還沒問。」

  「那你去問問。」

  薛子丹面上帶了看好戲的神色。

  花向晚皺眉:「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

  薛子丹雲淡風輕,卻是換了另一個話題,只道:「雲清許那個身份死了,還好遇到秦雲裳,她把我救了,讓我轉告你,前些時日秦雲衣救了冥惑,之後冥惑回了陰陽宗。」

  「然後?」花向晚挑眉,薛子丹笑了笑,「他把陰陽宗幾個長老的修為都吸食乾淨,馬上就要突破,成為西境新一位化神修士。」

  「所以呢?」

  花向晚已經明白薛子丹的意思,卻還是想問清楚。

  薛子丹撐著頭,慢悠悠道:「他若成為化神修士,秦雲衣還捨得他嗎?一條化神期的好狗可不好找。溫容要殺他,秦雲衣要保她,若鳴鸞宮清樂宮撕破臉鬥起來,這不是你最好的機會?」

  花向晚沒應聲,她坐到一邊,從旁邊桌上拿起茶杯,神色平穩,只道:「籌碼還不夠。」

  「那你還想做什麼?」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了。」花向晚抬眼看他,「回去吧。」

  「我都出來了,還回去做什麼?」

  薛子丹漫不經心玩弄著手中紙扇,想了想,轉頭看花向晚,有些好奇:「話說,我有個私人問題想問你。」

  花向晚抬眼,就看薛子丹湊過來:「你說,若有一日,你發現謝長寂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朗月君子,和你我並無區別,你當如何?」

  「不可能。」

  花向晚果斷否決,薛子丹微笑:「如果呢?」

  花向晚抬眼看他,薛子丹站起身,慢慢悠悠:「你好好想想,若有一日,你發現謝長寂是把好刀,」薛子丹說著,抬手在扇面輕輕一彈,「你是用,還是不用?」

  花向晚不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過頭去,就看謝長寂提著藥出現在門口。

  薛子丹湊上來,笑著道:「要不要我給你包紮傷口?」

  「滾。」

  花向晚知道他的爛脾氣,立刻出聲驅趕。

  薛子丹倒也不惱,收起扇子,笑眯眯站起身來,朝著謝長寂行了個禮:「哦,忘了打招呼,久聞不如見面,見過謝道君。」

  謝長寂不說話,靜靜看著他,薛子丹繼續道:「之前阿晚就同我說過你,說謝道君人如朗月,品性高潔,所以她心生仰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與我等西境雜修截然不同。」

  「還有事嗎?」

  謝長寂冷淡開口,薛子丹笑笑:「沒了。」

  說著,他轉頭看了花向晚一眼:「我說的話你好好考量,先走了。」

  薛子丹從大門跨步而去,似乎十分高興。

  謝長寂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走進屋來,放下藥,關上大門。

  他拉著她坐在床上,從旁邊打了水,抬手給她擦乾淨手心和臉上的血。

  花向晚直覺他不是很高興,忐忑打量著他,好久,才遲疑著詢問:「那個……之前忘了問你,雲清許呢?」

  聽到這個問題,謝長寂動作一頓。

  他不敢看花向晚,低著頭,緩聲道:「沒救回來,被巫媚殺了。」

  「這樣。」

  花向晚點點頭:「那巫媚呢?」

  「死了。」

  「死了?!」花向晚頗為震驚,「誰殺的?」

  「我殺的。」

  「你為何殺他們?」花向晚聽這話,緊皺眉頭,急道,「你可知你殺了他們,若讓人知道,就是把天劍宗捲入此事?你……」

  花向晚聲音頓住,她看著面前低著頭的青年,一時竟什麼都罵不出來。

  謝長寂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緩聲道:「是他們先動的手。」

  不是他主動殺人。

  聽著這個解釋,花向晚稍稍放心,她沉默許久,才道:「謝長寂,如果不是為了自己,西境的事你不要碰。」

  謝長寂聽著,並不作答。

  花向晚低著頭,她抿了抿唇:「你早晚得回去的。」

  謝長寂動作一頓。

  還是這句。

  哪怕知道他是謝無霜,知道他的心意,她還是堅信,他要回去。

  或者說,她希望他要回去。

  她根本不想要清衡上君謝長寂。

  她只想要不負責的感情,沒有未來的陪伴。

  謝長寂不說話,他克制著情緒,為花向晚擦乾淨手和臉,只淡道:「我替你清洗傷口。」

  他想做點什麼,迫切地做點什麼。

  他不喜歡現在的感覺,不想要這種被拒絕的情緒。

  他想回到幻境裡,想看她毫無保留的時刻。

  他找了藉口,然而一聽這話,花向晚莫名有些緊張。

  以前她一直覺得,謝長寂無欲無求,可是在幻境裡過了一年,又看到那些過去……

  她突然覺得,面前的是個人。

  是個男人。

  她趕忙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說著,她站起身,自己往淨室走。

  謝長寂看著她抗拒,他微微閉眼。

  他覺得心裡有些難受,花向晚教過她。

  這是憤怒,是委屈,是酸楚。

  如果不曾得到過,他或許還會忍耐,然而經歷過那半年,他發現,他有些忍不了。

  他看著面前往淨室自己走去的女子,徑直出聲:「你怕什麼?」

  怕謝長寂喜歡你?

  他喜歡她是洪水猛獸嗎?他喜歡她是溺水毒藥嗎?

  花向晚被驟然提問,她僵在原地。

  她不想讓謝長寂發現自己的異樣,只能含糊著:「我……我沒怕。只是覺得我傷口位置隱秘,不方便你看。」

  若放在以前,謝長寂便不會多說什麼。

  她說完便放心想要往前,然而還沒提步,她就聽見謝長寂的聲音。

  「若我不方便,還有誰方便?」

  花向晚一愣。

  隨後她就看見謝長寂走過來,他停在她面前,垂眸看著花向晚的眼睛。

  他比她高出許多,低頭看她時,影子將她整個人攏在陰暗裡。

  她感覺鼻尖都是他的氣息,明明他沒做什麼,就莫名總覺得好似要做點什麼。

  她緊張扭過頭去,面前人便徑直伸出手,平靜又熟練拉開她的腰帶。

  這個動作讓花向晚愣住,然而對方卻做得神色坦蕩從容。

  腰帶在指尖解開,衣衫散落,他抬手拉在她衣衫上,一件一件褪開,聲音中沒有半點慾望,顯得異常冷靜克制:「我是你丈夫,你受了傷,我為你清洗包紮傷口,這有什麼不合適?」

  隨著他的動作,她春光盡顯,她感覺有種異樣的情緒升騰起來。

  她有點太熟悉他了。

  她努力克制著情緒,讓自己顯得很是冷靜,彷彿是一場無聲的拉鋸,雙方僵持對峙,誰都不肯輸,只道:「那你幫我清理後背就好,前面我自己可以。」

  「都一樣。」

  面前青年低下頭,他呼吸噴吐在她皮膚上,神色清明如常,他用帕子細細擦過她的傷口,傷口的疼和酥麻一起傳過來,花向晚忍不住暗暗咬在唇上。

  而面前人專心致志,清洗傷口,撒藥,用繃帶纏繞。

  他指尖會不經意輕觸在她身上,氣息隨著她的動作游走,帶著的疑問:「我不明白,兩百年前我就娶了你,我們就已經在一起,我每天陪著你,抱著你,照顧你,我有什麼做的不好嗎?」

  他說著,緩慢抬頭,看向她的眼睛。

  「我說過了,」花向晚沒敢看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這種時候,總會讓人覺得像海一樣,看一眼就陷進去,她目視前方,淡道,「你說這些事兩百年前已經結束了,沒必要再提。」

  「那現在呢?」他直起身來,將繃帶扔到一邊,低頭看她,「我有什麼做得不好?」

  說著,他將手穿過她的腰,好像是抱著一般,抬手給她穿上衣服。

  「有什麼做的不好的,我都可以改。」

  他動作很慢,一件又一件往上拉起。

  「你要君子坦蕩,我有。」

  他拉上她的單衫。

  「你要七情六欲,我也有。」

  拉上她的外套。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學。」謝長寂猛地攬住她的腰,將她微微提起,他低下頭,湊在她面前,一瞬間他們好像還在幻境裡,他整個人像蛇一樣緊緊纏繞著她。

  他語氣終於軟下來,隱約彷彿是帶了幾分哀求,「離薛子丹遠點,別躲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10:09 PM

第五十七章

  他的臉離她很近,呼吸噴吐在她臉上。

  她看著面前青年,清楚知道他這話裡的意思。

  以前她總安慰自己這是謝長寂的佔有欲,和情愛無關,可如今她怎麼都沒辦法把自己騙過去。

  她想說點強硬的話,例如質問他憑什麼管她,又或者是這些事與他無關,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張了張口,卻始終說不出口。

  她心跳得飛快,整個人又亂又慌。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執拗要個結果的謝長寂,可偏生這個結果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

  謝長寂盯著她,觀察著她的神色,只道:「有這麼難嗎?」

  「我……我去看看師姐。」

  她伸手推開他,慌亂往門外走。

  謝長寂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不該追問下去,可看著她逃一樣的背影,他卻沒忍住。

  終歸她已經知道了,他再瞞也沒什麼意義。

  「你到底在躲什麼?」

  花向晚沒理他,繼續往前,還沒走到門邊,就聽謝長寂在身後發問:「我喜歡你,讓你這麼害怕?」

  這話讓花向晚動作僵住。

  他怎麼知道她已經知道他喜歡她?

  「明明在幻境裡好好的,明明你想要我陪在身邊。」

  聽著這些,她驚訝回頭,就看謝長寂站在不遠處,燈火落在他如玉的面容上,他眼中帶了幾分不解:「為什麼要這麼躲我?」

  「你……」

  花向晚震驚看著他,好久,才反應過來:「你記得?!」

  謝長寂聽到這話,莫名有些想笑。

  從頭到尾,她就是做好了出來就忘了的打算。

  她沒想過他會記得,所以才肯放肆。

  可他偏生記得。

  他平靜看著她:「我記得。」

  他一面說,一面朝著她走過來。

  「是你讓我叫你姐姐。」

  花向晚一聽這話,感覺整個人都炸了。

  她臉瞬間通紅,謝長寂卻渾然不覺。

  「我記得你教我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說著,他走到她面前,她察覺他靠近,忍不住退了一步。

  可他卻沒有半點退步的意思,步步緊逼。

  「我記得你問我如果合歡宮沒出事我們會是什麼樣子,記得你讓我陪你。」

  「我記得我們一起送沈逸塵離開,記得煙花下接吻,記得我們倆在小巷裡做……」

  花向晚聽到這裡,沒等他說話,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急道:「別說了!」

  謝長寂平靜看著她,清潤的眼裡一派坦然,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花向晚不敢看他,暗暗咬牙。

  這就是白紙的可怕之處,他根本沒有羞恥心這種說法,於他而言這大概和經文道法沒什麼不同。

  他平靜看著她,花向晚的手貼在他唇上,帶著她的溫度和氣息,讓他方才酸澀焦慮的內心稍作緩解。

  他看著面前不敢直視自己的人,等過了一會兒,花向晚緩過來,才慢慢放手,故作鎮定道:「你別說了,我記得。」

  「那這樣的時光不好嗎?」

  謝長寂不解:「我陪著你,你很高興。」

  花向晚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她低聲道:「謝長寂,人一輩子不是只有高興不高興,幻境裡我可以不考慮未來……」

  「那你現在需要考慮什麼未來?」

  謝長寂打斷她,花向晚一怔,她突然清醒幾分。

  她看著面前人,像是一盆水澆在頭頂,她內心冷卻下來,抬眼看向面前執著的青年。

  察覺花向晚情緒變化,謝長寂皺起眉頭。

  「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他敏銳發問。

  這話讓花向晚心懸起來,她下意識在袖下捏起拳頭。

  「謝長寂,」她笑了笑,「其實幻境裡的好不代表什麼,那只是我太孤獨了。我想要的只是一個人陪著,可這個人,」花向晚說得認真,「不一定是謝長寂。」

  聽到這話,謝長寂覺得有什麼銳利劃過胸口。

  幻境裡她只有謝長寂一個選擇,所以她選了他。

  可現在她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之前的溫少清、雲清許,現在的薛子丹,未來或許還會有很多他認識不認識的人。

  她在西境的兩百年,有太多選擇。

  他盯著花向晚,有些說不出話。

  花向晚看著他的神色,有些不忍心,她垂下眼眸,好心提醒:「你來西境的時候,我就和昆虛子說得很清楚,如果你對我是愧疚,是因我死而產生的偏執,我可以幫你。你要來西境尋找魊靈,我也可以助你。唯獨感情一事,」花向晚聲音帶澀,「抱歉,我沒有多餘的心力。」

  「我可以不需要你的回應。」

  「可你想要。」花向晚抬眼,「就像我當年,我也說過,我喜歡你與你無關,不需要你的回應,但久了,我還是會傷心。因你情誼獲利就是獲利,而你想要的價碼我給不起,就是欠了你。」

  「我無所謂。」

  謝長寂盯著她,他克制著自己情緒,努力讓步:「我沒有什麼要的,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讓我一個人陪著你就好。」

  花向晚一時語塞,她靜靜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後,她扭過頭,沒有接下去,只道:「你先睡吧,我去隔壁開個房。」

  打從來到西境,他們就沒有分房睡過,聽到她要去另外開房,謝長寂心頭哽得發疼。

  看著她拉開門,他終於出聲叫住她,找了一個一直用著的理由:「不必如此,你一個人危險,我陪著你。」

  「不用了,」花向晚背對他,語氣平淡,「你既然都記得,那你應該知道我沒這麼弱,我畢竟吸食了一個渡劫期的修士修為在身,只是不方便用,但自保無虞。」

  說著,她又要走,謝長寂馬上又道:「那你幫我把傷口清理一下。」

  花向晚動作頓住,她回過頭,便見謝長寂轉頭看向旁邊,似是有些不自然:「我也受傷了。」

  她猶豫片刻,想了想,點了點頭:「好。」

  「我想先清洗一下。」

  「傷口不宜碰水。」

  「太髒了。」

  謝長寂堅持,花向晚想起他一貫愛潔,傷口對於他來講早已是家常便飯,或許乾淨比這重要更多。

  她點了點頭,便道:「那我等你。」

  謝長寂應了一聲,走進淨室,花向晚回到桌邊,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茶,坐著等著謝長寂。

  她沒想到謝長寂居然都記得。

  既然他記得,她再拿什麼沒感覺搪塞他,怕是糊弄不過去。

  可她又不能應下來。

  她是沒有未來的人,不能留他同自己一起陷在這裡。

  而且,他執念的是當年從懸崖上跳下去的晚晚,可她早就不是那個人了。

  她靜靜等在外面,謝長寂在淨室中平靜拉開衣衫,從乾坤袋中取了匕首,乾脆俐落順著身上已有的傷口劃了下去。

  他咬著牙壓著所有聲音,將每一道傷口都劃到深可見骨,等做完這一切,他顫抖著將匕首用水清洗,放回乾坤袋中。

  花向晚聽著裡面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脫衣服,隨後水聲響起,隔了沒多久,謝長寂換了一身白色廣袖單衫,從房間中走出來。

  他長髮散披,單衫露出他鎖骨和半個胸膛,水珠順著脖頸一路滑落到衣衫之中,明明生著一張高山白雪的臉,卻在這一刻彰顯出一種莫名誘人的魅力來。

  他傷口碰了水,明顯被刺激到,鮮血從衣衫上浸透出來,像一朵朵豔麗的梅花,盛放在白衫之上。

  花向晚看見血色,便微微皺眉,朝他招手道:「過來吧。」

  謝長寂走到她面前,跪坐下來,花向晚拿了藥過去,看著面前人平靜褪下衣衫。

  他身上是一道又一道傷疤,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花向晚就愣了。

  一開始看見血色她就知道這些傷口應當很深,但沒想到卻深到這種程度,好幾個傷口都能見到白骨,而且上面都帶著凌厲的劍氣,一時半會兒根本無法癒合。

  花向晚不由得皺起眉頭,抬眼看他:「這麼重的傷怎麼不早說?」

  謝長寂低垂著頭,輕聲道:「你和狐眠師姐看診更重要。」

  「我們又沒什麼大事,」花向晚抿唇,壓住心中不滿,拿了藥來給他塗抹上,忍不住道,「日後不能這麼忍著。」

  謝長寂低著頭,語氣溫和許多:「嗯。」

  「要不我還是把薛子丹叫過來……」

  看著這麼嚴重的傷口,花向晚還是不放心,正要起身,就被謝長寂拉住:「不必。」

  他語氣很冷:「他過來,就不用治了,總歸會好的。」

  這話帶了些孩子氣,花向晚不由得被氣笑了:「謝長寂你十七歲嗎?」

  謝長寂不說話,但神色卻是半點不讓。

  花向晚緩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只能認命幫他把傷口換上藥,等做好這一切,她低聲道:「好了,我先走,你有事叫我。」

  謝長寂應聲,他沒再留人,靜靜跪坐在地上。

  花向晚提步出去,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謝長寂還坐在原地,全然沒有半點要入睡的樣子。

  她遲疑片刻,提醒他:「你早些歇息,不要折騰了。」

  「好。」

  謝長寂聲音平穩。

  花向晚逼著自己挪開眼,回頭去正堂找小二重新開了一間房。

  她開好房回來時,看見謝長寂房間燈已經熄下,她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等自己一個人躺下,她不知道怎麼,就是無法入眠。

  輾轉反側,都忍不住在琢磨,謝長寂到底睡沒,他傷勢這麼重,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以他的能力,應當是不會有什麼事,可現在他明顯狀態不對。

  他已經走火入魔,天劫時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實力,是不是外強中乾,根本不是她想像中那麼強?

  她左思右想,直到最後,也不再猶豫,乾脆坐起身來,決定去謝長寂房裡看看,確定他沒出事就好。

  她悄悄下樓,跑到謝長寂門口,用了一個隱匿咒躡手躡腳到了窗邊。

  謝長寂房間設了結界,她也看不到什麼,只能是悄悄推開窗戶,就看房間裡什麼人都沒有。

  她皺了皺眉,感覺不到謝長寂氣息,她心裡有些不安,便大著膽子從窗戶裡翻了進去,朝著床上走去。

  床上隱約似乎有人,又似乎沒有。

  她就看看他的情況。

  她安慰著自己,緊張走到床邊,等掀起床簾,就發現床上什麼人都沒有。

  花向晚一愣,隨後就聽謝長寂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來找我?」

  這聲音把花向晚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頭,就發現謝長寂近在咫尺。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全然忘了床就在後面,整個人被床一絆就失重往後仰去。

  謝長寂抬手一攬,扶著她腰跟著她一起倒在床上,順勢就去了她腳上的鞋,不等她反應,抱著她往床上一滾,便把她堵在裡側。

  兩人面對面挨得很近,謝長寂眼裡帶著克制著的溫和笑意。

  花向晚心跳得飛快,有種做賊被抓的心虛感,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緊張解釋:「我……我就是來看看你,怕你高熱什麼的。」

  「嗯。」謝長寂看著她,沒有多說什麼讓她下不來台的話,只問,「不如留下照看?」

  「你沒事就我走了。」一聽這話,花向晚快速反應過來,起身想跑。

  謝長寂一把將她扯回來,翻身壓在身下,撐起自己半截身子,低頭看她:「我有事。」

  「你看著挺好的。」花向晚不服氣。

  話剛說完,一滴血就落在花向晚臉上。

  花向晚一愣,她怔怔抬眼,就聽謝長寂平靜道:「傷口裂了。」

  猜著是剛才弄裂的,花向晚一時有些不敢亂動了。

  看著她的樣子,謝長寂微微低頭,埋在她頸間,輕聲道:「你不在我睡不著。」

  「你以前也不睡,」花向晚睜著眼看床帳,「你都打坐。」

  「現在我得睡覺。」

  聽著這話,花向晚倒也沒反駁。

  他這個狀態,好好睡覺休息,比打坐有用得多。

  她睜著眼,好久,嘆了口氣,認命道:「算了,睡吧。」

  謝長寂沒說話,他壓在她身上不動。

  花向晚推了推他:「滾開。」

  謝長寂從她身上翻身下去,花向晚背對著他,拉上被子,閉眼道:「有事叫我。」

  謝長寂沒出聲,過了一會兒,他從背後抱住她。

  「晚晚,」謝長寂聲音很輕,「你回來,我很高興。」

  花向晚不說話,她睜著眼睛看著夜裡,過了一會兒,她輕聲道:「謝長寂,我不是當年的晚晚了。」

  「我知道。」

  「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我,」花向晚被他抱著,「你愛的、執迷不悟的,其實都是兩百年前那個人。」

  「花向晚,」他連名帶姓叫著她的名字,似乎是在區分什麼,「我從來都知道我要什麼。」

  過去他知道,現在亦如是。

  他愛一個人愛得慢,想一件事想得慢,可每一分感情,每一個決定,都是他用漫長時光去理解做出的。

  花向晚不說話,她被這個人抱著,感覺溫暖將她裹挾,人都變得軟弱起來。

  「不,」她看著前方,語氣平靜,「你不知道。」

  你甚至連真正的花向晚是什麼樣、她做些什麼、她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又談什麼清楚知道?

  只是這些話她不想再說,她太過疲憊,閉上眼睛,打算將一切推到日後再說。

  兩人睡了一夜,等到第二日醒來,謝長寂還在她旁邊,他抱著她,好像還在幻境裡相處的日子。

  他們在斷腸村那半年,她每天早上睜眼,都是在謝長寂懷裡。她一瞬有些恍惚,身後人感覺她醒過來,迷迷糊糊將她熟練抱緊,眼都沒睜,幾乎是無意識去親吻她的脖頸,一路沿著往下,啞著聲道:「要麼?」

  「等等!」

  花向晚猛地反應過來,她一把抓住對方熟練拉腰帶的手,驟然清醒。

  謝長寂迷濛睜眼,看著花向晚神色不定,片刻後,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狠狠一腳從床上直接踹了下去。

  「滾下去!」

  對方吼完,一把拉上床簾。

  謝長寂摔到地上,疼痛襲來,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甩了甩腦袋,抬手捂住自己額頭,低聲道:「抱歉,我習慣……」

  「滾出去!」

  這話被急急打斷,花向晚似乎更怒。

  謝長寂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撐著自己起身,去旁邊取了衣服,守到門口。

  花向晚在床簾中微微喘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她頭疼,但更讓她痛苦的事,她都不知道這事兒要怪誰。

  怪謝長寂嗎?

  是她拖著他在幻境裡這麼待了半年,是她自己昨晚上不放心回來。

  怪來怪去只能怪自己。

  色迷心竅腦子不清!

  要她知道出來他還記得,要她知道他是謝無霜,要她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沒一會兒,就看傳音玉牌亮起。她感應到上面的氣息,面色一凜,看了一眼門外,她提聲道:「謝長寂。」

  「嗯。」

  「你去煮碗麵。」

  「好。」

  謝長寂沒有多問,便提步離開。

  等謝長寂一走,花向晚立刻設了結界,劃開傳音玉牌。

  「花少主,」玉牌中,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來,「聽說和你巫蠱宗那邊起了衝突,現下如何啊?」

  「直接說事兒吧。」

  花向晚聽著對方不著邊際問話,立刻直入主題。

  對方聽她口吻,語氣也鄭重許多:「好吧,我是來告訴你,秦雲衣已經拿到第二塊血令了。」

  「這麼快?」花向晚挑眉。

  對方輕聲一笑:「她做事你不知道?鳴鸞宮法寶眾多,她直接去搶就是,魔主血令應該就是五塊,她拿到第三塊之後,估計馬上就要找上你,你好自為之。」

  「冥惑什麼時候突破?」

  花向晚問了個與此無關的話題,對方一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只道:「最多五日,你想做什麼?」

  花向晚沒說話,她沉默片刻後,輕聲道:「雲裳,師兄師姐們的屍體,我可能找到了。」

  聽到這話,秦雲裳呼吸一頓,很快她的聲音傳來,帶著竭力克制著的冷靜:「在哪裡?」

  「巫蠱宗。」

  花向晚推測:「當年應該是魔主將他們賞賜給了巫蠱宗煉屍。」

  「煉屍……」

  秦雲裳喃喃出聲,片刻後,她笑起來,咬牙出聲:「他們也敢!」

  「差不多到時候了。」花向晚看著床帳中的雲紋,「我筋脈已經恢復,你幫我盯著溫容和冥惑的去向。」

  「你想怎麼做?」

  聞言,花向晚沉默。

  過了片刻,她輕描淡寫:「滅宗。」

  「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秦雲裳皺眉:「現下清樂宮和鳴鸞宮還未徹底翻臉,你要是被發現……」

  「四日後我會把謝長寂支開,到時候你幫我盯著人,你放心,如果被發現了,」花向晚無意識啃著手指,「我就提前召出那東西。」

  「謝長寂在,」秦雲裳聽到這話,提醒她,「你不要找死。」

  「沒事。」花向晚垂下眼眸,「在這之前,我會想辦法,把他趕出西境。」

  「要是趕不走呢?」

  聽到這話,花向晚沒有出聲。

  秦雲裳嘆了口氣:「花向晚,別為了個男人把大家逼上絕路。」

  「你放心,」花向晚啃咬手指的動作急了些,但她語氣十分冷靜,安撫著秦雲裳,「如果他對計劃產生任何威脅,我親自動手。」

  秦雲裳終於沒再說話,過了片刻後,她出聲:「阿晚我不是逼你,你也別逼自己。」

  「我知道。」

  花向晚舒了口氣:「你保護好自己,四日後見吧。」

  秦雲裳應了聲,花向晚將玉牌通信切斷,在床帳中抱著自己緩了很久,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

  她舒了口氣,抬起頭來,又恢復平日模樣,漫不經心掀開床簾。

  謝長寂端著面條走回來,花向晚看了他一眼,這才想起來:「那個……傷還好吧?我那腳是不是太重了?」

  「一點小傷,無礙的。」

  謝長寂說著,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替她將鞋穿上。

  花向晚垂眸看著眼前人,他在晨光下帶著暖意,像一塊會發光的玉石,看得人心都暖了起來。

  「謝長寂。」

  她突然開口,謝長寂仰頭看她。

  「那個……我是說,假如,」她看著謝長寂的眼睛,「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比如我是個很壞很壞的人。」

  花向晚遲疑著:「你會怎麼樣?」

  謝長寂不說話,好久,他反問:「如果是我呢?」

  「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和你想的不一樣,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呢?」

  花向晚愣了愣,片刻後,她笑起來:「不會這麼一天。」

  「是吧。」

  謝長寂垂眸,站起身來:「洗漱後去吃麵吧。」

  花向晚點頭,她站起身,跟著謝長寂走到桌邊,剛坐下,就聽謝長寂開口:「說起來,你逃婚那天也是讓我煮麵。」

  花向晚動作一頓,就看謝長寂靜靜看她,眼中全是了然:「剛才又幹什麼了?」

  花向晚聞言,一口麵嗆在口中。

  她急促咳嗽起來,謝長寂溫和拍著她的背:「不想說不說了,別激動。」

  「謝長寂……」花向晚咳嗽著,痛苦看著他,「你……妖怪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3-10-21 10:19 PM

第五十八章

  聽著花向晚的話,謝長寂搖了搖頭,只提醒:「你做得太明顯。」

  花向晚無奈,嘆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

  謝長寂抬眼看她,就看花向晚笑了笑:「我就是想起來,四日後,應當是你生辰吧?」

  聽到這話,謝長寂一愣,恍惚片刻,才意識到,四日後,的確是他生辰到了。

  只是他自己都忘了。

  他一時說不出話,花向晚撐著下巴,看著他說得十分認真:「我想回合歡宮給你擺個宮宴,好好慶祝一下。」

  謝長寂遲疑片刻,隨後只道:「你記得,我已很是高興,還是著手先找下一塊血令……」

  「這個不急,」花向晚笑起來,「反正現下也受了傷,不如回宮養養。而且,好歹是我的少君,若你生辰都不過,天劍宗還覺得我怠慢了你。」

  謝長寂不說話,他靜靜看著她。

  面前人神色真誠,他知道其實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彎彎道道,可看著這雙眼睛,他莫名希望,她說的都是真的。

  「好不好?」

  花向晚追問,謝長寂垂眸應聲:「嗯。」

  「那今日出發。」花向晚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我去看看師姐,問問她要去哪裡,你先收拾東西。」

  說著,花向晚走出屋外,她走到狐眠房間,推門進去,就看狐眠正拿著手中畫筆,似是在想著什麼。

  「師姐。」

  花向晚出聲,狐眠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哦,阿晚。」

  「想什麼呢?」

  說著,她關上門,悄無聲息設下結界,走到狐眠身邊。

  狐眠看見她動作,便明白她的意思,直接道:「想巫蠱宗的事。」

  花向晚坐到狐眠旁邊,狐眠低頭看著手中毛筆:「巫生借我之手害了這麼多人,我一想到他還好好活著,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那不如我幫我做件事?」

  花向晚笑起來,狐眠抬眼,就看花向晚推了一張符紙給他:「這是溫少清當年給我一道琴音,可保我接下元嬰期致命一擊。」

  狐眠看著花向晚的動作,微微皺眉:「你想做什麼?」

  「師姐不是可以畫物成真嗎?」花向晚抬眼看她,「那就畫一具溫少清。」

  「溫少清?」

  「溫少清屍首被巫蠱宗人盜走,煉屍化作己用,大街之上,溫少主屍身傷人,為溫宮主所知,溫宮主思兒心切,以尋親術日夜追尋。」

  花向晚平靜說著,彷彿是在寫一段故事:「師姐知道了嗎?」

  狐眠愣愣看著花向晚,好半天,她突然反應過來:「溫少清的屍首在你這兒?」

  「不在我手中,」花向晚喝了口茶,「但四天後就到了。」

  狐眠消化著這句話的意思,緩了好久,才意識到:「溫少清是你殺的?可我聽說是冥惑……」

  「是冥惑動的手。」花向晚解釋,「但是,是我推波助瀾。他想殺謝長寂,將謝長寂在溺水毀屍滅跡,我就將計就計,讓冥惑動手殺了他,毀屍在溺水,溺水徹底侵蝕人骨需要一刻鐘,我提前讓人等在附近,將他撈了出來,封印在棺槨之中。」

  「然後呢?」

  狐眠想不明白:「你想讓溫容因此找上巫蠱宗的麻煩,讓溫容動手嗎?」

  「怎麼會呢?」

  花向晚抬頭看向狐眠:「我只是想讓溫容過去,把少清的屍骨接回去罷了。」

  狐眠不說話,她呆呆看著平靜說著這些的花向晚,好久,才不可思議道:「阿晚,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麼?」

  「這不重要。」花向晚喝了口茶,平淡道,「師姐只要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合歡宮。」

  狐眠沉默不言,過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好,那做完這些,我還需要做什麼?」

  「如果趕得過來,四日後,來巫蠱宗吧。」

  花向晚站起身:「我想,你大概想親自送巫生上路。」

  「那你呢?」

  狐眠急切詢問。

  花向晚往門口走去:「我今日啟程和謝長寂回合歡宮,他四日後生辰,我陪他過,這一次,」花向晚在門口頓了頓,回頭看她,「別跑了。」

  狐眠抬眼看著面前略顯陌生的師妹,好久,才認真開口:「好,我不跑了。」

  花向晚笑了笑,沒有多言。

  和狐眠確定了行程,花向晚回到屋中,就看謝長寂已經打包好東西。

  花向晚靠在門邊,看著他收拾東西,感覺好像回到兩百年前。

  那時候他們兩個人一起驅除魊靈,她人懶,脾氣大,每次都是謝長寂在打理這些生活瑣事。

  她靜靜看著,謝長寂慢條斯理將劍擦好放在腰間,抬起頭來,就看花向晚站在門口,見他看過來,她笑了笑:「我和師姐說好了,她還有其他事,我們先走。」

  「那我呢?」

  薛子丹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來,花向晚回過頭去,看見藍衫公子用折扇輕敲著手臂:「把人家用完了,就這麼甩下了?」

  花向晚沒說話,謝長寂走上前來,拉住花向晚的手,薛子丹挑了挑眉,花向晚琢磨片刻,笑了起來:「我要回合歡宮給謝長寂慶生,你當真一起去嗎?」

  這話讓薛子丹一愣,謝長寂聽著花向晚的話,不由轉頭看向她,花向晚看著薛子丹,神色意味深長,過了片刻,薛子丹似乎領悟什麼,笑了一聲:「合歡宮我可就不去了,我好歹是藥宗少主,若讓人知道,」薛子丹張開折扇,遮住半邊臉,「不好。」

  「那還不快滾?」

  花向晚挑眉,薛子丹「嘖」了一聲,往狐眠房中走去:「罷了罷了,還是找狐眠聊聊有意思,狐眠……」

  「滾!」

  話沒說完,狐眠房間一個茶杯就砸了出來,怒喝出聲:「薛子丹你再跟著我,老娘就殺了你!」

  薛子丹嚇得往旁邊一跳,隨後反應過來:「狐眠你這人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著,他便提步走進去,關上大門。

  花向晚看兩人鬥嘴,覺得有些好笑,等回過頭來,就看謝長寂看著房門若有所思。

  花向晚意識到什麼,敏銳詢問:「你在看什麼?」

  「他們好像很熟。」

  謝長寂挪眼看過來,花向晚心上一顫,驟然意識到他可能察覺到薛子丹是「雲清許」的身份。

  她輕咳了一聲,只道:「以前我讓薛子丹去找過一段時間狐眠,估計是這個時候認識的。」

  謝長寂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花向晚趕緊主動挽住他的手,轉移他的注意力:「走吧,你現在能帶我回合歡宮嗎?」

  謝長寂被她主動挽住手,身子僵了僵,片刻後,他放鬆下來,眼裡隱約浮現出幾分笑,輕聲道:「好。」

  說著,他轉身雙手拉住花向晚的手,輕聲道:「閉眼。」

  花向晚閉上眼睛,感覺周邊靈力劇烈波動,不一會兒,天旋地轉,隨後就聽謝長寂開口:「好了。」

  花向晚睜開眼,兩人已經回到合歡宮門口。

  謝長寂面色有些蒼白,花向晚轉頭看了他一眼:「沒事吧?」

  謝長寂搖頭,花向晚還是有些不放心,她伸手扶住他,輕聲道:「你要是不舒服,要同我說。」

  「嗯。」

  謝長寂垂下頭,聲音很輕:「傷口有些疼。」

  「我就說。」

  花向晚嘀咕著,朝著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前,修士便認出他們,守門修士愣了愣,隨後高興道:「是少主和少君!」

  「少主和少君回來了!」

  「好了。」

  花向晚看他們吵嚷,笑了笑:「別吵了,進去吧。」

  說著,花向晚便扶著謝長寂走進城門。

  謝長寂靜靜打量著宮城,合歡宮和幻境裡區別很大,幻境中的合歡宮所有東西都是嶄新的,而如今合歡宮看上去已經有些破舊,原本空曠的廣場上掛著繪著合歡花的黑白紋路旗幟,一路通向大殿,在風中烈烈招搖。

  謝長寂抬頭看著那些旗幟,感覺到上面靈力流動,忍不住開口:「這些宮旗是什麼?」

  「是招魂幡。」

  花向晚耐心解釋:「用來為那些死去的弟子招魂。」

  謝長寂沒有說話,靈北接到弟子通知,和靈南一起趕了過來,來的同時還有天劍宗的弟子,歲文和長生走在前面,高興跟著靈南靈北跑上來。

  「少主,少君。」

  「上君,師祖母。」

  兩邊人叫了兩個稱呼,花向晚聽著師祖母的稱呼有些想笑,看了一眼來的人,輕咳了一聲,叮囑靈南:「那個,四日後清衡上君生辰,你準備一下,擺個像樣一些的宴席。」

  「我準備?」

  靈南詫異,花向晚滿眼期許:「合歡宮左右使,你總不能事事都讓靈北來做吧?」

  「哦……」靈南聽到這話,有些不情願道,「好吧。」

  「你先通報三位長老和宮主,」花向晚看她的樣子,有些不放心,轉頭看了一眼靈北,「你幫著些。」

  「是。」

  靈北應聲,花向晚轉頭看向謝長寂:「你要不要和你宗門弟子說說話?」

  謝長寂聞言,轉頭看向正亮著眼有些激動想和他說話的歲文和長生,遲疑片刻後,他點頭:「嗯。」

  長生頓時笑起來,歲文恭敬道:「上君,這邊請。」

  謝長寂被天劍宗弟子帶走,花向晚便轉頭看向靈南:「還在這裡等著做什麼?去做事啊!」

  「知道了。」

  靈南鼓了鼓嘴,轉身小跑離開。

  等支開靈南,花向晚看向恭敬等在一旁的靈北,靈北率先開口,低聲道:「宮裡一切安好,少主大可放心。各地消息都在少主殿中存放,重要的屬下已經提前告知過。」

  「巫蠱宗那邊的消息傳出來沒?」

  花向晚領著靈北朝自己宮殿走去,靈北低聲道:「聽說巫媚被殺了,巫生和您這邊動了手,現下巫蠱宗正在休養生息。」

  花向晚點點頭,只道:「誰殺的巫媚傳出來了嗎?」

  「暫時還沒有。」靈北低聲道,「巫蠱宗好像把消息壓下來了。」

  「魔主那邊什麼動靜?」

  「藥宗宗主一直待在魔宮,怕是還不穩定。」

  聽到這話,花向晚唇邊帶了絲笑。

  她同靈北一起走上台階,靈北看四周無人,壓低聲:「少主此次突然回來,是想要……」

  「這幾日盯著巫蠱宗和清樂宮的消息,如果有溫少清出現的消息,別讓人壓著,讓所有人知道最好。」

  「是。」

  靈北熟知花向晚做事風格,沒有多問。

  「還有,」花向晚踏入大殿,「調人去巫蠱宗附近待命,準備好傳送陣,四日後我要過去。此事務必小心,不要讓任何人察覺。」

  靈北聞言,便明白花向晚意思,立刻道:「明白。」

  說著,靈北抬頭:「宮宴一定會大辦,我等會為清衡上君,好好慶生。」

  花向晚聽著這話,動作頓了頓,片刻後,她輕聲開口:「他的生辰,讓他高興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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