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青銅穗 -【後福】《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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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20 PM

本帖最後由 frost6975 於 2017-10-28 09:21 PM 編輯

105 蛇蠍

    她走了兩步,說道:「倒也沒有什麼當不起。」

    「我知道劉普尚在賭坊的人手上,如今我不但可以替你把這筆帳給平了。而且,我還可以給他三萬兩銀子讓他安家,他愛行商便行商,愛讀書便讀書。我更可以給你我在南邊茶園裡的三成乾股,讓你從此之後雖不至大富大貴卻絕對可以不用為錢發愁。」

    劉氏陡然聽到這番話,還以為聽錯了,抬頭往她看去,對方卻又神情凝重,毫無半點諷刺的意味。

    她知道沈夫人不會無緣無故放了她,更不會無緣無故地捧著她護著她!眼下她忽然又給出這麼大筆的錢財,誘惑越大,她要她做的事情則越是不簡單!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非得給出這樣誘人的條件,更不知道何以非她不可!

    她喉嚨忽然變得很幹,張了幾次嘴也沒能說出話來。

    她忽然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深坑,自從她窺破了林嬤嬤的陰謀而決定向伍姨娘下手開始,她就步步地走向坑底。她也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要走出那一步?如果她不那麼做,後面的事情何至於瘋狂失控?而她如今半點挽救的能力都沒有,完全只能任憑身邊的人擺佈。

    沈夫人的錢一定燙手到讓她足以毀掉她的四肢!

    她知道,這個見慣了滄海桑田的女人,她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她也絕不打沒把握的仗!

    可是不管怎麼樣,這誘惑是巨大的,光她允諾給劉家那筆銀子就將達五萬兩,尋常商戶人家十來間鋪子一年下來也不過三四萬兩,這五萬兩。可以一下把她從地底送到九天!

    再有她在南邊茶園裡的那三成乾股——

    那座茶園她知道,信陽邱家早年也是以茶莊發家,沈夫人出嫁時沈家老太爺當初就撥了南邊一座兩千畝地的茶園給她做嫁妝,每年的收益據說都在三萬兩往上,沈夫人說給她三成股,那就是起碼是一萬兩銀子!

    每年一萬兩銀子的紅利,她捨得放棄嗎?

    她缺錢。她太缺錢了!

    沈夫人給出的誘惑。實實在在地砸到了她的心坎上!

    有了這筆錢,她怎麼拿捏龐氏都夠了,還用得著再受她的窩囊氣?

    先前她處心積慮地從別人手上謀財。現在,是有人主動把大筆的財富送到她面前,而她只要點個頭收下便是!

    當然,她也不是傻子。沈夫人既然給了她那麼大的恩典留下她,有什麼事情交代給她去做。她必然不會不遵。她又何必再施下這麼大的誘惑?

    雖然錢財要緊,可若代價是讓她送了命或是比休出沈家更要緊的下場,她又豈會傻到答應?

    劉氏逐漸冷靜下來,她望著沈夫人。說道:「不知太太有何吩咐?」

    沈夫人並沒有急著回答,而是走到屏風下,坐到軟榻上。執起手畔晾到剛剛好的菊花茶,才把頭抬起來。從深邃的眼底綻出一絲冷色:「很簡單,殺了華氏。」

    劉氏一驚,猛地後退了幾步。

    殺了華氏,殺掉華氏!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她,這還叫簡單?華氏不是丫鬟婆子更不是伍姨娘那樣的侍妾,她是富可敵國的皇商華鈞成唯一的親妹妹!她是愛妻如命的沈宓的妻子,她是府裡的少奶奶!要殺了她,興許只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可殺了之後呢?

    她連當面得罪她都生怕惹來不妙的後果,怎麼還敢去殺她!

    沈夫人一定是瘋了!

    她退到門邊,背抵在門板上,睜大雙眼望著榻上的她。

    沈夫人依舊怡然自若,她的目光平靜,神色自然,莫說瘋狂,就連一絲絲不正常的跡象都沒有。

    可是,她若不是瘋了,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太太,您剛才說……」她寧願是聽錯了。寧願她說的是讓她去誣陷她點什麼。

    「我說,殺了她。」

    沈夫人目光轉過來,冷意嗖嗖地從她的齒間冒出,讓人在這七月的夜裡不寒而慄。

    劉氏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相信這個事實,可是她還是不明白,沈夫人為什麼要殺她?為什麼突然之間要殺她?就算要殺華氏,自己也比她更有理由不是嗎?畢竟若不是華氏反過來擺了她一道,她是不會落得這樣的境地的。

    可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去殺她,因為這後果她背負不起。

    她知道沈夫人不喜歡華氏,因為她跟沈宓的結合令得她這個做母親的覺得失去了兒子,也因為她沒曾給沈家誕下嫡孫……這些都是理由,可是又太不充足了,如果因為這樣便要殺死她,那誰還敢把女兒嫁到沈家來?

    「我不明白……」

    她望著沈夫人,眉頭皺得生緊。

    原來沈夫人讓她做的,是這件事!這倒的確符合她不吃虧的本性,給她辦下這件事來,她就是拿她再多的報酬也是值得的了!可是華氏若是死在她的手上,華家豈不會活剝了她?沈宓豈非會將她淩遲去祭了華氏?!

    「你不用明白,你知道她非死不可便是。做不成這件事,不但我答應的這些財物一文沒有,你還會永遠地從這個家門裡走出去。」

    沈夫人望著前方的琉璃盞,緩緩地道。

    這樣的決定並非一時半會兒下得來,華氏再不得她歡心,也是沈宓的妻子,她若死了,沈宓必然傷心。可是她又不能不死,因為華家要倒,而沈家不能受其牽連,沈宓與她夫妻十年,就算是栽贓她有染或者染上命案,他也絕不會相信,也不會同意休她。

    所以她只能死,她死了,沈家和華家才可能劃清界限,才不會被華家所牽累!

    最是無情帝王家,雖說如今沈家在御前日漸受寵,可誰知道皇帝翻起臉來又還記不記得沈家好處?趙氏若是有這份良心,這些年便不會死那麼多功臣。眼下這世道,為了沈家上下這麼多人,這麼多代的光榮和底蘊,死一個華氏,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但是她用不著讓劉氏知道這一切,華氏的死應該是個秘密,否則,傳出去傷的一樣是沈家的名聲。

    劉氏立在門下,望著燭光下依舊雍容的她,卻忽然覺得她已不再那麼高不可攀。

    原來清貴的沈夫人,也是個心狠手辣擅於用陰謀詭計來算計人的大俗人,用一個兒媳婦去除去另一個兒媳婦,敢情她們這些外人在她的眼裡,其實也都不過無足輕重而已。

    「可是我不想這麼做。」她走回來兩步,看著她:「我若是這麼做,華家不會放過我,二爺也不會放過我。」

    沈夫人睨著她,站起來,「所以才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沒有人知道是你下的手,華家又怎麼找到你頭上去?便是二爺,只要你行事不露馬腳,他也不會知道。等到事成之後,明年春闈宦兒下場應了試,我再讓老爺替他謀個外任,你們在外避得幾年,便什麼痕跡也沒有了。」

    「可是我害怕。」

    劉氏再往前走了半步,聲音裡卻再也聽不出彷徨。

    她怕的是殺了華氏之後的後果,而不是沈夫人。她對她還有什麼好怕的?眼下她們是平等的,沈夫人在跟她做交易,在買通她去替她殺人,她還有什麼必要在她面前低聲下氣?不管她殺不殺,有了這把柄,她至少可以挺起腰杆來說話了。

    「你怕什麼?」

    沈夫人冷冷揚起唇,走到她面前,「你又不是沒殺過人,為了一匣子首飾都能殺伍氏,怎麼如今我主動給你享不盡的財富你反倒慫了?想想你殺伍氏的狠勁兒,再有踹琳琅的那股利索勁兒,華氏身後的人再多,她不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嗎?」

    劉氏拿起臺上的銅箸兒將燈苗撥亮了些,說道:「我是殺過人沒錯,可那些人焉能與華氏相比?華氏是朝廷命婦,無故枉死是會有人專門審理的,何況又還得捨得花錢的華家,上回不過是琳琅弄死只貓在二房,華夫人就那般強勢,到時候案子審出來我就是有再多的錢也沒命可花。」

    「命婦又如何?」

    沈夫人不以為然,邱沈兩家最不缺的就是命婦,「命婦妄死也得有證據才能判,你動動腦子,讓她死的不露痕跡不就成了?難道我還會不替你掩護著,非等人看出破綻來不成?」

    劉氏望著她:「我不明白,太太為何找上我?」

    「找上你,一來自然是你正好撞在槍口上。」沈夫人往前走了兩步,接著又冷聲道:「二來,是因為這件事必須保密,若是走漏消息,我和沈家都落不著什麼好。所以你最好不要假手第二人,就是萬一有,事後也必須立即除掉。誠然也可以找下人們做,可你有地位要保,有兒子要保,顯然更保險些。」

    說到這裡她回過頭來,「再者,便是因為剛好你跟她有這麼一樁瓜葛,你圖謀過她的錢財,那麼就算多年以後有人疑心起她的死因,也只會聯想到你頭上,不會有人想到我。」

    劉氏臉色立時冷下來,目光頓時也淩厲地射向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31 PM

106 逼迫

    「你也不必著急。」沈夫人放緩語氣,「我說的不過是最壞的情況,你怎麼不想想,只要華氏一下葬,到時還有誰會有本事尋找到她枉死的證據?就是猜,也是平白讓人猜猜而已。但是我又不同了,我是猜也不能讓人猜疑上,否則的話,宓兒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劉氏望著她,眼裡那簇火苗又逐漸熄滅下來。

    她的話雖然有些自私冷血,可正是因為這份坦誠,使她相信這一切的確已經讓她深思熟慮過了,沈夫人行事之周密,她當然信得過,可是她還是不能輕易下決定。因為這風險太大,一旦失事,她失去的不止是沈家少奶奶的身份,還有性命!

    她得好好考慮考慮。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揚起了下巴,說道:「茲事體重,我須改日才能給太太回話。」

    沈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去吧。」

    劉氏將門打開,穩步出了門。

    沈夫人在門內望著她穿過天井出了院門,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回到榻上坐下,沉默了良久,叫來素娥:「傳個話去聚寶坊。」

    沈雁在碧水院書房裡,正對著翻開的字帖出神。

    先前沈夫人只留劉氏在屋裡的時候她就已經得知了消息,並且派了人暗中遠遠地盯著。她們幾次看見窗戶裡神情凝重地說著話的沈夫人,以及同樣姿態與她對話的劉氏,只可惜派去的人不敢離太近,因為怕察覺。

    那天沈夫人一反常態輕恕劉氏,她也隱隱只有一點懷疑她,可是隨著這兩日她反來覆去的琢磨。她這點懷疑又不覺加重了些許。尤其當這兩日她回想起前世之事時,從前很多被她忽略過去的微小事情又一點點浮上腦海。

    她想起前世華氏死後,沈家不是主動向華家賠禮致歉給予交代,而是冷漠地任憑華家在場吵鬧,甚至不惜棄兩家多年的交情於不顧,而任由華家與沈家斷絕了往來。直到華鈞成提出要官究的時候,沈家才派了沈宣,在魯思嵐的父親陪同下出面周旋。

    因此後來有那麼三兩年時間。沈家在這點上的態度很讓人詬病。

    沈家也沒有分辯,後來她回了京,也沒有察覺沈夫人對這件事的處理「失當」有所悔意。她僅僅感到遺憾的,也許只是沈宓對她的日漸疏離。

    當然在這之前沈雁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有可能是沈夫人一手造成的,當時她也是覺得沈夫人沒有理由這麼做,這些無一不透出古怪,可惜當時沒有人有心思深究這些。

    可是現在。即使她還是找不到理由,可沈夫人的影子卻總像是跟華氏的死粘連在一起了。因為再想想當時的情況,沈家很像是恨不得就此跟華家脫離關係似的。

    按理說自家姑奶奶死在沈家,沈家無論如何也該放低些姿態才是,雖說華氏死了。看在兩家背景都不弱的份上,沈家也該維護著這層關係下去才是,難道說跟華家保持往來有損于沈家顏面。反倒是親家成了仇家,這樣還更體面些不成?

    沈家莫非在當時。就已經決定放棄這門親戚?

    「姑娘,三奶奶前腳剛走,太太就派人出府去了。奴婢已經讓人跟著了!」

    胭脂輕快地撩簾進來,稟道。

    沈雁一頓,心下也動了動:「有了消息速來告訴我!」

    劉氏前腳出門,沈夫人後腳就派人出府,不管她們在談論些什麼,眼下但凡是她們那邊傳出的任何動靜都很值得深究。

    胭脂出去後,沈雁在屋中站了片刻,遂又回到書案後提筆寫字。

    華氏的死背後到底跟沈家有著什麼關係,現如今空想也是無益,守株待兔的法子雖然笨,但她放好了籠子在樹下等,也不見得一定會落空。只要逮到了兇手,這些謎團總會揭開的。

    碧琴端了盤切好的木瓜走進來,見她又在寫好的大字旁拿小楷細細地標著注解,便好奇地道:「姑娘的字已經寫的很好了,就連二爺也時常稱讚來著,還說今年過年二房的春聯就由姑娘執筆,如何這會兒還編起這些來?」

    沈雁頭也未抬,笑了下,說道:「我用不著,總有人用得著嘛。顧頌這些日子不是在練字麼,我那日正好見著他沒什麼長進,想來是先生教的不得法。我也是這麼練過來的,編個給他照著寫,肯定比那老先生教要好的多。」

    碧琴笑著拿銀簽叉了塊木瓜給她,「姑娘真是細心。不過我看那小世子人倒是好的,就是總不愛笑,也沒有什麼話說,讓人不敢親近。」

    「這有什麼?」沈雁停筆抬頭,「一個人不笑並不可怕,那些有事沒事總頂著副笑臉讓你看不出深淺的才叫可怕。」

    就像韓稷,那種人似乎是天生吃朝堂這口飯的,看上去不過十三四的年紀,但那股臨危不亂的從容,還有那頃刻間全域盡掌於手的氣魄,才真真讓人敬而遠之。

    不過,想到上次從秦家金蟬脫殼,成功從他眼皮底下溜了出來,她又忍不住有些得意。

    可見老虎再厲害,也有打盹的時候。

    碧琴看她笑容古怪,正好奇要問,胭脂忽然又回來了,進門說道:「姑娘,太太派去的人去了榛子胡同聚寶坊!」

    「聚寶坊?!」

    沈雁笑容斂去,一雙蛾眉立時蹙起來。

    沈夫人派人去聚寶坊,必然跟劉普有關!

    「可打聽到她去做什麼?」

    「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奴婢交代去的人不可離得太近。而上次在咱們手下吃過虧的姓王的夥計已經揣著那十兩銀子辭工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打聽。」

    沈雁點點頭,起身道:「太太既然派人去那裡,那肯定跟今夜她與三奶奶談的事情有關,現在打聽不出來也不要緊,她們稍遲肯定會有動靜的,仔細盯著這兩處,有什麼事即時來報。」

    胭脂哎了聲,轉頭又掀了了簾子出去。

    沈雁凝了凝眉,坐回書案後,但神情明顯已不再如先前那麼輕鬆。

    碧琴也不敢再多話,連忙收拾著桌上散落的筆墨茶碗,泡了茶晾著候在一旁。

    劉氏回了房後再沒出來,這一夜便直接睜著兩眼到天亮,滿耳朵嗡嗡作響,全都是沈夫人要她殺華氏的那席話,還有她給出的那一大堆誘人條件。她下意識覺得這事不能幹,可是眼下又急需那一大筆錢,好幾萬兩銀子,就是她殺了人之後不做這少奶奶了揣著出府去,也能保得一世衣食無憂。

    而到了那會兒,沈夫人又怎麼可能會放她走呢?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把這事往外傳,她一定會把她留在沈家,並且尊著敬著她,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替她穩穩地守住這秘密!

    如此說來,這好處簡直說都說不盡。

    但是要想在二房那麼多華氏的嫡系奴才們手下不著痕跡地殺了她,這又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

    劉氏輾轉反側,漸漸地就到了天亮。

    到了翌日早上整個眼圈都紅了,兩隻眼珠也遍佈著血絲,季氏等人到曜日堂來的時候,不免關心問起,劉氏知道她不像陳氏般懷有惡意,於是笑著把話題扯了開去。

    沈夫人從頭至尾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再沒說別的。

    吃了早飯,一屋子人剛剛散去,秋滿忽然走進來,先看了眼劉氏,再走到沈夫人面前稟道:「稟太太,劉府劉夫人派人來傳話,請三奶奶回娘家去一趟。」

    劉氏聽到說龐氏請她,一顆心又提到了喉嚨口。這事還沒消停呢,龐氏這當口讓她回娘家,這是成心給沈夫人找由子斥駡她麼?當下便道:「哪裡那麼多事?你回話去,就說我這裡沒空,有什麼事改日再說。」

    秋滿正要退下,沈夫人卻道:「出了那麼大的事,好歹也回去瞧瞧吧。」

    劉氏聽聞,便就謝恩退下。

    到了劉府,劉氏才進門,龐氏便撲上來:「劉寶慧你個賤人!今日我不要了你的命我便不姓龐!」說罷扯住她的衣襟將她逼到廊簷下,拿著根手指粗鐵絲纏的雞毛撣子照著她便沒頭沒臉地撲。

    劉氏挨了兩下後反應過來,正憋著一肚子火呢,上前奪過雞毛撣子便往她身上狠抽了幾下,一面扯了嗓子罵道:「你沒頭沒腦又沖著我發什麼瘋?要想死只管去死便是!」

    龐氏順手又拖過院角一條門栓,紅著兩眼高照著她高舉道:「我就是死也要拉扯你一起!我們老爺手都被剁了你還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這不是擺明瞭不顧手足要把我們逼上絕路嗎?今日老娘就跟你拼了!」

    這門栓足有漢子們的手臂粗,這要打在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旁邊人立即湧上去阻止,劉氏卻被她說懵了,被攙到了大樟樹下,怒道:「什麼手被剁了,你把話說清楚!」

    龐氏聽得這話,立時止了哭聲,拔腿掉頭進了屋,轉瞬又跑回來,拿著個白絹包著的血淋淋的物事猛地甩到她臉前:「你睜大眼仔細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34 PM

107 便宜

    劉氏下意識撒手退開,那絹子落在地上,飄在一旁,竟露出一整段的手指來!

    劉氏臉色倏地白了,呆了好半會兒才蹲下地去仔細看,那手指修長細膩,雖然眼下呈現著死人才有的灰白,但的確是讀書人才有的手!

    她眼前一黑,險些倒在地上,忙亂中抓住秋滿的胳膊,抬頭道:「這是哪來的?!」

    碧水院裡。

    沈雁剛剛回房,胭脂就風風火火地沖進來:「姑娘,聚寶坊的人砍下劉普一截手指,送到劉府去了,放話說若是七日之內若不把錢交過去,他們就要殺了劉普!如今三奶奶已經去了劉府,方才跟龐氏又打了起來!」

    沈雁停在門檻下,伸出去的左腳在半空停了會兒才收回來。

    昨天夜裡沈夫人才派人去過聚寶坊,今兒早上人家就砍了劉普的手指送過來?她可不相信這裡頭沒沈夫人什麼事,如不是沖著劉氏來,她一個高貴的官太太,跑去跟人下九流的人攪和什麼?她這是要借劉普這事來拿捏劉氏?

    她立時覺得沈夫人這邊越發有古怪了。

    「胭脂,你現在你去把黃嬤嬤叫過來,我有話說。」她吩咐下去,然後進了門。

    黃嬤嬤是華氏身邊最細心老練的人,而且她又是二房的管事嬤嬤,很多事情只有她才好出面。

    胭脂點頭去了。

    黃嬤嬤很快進來,沈雁指了錦杌請她坐下,說道:「假如我猜得不錯,母親最近可能會有點犯小人,事關母親安危。嬤嬤還得嚴防細查正房一切食用之物。包括唇脂等有可能致毒的東西全部細查,以免弄出什麼意外來。」

    黃嬤嬤與胭脂她們一樣,都知道沈雁對劉氏還備有後招,這會兒聽到又有事出,渾身神經立時又緊繃起來了:「姑娘放心,奴婢不親身驗過,就是一口氣兒都落不到奶奶口裡!」到如今但凡是沈雁的命令。她都會不問緣由全部聽從。

    沈雁點點頭。黃嬤嬤辦事她是放心的,前世因為沒有防備,所以讓兇手得了逞。這世她既知後果,是怎麼樣都要做好措施的了。

    她又道:「光這樣也還是不夠,嬤嬤若是做得到,最好在不引起外人注意的情況下。把全院裡所有下人的房裡都搜一搜,但凡有什麼可致命的藥物。全部上交或者登記好。」

    黃嬤嬤默了下,說道:「要想完全不引人注意,還得尋個合適的由頭才好。不過這個不成問題,只要能寬限個一兩天。奴婢也能夠做到。」

    「一兩天應不礙事。」沈雁回想起她們說劉氏從曜日堂出去的樣子,劉氏既然行走得那般恍惚,可見就算是密謀什麼勾當。也尚未下定決心。「總之儘快便是了。」

    黃嬤嬤稱是,沈雁再囑咐了她幾句別的。便就目送她出了門。

    這裡胭脂道:「聽姑娘的意思,莫非太太和三奶奶真會對咱們奶奶下毒手?」

    沈雁眉梢閃過絲冷色:「目前證據尚且不足,我也不能武斷。不過現在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總不會讓我們等太久便是!」

    劉氏神思恍惚地回了府,兩腳軟得竟然提不起勁過去曜日堂。

    她滿腦子都是那截血糊糊的斷指!就連坐在妝台前,也仿佛透過銅鏡看到了劉普血淋淋的屍體!

    她知道賭坊給的日子不多了,可她明明記得還有十來天,為什麼這個時候就剁劉普的手指來催她,他們就不怕把她逼急了反過來咬他們一口嗎?!

    可是話雖這麼說,她卻拿他們毫無辦法,莫說她正在沈夫人手下進退兩難,就是她位子尚且穩當,她又如何去跟這些人鬥?她和劉普雖然是親姐弟,可眼下因他的事她落到這種地步,比他失去的還要多,她也算對得起他了吧?!

    若不是因為那件事,她大可以撂手讓龐氏去操心!

    可該死的她就是不能,她必須保住她在沈家的尊榮,沒有這個,她就成了娘家的累贅,會更加被龐氏瞧不起……扯遠了。

    可是說來說去,她還是得為錢想辦法,還是得硬著頭皮去辦這件事!

    她想到沈夫人提到的那個條件。沈夫人說過,她可以給兩萬兩銀子替她把劉普贖出來,還可以給三萬兩銀子讓劉普安家,更可以給出茶園的三成幹股給她坐收純利!她只要幫她辦成了,這些所有的煩惱都迎刃而解了!

    她的心咚咚地跳起來。

    難道,她真的要去冒這個險嗎?

    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選擇嗎?賭坊只給了七日時間,七日裡就算她不答應沈夫人,龐氏也絕對會弄得她在沈家呆不下去!

    她對著銅鏡吐了口氣,緊抓住手畔一隻簪子來。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她都已經染過那麼多條人命了,實在也不差華氏這條!殺了她,至少能解決掉她的危機,讓她從此可以逃脫龐氏的逼迫不是嗎?

    她手忙腳亂地往臉上補起妝來,簾櫳下丫鬟見狀連忙上前侍候。然而就在她們拿過她的胭脂時,她忽然手指一緊,又將那胭脂盒子死死地抓緊在手裡!

    ——不!她不甘心。假若事情敗露,她失去的是她整個身家性命,沈夫人給出的報酬雖然誘人,可是真的夠抵得上她的性命嗎?

    人她可以殺,但錢卻不能少給。

    沈夫人既然那麼想殺華氏,那麼很應該不計一切代價。她的家底也很不弱,這幾十年經營下來,即使比不上華氏,理應也差不了多少,如果她一定要她來辦這件事,她為什麼不趁機再讓她多敲筆銀子出來?這樣才對得起她冒的這份險不是嗎?

    想到這裡,凝聚在她心頭的那團陰霾忽然消散了,她對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地笑起來。

    不錯!她應該為自己從沈夫人手上討得更多的銀子,橫豎就是這一把,她為什麼不多撈一些?沈夫人說的對,華氏死於謀殺的事情若是捅出去,受害最大的將是沈家!她是絕不會容許這件事出現紕露的,所以她的安危沒有問題!

    既然有沈家罩著她,她不但會多出幾萬兩的私己,還可以安安穩穩地把三奶奶的位子穩坐到老!有這層保障,她為什麼不去辦?

    她騰地站起來,妝也不再補,抬腿便往曜日堂走去。

    沈夫人正拿著書卷若有所思,劉氏大步走進來,指著簾櫳下的丫鬟們道:「我有話與太太說,你們下去。」

    丫鬟們盡皆望著上首,沈夫人把書放下,平靜地道:「下去吧。」

    七八個人頃刻退得一乾二淨,劉氏走過來,目光灼灼望著她:「太太那日等兒媳的回話,兒媳已經想好了。」

    沈夫人拿著銀勺慢慢地攪著面前的蜂蜜茶,說道:「說。」

    劉氏把下巴抬起來些,說道:「我可以答應太太的條件,不過,我也有條件請太太答應。在太太承諾給我的那些基礎上,我要太太再多給我三萬兩的現銀!太太如果答應,我可以立即去辦!」

    沈夫人手上銀勺微頓了下,頭抬起來,那雙美妙的鳳目裡,有箭一般懾人的寒光透出來。

    劉氏心下微凜,但神情卻很堅定。

    沈夫人看了她片刻,銀勺又開始攪動。她就著杯子喝了口茶,說道:「我答應你。但是你最好見好就收,否則,我也會讓你知道我親自出手的滋味。」

    劉氏一顆心驀地松下來。她原本她討價還價的,沒想到她一口應承,哪裡還敢再有別的心思,立時就道:「兒媳不敢放肆。太太放心!只要銀錢到位,我立即就去索華氏的命!」

    「我只能先給你兩萬兩,讓你去贖劉普。剩下的得等你辦好了事再說。你若是事情辦砸了還拖累了我,或者是索性揣著我十來萬兩銀子又不幹活,豈不我最後又落個雞飛蛋打?」

    沈夫人睨著她,慢幽幽說道。

    劉氏有些洩氣。不過細想想也不要緊,她抓著這把柄,事後她若兌現不了,她照樣可以像龐氏拿捏自己一樣地拿捏她!

    想了想,她說道:「這也成,不過,還請太太立下個字據,也好讓我安心。」

    「我不會給任何字據你。」

    沈夫人站起來,緩緩踱到她面前來,「我不會留任何把柄讓你將來可以拿捏我,或者落到別人手上把這事傳出去。你辦或不辦,都由得你。我答應你的,自然都會給你,但你想反過來制約我,那你還太嫩了些。」

    劉氏氣噎。但她氣噎也是無法,沈夫人拿捏人的手段比她高出了不止一個級別,若不照做,她反倒落得一無所有。

    「兒媳遵命便是。」她垂下頭,低聲道。

    沈夫人很快交了兩萬兩銀票到劉氏手上。因為吃過虧,劉氏直到去錢莊鑒定完了真假之後才收下來,親自揣著去了劉府,而後不久,龐氏便就帶著府裡管家一道去到聚寶坊,把劉普贖了出來。被關了一個月的劉普骨瘦如柴,斷了的尾指並且還在紅腫著。

    但無論如何,這樁事了結得利索快速,從劉府出來之後的劉氏神清氣爽,完全已不同先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39 PM

108 父女

    而這件事由頭到尾都被胭脂派去的人瞧在眼裡,劉氏前腳回到沈家,沈雁後腳就收到了消息。

    劉氏早上從劉府回來便直奔曜日堂,緊接著又去了劉府,再接著是劉普回來,這麼多的線索還不能證明什麼嗎?到此時,沈夫人與劉氏之間有貓膩已經毫無疑問,錢肯定是沈夫人出的,再結合她昨兒夜裡暗中讓人去賭坊的行徑來推測,劉普的手指是沈夫人下令讓賭坊的人剁了來給劉氏施壓的。

    沈夫人當然不會白白給劉氏這麼多銀兩,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和劉氏暗中訂下了某種協議。

    賭坊給的時間是七日,據她所知劉氏與劉普雖然還算情分不錯,但卻沒到那種奮不顧身傾盡一切的地步,劉氏如果不想受沈夫人的挾制,根本不必在這麼快的時間前去尋沈夫人,而她之所以這麼做,自在證明著她的心甘情願。

    假若沈夫人真有利用到劉氏之處,家底又不厚的劉氏又怎麼會可能只要她贖出劉普,而不為自己爭取點什麼?除了劉普那筆銀子,沈夫人必然還給了她別的好處。

    從她出手這麼大方來看,她要做的,必然是件極為要緊的事情了。

    沈雁手執著花壺,默默吸了口氣。

    因為前世錯怪了沈宓,所以這一世她小心翼翼,生錯再弄錯了復仇物件,可是如果到這個時候她還能說出華氏的死沈夫人沒有關係,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眼。

    如果不是為了殺華氏,沈夫人為何要贖劉普?

    如果不是為了殺華氏,她又為什麼會跟劉氏有著那麼密切的往來?

    如果她真要奪華氏的命,眼下劉氏是最好的人選不是嗎?她與華氏結下了仇怨。她殺她有理有據。而且她急需銀錢救急,沈夫人只需要肯花錢絕對能買得通她。再加上她殺害了伍氏謀奪了她的錢財,她緊捏著這個把柄,不怕她不老實。

    假若華氏的死因被查出,也只會怪罪到她的頭上,而不會連累上沈夫人自己。

    有了這麼多便利,沈夫人有什麼理由不大方?

    可她還是不明白。沈夫人為什麼這麼容不下華氏。她究竟是為什麼要殺她?

    「姑娘!方才龐阿虎在劉府附近聽到一則消息!」

    正在出神之間,青黛走過來,「方才劉普不是回府了嗎?劉家上下很是熱鬧。劉老夫人喚人又是買酒又是讓人買菜,下人們進進出出,龐氏在府裡嚷嚷的話也帶了出來。他們說三奶奶似乎有什麼把柄在龐氏手上,所以才會這麼積極地替劉普上下奔走。」

    「把柄?」

    沈雁在菊山前回過頭來。劉氏什麼事情如今都見光了,還有什麼把柄在龐氏手上?不過細想起來。劉氏這麼不遺餘力地營救劉普又委實不大正常。

    如果說龐氏也是出身寒門倒也罷了,關鍵是龐家並不缺錢,龐氏當年嫁入劉家就是沖著高攀沈家而來,所以給出了不少嫁妝。龐氏不可能拿不出兩萬兩銀子。就算是她不想拿,劉氏這當姐姐的一句話下,她能不拿出來嗎?便是不全拿。拿個一半也是必須的。

    可她不但一文不出,反倒還敢與劉氏這大姑姐打架——

    她想了下。立時道:「讓龐阿虎想辦法接近龐氏身邊的人打聽清楚!」

    青黛快步下去。

    再澆了兩盆花,她也到了正房。

    華氏正在給沈宓裁衣,沈宓的衣裳鞋襪都是出自她手,別的人家只道不穿外頭人做的衣裳是講究,她卻連丫鬟們假手也不肯。因為覺得只有她自己才最瞭解沈宓的身材,做出來的尺寸他穿出來才最好看。

    倒是也的確好看。

    前世她死後,沈宓便沒添過幾件新衣裳,所有華氏做的衣裳全被他當寶貝似的愛護著。好在家裡的衣料子質地都很不錯,而即使半舊著穿在他身上,也顯得別有一股出塵內斂的味道。

    華氏看見她進來,招呼扶桑上瓜果。

    沈雁在旁邊坐下來,說道:「三嬸這事,母親到底惱不惱父親?」

    「有什麼好惱的?」華氏在布料上畫著線,「沈家人是沈家人,他是他。」說完她又抬起頭:「對了,他這幾日避著不見我,也不知道手頭缺不缺錢花?男人在外要是囊中羞澀,可就太掉面子了。回頭你給他荷包裡塞點兒,他臉皮薄,不肯見我,我也懶得去見他。」

    沈雁心裡一暖,替她遞剪子:「父親這是尊重母親。」

    華氏嫣然一笑,沒有反對。

    沈雁看著母親笑,於是也笑了。

    她多麼希望母親的笑靨能夠永遠地陪伴在她身邊,她從來沒缺過什麼,可是前世的遭遇告訴她想要什麼就得去爭取,去改變,她要留住母親的性命,不光如此,她還要讓沈宓與她一起來看看這府裡的人心。

    華氏不是她一個人的,還是沈宓的妻子,挽救華氏,這過程裡怎麼少得了沈宓。

    晚飯前見墨菊軒掌了燈,知道他擺飯在書房,便也讓人將飯移了過去。

    她塞了五百兩銀票在他荷包裡,說道:「母親讓我給你的。」

    沈宓忍不住動容,才要說話,沈雁又道:「父親這幾日還是不要回房去罷,母親雖然不惱你,但是這事到底是沈家不對,太太那樣輕饒了三嬸,你這麼一回去,回頭她又要侍侯你茶飯梳洗,心裡的委屈豈不全憋在心裡?」

    沈宓忙道:「那我侍侯她便是。」

    「那也不成。」沈雁道,「你好歹也是沈家的人,她看見你一樣會不舒服。」

    沈宓明顯受了打擊。

    趁他蔫著,沈雁將勺子探到他湯碗裡把裡頭的大雞腿撈過來,拍著胸脯說道:「您放心吧,萬事有我呢!總之我會抓住一切機會勸說母親消氣的,你只要好好地辦著公差,早日升遷做大官,然後等我的好消息傳來便是了!」

    沈宓苦笑了聲。

    沈雁頓了片刻,又抬頭看著父親:「其實我不是阻止父親去見母親,我只是在想,母親此番被人這樣欺侮,不知道父親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沈宓抬起頭,目光炯炯。

    沈雁咬了咬唇,接著道:「有些話也許不該我說。可我還是覺得母親之所以會成為府裡人任意拿捏蹂躪的對象,主要還是跟太太容不下她有關。有句話我想問您很久了,假如照此發展下去,我是說假如,有一日當母親的生命受到威脅,父親會怎麼做?」

    沈宓神情凝重起來,「你究竟想說什麼?」

    沈雁望著面前燭臺,說道:「我雖然年紀小,可是這府裡的事,我從旁看得一清二楚。都知道二房有錢,父親自身條件又這麼好,這次是三嬸敢明目張膽地打母親私財的主意,那麼下次會不會有人為了做父親的填房而直接害了母親的命?」

    「我怎會允許你母親被人這樣傷害?」沈宓眉頭緊結,目光裡泛著廣闊的痛色。他站起來,望月沉凝了片刻,回轉身道:「我一直在愧疚當年為了娶你母親,事情做的太急了,以至於這麼多年太太還以此為把柄時刻針對她。」

    「我不能再重來一次,只有盡力去周旋去彌補,希望時間能夠沖淡一切。你該相信我,假若有任何人敢傷害你母親,我都會拼出這條命去護她,護你。」

    沈雁放了筷子,雙手擱在膝上,問他:「假若這個人是太太呢?你會怎麼辦?」

    「太太?」沈宓咀嚼著這兩個字,眼望著她,像是入了定。

    沈雁也不動,就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與他對視。

    屋裡默了半晌,沈宓一手扶著窗臺,身子微微伸直,「我說過,不管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不光是你母親,還有你。你們是我的責任,我只害怕我不能更周全地保護你們,而從不害怕如何去替你們擋風遮雨。」

    「不過,太太興許不喜歡你母親,但她沒有理由去殺害她。雁姐兒也許是想多了。」

    沈雁對著飯桌靜默片刻,忽然下了地,說道:「父親既有這番話,不如我們打個賭。我賭十日之內二房必有意外發生。究竟是不是我想多了,到那時自然會見分曉。」

    「十日之內?」沈宓驀地蹙了眉。

    劉普順利歸府之後,劉氏可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

    為了早日得到沈夫人承諾的那筆銀子,於是這兩日她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研究二房上。為了掩人耳目,沈夫人也還是將她留在上,由得她私下裡去琢磨。

    但是劉氏觀察來觀察去,她卻發現二房裡竟然固苦金湯,不但華氏身邊侍侯的全是她的人,就連二房裡當差的別的人,也都因為她素日裡寬厚大方,而盡皆對她惟命是從。這樣莫說毒死她,就是在她身上下點癢癢粉都是不容易的事。

    趁著夜裡無人之時,劉氏一面沈夫人給沈夫人卸妝,一面說道:「兒媳想過,最方便的法子莫過於下毒,但是根本沒有機會,要不然,咱們找個什麼名目,設個宴局什麼的,在宴上下手?」

    沈夫人道:「在宴上下手,你這是恨不得別人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劉氏一凜,垂下頭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43 PM

109 深入

    沈夫人看著鏡中,說道:「要想不著痕跡,只有讓她死得順理成章。你就不能想辦法,讓她自殺麼?她自殺而亡,才是最有利的事情,你我皆不用擔干係,也不怕華家上門鬧事,懂嗎?」

    「自殺?」

    劉氏怔住了。

    華氏活的這麼滋潤,誰會相信她會自殺?

    沈夫人皺了眉,「可以逼得一個女人自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仔細想想!」

    劉氏默語,不敢再作聲。

    回房之後她倚在床上又開始鬱悶。可是這事由不得她偷懶,她不辦好,沈夫人的錢她就拿不到手。她手上沒錢,龐氏便還會借著別的事拿捏她,——等她有了錢,遲早也要把她弄死!讓她再也沒辦法對她勒索敲詐!

    想到這裡她渾身又滾熱起來,就沖著這個,她又有什麼理由懈怠?

    她跳下床,掀簾去到最東側的閣樓上,推窗望著二房方向,每天夜裡二房的燈總是亮的最早,熄的最晚,據說這是華氏下的命令,說是傍晚的光線最傷眼睛,所以每到夕陽收去最後一道光時,她們屋裡的燈便點起來了。而直到屋裡的人全部都歇下,那燈才會熄去。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華氏屋裡的燈早早便就熄了,因為她借坑害沈宓來圖謀華氏財產的事情令華氏耿耿于懷,沈宓因為心存愧疚,也羞於見她,所以這幾日二人竟是分房住著。

    府裡有人開始私下猜測二房裡夫妻感情出現了危機,可是她卻知道,華氏對沈宓的情意絕不會變,沈宓對華氏也絕對是一心一意,如果他們在沈夫人的壓制下這麼多年還能夠保持著融洽恩愛。又豈會因為眼前這件事而傷了感情?

    沈夫人說的是對的,華氏只有自殺,這件事才算乾淨俐落。而對於與丈夫感情極為深厚的華氏來說,要自殺的理由豈非真的很多!

    一個女人在什麼時候會心灰意冷的死去?

    只有在她深愛著的丈夫不再愛她的時候,不是嗎?

    華氏也許不會因為家財盡失而尋死,但如果沈宓放棄她了呢?

    她望著燈火通明的熙月堂,忽然笑起來。

    翌日早起。她與替她梳妝的秋滿道:「二房裡你可有熟悉的姐妹?」

    秋滿頓了下。說道:「有一兩個。奶奶是有吩咐?」

    劉氏撫了撫鬢上的華勝,歎道:「二爺和二嫂近日分了房,這都是因我而起。我深覺對不住他們。想請他們院裡的人過來打聽打聽,二奶奶如今究竟對我如何態度?我也好拿捏這份輕重,方不至於再衝撞了她。」

    秋滿吐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奶奶不必太糾結。奴婢聽說二奶奶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就是有火氣也是當場就發了出來。事情過去好幾天了。奶奶只要過去說兩句好話,隨便她說什麼讓她說便是,興許就成了。」

    劉氏道:「你還是把人請過來問問的好。」

    秋滿點頭。遂到二房把跟平日來往的多的花蕊說明了來意。花蕊她們因著劉氏這事早受過了黃嬤嬤的叮囑,原是不敢再跟三房的人往來的。聽說劉氏要來給華氏賠罪,便就找了個藉口,噔噔跑到正房去問華氏。

    正好沈雁也在。聽見這話便就說道:「你去吧,問你什麼你就照說便是。」

    花蕊去了。

    華氏皺眉道:「我是不打算聽她賠什麼罪。你搭理她做什麼?」

    沈雁沉思了會兒,說道:「反正您的錢她又沒坑走,她若要來,那就且看看她來說些什麼。不過千萬記得她給你的東西你萬萬莫收就是。還有她碰過的東西你一樣別留。實在貴重的,就讓人悄悄拿去驗過再用。」

    華氏尚不知道那三萬多兩假銀票的事乃是她的手筆,事後在屋裡也沒曾查出假票來,所以對劉氏當真是氣了幾日之後火氣就消了許多。眼下聽她這麼說,也就不深究了。但是她囑咐得這麼煞有介事卻又很是奇怪:「你說的她好像要來害我的命一樣。」

    沈雁站起來,走到月洞窗下頓了頓,回頭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哪。你是我親娘,我當然要仔細。」

    逆光下的她面容雖然還微帶著稚氣,但是那雙眼眸,卻不知不覺變得深沉莫測。

    早飯後起了點風。在房裡看了半卷書出來,原本還算明朗的天空就漸漸轉陰,到午前傳了飯,天空就下起了毛毛雨,院裡的花木被秋風一卷,愈發顯得秋意濃了。院子裡平日悠閒漫步的貓兒狗兒到了這會兒,也都縮在牆根底下打盹兒。

    這蕭瑟的氣氛,似乎預示著接下來的日子必然會有些不太平。

    花蕊打三房回來便到了碧水院,把劉氏問的話都細細地交代了,沈雁聽著都是些場面話,無非是問問華氏這幾日日常起居以及精神狀態,並透露著要來給華氏賠禮的意思。花蕊倒是機靈,只說了些二奶奶並不記仇之類的話。

    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正常。

    但是事情到了這步,越是正常則越是反常。

    劉氏的每一步動作都具有她的意圖,她叫花蕊過三房去,無非是投石問路,而當花蕊明確地告知她華氏的近況時,接下來,她只怕就會親自打算到二房來「賠禮」了。——不接近二房,不接近華氏,她們要得手,談何容易?

    不過她倒是也有些期待劉氏到二房來的作為,她若不過來,她又怎麼將守株待兔變成甕中捉鼈?

    午飯前正覺得今日菜式不合胃口,要去跟華氏說說即將有可能發生的意外,胭脂匆匆忙忙地進了房門,稟報道:「姑娘,昨兒夜裡龐阿虎他們逮到了龐氏身邊的丫鬟,這丫鬟是龐氏的陪嫁,昨兒晚上跟人在劉府後頭與小廝私會,讓龐阿虎他們逮著了。」

    「她似乎知道蠻多事情,現在請姑娘示下如何做!」

    消息來的太急,胭脂也顧不上斟字酌句,直接把話說出了口。

    沈雁扔了筷子站起來,「人在哪兒?」

    「現在被龐阿虎帶在坊外泥兒胡同一座空宅子裡!」胭脂倒了茶潤喉說道。

    沈雁推窗看了看外頭天色,只見雨已經變大了些,但龐氏既然能憑著那把柄穩穩地拿捏劉氏,那就說明這絕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她又豈能不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管劉氏是不是殺死華氏的真凶,她與她都還有一筆帳要算。

    「備車,我們去泥兒胡同。」

    她在窗前轉了身,朗聲地吩咐。「再悄悄去送個信到衙門給二爺,請他過來。」

    曜日堂這邊沈夫人也沒有午睡,她去了佛堂禮佛。

    劉氏在廊下站了站,看著門庭下一樹李葉被秋雨澆得泛出片片冷光,活似一把把冰冷的小匕首跳躍在樹梢上。她讓秋滿拿來了木屐,套著往二房去。

    她讓秋滿去請花蕊,不過是往二房裡遞個信號,探探華氏對此反應如何。自打胡嬤嬤她們被攆去莊子裡,二房裡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異己,她就不相信秋滿去到二房,會沒有人告訴華氏。但是華氏仍然讓花蕊前來,這就表示秋滿說的不錯,華氏果然已經消了些火氣。

    只要華氏肯讓她進門,事情就好辦。

    她記得上次到二房來時她的腳還是軟的,心還是抖的,可是這次,她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她要的就是華氏的命!她要拿她的命換錢,等到她得了手,便沒有人再能夠牽制她,就連沈夫人也不見得再有從前那麼大的威力——有了這些,她還怕什麼?

    她昂首挺胸穿過了幾道遊廊,看著二房的院牆,她唇角泛出絲冷色。同時她放下腳步,腰背也稍稍躬了些。這樣使她看起來更像是懷揣著不安的樣子,她是來「賠禮」的,當然要把姿態放低些,如此才能取得華氏信任。

    華氏在別人眼裡是直性子,在她眼裡就是傻。

    她若不傻,怎麼會與沈夫人關係弄到這麼僵?因為生不出男嗣,就要被婆婆謀殺的地步?

    她若不傻,又怎麼會明知道沈夫人不喜歡她,明知道鬥不過她,還寧可陪著沈宓留在府裡,不慫恿著他謀個外任再赴遠地?

    沈宦是不似沈宓這般用情,假如他也能像沈宓這般待她,她早就這麼做了。

    她到了二房門口,院門虛掩著,她示意秋滿進去傳話,便就有扶桑走出來。

    她預著華氏定會讓她在門下呆許久,所以除了木屐,哪知道左腳才下地,扶桑就來回話說請進。

    她道了聲多謝,微躬著頭走進門,雖說這樣有些大失體面,但是她是來辦事的,不是來擺架子的,只要能夠見到華氏,她一時卑微些又有什麼?

    華氏並沒有午睡,她歪在榻上懶懶地看丫鬟們猜字謎,劉氏進門沖她拜下去:「給二嫂請安。」

    華氏坐起來,笑道:「三奶奶進門就下拜,這是哪門子道理?」

    劉氏知道她定會有幾句紮耳話要說,當即眼眶紅了紅,咬唇強笑道:「早聽說二嫂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弟媳一時衝動犯了大錯,不敢求二嫂原諒,今日前來,只求二嫂能容我敬杯茶。」說著她轉身走到桌畔,翻開杯子沏了杯茶在手,走回來沖華氏跪下:「請二嫂賞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48 PM

110 見證

    華氏望著她奉上的茶,撇開臉去。

    劉氏手抖了抖,但是並沒有退縮。

    她知道華氏是個面硬心軟的人,華家人際關係很簡單,沒有妻妾之爭,沒有妯娌紛爭,就連華老夫人也去世得早,所以連婆媳間的矛盾都不曾在華家出現過。

    華氏的嫁妝是華父早就安排好的,華夫人對此沒有機會有意見,因為華家的錢多到用不完,她也不至於會對這樣的安排有意見。

    華氏在父親和哥嫂的疼愛下長大,像她這樣出身豪門的嬌小姐,沒有受過苦,沒有吃過虧,一點宅鬥的經驗也沒有,因為不缺什麼,所以也失去了爭取的本能。而因為不需要經歷那些爾虞我詐,所以她也相對有副慈軟的心腸。

    果然,她聽到華氏若有似無地哼了聲。然後,重重地一伸手,將那杯茶接了過去。

    她執在手裡停頓了下,順手又放在一旁桌幾上。「坐吧。」

    劉氏垂下眼來,說道:「多謝二嫂。」站起來,在她左首靠近軟榻的錦杌上坐下。見著榻上擺著幅未繡完的鞋面,她拿起來,贊道:「二嫂真是好手藝,聽說二爺穿的用的皆出自二嫂之手,平日不曾細看,今日一見,果然這繡工是一等一。」

    華氏瞪著她,眼底遊移著一絲莫測。

    泥兒胡同的空宅子裡,沈雁戴著幃帽立在雜草叢生的廳堂上,盯著跪在面前的丫鬟。她的左邊是以龐阿虎為首的三名少年,右邊是胭脂與青黛,何貴與扶桑的表弟許泉守在門外。

    丫鬟的名字叫秋葵,確實是龐氏的陪嫁丫頭。平日裡掌管著龐氏房裡的鑰匙。

    一個能掌鑰匙的下人當然不會是普通下人。

    眼下她身上雖然已經被雨沾濕了,頭髮一縷縷貼在臉上,但那雙私下四顧的雙眼卻透露出她的不安份。

    「你們姑太太有什麼把柄在龐氏手上?」沈雁道。

    秋葵白著臉,垂著頭,目光閃爍著:「奴婢不知……」

    「打。」

    沈雁吐出這個字,青黛便走上來,抓住秋葵的頭髮使她抬起頭。猛地兩巴掌扇了下去。

    秋葵啊呀尖叫著。抬起胳膊來護臉。青黛又是兩巴掌,她終於哭著道:「我說,我說!」

    沈雁擺了擺袖子。青黛停下來。

    秋葵撫著臉,哭道:「我們姑太太,在跟沈家訂親之前……」

    熙月堂裡。

    劉氏站起來告辭,華氏站了站。並不曾挽留。

    劉氏出了二房,在院牆外回頭望瞭望又已虛掩上的院門。唇角揚起來,帶著一眼的冷色往上房走去。

    院內,華氏對著門外出神了半日,回過頭來。吩咐扶桑:「把她的碰過的東西全拿去扔了。」

    扶桑望著那幅鞋面遲疑了下,「這個呢?」

    「扔掉重做。」華氏不假思索地說。

    秋雨淅淅瀝瀝灑滿了京師大街,煙雨下的麒麟坊看著像是水墨畫裡的靜物。而只隔了半條街的泥兒胡同,則像是刻在雨幕上的版畫。通俗而又貼近民情。

    破宅廳堂裡旁的人都已經退出去,摘了幃帽的沈雁站在原處,緊盯著地下顫慄的秋葵。

    「你說,劉氏在訂親之前曾經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而這個人,在沈家側面跟劉家提出過要結親的意思之後就死了,後來劉普親口說過,這個人是劉氏授意他親手推下山崖弄死的?」

    「奴婢不敢有半字虛言!」

    秋葵篩糠似的抖起來。

    沈雁默了默,咬牙又問:「劉氏跟這個人,曾經進展到什麼程度?」

    「聽說,聽說已曾經私訂過終身……交換過信物。」

    沈雁勾著唇,忽而轉身望向門外。

    門外沈宓站在那裡,一張如玉的面龐已然轉成鐵青色。

    沈宓是伯兄,但劉氏嫁入沈家便是沈家婦,做出這種事,無人能忍。

    沈雁轉回頭望著秋葵,目光亦沉凝下來。

    交換過信物,那就等於是已經有了婚約,而私訂了終身……她不知道外表和順內心裡卻似住著只狼一般膽大的劉氏,是如何做到新婚之餘瞞過了包括沈夫人在內的許多沈家人的,沈家對於兒媳婦的閨譽看得比性命還重,但劉氏就是做到了。

    她相信秋葵不會騙她,因為只有這個把柄,才能夠使得龐氏緊緊把劉氏控制在手中。

    到如今,她已經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

    劉氏被龐氏拿捏,她行下這所有事情的動機,她已經清楚得很。

    眼下劉氏正在謀劃些什麼,這還用得著再懷疑嗎?

    她心下忽然大定。

    華氏就是死在劉氏手上!不管殺她是不是她的本意,可是沈夫人給出的誘惑她無法拒絕,只有遵照她的吩咐去做了,她才可能具備反過來制約龐氏甚至是消滅她的能力。

    一個奴才被壓制久了,都有可能反過來噬主,何況她是沈家的少奶奶,是劉普的姐姐,是支撐劉家門臉兒的大姑太太,她在沈家過得風風光光,回到娘家反倒要低三下四,她怎麼可能會平衡?怎麼可能不會想要擺脫這個後患?

    她擺脫後患的法子,要麼是在劉家形成最強大的影響力,死死地堵住龐氏的嘴,要麼就是殺了龐氏,再給龐家許諾個好的差事或者給筆補償。

    可是無論哪一點,她都必須用錢來擺平。

    劉氏謀殺華氏的動機,已實在太夠了。

    「父親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會抓了這丫頭來審問?」她回頭看向沈宓,靜靜地問。

    沈宓搖搖頭,負手跨進門來。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是慣於朝堂行走的,很多事情沈雁能看透,他能看得比她更透。劉氏這樣的貨色,沈夫人興許不知底細,但他既知道了,沈家的門楣又豈能讓這種人踐踏?

    「葛舟,把她帶回去,不要驚動任何人。」

    他吩咐完畢,何貴忽然冒雨沖進來:「二爺,姑娘!碧琴來說劉氏去了見奶奶!」

    沈宓那一雙眸子,立時深黯下來。

    沈雁回到府裡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她直接穿著木屐去了正房。一路上碧琴已經把劉氏來過的細節告訴了她,她愈聽神色愈是篤定,進門喚了聲「母親」,便就直接走到先前劉氏曾接近過的軟榻旁,圍著它上下左右的打量。

    華氏紫英她們都走過來。「都按你說的,把她碰過的東西全都扔了。」

    黃嬤嬤也道:「應該不會再有問題。」

    真的不會有問題了嗎?

    沈雁看了眼她們。

    既然已經確定兇手就是劉氏,她的殺人動機那麼強大,那麼她便不會傻到直接向華氏下毒這麼簡單。

    她在原先劉氏坐過的位置坐下來然後打量著四處。眼睛掃過錦榻上,又忽而掉轉了回來,錦榻上是墊了有軟墊的,華氏講究,素日房裡總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但是眼下,在無人落座的時候,軟墊的一頭卻微微翹起了一點。

    若不是仔細看,根本也看不大出來。但是沈雁盯著它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拈起它,猛地一掀,——隨著軟墊被掀開,一隻繡著怪異人物圖案的香囊便就赫然出現在眼前!

    華氏見狀一驚,臉上頓時羞憤成血紅:「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隨著她話音,一隻手驀地將此物抽過去,華氏抬頭一看,驚道:「子硯!」

    沈宓拿著這香囊,一張臉憤怒得變了形。

    丫鬟們也都從繡著的人物看出來蹊蹺,個個羞得撇開了臉去,沈雁倒是神色未變,盯著沈宓動作,眼見得他將香囊打開,掏出裡頭一個半透明的大魚鰾來,這魚鰾已經精製成長條的薄膜狀物事,柔軟具有韌性。扶桑等人見之未明,黃嬤嬤卻已然大驚失色。

    「這不是奶奶的!」

    這當然不是華氏的!沈雁也算是經過人事,前世她小產之後那一年裡,就是靠這個避的孕。華氏與沈宓之間恩愛非常,又都極想要添子嗣,房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確切的說,這東西只有苟合通奸的人手上才會有!

    沈雁緊握著雙拳,一顆心也開始微微發冷,看到這個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香囊,許多不明的疑團忽然都自動解了!原來她一開始重心就放錯了,劉氏的陰謀不只是下毒而已,她是要挑撥得沈宓與華氏產生矛盾,然後再趁機下手!

    「這肯定是劉氏放的!肯定是!」

    華氏激動起來,她是高貴且潔身自愛的千金小姐,婚後與沈宓雖則恩愛,卻都是發乎真心真情,沈宓又十分端正,因而從無這些閨房取樂的玩意兒,先前這位置只有劉氏坐過,除了她還會是誰!她頗有幾分不堪受辱,指著門外大罵:「我還當她是真心來賠禮,沒想到這廝竟然這樣羞辱我!」

    紫英等人也都個個咬牙切齒起來。

    沈雁將香囊遞給黃嬤嬤,走過去道:「恐怕不止羞辱這麼簡單。」

    華氏抬起頭。

    她轉向沈宓:「父親現在看到了,假如這東西不是我們提前發現,而是父親偶然見到,你跟母親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

    華氏愣住,臉上一片茫然。

    沈宓則是目光倏然一緊,將香囊死攥在了手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53 PM

111 誘敵

    沈雁暗歎。

    她有兩世經驗,如果只憑這一世的觀察不見得猜得透劉氏的用心。可是她知道,前世華氏死時曾與沈宓爭吵過,沈宓深愛妻子,他久別妻子重逢歸來,理應該是小別勝新婚才是,所以當時黃嬤嬤她們都知趣的退了出去。可結果不是互訴離別之情,反而是爭吵起來,這又是何道理?

    沈宓素來又是出名的好脾氣。對妻子更是好的讓人嫉妒。

    所以沈宓會對華氏生氣,必然是華氏有什麼事情令得他無法容忍。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妻子紅杏出牆更讓人氣怒的。

    劉氏這個香囊看著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沈宓雖然與華氏感情深厚,在他興沖沖回來的情況下,陡然一盆冷水潑來,他是聖人也會有脾氣。

    於是兩人爭吵了,沈宓出府了。

    這件事必然弄得全府皆知。可是等大家想起來看華氏的時候,她已經「服毒自殺」了。

    連沈雁都不得不佩服這是個好計策!

    當所有人都知道華氏與沈宓爭吵過之後,她的死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了。若再有誰適時地拿出這個香囊,那麼就是華家上門前來也沒有什麼話可說。於是前世華氏死後,沈家的態度那樣冷淡,而華鈞成雖然不相信妹妹是那種人,但話都由沈家人說了,這口氣也只能吞下肚去。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她在華家那三年裡,舅舅舅母自始至終都不曾提起母親的死,更不曾提起與沈家那場爭執,因為他們縱然相信華氏的清白。但在沈家上下眾口一辭之下,也覺得無法啟齒。

    而她回到沈家之後也不曾聽到半絲這樣的傳言,則自然是沈宓下了禁令。

    從此之後華氏在所有人眼裡就成了自殺而亡,誰還會去追查這幕後還有真凶?就連她自己,也只猜測過是沈宓逼死了她,而不曾想到其它。

    「走,去三房!」

    華氏陡然出聲。抬腿往門去。

    「慢著!」

    沈宓一聲沉喝。右手也已經將她拖住,他咬緊牙關望著門外,說道:「誰都不許打草驚蛇!」

    沈雁目光灼灼。走上去:「父親想怎麼做?」

    沈宓望著她,緩緩道:「你不是說過,有人蓄意害你母親的性命嗎?」

    沈雁望著他,忽然微笑點起頭來。

    她就知道沈宓不會無動於衷!劉氏屢次傷害華氏。不但沒有受到重罰,反而還被沈夫人偏袒。已經令得沈宓忍無可忍,如今劉氏向二房行這樣的伎倆,若不是沈夫人縱容,她豈有這樣的狗膽?沈宓這句不要打草驚蛇。便已經表明了態度!

    沈夫人和劉氏,一個都不能放過!

    沈夫人是主使,而劉氏卻是劊子手!

    在眼下最適合的破口的。就是劉氏!

    劉氏或許是受沈夫人之命才向華氏下此毒手,可也是因為她的貪婪而起。因為她的貪婪,她助紂為虐,不但殺死華氏而且還毀她名節,害得她年幼喪母與父成仇,以至於她不肯接受父親而負氣嫁給秦壽去營救華家姐妹,而劉氏則攜著華氏的嫁妝帶著家人遠走他方逍遙法外!

    她如何能便宜她?她若便宜了她,不是對不起自己麼?

    有了沈宓在前,她再也沒有什麼好顧忌,她兩眼定定站在原地,不氣憤不激動,不失措不慌張,仿佛已不是個孩子。

    父女倆在這一問一答之間,獨有的默契已然形成。

    她走過去,與華氏道:「母親不用急著去尋她算帳。上次那事之後,您難道不覺得太太對她的態度有些異常麼?她把香囊放在錦墊底下,目的絕不只為了給您添堵。我猜她的目的是為了挑起父親與你的矛盾,你不妨按兵不動,來個將計就計,看看事情接下來會如何。」

    單純的華氏並不蠢。她凝著雙眉,看看沈宓又看看她,問道:「我跟你父親生了矛盾,於她又有什麼益處?她花這麼多心思,只是為了看我笑話?還是,你的意思是,這是太太在背後指使?」

    當著沈宓面,沈雁卻不能跟她解釋太多。

    「究竟會怎麼樣,母親只要按我說的去做,必然會見分曉。」

    「是啊,奶奶。」黃嬤嬤聞言走上來,「咱們且犯不著上火,有二爺作主,姑娘是個有主見的,咱們這次就聽二爺和姑娘的安排,看看她究竟要的什麼如意算盤!」

    這些日子黃嬤嬤緊隨著沈雁一路過來,她說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如今她雖不知道沈雁為何這般胸有成竹,而且那麼巧把沈宓給引了來,但劉氏這廝端底已經引起了她們震怒,這次若不狠狠治治她,她們心裡這口窩囊氣便永遠也咽不下去!

    華氏並不是相信沈雁,她只是疑惑,劉氏為何對她緊咬不放?如果是因為上回那事,在沈宓和她不曾去三房拿她是問的情況下,她很該慶倖才是,如今反倒這般斗膽再跟她使絆子,她是哪來的底氣?難不成真如沈雁說的,是沈夫人在後頭撐腰?

    看沈雁面色鎮定,再想起這些日子她的機智沉穩,她想了下,點頭走回來:「我聽你們的。」

    沈雁微微笑了笑,抱了抱她。然後轉向沈宓:「三嬸既然存心要離間父親母親,必然會想辦法誘使父親找到這香囊,依我說,不光是咱們得不假聲色,父親也得配合才成。」

    沈宓帶著深重的愧色深深看了華氏一眼,然後凝眉看著屋裡這些人:「從此刻起,爾等都聽我吩咐!」

    傍晚時分,沈宓再度走出衙門,讓葛舟牽了馬,駕著往麒麟坊的方向慢步行去。

    很快就到了坊外大街。

    這大街是沈雁平日最愛溜達的去處,因為吃的多。

    沈宓像大多數時候一樣下了馬,負手順著路邊的鋪面踱去。他經常會在這裡轉上半圈,給沈雁帶幾包零嘴兒,或者給華氏帶幾個小玩意兒。

    沈府在麒麟坊座立了百來年,沿途自有許多認識他的人上前作拱打招呼,知道沈二爺和氣又大方,也自有挎著籃子的人上前兜售各種貨物。沈宓不讓他們失望,每個人都買了點,小段路下來,葛舟就已經抱了滿懷的紙包。

    正要上馬進坊,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女孩忽然挎著一籃子花花綠綠的玉石絲絡來到了馬下。

    「二爺買個平安石吧,可保家人平安康健的。」

    女孩子聲音十分嬌脆,一雙眼睛瑪瑙似的明亮奪目。沈宓停了步:「哪裡的平安石?」

    女孩拿起幾個來道:「是求城外雲佛寺的大師開過光的平安玉石,我都拿絲線打了穗子,只要放在平日裡常坐的坐椅之下或者床頭,坐的人便會一輩子福壽安康多子多福!只要十文錢一個,聽說二爺與二奶奶十分恩愛,二爺就買幾個,給二奶奶求份平安吧!」

    女孩舉著手上的平安石,眼巴巴地望著沈宓。

    沈宓打量了女孩片刻,伸手從籃子裡挑了十個,讓葛舟拿錢。

    女孩高興地叮囑他:「二爺千萬記得,要放在奶奶的床枕下的平日坐的榻下!要不然沒效果的!」

    沈宓揚起唇,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劉氏自打從二房回來,這大半日眼耳便全貼在二房的動靜上。

    當她聽說沈宓中途曾回府過一次,她一顆心便提到了喉嚨口,他回的那樣快,她都根本來不及做準備,害她以為計畫將要打亂,還好沒多久他又急匆匆地回了衙門,想來只是臨時回府取東西什麼的,如此一來,她就還有時間繼續下一步。

    她不相信她精心籌謀的這一切會有失敗的可能,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男子會容忍妻子的房間裡出現陌生的香囊,沈宓與華氏之間的矛盾,必然會成為她向華氏下手的一個絕好契機。所以為著這場爭吵,她做了多少鋪墊。

    她從晌午等到日落,又從日落等到天擦黑,終於在晚飯後等來了腳步匆匆的秋滿。

    「奶奶,二房不知為了什麼事,二爺和二奶奶吵起來了!二爺氣得沖出了府,攔也攔不住!」

    劉氏心頭熱血一湧,猛地站起來:「可當真?」

    秋滿見她這般反應,不免有些訥然:「千真萬確,二爺剛剛出的府。」

    「太好了!」

    她猛地站起來,掐著手心抑制心內的激動,「太太在哪裡?」

    暮色越來越深,很快整個院子都被籠罩在沉黯的天色下。

    二房裡的爭吵很快傳遍了四處,沈夫人與劉氏彼此心照不宣,別的人自是分毫未曾察覺異樣。季氏帶著沈弋到了曜日堂,請示要不要去規勸,陳氏雖然沒過來,但是卻依在院門下望著二房處冷笑,果然老天爺有眼,二房裡也有鬧騰的時候。

    至於下人們,自然是議論得最熱鬧的一群,不是都說二爺夫婦感情好嗎?怎麼也會吵得這麼天翻地覆?可見富貴人家的恩愛都是假的,說的好聽重情不重子嗣,富貴人家不重子嗣又重啥?

    大家都在看西洋景。

    沈宓出房後直接出了府門。

    剛剛站在坊門內,後頭秋禧忽然追上來,說道:「二爺!咱們莊子裡有佃戶被牛鬥傷了鬧了起來,老爺還沒回來,太太請您即刻去看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09:57 PM

112 拿下!

    夜色裡的沈宓雙眸倏地冷下來。他平靜地轉過身,說道:「莊子裡的事自有人管,何須我去?」

    秋禧怔了怔,很快恢復常色道:「管事們都去了,但還不見回來,太太說,想必是擺不平,還是請二爺親去一趟。」

    沈宓的雙眼越發冷得像寒星了。跟在沈夫人身邊日久的秋禧望著,也不由打了個哆嗦。

    半晌,他依舊轉身面對坊門,半仰起頭來望著天邊陰雲,沉沉地吐出口氣。

    「備馬來,我去。」

    聽到這句話,秋禧整個人都輕鬆了,立馬掉頭去了備馬。

    而沈宓看向身後這偌大而輝煌的府第,目光裡的依戀卻一寸寸成了灰。

    這裡沈夫人聽得秋禧回了話,便與季氏她們道:「華氏這性子也該改改了,一丁點事便鬧得這麼要死要活,哪裡還有點少奶奶的體統?你們這會子都且莫過去,先晾她一晾,讓她反省反省自個兒再說!」

    季氏聽得婆婆動怒,哪敢有多話?再者也沒打算多跟華氏親近,這趟出來不過是礙著情面罷了,自然也就帶著沈弋回了房。

    這裡季氏前腳剛走,沈夫人便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交與劉氏道:「把這個投到她茶水裡,些許即能要命。」說完她吐了口氣,「六萬兩銀子和三萬幹股的契書我都準備好了,你行事仔細些,辦好了那些就是你的。還有——」

    說到這裡她轉過臉來,凝重地望向她:「你記著,無論如何不能吐露出我來,否則的話,仔細你娘家那些人的性命。」

    劉氏心頭一凜。微微點頭,接過那瓷瓶,出門走到了二房院後。

    二房裡平日燈光最是閃亮,但興許是因為華氏才與沈宓吵過架,今兒入夜了正房還未曾點燈。不過沒燈最好。她從早就撬開過的後門進到院內,依著天井往正房走去。

    才走到後廊下,華氏的歎息聲便輕輕地傳來。聽聲音像是在東邊。而屋裡一片漆黑。似乎連丫鬟們都不在身邊。再輕輕拉了拉後門,居然也沒有上鎖。

    她忽然眼皮跳了跳,湧起些不祥之感。

    華氏怎麼會這麼粗心。連個人都不留在身邊呢?

    她在後廊下停下來。

    不過,她也不相信華氏會知道有人來要她的命,眼下這個時候正是她警惕心大失的時候,府裡有護院又四處是人。眼下天色又還尚早,不鎖後門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糾結的事。

    至於屋裡沒人。興許,是她跟沈宓那一爭之後心力交瘁,不想有人打擾。

    她這樣寬慰自己。都到了這會兒,她難道還要給自己打退堂鼓嗎?沈夫人剛才不是說。東西都準備好了,只要華氏一死,她就能得到它們了麼?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疑神疑鬼就把伸出去的腳收回來。

    她伸手開了門。這次俐落得多。

    她憑著印象,回記著屋裡的佈局。因為陰雨,又是月末,不點燈的時候屋裡十昏暗。只有外頭廊下些許光亮透進來,依稀辯得出哪邊是炕頭,哪邊是裡屋。

    她快步走到屏風左首的圓桌畔,這裡桌上用小炭爐暖著壺茶,她迅速地把小瓷瓶掏出來,揭開蓋子往茶壺裡灑下粉末去。

    沈宓去了莊子上,今兒夜裡必然回不來,這茶壺裡的茶註定只會落到華氏肚裡。

    不管她什麼時候起來,今兒晚上她都必死無疑!

    「哪裡來的蟊賊!快給我捉了打!」

    正在她要得手的時候,後窗下忽然傳來道清脆的喝斥聲,緊接著屏風下這邊的燭臺就亮了,沈雁像從天而降般突然從窗下走過來,指著門口處如此吩咐!

    黑暗的正房忽然四面八方的亮起了燈,華氏從炕頭那邊走過來,扶桑紫英帶著五六個手拿棍棒的家僕從門口走入,黃嬤嬤帶著許多二房的下人從後院門口湧進來,還沒等劉氏開口,握著棍棒的家僕已經一擁而入,沖著她已沒頭沒臉地打起來!

    劉氏來不及多想,尖叫著護住臉面,在棍棒下不停地尋找空隙往外鑽,但是五六根棍子此起彼落,已經堵得她無路可逃!很快她的慘叫聲在棍棒聲裡一下下傳出,她先是不敢報上姓名,後來明顯覺得跑不脫了,她才哭喊著從地上爬起:「別打了!別打了!是我!我是三奶奶!」

    沈雁揣著兩手站在簾櫳下,冷笑道:「還敢冒充三奶奶?再叫聲試試!」

    何貴掄著棍子下去,劉氏胳膊喀嚓一聲脫了臼,她尖叫著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埋伏的這些棍棒手都是黃嬤嬤專挑的陪嫁奴才,因為前途都系在華氏身上,對於來打華氏主意的人,個個如同眼裡揉進了沙子。

    沈雁踢了下劉氏,說道:「抬冷水!」

    冷水來了,一整桶全澆在劉氏頭上。

    劉氏醒過來,想要爬起,脫臼的左臂一軟卻是又趴了下去。

    二房裡的燈光已然大亮,華氏死盯著桌上那壺茶水氣得臉色發白。

    沈雁看著趴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的劉氏,走過去,撩開她披散的頭髮,再拿絹子擦一把她臉上的血,說道:「何貴把她手臂接上,包上棉被,繼續打!」

    二房才吵過架轉頭又進了蟊賊的消息一傳開,很快就傳遍了各個角落,這下大夥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一窩蜂地趕往二房來看究竟。沈雁讓胭脂擋住大夥在院門外,除了沈夫人與沈宓回來,誰也不讓進來!」

    黃嬤嬤一直陪伴華氏坐在榻上,這時候見著被蒙在棉被下挨打的劉氏,華氏忽然站起來,幾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棉被一扯,抓住她衣襟便就狠狠甩了兩巴掌下去!

    「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竟然先是毀我名節後又圖謀我的性命!」

    劉氏早已經被打怕了,再受了華氏這兩巴掌,倒反而冷靜下來。眼下不過只有二房的人在此,她就不相信她抵死不認,華氏還能把她怎麼樣!她挺起胸來,呲著牙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毒是我下的,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你的名節是我毀的?」

    沈雁奪了何貴手上的棍棒,上前一棍子掃向她手臂。便聽一聲慘呼,劉氏捂著臂膀滾下地,如殺豬般尖叫起來!

    「這是幹什麼?!」

    門口突然出現沈夫人的聲音,她看著忍痛翻滾的劉氏,再看向屋裡安然無恙冷若冰霜的華氏和沈雁,臉上血色退盡,一雙眼也睜得老大。

    華氏狠瞪了她一眼,而後咬牙走到劉氏面前,她的憤怒完全已無法抑制。

    「證據?你這麼烏漆麻黑地闖到我房裡,既不讓人通報又不帶人在身邊,你這還不叫證據?你還有臉問我要證據?!」說著她幾步走到桌畔端來那壺茶,伸到她鼻子底下,一把鉗住她下巴:「你若不是來害我的,便把它喝了!」

    劉氏手臂已折,再被她這麼一緊抓,渾身便有些發軟,她抬頭看一眼座上的沈夫人,抖瑟著道:「太太明鑒,我與二嫂無冤無仇,傷她的性命做什麼?我不過是方才回房的時候路過二房,瞧見房裡沒人,所以順道進來看了看,哪知道反被她們誣成了賊,我這倒成了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了!

    「這茶壺裡就是有毒,難道就不能是二嫂自己放的,看我冒冒失失的進了來,所以為了上次那件事,故意來報復我的麼?我知道上次我之前有錯,可我都已經給二嫂敬茶認了錯,二嫂再揪著這事不放,是不是有點得理不饒人?」

    她抬臉看著華氏,神情很激憤,看上去這倒全成了華氏的錯。

    胭脂青黛聽得這話,氣得身子都顫起來。

    沈雁掃了她們一眼,繼續坐在旁邊觀看。

    華氏一腳踹向她胸口,等她倒在地下,遂又踏住她咽喉道:「我就讓你瞧瞧什麼叫做得理不饒人!」

    劉氏哀呼起來。

    「住手!」

    沈夫人沉喝著,急趕著過來兩步,看見華氏這模樣,心下倒是也有些發緊。她撫著手上的金戒,咬牙道:「你也太沒規矩了點兒!這可是我們沈家的少奶奶!你竟敢當著我的面這般折磨她?!」

    「少奶奶?」

    華氏冷笑著,「劉氏是沈家的少奶奶,我華氏就不是了麼?太太這般明目張膽的偏心眼兒,是仗著二爺不在,還是瞅著我華氏勢單力孤沒人倚仗?」

    「太太只看到她被我折磨了,那麼可曾知道我險些就死在她手上?她闖到我屋裡來行兇,你居然還在跟我說什麼規矩不規矩?!」

    「太太心裡的規矩,只有你自己吧?」

    「我從進這沈家第一天起,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太太怪我沒規矩,是怪我打錯了摸黑闖進門來的劉氏,還是怪我沒有敞開門恭恭敬敬請她進來把性命雙手奉送上去?規矩,我倒不知沈家的規矩是容許一個堂堂少奶奶摸黑做賊來謀我的財害我的命!」

    「我也不知道沈家的規矩是容許弟媳婦往嫂子的屋裡放這些骯髒玩意兒,來挑撥我們夫妻間的是非!如今這就是沈家的規矩,那麼真是對不住了,這個我還真沒有!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你信不信我可以做的比她更無恥卑鄙十倍二十倍!」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02 PM

113 強爹

    「放肆!」

    沈夫人沉下臉,「你這是跟誰說話!」

    華氏深呼吸一口氣,穩住氣息道:「跟所有希望我倒楣的人說話,也包括您,太太。」

    沈夫人氣到噎住,目光也變得狠戾起來。

    扶桑暗地推了推沈雁,這個時候除了她沒人能替華氏撐腰了。

    可是沈雁並不動,她只把目光略往門外掃了掃。

    而這時候,華氏走回劉氏跟前,望著地下的她,將一直緊握在手上的香囊猛地擲到她臉上,再道:「眼下裡外站著這麼多人,我若不把你那噁心的一面撕開來,怎麼對得住你幾次三番對我下的這些陰謀詭計?」

    她咬咬牙看著前方屏風,一字一句道:「你打的好主意,差一點點就稱得上是算無遺策。藉口說給我賠禮,卻將這東西塞到我錦榻之下,然後在外頭買通賣平安石的小丫頭,通過她來引二爺翻我的榻席。」

    「之後我們吵架了,而且他氣出了門!這個時候,你便趁著二房一團亂來我的房裡投毒。」

    「我不知道你因何非要毒死我不可,但是我知道,就算我是服毒死的,有了這場爭吵,一個自殺之名便可將這背後所有的陰謀掩蓋過去!所以你那麼大膽地摸黑進了來,以為只要投下這毒便大事已定,只是你沒料到,我們早就已經防備了你!」

    說完之後她垂眼瞪著她:「如果不是因為我早有防備,早就知道你的陰謀,今兒夜裡我十有八九也著了你的道!假若我們沒有埋伏,你把毒投到茶壺裡,就算有人發現了你。那壺茶遲早也會被我喝掉的不是嗎?」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府裡竟有人處心積慮地要我的命,原來我竟這樣好欺負,在這個府裡我不是什麼二奶奶,也不是沈宓的妻子,我就是好比是個奴才下人,有人看不慣了便可以投個毒!太太說我沒規矩,是。我沒規矩!」

    「可這勞什子的破規矩我還真不想守了!你們沈家容不下我。我也不見得非要賴在這裡等你們拿我的命!你們即刻請二爺回來,我這就讓人清點嫁妝跟他和離!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眼不見心不煩。我也不受你們的窩囊氣!」

    聽到末尾這句話,二房裡的人統統已圍了過來。

    沈夫人聽得她說完,唇角卻轉瞬翹起:「和離?你敢嗎?」

    一直無語的沈雁目光頓時冷下來。

    「我有什麼不敢的?」華氏高揚著臻首,「難不成我離了你們沈家。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沈夫人撫著戒指,微微斜了斜眼角。走到劉氏跟前。

    劉氏咬了牙,撫臂坐起,冷笑望著華氏道:「你少拿什麼和離不和離地來嚇唬我,就是和離你也賴不到我頭上!你說我害你。都不過是你的猜測,我要的是證據!沒有證據,你就是誣陷我。就是報復我!你看看誰會相信?!」

    「又是證據!」華氏幽幽吐著氣,似乎已不想再糾纏。

    「要證據是麼?葛舟。去把押在後院小磨房裡的小丫頭提過來。」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沉如泰山的一道聲音,門口的人分開,沈宓拿著馬鞭,負手從外頭走進來。他目不斜視走到屋中沈夫人面前,再將隨後被帶進來的一人扔到她面前:「母親,這是莊子裡的莊頭,莊子裡有沒有出事,您盡可以問他。」

    沈夫人臉色頓時煞白。

    劉氏也神色大變,身子一軟歪在地下。

    「你這是什麼意思?」沈夫人站起來,努力保持著平靜語氣。

    「母親怎麼會不知道什麼意思?不是您把我支去莊子裡的嗎?」沈宓面無表情,馬鞭一甩,正好甩到她身後秋禧的身上!

    秋禧慘叫一聲跪下來。

    沈夫人驚怔無語,身上竟然也起了絲顫慄。

    看上去萬無一失的計畫居然以失敗告終,她說不上多麼難過,因為這次不行她還會準備下一次,可是她也不見得多麼輕鬆!因為她從沒想過劉氏的失敗是因為二房母女早有防備!

    這個計畫只有她和劉氏兩人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三人知情,華氏究竟是怎麼察覺出來劉氏對她動了殺機的?她素日衝動任性,根本不可能會細心到這個程度,就連季氏母女那麼精明的人也沒曾看得這麼透徹,她是怎麼算到劉氏會動手,而且會在今夜動手的?

    而且,她是怎麼窺破劉氏與那小丫頭之間有勾結的?如果不是近距離的盯梢,根本不會有人注意,難道說,她們早就已經防備了劉氏?還是說,這一切乃是被她的親兒子所窺破然後提醒了她們?

    她把目光投向華氏,眼前的她怒色仍然很重,但是眉目之間又流露著一股傲然正氣。

    她知道她性子暴躁,遇事最是不能冷靜,所以才會利用這點與劉氏定下這計策,可暴躁和勇氣是兩回事。眼前的華氏,看起來與原先忽然有幾分不同了,她的暴躁變成了犀利,讓人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招架。

    而面前的沈宓更讓人無法逼視,他是四兄弟裡最有魄力的一個,平日裡因著文人本質尚且看不大出來,但到了眼前這種關頭,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他的鋒芒了。

    她萬萬沒想到沈宓沒去莊子裡,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倒回來插手這件事!

    她倏地轉回頭看向華氏,問道:「你是怎麼知道劉氏會到二房來的?」

    華氏揚起唇角,冷冷道:「我已經在劉氏手下吃過一次虧,難道不能從此提防著她嗎?從她今兒早上假惺惺地來給我賠罪我便已經知道了,她既然已經得到太太您的寬恕,又何必再來我這裡賣這假面花子?」

    這些都是沈雁的功勞,但她當然不會把真相說出來。

    經歷過這兩回,人心的險惡她總算是知道了!就算她不害人人也會害她,如果她招出是沈雁,那麼往後小小年紀的她就得面臨這些人處心積慮的攻擊!她雖然手腕心智都不如沈雁,但無論如何她是她的母親,她必須保護她!

    「二爺,人帶來了!」

    葛舟在這時候領著沿街售賣平安符的小丫頭進了來,小丫頭見了這一屋子人,早已兩腿如篩糠般跪倒在地下。

    「這麼說,你們真的是早就知道了?」

    劉氏見得這小丫頭進來,一顆心便已在胸膛之中撲撲跳個不停。她本就擔心事情敗露引來華家和沈宓的報復,可如果華氏死了倒也還好,有沈夫人從中斡旋,她也不怕真會扯到她頭上。而如今不但事情敗露,華氏沒死,自己反而還成了她們的甕中鱉!

    「沒錯!」旁座上的沈雁剝著杏仁兒,大聲說道。

    她知道母親的用意,但是不謙虛的說,在內宅方面,她目前還是比華氏應付得更得心應手一些。

    華氏是需要成長,但不能一蹴而就。何況眼下有沈宓在前,她又怕什麼?有個厲害老爹就是有囂張跋扈的本錢啊!

    劉氏望著她,氣得臉都青了。她居然又一次著了二房的道!上次華氏給出那疊假銀票她就覺得有疑,華氏怎麼可能會事先在房裡藏著那麼多假銀票?而她當時也根本沒機會上外頭去做假,當時沈雁接連出現了兩回,難道這些都是沈雁在暗中搗鬼?!

    她望著眼帶幾分嘲弄望過來的沈雁,背脊忽然冒出了冷汗!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揭開了殺死伍氏的真凶就是琳琅,這本來就顯示出她的過人心智,她去華氏面前哄她拿錢的時候,她從中作梗又有什麼不可能?

    絕對是她!

    她驀地爬起來,箭一般地朝沈雁沖過去,到了她面前,瞪圓了雙眼,掄起手臂便要扇她!

    只是還沒等她放下手,隨著啪的一聲暴響,一條馬鞭卷住她胳膊,飛快將她帶離沈雁身前,轉而又落在她身上,那質地上佳的夾衣上頓時便被抽裂了口子。沈宓如蒼松般站在沈雁身前,一雙眼沉凝如冰,瞪著地上的劉氏:「你是嫌死的太慢?還敢動我的女兒!」

    劉氏爬起來,驚恐地縮在桌子底下。

    華氏急步上去,眼含淚光摟著沈雁,看向沈宓:「你現如今可看到了,這些人有多麼容不得我們母女!今日若不是我們的女兒,我多半已經成了這沈府裡的遊魂!我終於知道雁姐兒為什麼會跟我說起那些奇怪的話了,可恨我竟連個九歲的孩子都不如,都看不穿這府裡的人心險惡!」

    說罷那眼淚一滾,仿佛滿腹的委屈憋到這會兒終於有了個宣洩口。

    沈宓替她擦了淚,將她們拉到身後,看向座上的沈夫人。

    沈夫人腦子已有些僵滯。

    「你想怎麼樣?」她問。

    「我想怎麼樣,母親應該很清楚。」

    沈宓偏過頭,望著她,連頭髮絲兒裡都似透著冷意。「我夫婦受了這麼多委屈,理該為自己討個公道了。否則的話,沈家的規矩只怕真的將形同虛設,這百年基業也將毀在這後宅手裡!身為沈家子孫,我又豈能置家族名聲於不顧?」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06 PM

114 暴露

    他走近前兩步,接著道:「今日我若不回來,佩宜所受的委屈只怕又會像從前一樣,就這麼被輕飄飄揭過去罷?我的雁姐兒今兒只怕也受了劉氏這賤婦的責打,而母親回頭還要來跟我數落她們娘倆的不是了吧!」

    他抬起手上的馬鞭指向門外:「我若不回來,這表面一派祥和的家裡頭實際是什麼樣子,我是永遠也沒辦法知道!你告訴我,什麼叫做家風端正,什麼叫世家大族的規矩?佩宜確是出身商賈,華家也沒出過什麼高官名士,可是人家從上到下有仁有義光明磊落!」

    「你看不起佩宜,不替她主持公道不說,反而怪責她不守規矩,反而對作惡多端的劉氏諸多庇護這是何道理!」

    沈宓咬牙切齒,渾然已不見了素日的從容。「難道在母親的眼裡,沈家的規矩真的就是你自己嗎?」

    沈夫人翕了翕唇,竟然說不出話來。

    看著眼前渾身上下透著冷意的他,她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為了要娶華氏而跟她頑抗的他,但那個時候他只是倔強,並不曾憤怒,眼下憤怒的他,忽然激起她心底那些老舊的回憶,使得她心底的心虛未曾褪下,那股恨意卻又重新升了上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責怪我?」她逼上去,沉著聲,凝著眉。

    十年前她已經妥協過一次,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不會再妥協!

    「我不是責怪你,我怎麼敢責怪您?」

    沈宓聲音輕飄飄在響徹在屋裡,「我只不過在想這個家到底還是不是我印象中講究忠孝仁悌的那個家!劉氏是您的兒媳婦,佩宜也是您的兒媳婦,可是您袒護著的那個兒媳婦不止算計著我妻子的財產、挑撥著我們夫妻矛盾來謀害她、事後更惱羞成怒囂張到要來打我的女兒!」

    「我不知道我在母親心中算是什麼。是個可以隨意愚弄的傻子?還是你們私底下的一個笑話?」

    「我身為男人連自己的妻子女兒都保護不了,我有什麼顏面存活於世!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她們受過你們多少拿捏,我只知道這一次差一點點我的人生就被你們給毀了!若不是你縱容包庇,劉氏哪來的這膽子針對佩宜!」

    「今日劉氏圖謀殺害的是我的妻子,她被人欺負只能證明您的兒子我沒用!我被人這樣算計,我的尊嚴被你縱容出來的人這樣踐踏,您覺得舒服嗎。高興嗎?」

    沈夫人面沉如水。緊盯著他。

    她從來沒見過沈宓這個樣子,她曾經預測過華氏死後沈宓必然會傷心,可是再傷心。她相信也會有緩過來的時候,華氏自殺而亡,錯不在沈家,沈宓還年輕。有作為,而且又沒有兒子。將來不知多少的名媛貴女會願意上門當他的填房。

    所以她對於沈宓的將來,是不大擔心的。

    可她沒有想到,劉氏把事情把辦砸了。辦砸了就辦砸了,她想著反正有她出面。找個由子把劉氏保出來便是,華氏又敢說什麼?可她萬萬沒想到被她支走的沈宓居然趕在這當口回了來——他是怎麼回來了?是誰去送的信?

    是沈宓自己,還是真如劉氏猜測的那般。是沈雁?

    可是沈雁才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她如何會猜得她們這個計畫而提前作好準備?她的目的是讓華氏的「自殺」對外看來情有可原。所以劉氏會在二房里弄出什麼動靜對她來說都不要緊,因為只要華氏死了,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劉氏露的馬腳再多,她也會給她擦屁股。

    她能保證在劉氏被打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們揣著這心思,那麼,沈雁究竟是怎麼知道的?會真如華氏說的,只是從她上門賠罪那事就能猜出這麼多端倪?

    她往沈雁看去。

    沈雁也沖她看過來,並且咧嘴笑了笑。

    沈夫人目光隨之變得深沉。

    這丫頭何時何地看上去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難道這只是她的假像?她又想起陳氏送珠花給她那次,她心下陡然又凜了一凜,難道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被她矇騙了?!年僅九歲的她竟有這樣過人的心智,把身邊事看得如此之透徹?

    不,不可能。不是她,一定是沈宓!

    可是想到這層,她的心又更加寒涼了,她的兒子明知道這一切,卻還裝得若無其事,等著她這個母親鑽進來——或許他還不知道她才是幕後主使,又或許已經知道,可是這又有什麼分別?她到底暴露在了他眼裡!

    「二哥?」

    正在靜默之間,門外忽然傳來道懵然的聲音。

    沈夫人回頭望過去,只見門口站著個白衫墨發的男子,眉目清秀,豐潤的雙唇露出幾分優柔,眼下他神情訥然地望著屋裡,卻是本該呆在寺裡的沈宦!

    這當口,他居然回來了!

    她猛地往沈宓看去,沈宓卻一點也不意外他的出現,他指著地上的劉氏,以及已然被黃嬤嬤帶進來的賣平安石的丫鬟,沖沈宦道:「你過來!劉氏妄圖殺害你嫂子,被你嫂子捉了個正著,再加上先前她與人勾結坑害我一事,你今日給我個說法!」

    「什麼?!」

    沈宦聽見這話,立時變了顏色,走向劉氏。

    「不!我沒有!他們在誣陷我!不信你問太太!」

    劉氏見著沈宦出現,一張臉頃刻變成死灰!她慌亂無措地爬起來,跪爬到他面前,扯住他衣袖。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她知道沈家長幼之間極守禮儀,如今沈憲死了,沈宦沈宣便皆以沈宓為尊。沈宦若是相信她對華氏下手,如今又被沈宓逼著討說法,他是一定會休了她的!

    沈宦顯然也被這消息弄得亂了方寸,他匆匆忙忙沖沈宓俯首作了個揖:「敢問二哥,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劉氏一向溫和恭謙,不是那多事的人。這人命關天的事,二哥還得弄清楚了才好作定論。」

    「這不是證據!你還有臉問我要證據!」沈宓一掌拍在桌子上,先前被投過毒的那茶壺被拍得跳起來,「你問問她,這茶裡的毒是哪來的?還有她面前那香囊是怎麼來的!她若不是來行不軌之事,又鬼鬼祟祟地潛過來做什麼!」

    「二哥……」沈宦這下也無語了。

    既然被抓了個正著,的確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想起前不久劉氏才向二房裡訛過錢,做出那丟人的事,本以為她會用心改過,這才隔幾日居然又做出這禍事來!他心裡便不由得氣惱,咬牙往她望過去,喝道:「你是不是活膩歪了,竟敢沖二嫂做下這種事,你是想要滾出沈家去?!」

    劉氏煞白著臉坐在地上,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激動,顫抖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沈夫人,沈夫人目光微閃,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是她唯一的救星了,她想也不想地就爬過去,磕頭道:「太太是相信我的是不是?太太?」

    她想起了琳琅在被揭露出來之時,也是這麼樣六神無主地請求她出手幫忙,但是被她一腳踹破了喉管,再也未能得逞。她害怕沈夫人也會這樣對她,所以不但不敢把她說出來,反而態度十分小心,沈夫人為保自己,會甩了她並不是不可能!

    而她假若敢當眾挑開她的秘密,那麼她則必死無疑!

    她怎麼能容許自己落到這個境地?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保住自己!哪怕是被休出去,她也要保住這性命!

    「太太,看在兒媳素日孝順的份上,請太太饒了我,饒了我!」

    她哭著趴在她膝下,整個人如篩糠似的。

    沈夫人垂眼望了她片刻,轉身坐到椅上坐下。

    事情到了如今,她當然應該放棄她來保守住這個秘密。可是劉氏如若出了沈家,豈不是更容易把這秘密捅出去?再者,華氏終歸是要死的,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沒有劉氏,她又要找誰來背這個黑鍋?就是要休她,也要等到華氏死了再說不是嗎?

    沈宦回了來,沈宓先前那番指責她倒也且顧不上去理會了。

    望著沈宓,她說道:「你別急著怪責我,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劉氏縱使真的心懷不軌,到底不曾釀成大錯。我又哪裡知道怎麼回事?」

    說罷她默了默,又望著華氏道:「佩宜受委屈了,是我沒弄清楚原委就責備了你,我不想她竟是這樣不思悔改,這次我讓她搬去莊子上住著,莘哥兒不成親便不能回來,你說可好?」

    華氏轉過身去,面若冰霜望著門外。

    沈夫人從未受過這樣的冷面子,但眼下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糾纏這個。

    她說道:「我們家到底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休妻的話斷不可輕易說起。我這樣發落她,已經算是對得住你了。」

    「對不對得住,暫且先不論。」

    沈宓往前半步,正要說話,方才還端坐在屋裡的沈雁這時候卻忽然從外頭走了進來,脆甜的聲音在屋裡的躁怒氣氛襯托下顯得格外悅耳。她走到沈宓身邊,仰起小臉道:「父親不用急著催太太怎麼處置三嬸,先等我帶兩個人進來,看看三嬸認不認識再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12 PM

115 隱秘

    眾人聽到這番話,都不由起了疑惑。

    沈宓點點頭,眼神冷冷掃過劉氏臉上,示意沈雁繼續。

    沈雁抬起兩手輕輕地拍了兩下巴掌,然後胭脂便帶著兩名年約四旬有餘的男女進來。

    這二人雖然衣飾簡樸,但是氣質裡卻透出幾份儒雅,尤其是男的,身著件青色道袍,看起來應是個文士。

    沈雁道:「何老伯,何二嬸,你們瞧瞧,地上跪著的這位奶奶你們可認識?」

    劉氏見得這二人,兩眼立即便如銅鑼般瞪大了,然後如同見了鬼似的直往後退!

    「回二姑娘的話,在下認識,這便是劉府的大姑娘,殉國有節的劉大人的親閨女,也是在下犬子的未婚妻,十年前她在我何家常出常入,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何老伯禮貌地回應著沈雁的話,目光望向劉氏,卻是如同刀子般淩厲。而與他同行的那名婦人,卻已是咬牙切齒紅了眼眶,似是見到了宿世仇人。

    沈夫人與沈宦聽得這「心上人」三字,俱都不由一震!

    沈夫人站起來,厲聲道:「你是何人!方才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老伯俯身道:「在下何謙,與劉孟陽乃是舊友,原先我何家也住在與劉家相鄰的燕兒胡同,可是自打十年前犬子何敘過世,在下便帶著妻女搬到了南城。沈夫人若是想知道在下這話什麼意思,何不問問貴府三奶奶當年是怎麼以破壁之身進得沈家門?」

    沈夫人聽得這話,立時踉蹌了兩步!

    而劉氏癱坐在地上,魂兒仿似沒了,眼珠子也快要瞪出來。

    「何先生有話但請直說!」

    看到這副樣子。沈夫人再是想暗護劉氏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了!這何謙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又自稱與劉家是世交,再者又說什麼劉氏是何家兒子的心上人!劉氏是沈家的兒媳,現在居然被人跑上門來指稱婚前還有這麼一段,這又如何了得!

    何謙俯身:「在下不敢擔這聲先生。夫人想知,在下說來便是。」

    說完他頓了頓,接著道:「何敘論年紀比劉氏還要小一歲。我們兩家從父輩開始就有了交情。他們倆也是打小就在一處玩耍。何敘喜歡跟著劉氏,劉氏對何敘也十分照顧,打會做針線時起。衣裳鞋襪時常都有贈送。久而久之,便就互生了情意,我與劉孟陽也私下看好他們。」

    「誰知那年京城被攻破,劉孟陽殉了國。劉家一下窘迫起來。那會兒何家雖然也不富裕,但好歹比劉家還要強上些許。在下便時常叮囑內子,讓其對劉家多行照顧。劉氏與何敘在那幾年感情急劇升溫,就在十年前,她十五歲的時候。何敘驚惶失措地來告訴我,說他與劉氏已經私訂了終身。」

    「我氣怒之余只得與劉老夫人商量,為他二人訂下親事。只是那時候兩家都不富裕。因為並沒曾請客,只是商議著找個好日子行文定便是。」

    「誰知道就在事後不到半個月。何敘卻在上山的途中翻了馬車,慘死在山溝裡!」

    「那是我唯一的兒子!他死了,我們何家便沒有了傳後之人,內子曾經提議仍把劉氏娶進來,也算是全了何敘的心願。可是我想到我老何家跟劉家交情匪淺,並不願耽誤劉氏一輩子,再加上家裡也不寬裕,她若進了門,便多了個吃飯的人,我便就向劉夫人提出這事往後再也莫提。」

    「兩家起初提這事的時候並沒有外人知道,而我憐惜著劉氏將來還要嫁人,於是也不曾將這事透露出去。」

    「而我沒想到,半個月後的九月初三,劉家就答應了沈家的提親!我當時雖然覺得劉家太過性急,但敬重沈家門第高貴,劉氏去了之後也算是能帶契上劉家一把,便就忍下了這口氣不曾作聲。但終究因為中年喪子而覺得心下悲戚,幾個月後也就搬出了燕兒胡同。」

    何謙說到這裡看向劉氏,「這十年裡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何敘的死因,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何敘之所以會突然慘死,乃是因為就在我向劉家提親之時,沈家也有了向劉家提親的意向!劉氏為了嫁進沈家,讓其弟劉普騙了何敘上山,然後將他推下了山崖!」

    「她就是殺了何敘以破壁之身嫁入的沈家!」

    「不!不是!」

    劉氏淒厲地叫起來,她緊緊地抓住身旁的桌椅,整個人如瘋狂般抖瑟著:「我沒有殺他!你血口噴人!你們都是來害我的!你們都在嫉妒我!——太太!你不要相信他!我是清白的,我根本不認識他!」

    沈夫人瞪著她,額上青筋都已經冒了出來。

    沈宦喃喃道:「九月初三?是的,沒錯。我記得是正是九月初三提的親,而在那之前不久,父親曾經問我的意思!我說想看看她的人,於是母親把她請到了府裡,我在屏風後看見她……後來我就同意了!這麼說,她真的在嫁給我之前,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他睜大眼看向劉氏,臉上的懵然逐漸變成了震驚!

    「三叔要是不信,我這裡還有證人!」沈雁又擊了擊雙掌:「帶秋葵!」

    秋葵走進來,劉氏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她嘶叫著沖過去,被沈宦伸出的一腳又踹回了桌下。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接受自己的妻子不貞潔?還不等沈葵把話交待完,沈宦便已往她撲過去,掐住她的脖子:「我想起來了!成親那夜我喝得酩酊大醉,發生了什麼我根本不記得!翌日早上你卻抽出了元帕來,我也沒曾在意!原來我竟然被你騙了,被你騙了!」

    劉氏驚叫著掙扎,旁邊無一人上去勸解。

    沈雁笑起來。

    但眼下就讓劉氏死了也未免太便宜她。

    她站起來,走過去,扯扯沈宓的手臂。「父親快去阻止三叔吧,三叔被愚弄已經夠可憐了,要是再背負個殺妻的罪名,那可太不值了。」

    沈宦雖然也不是什麼好鳥,前世明知道劉氏作惡多端也不曾對她有所改變,前陣子也明知道劉氏害了沈宓又圖華氏的財產,他也不曾對她如何。還連登門來道個歉都不曾。見過這般會裝糊塗的,卻沒見過這般把人都當傻子的!但是這會兒到底還是先處置劉氏要緊。

    沈宓本待冷眼旁觀,聽沈雁這麼說。又還是覷著葛舟,揮了揮手。

    沈宦被葛舟他們拖開來。

    「你拉我做什麼?她原來根本不是什麼溫柔端慧的淑女,而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虧我這麼些年尊她敬她,連個通房都沒有。她原來就是這樣坑騙我的!你讓我殺了她!」

    沈宦失聲大叫,雙眼裡透著血絲。整個人往前傾著,似乎準備隨時往她撲過去。

    很顯然對於他來說,劉氏失貞比起坑害兄嫂這件事來,事情嚴重得多了!

    沈雁抽了抽嘴角。跟黃嬤嬤道:「先請何老伯他們下去用茶。」

    然後走到劉氏面前,說道:「我可以想像出當年,你在得知沈家有意娶你為媳的消息後是多麼的激動。這股激動甚至於驅使你背信棄義殺害了青梅竹馬的戀人,你以為自己的弟弟是最靠得住的人。而你卻沒想到,劉普在婚後,卻把這件事告訴給了龐氏。」

    「而貪婪的龐氏則以此為把柄要脅著你,趁著劉普欠債被押,轉頭逼你拿出兩萬兩銀子的贖金。」

    「這秘密要是傳到了沈家,你就是給沈家生下再多子嗣也是被休的命。你當然要想辦法滿足龐氏的要求。可你嫁妝本就不多,這些年倒貼娘家去了不少,府裡的月例又只夠花銷,哪來的銀去贖劉普?於是你就瞄中了伍姨娘——哦,對了,四房的人怎麼沒來?四叔呢?」

    她目光往門口一掃,胭脂便就朗聲道:「四爺已經回來了,奴婢這就派人去請。」

    「不必了!」

    門外這時候又響起來沈宣冷峭的聲音,人群分開,他走進來,雙眼如噴火般盯著地上的劉氏,「你往下說,我聽著。」

    沈雁點頭,「伍姨娘深得四叔喜愛的事府裡人全知道,再加之素日瓔姐兒身上首飾頭面樣樣不缺,三嬸以為只要害死了伍姨娘,便能填補上劉普這個缺兒。這想法其實極好,既有林嬤嬤背這黑鍋,又有琳琅作為侯補,可她沒想到,伍姨娘為人謹慎,並沒將銀票與首飾放在一起。」

    「於是她還得另外想辦法籌錢,因為二房手頭寬裕嘛,而且母親與父親感情十分深厚,她算准若是父親出了事,母親必然會六神無主,恰好北城指揮使吳重跟龐家是親戚,於是她勾結了他還有那兩名琴娘一起——青黛,還不把人帶上來?」

    隨著她的吩咐,青黛又押著兩個人走進來,沈宓仔細往她們看去,不由一驚——這不正是夥同吳重一塊敲詐他的秋娘喜月麼?!可是明明顧至誠派人去追蹤的時候發現她們都失蹤了,她們怎麼會落到沈雁手上!

    「抬起頭來。」

    沈雁袖著手,揚著唇望著跪在地下的秋娘喜月。「看看那天夜裡在北城營,給你們發銀票的,是在場的哪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18 PM

116 下場

    二人顫著身子抬起頭,目光落到劉氏臉上,立即不動了:「就是她!姑娘,就是她!」

    她們想來已經是關怕了,不等沈雁多做指示便已配合。

    劉氏已經面如死灰了。

    而沈夫人等人則已完全不能動彈!除了劉氏婚前失身的事,接下來這些她都已經很清楚了,但她不清楚的是,沈雁怎麼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心思和手段!怎麼會在她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將這一切全部牢牢掌控在手上!

    沈雁轉頭看了劉氏一眼,接著又道:「你自以為這計策十分巧妙,而且也確實成功了——如果不是那筆銀票是假的,吳重不會到劉家去鬧事,事情不會傳到沈家來,也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了,是嗎?」

    說完她不等劉氏有回應,遂轉向沈夫人:「太太,現在,您還覺得把劉氏送到莊子裡呆著,很對得起我母親,對得起這沈家上下嗎?」

    沈夫人一口氣憋在胸口,沉凝無語。

    屋裡所有人都沉默無語。

    劉氏緩緩轉頭望著沈夫人,又緩緩望著沈宦,她想爬起來,但終究因為體力不支而倒在地上。

    「去把劉家人叫過來。即刻!」

    門口又傳來沉厚的吩咐聲,門外聚攏的下人已然散盡了,廊下沈觀裕官服未除,兩眼暴露著灼人的精光,直射向屋裡地上的劉氏。

    「老爺!」

    沈夫人身形微顫,站起身來。

    沈宦訥訥無語,沈宣默然揖首,沈宓走上前去,朗聲道:「家門敗類。禍及同胞,請父親從嚴處置!」

    沈觀裕擺擺手,走進來,到了堂上坐下,「柳福,把無關人都遣退下去。」

    沈家的老僕人柳福頜了頜首,出了門去。

    「父親!」沈宣眼見得門庭清靜了。這時走出來。陰沉著一張臉,說道:「劉氏手上沾了那麼多條人命,難道休了她便可將這前後所有抵消掉嗎?這種人豈能再放出去毀我沈家的名聲!就應該賞她一條白綾。或者送到尼庵裡,對外假稱病斃!」

    「四弟!」

    沈宦驚怔失聲。劉氏雖然罪無可赦,可終歸是他同床共枕數年的妻子,他氣怒起來可以恨不得掐死她。可真說要讓她死,他忽然又有絲不忍心。

    「這種賤婦。你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沈宣咬牙指著劉氏,沖沈宦道,「她不但心如毒蠍,而且還欺騙了你。你難道就不怕她將來為了什麼利益把你也給出賣了嗎?!」

    沈宦向來不擅這些爭鬥,他無語地垂下頭來。

    「父親!」

    沈莘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來,聽見沈宣這話一雙眼裡立時噙滿了淚。

    沈宦聞言看向他。咽了口唾沫,沖下人們道:「還不把二少爺帶出去!」

    沈莘哭出來。掩面退到了旁側。

    屋裡呈現著一股讓人說不清楚的氣氛,憤怒,釋然,哀淒,挫敗……什麼都有,攪和在一起,就如同灑在滿身臭汗裡裡的香氛,膩味而又讓人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愉快。

    但是沈雁卻是愉快的,她既不如沈宦那般糾結,也不如沈宣那樣偏執地一定要劉氏死,劉氏惹怒的不是她一個人,有這麼多人盯著,她就是不死,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而沈家斷不會留下她在家裡,所以對於她的下場,沈雁已不關心。

    她拽起自家親爹的袖子,操著軟軟糯糯的聲音,說道:「我想來想去,劉氏雖然可惡,但歸根結底還是母親太弱勢了,就是這次殺了劉氏,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不會有別的人來欺負咱們。父親若不想個萬全之策,不但委屈了母親,沈家也將家無寧日。」

    沈宓輕撫了撫她的頭頂,點點頭,「這件事我會處理。」

    沈雁揚了唇,她相信父親。

    天色已經極暗了,梆子聲已經響起來。

    沈觀裕從始至終沒看沈夫人一眼,沈夫人站在旁側,心裡的哀意也隨著夜色的濃重一點點開始加重。

    「劉氏德行敗壞,已不適合為我沈家婦。老三即刻寫下休書,等劉家來人,一道遣出去。」

    沈觀裕目光平視,聲音沉緩,沒有更多話,但只這幾個字,已說明了一切。

    劉氏癱倒在地下,沈莘無聲地哭著。沈觀裕望著華氏,忽然沖她招了招手,「佩宜過來。」

    華氏抿唇走上去,垂首沖上方福了福。

    沈觀裕望著她,說道:「是我的錯,沒有兌現當年對你父親的諾言,是我的縱容,才使這本該安寧和諧的後宅變得烏煙瘴氣。老二說的不錯,我們家,也該正正這股風氣了。」

    「父親……」華氏聲音已有些哽咽。

    沈觀裕點點頭,又看向沈夫人,半晌,才又道:「你先回房。」

    沈夫人緊抿雙唇,默默垂下眼,轉了身。

    如今這局面,便成了老爺子主持。

    劉氏休逐出府已成定局,沈宣縱有不服也無可奈何,沈宦縱有不舍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而到得此時,已經再沒什麼好審的了,柳福讓人將劉氏拖去曜日堂關押起來。黃嬤嬤攙著華氏去了偏房歇息,劉家很快來了人,整個戰場便轉移去了曜日堂。

    沈雁留下來陪伴華氏,華氏經過這半夜折磨,已有些筋疲力盡,但劉氏不死,這口氣不徹底放出,她又始終無法入睡,於是母女倆坐在炕上等待曜日堂那邊傳消息來。

    對於接下來的事情沈雁已不想再摻合,有沈宓在那邊,她十分放心,也不必掛心。唯黃嬤嬤微感憂慮:「劉氏只落個被休的結局,未免太便宜了她。」

    沈雁默了默,抬頭道:「不會有人便宜她的。」

    劉氏已然成為炮灰,沈夫人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容許她成為自己的隱患?

    劉氏的下場,絕不只是離開沈家這麼簡單。

    黎明時分劉普夫婦匆匆趕了過來,在聽過對劉氏的控訴,連屁都放不出來一個。龐氏本就坑害過沈宓,劉普又親自參與了殺害何敘幫助劉氏騙婚,眼下沈家如何處置劉氏,沈宓根本都不必道原因,他們都完全沒有半句話可說。

    沈觀裕當場讓沈宦寫了休書,念在劉父的面子上此事就不再追究,但是必須即刻出府。

    劉普無話可說,灰溜溜地去雇車拉東西,但等到東西套了一半,後院卻傳來劉氏已經撞牆的消息。

    黃嬤嬤聽到消息時一震,看向沈雁的目光不覺又更深邃了些。

    事情從頭至尾,沈雁看似露面不多,沈宓才是對沈夫人及劉氏衝擊最大的那步關鍵,但每一步都似在她的掌握之中,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沈雁一點也不著急對劉氏窮追猛打,因為劉氏到了這個份上,沒有幾個人會願意她活著出府。

    人死在沈家,這麼著一來,休書寫了也是無用了,到底還留下個沈莘在,沈家也做不出把死屍扔出去這樣的事。

    龐氏暗下竊喜,連忙叫人卸車,雖說嫁妝是拖不回去了,到底不用再白養一個人。劉普倒是抱著姐姐的屍體落了幾滴辛酸淚。沈宦呆呆怔怔,坐在門檻下也似有些萬念俱灰。

    沈觀裕沉默片刻,於是吩咐人仍按少奶奶的體面開始治喪,但是喪葬規格卻十分簡樸了。除了在府停靈三日,之後便遷去東郊鐵陀寺裡做一七法事,而後就近葬在莊子裡西山上,連祖墳也不得入。

    這樣的規格也就比姨娘好不了多少,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多了沈莘這個孝子捧靈以及一眾侄子侄女戴孝送葬,沈雁從一開始便稱病未出,劉氏整個兒是垮在她手裡,她如今再去假惺惺地在她靈前侍候有意思嗎?況且前世裡華氏死的時候,她不是也開始拿著華氏的私財逍遙去了?

    除了她,沈宓也不許華氏去過問。

    劉氏膽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沈家為了自家名聲考慮,能容她以少奶奶的身份治喪已是開恩,至於別的,實在已無須顧忌。

    二房裡沒人到場,四房裡除了陳氏去燒了幾柱意味不明的香,也沒有人去。長房裡沈弋每日裡倒是去轉了轉。而棺槨拖去鐵陀寺的翌日,府裡便就將一切喪事用具清理完畢,看來除了沈雁不耐煩這番假模假式,府裡上下都不比她耐煩多少。

    出了劉氏這事,何家雖然揭發有功,但終究因為早知道劉氏已非完壁,還替她隱瞞著這樣的事實任她嫁入沈家而引起沈觀裕的極大不滿,龐阿虎在當日得回來的消息,何家開設的私塾突然被順天府下令給關了,理由不知是什麼。

    何家興許也覺得理虧,不但吱聲不出,劉氏還停靈在府裡便就遷去了雲南。

    除了劉氏這個第一大仇人,沈雁說不高興是假的,華氏總算是度過了命裡這一劫,命運又被她扭轉了一次,往後她就該往幸福安康的道路上大步行進了!華府離抄家還有三年的時間,有三年的時間讓她作準備,即使不能保住華府安然無恙,起碼她也要保住他們生命安在。

    為著後續的亂七八糟的事府裡很是忙亂了兩日,等到終於有空閒坐下來,已經是第三日夜裡。

    華氏親自下廚給沈雁和沈宓做了桌飯菜,沈宓把屬於自己的那只大雞腿撈到沈雁碗裡,說道:「雁雁這次功勞最大,若不是你,父親只怕還會被這些表像蒙在鼓裡,而你母親也……」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華氏,又微歎輕撫著沈雁肩膀:「你想吃什麼,父親都給你買回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25 PM

117 母子

    沈雁抓起雞腿大咬了一口,說道:「我想吃醉仙樓的胭脂鵝脯和醬雀舌,父親又不買。」

    「明兒買!」華氏從旁道。

    沈宓微笑著點頭,輕抿了口酒,又說道:「我們的小丫頭真讓人驚訝。你怎麼會有這麼縝密的心思,猜得透劉氏圖謀不軌,又會猜到她會來沖你母親下手?」

    整件事下來除了對劉氏的憤怒與對沈家的失望,剩下的就是對沈雁的吃驚。印象中他的女兒聰明,靈巧,機智,但是從來沒有獨自處理過什麼大事,雖然說回府這幾個月跟府裡各房關係對她來說是個考驗也是歷練,但是這也不可能成為她會有著如此過人本事的理由。

    他沉靜地看著沈雁,等待她的回答。

    華氏也放了筷子,緩緩望過來。

    沈雁在這樣的注視下不得不停止咀嚼,她拿絹子擦了嘴,抬起雙眼道:「我成日隨在母親身邊,而且又在府裡呆的多,肯定比父親和母親對內宅情況更瞭解些。其實母親如果不是那麼急躁和容易相信人的話,一定也能夠看出劉氏的來意不單純。」

    「說來說去,我就是剛好碰巧。」

    真是碰巧嗎?

    沈宓轉動著手上酒杯,寵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從前他總把她當孩子,可是這次假若不是她,那麼後果全然不可想像,他這個女兒雖則古靈精怪,可見仍比別的孩子多幾分智慧。他有這樣的女兒,又還一味地追求傳宗接代的兒子做什麼?

    「那麼,那筆銀票呢?」他放了酒,繼續道。

    「那個……呵呵呵。」

    沈雁搓了搓兩手,她還以為他早忘了這事。「那是我學鐫刻的時候為了好玩。偷偷照著銀票上的寶印刻了枚印章,然後讓丫鬟們印了些假銀票出來蓋印玩過家家……不過那章子我已經扔了,真的!不信父親可以上我屋裡去搜!我再不敢了。」

    沈宓帶著嗔意,斜睨著她。

    他會信她才有鬼。

    可是他並不打算過份苛責她。一個隻會責怪女兒不聽話的父親一定不是個足夠愛女兒的父親,也一定不是個有足夠能力的父親。她就是再頑皮,再胡鬧,他也會給她收拾爛攤子。只要不殺人放火做泯滅良心的事。幾張假銀票而已,用不著慌。

    但他還是說道:「下次不准了。多虧得這次沒被人揪去官府鬧出事來,此次大罪可饒小罪難免。你這幾日抄幾遍女誡,當作教訓。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沈雁老實地點了頭。

    她當然有把握不會被告去官府,銀子是劉氏從她這裡拿出去的,她手裡拿著字據呢。當場她都沒認出是假的,回頭她還敢上門說銀子是假的?她要敢說是假的。她就能拿著字據上官府反過來告她訛錢!

    沈宓見她默不作聲地低頭扒飯,目光又不覺添了幾分溫柔,他添了筷黃花魚給她,又默了片刻。說道:「我吃飽了,出去轉轉,你們倆吃。」

    說著漱口洗了手。起身出了去。

    華氏也很好奇,這次沈雁贏得乾淨俐落。不能不讓人佩服。見沈宓問了一半走了人,她連忙湊上來:「你是怎麼找到那麼多證人的?怎麼會連龐氏身邊的丫鬟和那對姓何的夫婦也給找來的?為什麼這些事情我丁點兒都不知道?還有那兩個琴娘,到底怎麼會讓你找到的?」

    沈雁無語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也說道:「我還有事,也不吃了。」

    說罷棄了碗筷,飛快出了門檻。

    沈宓出了院門,在天井裡站了站,抬步往曜日堂走去。

    沈觀裕尚未回房,沈夫人獨自在花廳裡坐著,手裡撚著串佛珠,對著地下出神。

    那夜被沈觀裕下令回房之後,她便告病在房未曾露面,沈觀裕這幾日也歇在外書房,沒有人知道她是真病了還是假病了,也沒有人知道沈觀裕為什麼不進房來。

    沈宓自己打簾子進去,站在花架旁看向她,「母親這是在為劉氏超度嗎?」

    沈夫人手裡的佛珠停下來,她皺眉看向他:「她不過是個罪婦,我替她超度,她受得起麼?」

    沈宓在錦杌上坐下,望著被她緊攥著的那串佛珠,緩緩道:「論輩份她是受不起,可是,假若人是死在母親手上,那又另當別論了。母親出身清貴,素來並不屑做這種謀命以除敵手的事,如今手上卻沾了劉氏這一手血腥,想必心裡並不安樂。是嗎?」

    沈夫人神色一凜,「你什麼意思?」

    沈宓面色黯下去,「劉氏殺了那麼多人,雖說罪有應得,但是她死的未必也太巧了。劉府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臉面可讓她再丟,她還年輕,回去之後過兩年很可以再遠嫁他鄉。她能夠殺那麼多人,則表示她內心並沒有那麼脆弱,既然未來還有希望,她為什麼非要尋死?」

    沈夫人目光陡然變得深沉。

    她起來,望著他:「你是來為她打抱不平?我讓她死了,你不是該高興才是嗎?」

    沈宓直起腰,雙眸裡迸射出逼人的冷光,「兒子並非聖人。她幾次三番圖謀加害華氏,假若她今日按照家規被休被送出府,或者是她自行了斷,兒子自然覺得解氣。我不是來替她打抱不平,我是來問母親,為什麼您要指使她去殺害佩宜?」

    「我還想問,如果今日死的不是劉氏,而是佩宜,母親也會這樣禮佛超度嗎?」

    沈夫人臉色微變,「你在懷疑我?」

    「已經不必懷疑,而是肯定。」沈宓緩緩站起來,目光炯炯。

    沈夫人抿緊唇,亦繃緊了身子。

    「你就是不想讓她留在沈家,是嗎?」

    沈夫人打量他,「你未免也太疑心重了點。」

    「是我疑心重,還是母親殺心太重?」

    沈宓走過來,望著她,面色逐漸變得晦澀,「劉氏前次對二房下手,你那般袒護著她我已覺得有疑。時隔數日她又沖佩宜下手,若不是母親在後撐腰,她哪裡來的膽子?如果不是母親指使庇護,又怎麼會那麼巧我剛剛走出府門,秋禧就出來騙我去莊子上?」

    「我早已知道你不滿佩宜,但我萬萬沒想到你會狠毒到這個地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殺了佩宜,就等於在兒子心裡捅刀子。」

    「劉氏固然可惡,可她之所以會向佩宜下手,全都是因為你的縱容和指使!你終歸是我的母親,我不能像對待劉氏那樣對待你,讓你當眾丟盡臉面,無地自容。但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容不下我的妻子,甚至不惜殺害她?!」

    側壁上的燈光幽幽地照耀著屋裡的二人,沈夫人望著自己的兒子,心裡默默流淌的失意漸漸變成了一幕優柔的哀傷。

    她從來沒想過瞞得住沈宓,就算是劉氏這次成功了,華氏死了,一切痕跡都讓她抹去了,她也知道,終有一日真相也會被他查到手。可是她又有信心,沈宓忠孝仁義是謙謙君子,華氏死後,他即使知道了這一切,即使會恨她,可終歸也不會忘記她是他的母親。

    只要能保住沈家不倒,她就是擔負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因為沈家的風光就是她身為沈家媳婦的榮耀,身為沈觀裕妻子的榮耀!

    可是她沒有想到,事情敗露了,沈宓也比她想像中更快地猜到了真相。事情全部亂了套,她看得見他眼裡的疏離,那是這十年以來最讓人心冷的目光,這目光讓她驀然意識到,在他的心裡,她的份量已經在赫然變輕。

    她精心布下的局,不但沒有殺死華氏,反而讓她徹底失去了兒子。

    誰能體會到她這一刻的失敗和悲傷,以及她此時的寂寞?

    「難道我不該容不下她嗎?」她望著他,走下腳榻,長長的繡袍在地上拖出一道華麗的弧。「對於我們這樣的家族來說,名聲與地位重於一切。她不能為你生子,又無法讓你在朝堂上爭取到更多的助力,我為什麼還要讓她占著沈二奶奶的身份?」

    即便是眼下,她又怎麼能說出殺死華氏是為撇清與華家關係這樣的話來?

    她太瞭解他,越是這樣,他越是會想盡辦法地去幫助華家。而華家若已經成了皇帝的眼中釘,那事情又豈是他能夠左右的?他是沈家最有希望的接班人,她怎麼能讓他去沾惹這件事。

    劉氏失敗了,沈宓對她失望了,為了沈家,她也不能退縮。她寧可讓他更恨她,華氏也必須死,沈家必須要跟華家劃清界限。遲早有一天,當他親眼目睹了華家的衰敗,他會慶倖的,會感謝她這個決定的!

    「在母親眼裡,只有名聲和地位嗎?」沈宓抬起頭來,「那麼假若有一日我給沈家帶不來光榮,母親是不是連我也要放棄?我從來不知道我所深愛的沈家底子裡是這般的醜陋,不能在官場上相助於我便不能做我的妻子!若是如此,我倒不如就此辭官出府,也好全了我仁義之名!」

    「你!」沈夫人情急,她胸脯起伏望著他,「你若這麼做,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那麼母親意圖謀害沈家名媒正娶的兒媳婦,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沈宓嘶吼著,哪還有點恭順。

    但是恭順保不了他妻子的命,更保不住他內心視為珍寶的親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30 PM

118 恩斷

    他始終不明白這其中的矛盾為何會如此之深。

    他知道華氏對沈夫人也有諸多不滿,但是他從來沒有聽她抱怨過或者發過狠要對沈夫人如何,除了不會取巧討好,她從來沒有哪點對沈夫人不敬不周,她只是做不來刻意的卑躬屈膝,如果這也是錯,那是不是證明他這些年對沈家,對父母的觀感也都是錯的?

    「那你想怎麼樣?」

    沈夫人微顫著雙唇,忽然有了絲害怕,她害怕他真的撂挑子不幹,害怕他真的會棄家而走,假若沈憲還在倒也罷了!她與沈觀裕培養了他這麼多年,一直將他當作沈觀裕在朝堂上的助手,假如他離開,沈家便將面臨青黃不接的狀況!

    難道醉心于書畫的沈宦會挑得起這個擔子嗎?

    難道眼界永遠困在後宅裡的沈宣能肩負得起這個重任嗎?

    「我一直以為你是有志向有抱負的,難道你跟老四一樣,也被兒女情長四個字蒙住了眼睛,也栽在這坑裡爬不出來,連志向也不要了!」

    她激憤地瞪視著他,她怎麼會養出這樣不知輕重的兒子!

    「我要的很簡單。」沈宓站在原處,幽幽望著他已然激動起來的母親,「怎麼處置劉氏是母親的事,但是兒子卻有一條,往後不管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你都要保證華氏不會受到任何生命威脅,她是我的妻子,她有與我白頭到老的責任,旁人沒有資格來替她中斷。包括你。」

    沈夫人覺得仿似有把刀子紮進了心裡。

    她顫著唇,說道:「你這是在警告我?」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

    沈宓挺直胸膛,「我不是能任人隨意拿捏的。」

    「是母親使我看見了沈家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真正的仁愛,我依然敬您是我的母親。但是我並不會愚孝到任憑你對我在乎的人和事隨意傷害,假如您把我視成是你的私有物,該為沈家付出我所有,那麼抱歉,換言之我的妻子和兒女也是我的所有,你縱始是我母親,也無權傷害。」

    「從今以後請母親再也莫要管我房裡之事。」

    「包括子嗣。佩宜能生兒子。那是我們的福氣。若不能生,我也一樣會把雁姐兒充作男兒教養。府裡已有這麼多男孫,不必非等著我來傳宗接代。不管她生男還是生女。都是我的孩子,您記著,就是萬一佩宜不在這世上了,我也一定會終身不娶不納。」

    「你這個不孝子!」

    沈夫人蓄著淚。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

    「不,我只是不愚孝。」沈宓平靜地。

    空氣像是結成了冰一般讓人無法呼吸。沈夫人不敢動,她怕一動眼淚就會掉下來,怕一動心裡的害怕和悲傷就會流出來。沒有什麼比這些話更能夠傷她,她是那麼疼他。一切為他著想,可是反過來他卻將她當成了敵人!

    她不知道她有什麼錯,她替沈家著想又有什麼錯!

    她明明一切都是為了沈家。為了他,可他到頭來卻連她這個母親都不認!

    「如果我不呢?」她緊了緊牙關。

    「如果不。」沈宓揚著唇,半晌抬起頭來,「那麼我只好從沈家分離出去,與母親斷絕母子關係,縱使我被天下人唾棄,我也要使您從此再也不能插手我的事。」

    燭光忽然啪地跳躍了一下。

    沈夫人站在那裡,身子忽然有些搖晃。父在不分家,他竟然為了華氏要分府另住!這要是傳出去,沈家哪裡還有顏面在,她又哪裡還有顏面在!

    他這是在逼她,往死裡逼她!

    可是眼前的沈宓平靜莊重,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在以沈家的名聲威脅她!甚至連他自己的前途官位都已經不屑一顧!

    十年前她也曾有過這樣挫敗的感覺,那是在他執意要娶華氏的時候。如果要說孝順,從那時候起,他就已經是個「不孝子」了。沈宓端正謙和,但他心裡又有自己的一把尺,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成為了四個兒子裡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

    而她最出色的兒子,卻在拿他的前途要脅她!

    「滾!」她指著門外:「你給我滾!」

    夜風徐徐,帶來一股秋雨過境的清冷的氣息。

    沈宓穩步出了曜日堂,仿若來時一樣從容不迫。

    也仿佛他從來不曾為什麼事情而緊迫過。

    但明明又有人親眼目睹過他為妻女不顧一切出頭的樣子。

    沈二爺的溫柔與剛硬,像是寶石的兩面,一樣的具有魅力。

    曜日堂裡的燭光仍然把整間正房照得如同白晝,高貴的沈夫人,站在空曠廳堂之中,仿佛矗立在狂風中的一座雕像,面目紋絲不動,但是身形卻又微微在搖晃。

    每個人都有弱點和軟肋,她的弱點在於太在乎自身之于沈家的意義,而她的軟肋則在於她寄予厚望的沈宓身上,沒有人能夠瞭解她此刻心裡的挫敗感,那是一種類似想要握緊手裡的沙,但是越用力卻漏得越多的失望和無奈,又像是面對線握得太緊以致紙鳶飛走的無措。

    她呆呆地站在燭光裡,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五指在這恍惚間,仿佛已殘缺不齊。

    有輕微的腳步聲到了面前,石青色蜀錦的袍子繡著完美的祥雲紋,底下的靴子到了面前,便隔著一尺遠的距離不再移動。

    她抬起頭來,面前是再也熟悉不過的一張臉,再也熟悉不過的一個人。

    「劉氏,果然是你指使的。」

    沈觀裕聲音微啞,逆光下的雙眼看不出深淺。

    沈夫人嘴張了張,不知道他在暗處聽到了多少。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咽了口唾液,「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書房嗎?」

    沈觀裕負著手,走到屏風下。「有人來告訴我,說是老二又來跟你鬧騰,我怕你吃虧,所以趕了過來。可是沒想到,我這一來,竟然聽到了這樣的一番內幕。」

    這花廳比起先前的沉重,又多了幾分冷冽之意。沈夫人忽然打了個哆嗦。面前這是她同床共枕三十載的丈夫,她太瞭解他這副平靜之下隱藏的洶湧。

    沈家的家長,必然是個端正嚴明的君子。也許在妻子與兒媳之間有矛盾與不和時他會選擇睜隻眼閉隻眼,也許在面臨朝堂黨爭時他也並不見得多麼光明磊落,可是一個長年以清貴為尊的士子,他必然也有他的底線。一旦她們的行為觸及家族的利益,他便再也不能是非不分。

    他一直相信她。所以內宅之事他一向未管。劉氏的殺人動機,他也不曾疑心過。

    她之所以隱瞞著他做下這一切,就是不想面對眼前這一刻。

    「可我都是為了沈家,不是為了我自己。」她胸脯隱隱地起伏。聲音卻儘量平穩。「華氏死了,沈家跟華家也就沒關係了!若再因著華氏的死而斷絕了往來,將來皇上更是不可能把我們家牽連進去。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沈家好!」

    「我知道。」

    沈觀裕輕輕地點頭。轉過身來,聲音悠遠而漫長,「你的心意,我怎麼會不知道?但是你太小看宓兒,他不是個棋子,也不是個隨意撥弄的工具,他有他的情感,你這樣做,是在逼他變成世人眼裡無情無義的人。同樣,你也是在逼迫我成為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沈夫人看著面前的他,搖著頭:「可是他還不知道皇上要對付華家,他如果知道,還能夠這麼義無反顧的維護華氏?還能夠一點兒也不考慮我的做法?我是為沈家著想,也是為他好!誰知道皇上介時會不會連座?萬一到時牽累到他身上呢?

    「他是我們最自豪的兒子,你忍心看他被華氏拖累一生,我不能!自我嫁作沈家婦那日起,沈家便是我的戰場,我沒有理由明知道陣地即將失守,還眼睜睜地等著淪陷!我不能為著華家陪進去整個沈家,還有我大半生努力保住的榮耀和輝煌!」

    「我不明白,我這麼做有什麼錯?」

    「你錯就錯在把自己當成了沈家的王!」

    沈觀裕猛地放重聲音,面前的燭光因他的憤然而驚恐地閃跳了兩下,「從倫理上說,華氏是沈家的兒媳,是被我沈家列祖列宗承認的後代子孫,你有什麼資格殺她?從利弊來講,你殺了華氏,只會讓我們父子成為世人眼裡的白眼狼!一個背信棄義之徒,他有什麼臉面行走於朝堂?」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沈家著想,為宓兒著想,可你是否又曾想過華氏突然枉死在沈家,他是不是能夠接受這個事實!這些年你不滿於她,我因覺無傷大雅也就不曾阻止,可你怎麼能夠做出這種事!你可知道假若劉氏真得手了,你害的不止是宓兒,還有我!」

    「怎麼可能?」沈夫人退後兩步,「我計畫得萬無一失,不可能會有人知道華氏是死於謀殺!」

    「既是萬無一失,那為什麼又敗在了劉氏手上!」

    沈觀裕指著門外,神情已顯激憤。「世上本沒有不透風的牆,你以為算無遺策,結果還是敗得落花流水。你是尊貴的沈夫人,你應該端坐在這有著百年底蘊的曜日堂裡,保持著儀態,雍容地向外人和晚輩們展示著你的寬闊胸襟和優雅氣度,讓人看看邱家出來的沈夫人是多麼的高貴典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0-28 10:36 PM

119 你敢!

    「而你把你的高貴優雅丟去了哪裡?為了你所謂的替沈家著想,結果將我父子推上這風口浪尖!二房當夜鬧出那樣的動靜,但凡傳出去我沈家的婆婆居然圖謀殘害兒媳,我沈家數代口碑便將頃刻毀於你手!」

    他吸了口氣,再道:「皇上是不是會對付華家是日後的事,如今以華家的聲勢地位,佩丫頭若是死在我們府上,你以為他們會善罷甘休?你打量著兩家結仇是最好,可是有沒有想過,我們做了這虧心之事,日後在九泉之下,我有什麼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有什麼臉去見華家的人!」

    燭花啪啪響了兩聲。

    沈夫人雙唇微翕著,臉色也變得蒼白。

    「什麼臉不臉面的,若要講臉面,沈家先後侍兩朝君主,你我下了黃泉,早就沒有臉面去見祖宗了!這個時候你跟我說什麼臉面?這件事華家又怎麼會知道?華家不會知道……除了宓兒,沒有人知道劉氏是我指使的,他不可能會告訴別的人!」

    沈宓是她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沈宓也不可能會是反噬她的逆子!只要他不說,華家怎麼可能會把劉氏圖謀華氏性命這件事聯想到她頭上!

    「太太真是太自信了。」

    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道輕緩而嬌俏的聲音。

    門口處,沈雁反背著手站在門檻內,被廊下隨風搖動的燈籠照射著,輪廓泛出一圈幽幽的光輝,像是從天而降的仙童,但她眼底裡透出的寒意與狠意,又使她仿似來自地獄的魔女。

    沈夫人望著她。倏地皺緊了雙眉。

    她看看沈雁又看向沈觀裕,「她怎麼會來?」

    沈觀裕凝眉望著她,一字一句道:「因為前去通知我回房的人,就是雁姐兒。」

    沈夫人忽覺兩膝有些發軟。

    如果說沈宓先前到來給她帶來的只是悲傷和挫敗,那麼沈雁的出現,則毫無疑問給她帶來了一絲絕望的氣息。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怕她,可是她敗得太慘。她們贏得太漂亮。她心虛似乎已成了慣性,但凡看到二房的人,她都已經拿不出底氣。

    何況。她發現她竟然從來未看出過沈雁的深淺。

    沈雁知道劉氏的膽子來自於背後的她,必然也會告訴給華家,沈邱兩家雖則勢大,華家卻也十分不弱。何況是這麼大的事情,華家上門。她占不到半點便宜。

    她心裡有了畢生從未有過的恐懼,她不是無所不能,也不是無所畏懼,她害怕沈家會倒。更害怕晚節不保,害怕她奮鬥了一輩子的結果卻是像劉氏一樣落得個淒慘收尾的下場!她畢生贏了許多人勝過許多次,可全部加起來也抵不上這次的失敗!

    面前的沈雁不過是個九歲的孩童。但她卻渾似惡魔一樣讓她心發顫。

    「不……」她喃喃地自語,望著沈雁頻頻地搖頭。

    沈雁往前再走幾步。看一眼沈觀裕,再面向她:「看來太太真覺得自己把退路留得太充足,不過可惜的是,不止是父親看穿了太太的險惡,我也同樣看了出來。三嬸雖然死了,沒有人能夠親口證明這一切乃是出自你的指使,可是聚寶坊那邊卻有人可以指證你是如何買通他們逼迫劉氏還錢的。」

    「世上有句老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太以為這計畫全無漏洞,但實際上自打你開始籌謀那天開始,冥冥中就已經露出了破綻。」

    「你的意思是,從我讓人去聚寶坊傳話開始,整件事就已經在你的監視之下?」沈夫人雙唇顫抖著,無法訴說著心底的震驚與恐懼。

    沈雁默了下,「應該說更早。從太太饒恕三嬸開始,我就已經有了懷疑。」

    「不!」

    沈夫人踩著她的話尾尖聲厲叫,「你還是個孩子,你怎麼會留心這些!」

    「這有什麼不可能?」沈雁淡然道:「我聽說父親七歲就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詩集,老爺更是五歲就出口成章,我們沈家能人輩出,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我平日裡閑的時候太多,母親又是這樣的處境,花些心思在這些上頭是很正常的事。」

    沈夫人臉色刷白。轉頭去看沈觀裕,而沈觀裕臉色陰沉,看得出來他對她的失望,也看得出來被架上火烤的難堪。

    三十餘年的夫妻,無論再氣惱也定然還是有一絲溫情……

    縱然沈宓與她恩斷情絕,也還有他這個丈夫。

    可是沈雁這一出來,便逼得沈觀裕無路可退。她雖然年幼,但她不止代表華氏,更代表著身後龐大的華家的立場,不管政局如何,作為娘家人,華家擁有絕對的質疑的權力。假若他有一絲絲偏袒不公的跡象,沈雁只要遞個信去金陵,沈家的臉面都絕對會因此掃地。

    何況,她身後還站著個沈宓。

    無論是沈觀裕還是沈夫人,都不可能在這個當口再惹火沈宓,因為這本就是沈夫人的錯,他們沒有底氣拿孝道逼迫他大事化了,也不可能逼迫得了他。

    眼下的沈雁孤身站在屋裡,卻好比是鐵鑄的腰板一般硬實而堅固。

    沈夫人忽而有些無力,這丫頭平淡淡幾句話,便已經戳得她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那你想怎麼樣?」她艱難地開了口。

    「這就要看老爺的意思了。」沈雁靜靜地揚著唇,轉頭面向沈觀裕,「我畢竟是小輩,怎能妄言太太的下場。這種事,還是老爺發話較為合適。」

    沈觀裕望著她,然後撇開臉望向沈夫人,半晌,聲音才在室內幽幽地飄蕩:「你身子並不好,那些年為了這個家操足了心,現如今兒女也都大了,也是時候享享福了。我讓人把莊子裡的別鄴好好修繕修繕,你搬過去住吧。」

    沈夫人身子一晃,跌坐在椅上。

    搬去莊子裡,便代表已成了下堂婦。

    可是即使如此,顯然也好過華家進京鬧事,弄得她一世英名盡毀要來得好些。

    她打心底裡生出一股濃重的晦暗,再抬臉時,頓時如同蒼老了好幾歲。

    「搬出去?」

    就在她勉強接受之時,沈雁的聲音忽然又輕輕挑高起來。

    「有問題麼?」沈觀裕望著她,神色實在看不出來有多好。

    人常夫貴妻榮,夫妻本為一體,被自己的孫輩逼著處置自己的妻子,這不是誰都能安然接受的難堪。何況那些年是沈夫人不畏困苦幫著他把這個家從風雨之中支撐下來。

    「確實有點。」沈雁攏著手,老實地點頭,「沈家不止在京師極具聲望,在士子圈中更是魁首,太太也早成了大江南北各世族裡的典範,老爺將太太遣去莊子裡養老,一來有些刻薄,二來豈非授人話柄?外人必是會生疑,從而說三道四的。」

    沈夫人驀然抬頭望過去。

    沈觀裕聽得她這麼說,神情也微微松了些。她這話的意思,聽起來實在像是要寬恕沈夫人的意思。

    「那依你說,又該如何是好?」他問。

    沈雁笑了笑,說道:「依我說,正該在府裡替太太辟處安靜之地讓其靜養。基於太太愛操心兒女的本性,花樣多了只怕靜不下心,所以這地方應該四面高牆圍堵,出入只留一扇門,堂中供佛幾座,四面花木皆無,四季吃穿不缺,但終其一生,都不得出那道門。」

    沈夫人聽得這話,突然氣血上湧,兩眼忽然一黑,險些跌倒在地上!

    四面高牆終生不得出門,那不就是座牢籠嗎?!

    她先前竟還以為她年幼無知心念尚善,卻沒料到她竟如此之歹毒!

    遣去莊子上條件雖然差些,但起碼還是自由的,她堂堂沈家的夫人,與沈家患難與共三十載,膝下子女全是嫡出,到頭來竟要落得被軟禁終生的下場麼?!

    「你敢,你敢!」

    她狠命地摳著扶手,想要站起來,但可惜起的太急,胸中氣血翻滾,腦袋發漲眼前發黑,喉間也忽然湧出一股腥甜,她狠命咽下去,但卻雙手發軟,怎麼也無力站起來。

    「雁姐兒太放肆!」

    沈觀裕也騰地站起來。沈雁到底是孫輩,她如何能這般逼迫他們?

    「回老爺的話,雁姐兒可全是為著沈家考慮。」沈雁淡然自若地轉身,說道:「太太以養病之名深居後宅,如此一可杜攸攸之口,二來也全了父親與叔嬸們的孝道,三則也確實利於太太養病,四則也全了老爺對太太的一片心意,老爺敬愛太太,難道到這關頭連個妥當些的養老之所也不願給予麼?」

    「我這樣提議雖然顯得對太太有些苛刻,可是老爺可曾細想過,紙裡終歸包不住火,行罪而不嚴懲,但若有一日太太的所作所為讓府裡人聽見而爭相效仿,來日沈家這端正家風如何維持,這清貴名聲如何延續?」

    「在老爺的心裡,不知究竟是太太重要,還是沈家這百年的名聲重要?」

    沈觀裕望著身量不足的沈雁,竟是久久也說不出話來。

    沈雁的話毫無破綻,他久經世故,在朝堂上呆了半輩子,跟無數的對手明爭暗鬥過,但眼下竟然也找不到話來反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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