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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06:53 PM

莫言殤 -【白髮皇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1 02:24 AM 編輯

【書名】:白髮皇妃

【作者】:莫言殤

【內容簡介】:

  紅羅帳內,三千青絲在身上狂情男子眼中寸寸成雪。

  紅羅帳外,她的夫君卻與美人對酌成歡,雙雙笑看……

  當紅光被撕裂,點點在風中落下。她艱難步出,那隨風飛舞的滿頭銀髮,最終刺痛的,又是誰的心?

  「怎麼……怎麼會是你?」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讓那自詡冷硬無情的男子,從此墜入無邊地獄,痛悔終生……

  在這皇權至上、處處充斥著陰謀詭計的異世之中,她韜光養晦,淡然處事,只為求得一隅安寧之地,卻終是不得所願,不幸淪為他人手中的棋子。

  經歷無情傷害後,一代傾世紅顏被逼入絕境,滿頭青絲成雪。

  她究竟該低頭認命?還是該絕地反擊、綻放出耀世的光芒?

  試看,三千髮絲白如雪,回眸一顧,傾斷萬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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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06:58 PM

本帖最後由 wyjnmytw 於 2012-3-27 08:01 PM 編輯

第一卷  誰道醜女貌傾城

第一章  拒之門外

  古往今來,她大概是第一位和親而來卻被拒之門外的和親公主!
  三月的陽光如春水一般柔暖,透射過華麗馬車的窗幔傾灑在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身上,隴著一層薄薄的暖黃光暈,朦朦朧朧,說不出的美感。此女子便是和親而來的啟雲國容樂長公主——漫夭。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她只覺自己的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不由懶懶的斜躺在錦被鋪就的軟榻上,瞌目小憩,聽著馬車外傳來的喧嘩騷動之聲,淺淺的蹙眉。

  「叩叩叩……」

  「請問有人在嗎?麻煩向王爺通稟一聲,容樂長公主到了!」一名腰佩長劍的侍衛不斷叩響著莊嚴氣派的大門,門上方掛著一方牌匾,上面揚揚灑灑書寫著三個極具氣勢的燙金大字:離王府。這便是離王宗政無憂的府邸。

  宗政無憂,臨天國當朝皇帝的第七子,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一位有封號的皇子,正是容樂長公主和親的對象。此時,離王府大門緊閉,沒有一絲縫隙,恐連空氣中一粒細小的微塵也鑽不進去。

  「楊大人,您看......這都半個時辰了,天也快黑了,還是沒人開門,怎麼辦啊?」那名侍衛見離王府內始終無人應聲,焦急的回頭,問著一身官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臨天國新上任不久的禮部尚書楊惟。此次和親事宜便是由他主要負責,原本的安排是要離王殿下親自迎公主入城,但離王卻閉門不出,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帶人出城迎接,卻不想,迎來公主之後,離王府大門依舊緊閉,任他們如何叫門,王府之內根本無人理會。

  一位品階稍低的大臣憂心忡忡道:「楊大人,容樂長公主深得啟雲帝君寵愛,聽說此次和親,啟雲帝十分不捨,親送數十里地,倘若得知王爺如此怠慢公主,怕是情形不妙啊!」

  楊惟歎了一口氣,緊皺著眉頭,這位大人說的他當然知道,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名長著一雙鼠目的男子,一臉諂笑,上前提議:「不如多找幾個人來把門撞開……」

  楊惟雙目一睜,彷彿見鬼一般的看著他,憤然截口:「混賬話,你活得不耐煩了,找個地方自行了斷,別搭上本官全族的性命!」這可是離王府的大門,借他楊惟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撞門而入。

  「就是,你要死,也別拉上我們。」其他幾個官員更是怒不可遏。這個提議莫說是實行了,單單是一句話,若是傳到離王的耳中,他們這些人都要跟著遭殃。

  那鼠目男子是剛來京城當差,除了胡亂拍馬屁其它什麼都不懂,哪裡知道這離王府的主子是那種只要跺一跺腳,就會地動山搖的主。眼見幾位大人的反應如此激烈,便嚇得身子直哆嗦。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初春寒涼的空氣中,冷汗卻悄悄的爬上了額角,楊惟舉袖輕拭,抬頭看了看暗下來的天色,回身走到馬車旁,小心請示道:「公主一路舟車勞頓,想必早已疲乏,不如下官先安排公主到驛館歇息,下官稍候就進宮向皇上稟報。」

  車門開啟,一名梳著侍女發鬃的俏麗女子探出頭來,面有怒色,口氣不善道:「一直聽說臨天國是禮儀大邦,看來是名不副實。我們公主下嫁,離王不出城迎接也就算了,竟然還關著大門不讓我們公主入府,這算哪門子的禮?分明就是不把我們啟雲國放在眼裡,讓人很是懷疑你們臨天國聯姻的誠意!」

  楊惟心頭微驚,沒想到只一名侍女口齒便如此伶俐,他忙低頭,對著馬車內的容樂長公主,恭敬有禮道:「公主切莫誤會,王爺臨時有要事待辦,耽誤了迎接公主鳳駕,望公主海量汪涵。下官可以保證,我國絕對是很有誠意與貴國聯姻,為了兩國百年情誼,還請公主萬勿多想。」

  那名侍女撇了撇嘴,道:「有什麼事情比迎接我們公主還來得重要?就算王爺不在府中,這府裡總還有個下人吧?為什麼這麼久了,都沒個人來給開門,擺明了就是要給我們吃一個閉門羹,這以後要真進了王府,還不定怎麼欺負我們公主呢?」

  「這……」楊惟緊皺著眉頭,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一時竟答不上來。

  「泠兒,不得無禮!」漫夭這才緩緩坐起了身子,她嗓音清雅,宛如天籟,雖是斥責,語氣卻不慍不怒,自成威嚴。泠兒忙縮回腦袋,嘟了嘟唇,低下頭去。

  漫夭微微一笑,在來臨天國之前,她曾讓人打聽過有關於離王的消息。聽聞此人乖張狂妄,行事不走常理,卻心思縝密,謀略過人,就在一個月前,他以一計解臨天國邊關之危,在少年名將傅籌的配合之下,以少勝多,大敗北方蠻夷,殲敵三十餘萬,一戰成就二人,名震宇內九州。

  宗政無憂身在朝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其名望更甚當朝太子。他從不主動上朝,遇到朝中有重大事件,皇帝會派人來傳召,至於他應不應召卻是依照自己的心情來決定。而離王府的所有下人只聽命於離王一人,曾有宣稱,不得主子之令,即便是皇帝來了,也照樣拒之門外。就因為這個,皇帝的寵妃說了句離王大逆不道,結果當場被皇帝貶入冷宮,從此再也沒出來過。

  還有傳言說宗政無憂有兩大禁忌,一不沾酒,二不碰女人,沒有人知道原因,只知道凡是觸犯了這兩條禁忌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抬手撩起車窗簾幔一角,潔白纖細的手指在橙黃簾幔的映襯下,更顯得瑩白如玉。頭戴繁複華美的鳳冠,十數串玉澤圓潤的珠串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透過珠串的縫隙看向楊惟窘迫的神色,她淺笑道:「泠兒心直口快,失禮之處,還望楊大人不要介懷。就按照楊大人方才說的辦吧,有勞了!」
  楊惟愣了一愣,似是不相信這傳言刁蠻任性的公主,怎會如此好說話?神色微帶疑惑,禮貌的應了一句:「為公主效勞,是下官的本份。」說著正待吩咐眾人啟程,卻聽一道清朗嘹亮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楊大人!」

  聽到聲音,漫夭正欲放下簾幔的手,稍微頓了一頓,抬眸望去,只見圍觀的人群之中走出一名男子,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錦衣華服,玉冠束髮,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面容俊美,身材修長,走起路來,步伐輕快,舉止之間流露出貴族的氣質。手中一柄玉骨折扇攏合,在掌心處輕輕拍打,真真是風流倜儻,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楊大人一見,慌忙行禮:「微臣拜見九皇子殿下!」

  「不必多禮!」九皇子隨手一擺,姿態高雅,逕直朝著馬車走來,望著那位被拒之門外卻不惱不怒,一直鎮靜的待在馬車內的女子,玩味輕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容樂長公主吧?」

  漫夭微微一笑:「容樂見過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的目光停留在窗幔上她瑩白如玉的手指,頗有意味的揚眉笑道:「聽聞公主容貌醜陋,想不到一雙手竟生得這般的美,如此看來,倒也並非一無是處。」

  泠兒本就對臨天國皇室不滿,此刻見九皇子出言辱她的主子,不禁怒從心起,顧不得身份,反駁道:「堂堂皇子也相信那些市井流言?」

  「泠兒,住口!九皇子面前,不得放肆!」漫夭立刻輕聲喝止。她曾經為了避免過早嫁人故意散播容貌醜陋的傳言,但是可惜,命運終究不由人。她見九皇子面上張揚的笑意,分明是有意刁難羞辱,以此為樂。而她趕了一個月的路,身體疲乏,不願多做糾纏,便淡淡道:「九皇子殿下謬讚!容樂也就這雙手還能看。」

  九皇子從始至終,對泠兒看也沒看一眼,只是望著漫夭的目光中不由興起一絲玩味,一般女子被人如此奚落,定然怒目相向,可這位公主似乎並不在意。他挑了挑眉,斜目細細打量著她,雖有珠串遮擋,但隱約能看出膚白若雪,眼瞳清亮,他一向只愛美女,像這樣的女子竟然是個醜女,可惜了!「傳言公主刁蠻任性,德行皆缺,我看……也不盡然嘛,至少,公主懂得最基本的禮貌,外加還有一點點的自知之明。」

  漫夭抿唇一笑,嘴角含著一抹淺淡的譏諷,卻是笑而不語。

  楊惟額頭冷汗直冒,這九皇子跟著離王時間久了,說話行事,越發的張揚,從來不分人物場合,凡事都隨性而為,人家畢竟是一國公主,幸好脾氣修養都極好,不似傳言的那般刁蠻,不然還不得鬧個雞飛狗跳,非打起來不可。想到這,他連忙岔開話題,「九皇子殿下來得正好,可否幫下官一個忙,向離王殿下轉達一聲,就說微臣幸不辱命,已迎得公主鳳駕,還望離王殿下快快開門迎接,微臣也好進宮向皇上覆命。」

  九皇子眉峰一挑,轉眸望他,不鹹不淡的開口,道:「楊大人莫不是糊塗了?這樁婚事七哥本來就沒同意過,是你們這些大臣們一力撮合,在父皇面前力保能成,怎麼,現在進不了門,著急了?這件事,本皇子可幫不了你,七哥要是不想開門,別說是本皇子我了,就是父皇親自前來,這門啊,該不開還是不開。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兒,七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惹惱了他,後果……可不是楊大人你一個人能承擔得了的。還有啊……」說著稍稍湊近楊大人跟前,又道:「本皇子剛剛從皇宮裡出來,聽說父皇今兒個心情不大好,大人你這個時候還是別去觸霉頭了,不然……小心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可別怪本皇子沒提醒你啊!」

  九皇子的一席話,聽得楊惟心中一驚,兩國聯姻,他們為人臣子的也是為國家社稷著想,卻不料,造成了今日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離王他是招惹不起,容樂長公主也不能得罪,而過去的經驗告訴他,皇上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是離得越遠越好,但這件事,關乎兩國和平大計,若此時先按下,待明日早朝再行稟報還能有各位同僚幫忙說說話,只不過,雖一夜之隔,卻是可大可小,端看容樂長公主的態度了。他微微側目看向漫夭,面色極是為難。

  原來這樁婚事,離王壓根就沒同意過!漫夭嘲弄的勾了嘴角,眼中卻有光芒閃現,見楊惟望了過來,心下瞭然,隨意一笑道:「大人不必為難,容樂今日也實在是累了,想先去驛館休息,覲見皇上之事,稍微緩上一緩,想必皇上會體諒容樂旅途勞頓之苦吧?」

  楊惟聽她如此一說,心頭豁然開朗,這公主還真是個通透的女子,他不禁面帶感激道:「多謝公主!倘若他日,公主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儘管開口,只要下官力所能及範圍之內,決不推辭。」

  漫夭也不拒絕,只彎唇笑道:「那容樂先在此謝謝大人了!起程吧。九皇子殿下,告辭。」

  車門關上,楊惟向九皇子行了禮,便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往東城驛館行去,獨留九皇子愣在當場。想不到他隨意的一句話,倒成全了那個女子,順水推舟,就這麼籠絡了一個朝廷大員。這女子,不簡單!

  九皇子揚眉,對著遠去的馬車,輕聲道:「公主,明日大殿上再會了!」這一回,七哥想不上朝都不行了,不知到時,七哥會是什麼反應呢?

  好戲,即將上場!他不禁愉悅的笑了起來,隱隱有些期待。



第二章  古今第一人

  翌日早晨,天氣極好。陽光和暖,春風如煦,少了幾許初春的寒涼,正是外出賞春的大好時機,可漫夭卻一早被臨天皇派來的人迎接入宮。

  臨天國的皇宮金碧輝煌,大氣宏偉,較之啟雲國的宮殿有過之而無不及,漫夭每過一處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讚歎。

  在禁衛統領的帶領下,她進了乾坤殿,透過珠簾,遠遠的望見高位之上,一名身著龍袍、眉目冷峻的男子,五官似刀刻般稜角分明,望著她的目光帶著洞察人心的犀利,明明那雙眼中沒有任何表情,可她卻分明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不由自主的生出些微的緊張,這是她來到這個異時空三來年不曾感受過的那專屬於帝王的威儀。她的皇兄啟雲帝很溫和,至少在她面前是那樣的。

  深吸一口氣,斂了思緒,她緩緩入殿,殿內文武百官分立兩旁,紛紛掉頭望向她。

  只見她頭戴鳳冠,珠簾遮面,身著一襲繡有綵鳳圖案的織錦紅袍,纖腰束起,愈發顯得不盈一握,衣袍長長的拖尾鋪在身後潔白的地磚之上,柔美的紅弧隨著她優雅的步伐緩緩的向前移動,如同名家筆下一幅流動的彩色水墨,被注入了無限的生命,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

  臨天皇坐直了身子,目光微動,雖看不見她的面容,但僅僅是那份舉止間的從容不迫,以及骨子裡透出的高雅不俗的氣質,已是無與倫比。這樣的女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傳言中面容醜陋、刁蠻任性的容樂長公主!

  漫夭行至大殿中央,微微屈膝行禮。「容樂拜見臨天皇帝陛下!」聲音清婉空靈,語調不卑不亢。

  臨天皇抬了抬手,平聲道:「公主免禮平身!」

  漫夭起身後,感覺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自左邊直射而來,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只見一名身穿皇子朝服的男子,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意,正是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的九皇子,見她望了過去,便對她眨了眨眼,一副等著看戲的表情。

  她微微蹙眉,快速的掃了眼四周,只見九皇子前面的一名男子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嘲弄與不屑。朱色絳紗袍,雙龍戲珠白玉冠,應該是臨天國太子。這樣嘲弄和不屑的表情,她自然明白是什麼原因。淡淡一笑,她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對跟在身後的男子道:「蕭煞,將皇兄預備的禮物呈給臨天皇帝陛下。」

  蕭煞應聲捧著一個精緻的禮盒上前,漫夭道:「陛下,我皇兄感念陛下贈與的厚禮,以此寶物回之,請陛下笑納!」

  內監接過禮盒,送至御案前小心翼翼的打開。只見盒內橙黃色錦緞之上一對精緻小巧的白玉杯,玉杯底座長龍盤臥,杯沿刻有鳳舞圖,雕工精細,玉質晶瑩剔透,流光四溢,一看便知是世間罕有的稀世珍寶。

  臨天皇執起玉杯細細端詳,目光一動,「白玉琉璃盞!」

  一位見多識廣的大臣看到之後,驚歎道:「聽聞白玉琉璃盞流傳於百年前,世間僅此一對,其價值無法估計。此杯用以沏茶,茶香沁人心脾,若是夏日以此杯飲水,便可消暑解渴,能令人感覺到渾身清爽,通體舒暢,其妙無窮啊!」

  眾臣嘩然,臨天皇笑著點頭,眉頭舒展。「啟雲帝贈與朕如此珍貴的寶物,楊愛卿,替朕修書一封,向啟雲帝道謝。」

  蕭煞單膝跪地,恭敬道:「臨天皇帝陛下,我朝公主鳳駕臨行前,我皇有幾句話,命卑職代為轉達與陛下。」

  臨天皇道:「請講!」

  蕭煞抬目直視臨天皇,眼中毫無畏懼,一字一句道:「我皇有言,白玉琉璃盞確乃稀世之寶,但若是比起容樂長公主在我皇心中的位置,卻還不及其萬分之一。希望貴國能善待我朝公主,方能結兩國百年和約。」

  臨天皇聽完哈哈一笑,笑意卻僅止於唇,「這是自然,公主乃臨天、啟雲兩國的和平使者,即使嫁與朕的皇兒,也還是我國的貴賓,絕無怠慢之理!」說罷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昨日之事,待離王上朝,定會給公主一個交代。」

  漫夭淡淡一笑,有禮道:「陛下嚴重了!」

  臨天皇讚賞的望著她,舉止從容,言談得體,不愧為一國公主的鳳儀。就在這時,一名皇宮禁衛匆匆入殿,伏跪在地,面色忐忑的稟報:「啟稟陛下,離王,離王殿下他……」

  臨天皇濃眉一皺,沉聲問道:「他怎麼了?讓你們去傳召他入宮,這都一個多時辰了,為何還不見他入宮?」

  那名禁衛緊低著頭,聲音直顫,回道:「離王府的下人說……說離王在休息,不能上朝……」他的聲音越來越底,越來越低,低到幾乎聽不見,就如蚊蠅一般。卻還是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落入眾人的耳中,在每個人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文武百官,太子及皇子,面色各不相同。敢如此直接的抗旨,離王絕對是當朝第一人,連借口都不屑找一個,而且還是在啟雲國的公主面前。

  冒犯皇帝至高無上的尊嚴,便是丟了臨天國的臉面,這是何等嚴重的罪狀!

  莊嚴肅穆的大殿之內,頓時鴉雀無聲,人人提心吊膽,屏息凝神,生怕一個不慎,招來殺身之禍,成了皇帝的出氣筒。尤其是幾位極力促成聯姻的大臣,緊握的手心滿滿都是濕漉漉的粘膩,空氣中有暴怒的因子在半空凝聚,形成壓抑的恐懼感,在他們的頭頂上不住的盤旋,透過皮膚的毛孔緩緩滲入他們體內的血液,然後迅速的擴張蔓延,就如同一根有毒的籐蔓。

  冷汗滴在潔白的地磚,啪啪的聲響,入耳之中竟清晰無比,那名跪地的禁衛,頭一直往低了垂,恨不能躲進地縫裡去。

  這樣壓抑而緊張的氣氛,就連漫夭都不自覺的懸了心。就好似她身邊放著一個巨大的氣球,有人拚命的往裡面打著氣,眼見著那氣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卻不知這個氣球何時會突然砰地一聲爆炸。

  就這樣過了半刻鐘,在這極度壓抑的氣氛之中,絕對考驗一個人的內心承受力,然而,預料中的爆炸並沒有來到,她看見臨天皇盛滿怒意的雙眼,眼底深藏著的卻是一抹不易覺察的無奈。

  臨天皇面容深沉如海,忽然轉向一旁的九皇子,九皇子身子一僵,連忙低下頭去,心中暗叫不妙,被父皇盯上了!果然,還沒等他開始擔心,上頭已經傳來臨天皇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老九,你與向統領一起去離王府傳召,無論用什麼方法,務必要帶他上殿!若辦成此事,朕重重有賞。若是辦不成,你往後也不用再上朝了。」

  九皇子聽到這句話忽的眼眸一亮,然而,緊接著的一句,卻令他笑容僵在唇邊。臨天皇又道:「你就一輩子給朕去西郊看守皇陵。」

  他驚得張大嘴巴,雖然他是唯一進入離王府而不需通報之人,但若是因此惹惱了七哥,以後他就不會有好日子過了,而看守皇陵的淒苦日子也不是人過的,要他在那裡待一輩子,還不如一刀砍了他!不由脫口道:「啊?父皇……」他話才開口,便被臨天皇一記如刀刃般的凌厲目光給堵了回去,他勉強的牽了牽嘴角,萬般無奈的垂下頭,不情不願道:「兒臣遵旨。」

  領了旨,心頭叫苦不迭,愁眉不展地轉身,與漫夭擦身而過的瞬間,見她淡然而立,珠簾背後的雙眸清澈沉靜,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能掀起一絲波瀾,他不禁心生煩悶之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道,這個女子害他進退兩難,卻還跟沒事兒人似的,真真是可惡。容樂長公主,這梁子,結定了!

  漫夭接收到他的目光,只隨意的笑了笑。看戲之人終是把自己也給看進去了。

  眾臣這才舒出一口氣,九皇子向來與離王之間來往甚密,有他前往,大抵是沒問題了。還是陛下高明!
  臨天皇臉色和緩了許多,便與漫夭聊了起來,詢問一些關於啟雲國的風土人情,漫夭一一作答,既不會勉強敷衍,也不會無休止的誇誇其談,言語之間的分寸掌握得極好,臨天皇滿意的笑著點頭。

  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了半個時辰。大殿之外忽然傳來一陣紛沓的腳步聲,應該是那位架子極大的離王到了吧!

  漫夭沒有回頭,卻發覺臨天皇的臉色驀地一變,剛剛還笑著的嘴角明顯地抽了一抽,原本深沉的面容怒形於色,整個大殿方纔的那種和樂融融的氛圍遽然降到冰點。

  輕風中細小的微塵都彷彿是來自陰間地獄,森冷之感瞬間便充斥著大殿,散發著詭異的氣息,直滲人心底深處,令人不寒而慄。

  耳邊傳來一陣陣抽氣聲,她看到文武大臣及皇子們面上的表情不斷地變幻,極為豐富多彩。不論是大眼還是小眼,不管俊美的或是醜陋的,總之是個個都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那眼中的神色,是震驚?是憤怒?是恐怖?是不敢置信?還有一部分不怕死的欽佩!

  她不禁疑惑,究竟是何等情景,竟會令臨天國的帝王和一干臣子,在一剎那間,生出如此多的表情?她忍不住回頭去望,先是看到步入殿中的九皇子,他俊美的面容帶著僵硬的笑,那笑容彷彿是被人生硬的拉扯著嘴角一般,目光閃爍,似是在逃避著不敢看高位之上的帝王,只是硬著頭皮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前進,就好比砧板上的魚,明明看著前面明晃晃的刀舉在頭頂,卻不得不往前蹦躂,因為後面是燒著油的滾燙的鍋。

  她的目光越過他,望向他身後那傳說中智計無雙卻乖張狂妄的男子,頓時就如那些大臣們一樣,十分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這便是離王——宗政無憂?!

  他來是來了,可是,膽敢如他這般,用此種方式上朝的,絕對是曠古鑠今,堪稱古今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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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08:04 PM

本帖最後由 wyjnmytw 於 2012-3-27 08:05 PM 編輯

第三章  抗旨拒婚(一)

  臨天皇一掌拍在御案,騰地站起,怒斥道:「混賬!如此上朝,成何體統?你們眼中,究竟還有沒有朕?」

  九皇子心底一震,慌忙跪下,偷望一眼怒極的臨天皇,皺著眉,低聲道:「父皇,您親口說的,不管用什麼方式,只要能讓七哥上殿……」

  「你給朕住口!」臨天皇額角青筋根根暴起,不待他說完,便怒聲喝止,用手指著他,那模樣似是恨不能一腳將他狠狠地踹出皇宮才解氣。

  九皇子被他喝得身子一顫,緊低著頭,再不敢吭聲。眾大臣們驚得一個哆嗦,縮了縮脖子,連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

  整個大殿,在帝王盛怒之下,人人皆成驚弓之鳥,唯有漫夭泰然自若,她望著八名禁衛抬著的一張烏木椅榻上,蒙著頭呼呼大睡之人,在臨天皇的怒喝聲中,完全沒有一絲要醒轉的跡象。她不由靜靜地笑了起來,暗歎此人睡功一流。離王宗政無憂,果然是行事乖張,狂妄之極。試想,若沒有得到他的允許,誰能如此張揚地將他從離王府抬出來?

  臨天皇大步走下龍座,見榻上之人毫無反應,他怒不可遏,「無憂,上了朝,你還敢這般放肆?還不快給朕滾起來!」說著便一把掀開那人身上的錦被,一甩手,那暗紅色的錦被彷彿長了翅膀的蝶,直直的往殿外飛去,轉眼便沒了蹤跡。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望著榻上的情景,整個人僵住,彷彿石化了一般。

  錦被一掀,榻上之人便毫無遺漏的呈現在眾人的眼前。百官探頭,驚歎之聲,起於心,止於喉,無人敢發出一點聲響。而他們所看到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幅畫面!

  漫夭一怔,時間似乎就在那一刻,靜止不動了。

  只見一名男子安靜的躺在烏木椅榻上,修眉如劍,鼻樑英挺,狹長的雙目緊閉,濃密長睫如扇,雙唇殷紅如春日枝頭初綻的櫻花瓣,透著一種極致的純美誘惑。

  她兩世為人,千年之隔,見過美男無數,即使是再驚艷的男子,她都沒有過如此刻這般移不開視線的感覺。從未想過,這世上,竟會有男子生著一張這樣純淨的臉孔,不帶有一絲凡塵煙火的氣息,卻絲毫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女子。在他的面前,她所有的對於完美的形容詞,都顯得那般的蒼白乏力。

  臨天皇望著那張臉,有些微的恍惚,深沉的雙眸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變幻速度之快,令人無法捉摸。而他先前週身縈繞的滔天怒氣也在逐漸的消散,直到再也找不到一丁點的痕跡。

  榻上男子的身上著了一件白色暗紋綢緞錦衣,腰間一根細長的帶子鬆鬆的繫住,彷彿輕輕一勾,便會散落開來。他滿頭長髮沒有任何束縛,隨意的傾瀉而下,飄搖著散發出烏亮的柔美光澤,細微的風,揚起他額邊一縷墨絲,輕拂過他的面龐,很輕,很輕的一下,似是唯恐驚擾到那一抹安詳的睡顏,卻又忍不住想去觸摸那張完美的臉。

  宗政無憂,他就那樣被人抬上了大殿,睡得死沉。純淨甜美的臉龐像是在母親懷中酣睡一般,毫無防備。

  漫夭不禁在想,不知怎樣的一雙瞳眸,才配得上這等絕世的姿容?是積聚天地光華的耀目純美?還是如仙一般的澄澈,迷惑世人?又或者是神明般的睿智,令世間的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她不自覺的兀自猜測著,然而,錯了,都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當那雙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後,所有人從心底打了個冷顫,那雙眼,那雙眼……彷彿從十八層地獄中走出來的閻羅一般邪妄,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沒有人可以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將邪惡與純淨完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合到那樣的極致。

  宗政無憂微微起身,手肘撐在身下的椅蹋,另一隻手臂隨意的搭上曲起的膝蓋,明明是慵懶之姿,在他做來,卻詮釋了另一種極度的優雅。他掃了眼四周,不看皇帝,也不理眾大臣皇子,只將目光落在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身上。他的眼神如沉積了千年的寒冰,散發著幽幽的冷氣。

  漫夭只覺自己的血液在他毫無表情的注視中迅速的凝結,但她的眸光卻始終沒有絲毫地閃躲,而是透過珠簾的縫隙直直的回望過去,一直看進宗政無憂的眼底。

  晨光透過涼白的窗紙,點點傾灑在他修長精瘦的身軀,如水銀流動,勾畫著堅毅完美的線條,柔和的光暈籠罩在他的週身,掩不住他眸中流轉的冰冷和邪魅。

  原來一個人,睜眼和閉眼之間,給人的感覺所產生的差異,可以這樣大,大到完全就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人!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無聲,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宗政無憂忽然勾唇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譏誚的意味。他望著對面女子珠簾後隱約可見的明澈眼神之中沒有半分懼意,不禁眸光微垂,懶懶的開口:「皇帝陛下的品味真是越來越獨特了,前幾次賜予我的美女,我尚無興趣,這次竟又找來個二十歲都嫁不出去且無德無貌的老女人叫我娶回去!你就那麼急著塞一個女人給我?」

  他輕慢的語調極盡嘲諷之意,聽得蕭煞目光一凜,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他的主子,他們啟雲國最尊貴的公主,豈容他國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手握成拳,正欲跨步上前,然而,身前的女子似覺察到他的意圖,忽然纖手一揚,那隻手潔白如玉,纖細小巧,每一根修長的手指似乎都透著無比堅定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身形,緊皺著眉頭,強壓心頭怒火,吶吶地退後。



第四章  抗旨拒婚(二)

  二十歲都嫁不出去且無德無貌的老女人?這宗政無憂的嘴,果然夠毒!相比之下,九皇子還算是客氣的。漫夭心中冷笑,面上卻是平靜如初,在眾人以為她會有所表現之時,她卻放下手,只是安靜地立在那裡,什麼話也不說,什麼動作也不做。就好像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淡定自如。這一切其實本就在她意料之中,但還不到她開口的時候。雖然她不知道臨天皇為何如此縱容宗政無憂,但是從傳言以及方才看到的臨天皇的眼神和表情,可以肯定,宗政無憂對於臨天皇而言是特別的。

  臨天皇雙眉一擰,輕斥道:「無憂,不可無禮!容樂長公主乃兩國的和平使者,你們二人的婚姻,關係著臨天與啟雲兩國的百年和平,非同兒戲,朕已經命人準備好了喜袍,你快去換上,今日就在這大殿之上拜堂成親。」

  宗政無憂斜目望他,烏黑深邃的瞳眸中毫無感情,依舊是慵懶的語調,道:「我何時說過要成親了?你別拿兩國和平來壓我,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你們在自作主張,以為只要人到了,聯姻便成定局,我就不得不娶?」他抬高下巴,冷冷勾唇,邪美的鳳眸之中滿是冰冷和堅定,分明寫著:他若不願,誰也奈何他不得!

  臨天皇面色一沉,眼中已有怒意,沉聲道:「無憂,你別以為朕寵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在國家大事面前,朕絕不會縱容於你,這樁婚事已定,無論你答不答應,都勢在必行!來人,帶離王下去更衣!」雖然就這麼拜堂有些草率,但以無憂的性子,想讓他依照正常的儀式成親,根本沒有可能。

  宗政無憂看著向他走來的一群侍衛,冷笑道:「皇帝陛下是想來強硬的?就算你能勉強我跟這個女人拜了堂,那洞房呢?是否也要讓這一群人看著,還是直接找個人代勞?」

  「混賬話!」臨天皇被他氣極,怒聲喝斥。

  「皇帝陛下!」漫夭緩步上前,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覺,目光清冷,淡然一笑,語氣平靜卻堅定,「陛下勿需動怒!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既然離王殿下無意迎娶容樂,那容樂又怎可強求!雖然容樂二十未嫁,但自問還未到需要借助自己的身份,強逼他人娶我的地步。」

  雖然她不是真正的容樂長公主,但是她漫夭的驕傲和尊嚴,也不會隨意任人踐踏,嫁離王為妃本就不是她所願,她想過的只是平淡而自由的生活。在這個皇權至上、人命為草芥的時代,她要想生存,就要懂得觀看形勢,把握最佳時機和利用手上的籌碼為自己爭取想要的東西。比如,自由,哪怕只是短暫的!如果她的身份注定了必須要以這樣的形式嫁一個夫君,那也要由她自己來選擇。

  宗政無憂瞇起鳳眸審視著她,這名女子不只敢於同他對視,還能在他出言羞辱她時,鎮定自若,她的話語雖無怒氣,卻柔中帶剛,不卑不亢,分明有幾分傲骨,卻能將內心的不悅完全掩藏在心底,表面上不露半點痕跡,這可不是一個刁蠻任性備受帝王寵愛的一國公主應有的表現!他忽然想掀開她面上的珠簾,看看那珠簾背後的一張臉是否也同傳言中的截然相反。但手還未及抬起便已放下,她的面容是不是與傳言相符,與他何干?

  宗政無憂紅唇微勾,「如此最好!請皇帝陛下為容樂長公主另擇他人為婿,我們臨天國,別的我不敢說,但是皇子……有的是。」一抹嘲諷輕輕地漫上他的嘴角,緩緩地蕩漾開來,一直延伸到那冰冷的絕世雙眸之中,逐漸的沒入眼底。

  臨天皇因他最後的那句話,臉色變了一變,輕咳一聲,方道:「若是公主同意,朕立刻著人將所有皇親貴族未曾娶妻的年輕俊傑擬成名單,以供公主挑選。」事到如今,只要容樂長公主應允,這便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漫夭並未立即回應,而是往周圍的人掃了一圈,當看到九皇子時,九皇子俊容失色,眸現驚恐,似是生怕被她選中一般,她不禁有些好笑,再看宗政無憂,又見他一副已然事不關己的模樣,彷彿終於擺脫了一個包袱似的表情,她不禁挑眉,轉眸對臨天皇道:「皇帝陛下,為兩國和平著想,此事也不是不可行,只不過,天下皆知,容樂此行和親本是要嫁與離王為妃,而且離王殿下是我皇兄所中意的人選,如今容樂已來到貴國,尚未成親便慘遭遺棄,容樂只是一介女子,就算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也沒什麼,只是擔心,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我們啟雲國的顏面安在?我皇兄身為一國之君的威儀何存?只恐從今往後,啟雲國因容樂一人而淪為天下人的笑柄,那容樂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她言語鏗鏘,字字擲地有聲,明明是聲聲質問,卻偏偏讓人聽來句句在理,無可辯駁。宗政無憂坐起身子,凝眸望她,目光凌厲逼人,似是要透過珠簾,將她看個仔細透徹。他緩緩開口,語帶輕蔑道:「這麼說來,公主……是要賴定本王咯?」

  漫夭抬頭,淡淡一笑道:「那倒未必!」

  宗政無憂鳳眸一挑,嘴角含著冷意的笑,「那你想要如何?」

  漫夭勾唇淺笑,朝他緩緩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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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08:09 PM

第五章  抗旨拒婚(三)

  宗政無憂望住慢慢靠近他的女子,雙眉緊皺,明確表達著他的不悅,在她挨近椅榻之時,他那一雙邪眸,忽然間變得陰冷異常,迸射出一絲殺氣。

  漫夭不自覺地頓住身子,看來離王不喜女子近身的傳言的確屬實。她定定地望進他邪魅的眼,朱唇輕啟,聲音清婉如天籟,道:「聽聞離王殿下身在朝堂,一計退敵,決勝於千里,才智之高,當世少有,容樂早已心生景仰,今日又得見殿下天人之姿,更是傾慕不已,容樂自知姿容才貌,無一能與殿下匹配,但為了兩國和平,希望殿下能給容樂一個相互瞭解的機會,若是半年之後,離王殿下你……依舊對我毫無興趣,那我便心甘情願轉嫁他人,絕無怨言。」

  宗政無憂瞇眼望她,女人看他的眼神他見得多了,而眼前嘴裡說著傾慕的女子,她的眸中,有計量,有期盼,唯獨沒有絲毫的迷戀和愛慕。既然並無喜歡,那麼說這些話又是什麼目的?她想要定下半年之約又是何原由?管她什麼原因,這些與他何干?

  宗政無憂一撩衣擺便站在了她的面前,那起身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且瀟灑迷人。他垂眸望她,居高臨下的姿態帶給她一種極其強烈的壓迫感,她的身子瞬時僵硬,每一根神經都繃得死緊,但她的雙眼,仍然一動不動的望著他,只見他勾唇嘲弄一笑道:「你想令本王在半年之內,答應娶你為妻?簡直是癡人說夢。」

  漫夭輕佻眉梢,笑道:「既然離王殿下如此自信,那我們不妨在此立下賭約。不知殿下……敢是不敢?」

  宗政無憂哼笑道:「激將法?就你這點小伎倆,也敢在本王面前賣弄?」

  外頭的陽光忽然暗了下來,原本投在他身上的明亮光線,此時變得有些陰冷,襯著他邪肆的眸子,就彷彿是暗無天日裡森冷潮濕的寒潭,散發著幽寒的氣息,在不知不覺之中滲透人的心骨。

  漫夭壓下心頭的不適,這樣的時刻,絕不可退縮。她需要達成這個賭約。既然逃不過這場政治婚姻,那她至少要多爭取半年的自由,利用這段時間挑選一個適合她的丈夫,就算無愛,也必須能達成協議,成親之後,雙方之間互不干涉。想到此,她微抬下巴,凝眸直視道:「就算是吧!莫非離王不敢應此賭約?原來……名動九州的離王殿下,竟然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從未有過這樣一名女子,可以在他面前,這般坦然自若,無畏無懼。宗政無憂眼中浮出一絲興味,有笑意漸漸漫上他的嘴角,淺淡之中卻帶著一絲狂佞的陰狠。

  臨天皇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方法,便道:「這件事情就按照容樂長公主說的辦,以半年為期。無憂,倘若半年之後,你還是不願迎娶公主,朕絕不再勉強於你!」

  宗政無憂猛地回頭看他,面色遽冷,道:「我的事情,你憑什麼替我做主?即便是現在,我不同意,你也勉強不了我!」

  這句話說得極大膽,眾臣面色皆是一變,暗道:有啟雲國公主在場,離王如此一再的忤逆陛下,實在是有損國體。

  臨天皇一聽,勃然大怒,用手指著他,厲聲喝道:「宗政無憂,你……太放肆了!朕,除了是你的父親,還是這一國之皇,你別以為朕不會治你的罪!」

  「父親?……你嗎?」宗政無憂眼角上挑,冷冷反問,語氣中帶有濃濃的諷刺意味。漫夭微怔,她似乎從他眼底看到一抹不易覺察的恨意,隱忍卻深沉。又見臨天皇面色驟變,眸光複雜難言,她不由暗暗奇怪,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宗政無憂不論在臨天皇面前多麼囂張狂妄,都不會被降罪呢?

  宗政無憂狂笑一聲,又道:「治我的罪?好啊!就是不知皇帝陛下要治我哪一條罪?目無君上、抗旨不尊、藐視皇權、大逆不道……隨便哪一條,都是誅九族的大罪!皇帝陛下如果不想受到牽連,就請盡早將我逐出皇族,再行定罪。」

  「你,你……」臨天皇氣極,胸口劇烈地起伏,瞪著他說不出話來,半響方道:「好,好,好……你一再挑戰朕的耐性,想永遠都不用再進這個皇宮,朕,朕今日就成全了你。來人——」

  眾臣皆驚,看來這一回,是動真格的了!九皇子慌忙上前道:「父皇息怒!七哥只是一時衝動,口不擇言,還請父皇看在七哥獻計退敵有功的份上,就饒恕七哥這一回吧。」

  有一大臣附和道:「是啊,陛下,這次大敗北方蠻夷,離王功不可沒,還請陛下開恩,恕離王不敬之罪。」

  「請陛下開恩!」眾臣皆拜,就連一直做旁觀狀的太子也順勢求情。

  漫夭掃了眼宗政無憂,見他面上的神色由始至終都沒變過分毫,似乎從來都不擔心自己的生死安危,又或者他根本就有把握臨天皇不會真的降罪於他?而臨天皇則怔怔地望著宗政無憂那張完美的面容,染上滔天怒火的雙眼之中有著說不清的複雜情感湧動,最終怒火漸漸消散,獨留幾分淡淡的悲哀和無奈。他轉過身去,對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輕輕地揮了揮手,道:「你,退下吧。」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道:「以後沒什麼事,最好別召我進宮,否則,我不敢保證下一次會不會更加過分!」說罷,袍袖一甩,轉過頭望向漫夭,語氣極盡輕蔑,道:「還有你……一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也想進我離王府的大門?還是等下輩子投胎吧。」

  縱然修養再好的人,也無法在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言謾語諷刺之下無動於衷,更何況她有著和親公主的身份,與他是平等的地位。忍一次是淡定,忍兩次是修養,忍多次就會讓人以為她軟弱可欺。漫夭不禁冷笑道:「我以為離王殿下智計天下無雙,想不到竟也是如此膚淺之輩。若離王殿下喜歡美人,不如回家……自己照鏡子,豈不更妙?」她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為了自由,她要賭一把。

  話音未落,前方男子身軀急轉,只聽一聲刺耳錚鳴,面前一道寒光閃現,森冷劍氣當頭罩下,瞬間籠罩全身。那一刻,她彷彿聞見了死亡的味道。

  殺氣蕩空。眾人愣住,就連臨天皇亦是神色大變,而蕭煞還未來得及動身,宗政無憂手中的劍已然回鞘。禁衛軍向統領震驚的待在原地,他手中的劍從出鞘到回鞘,都不過是眨眼功夫,他甚至沒看清離王何時近過他的身,又是如何拔出他手中的劍?

  快,太快了!快到漫夭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彷彿跌入了地獄的冰窟。一種油然而起的恐懼感,自心底節節攀升,隨著血脈的流動,延伸至四肢百骸,就好像一條靈巧的蛇,在她體內狂竄,激起心頭陣陣寒慄。

  整座大殿,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睜大眼睛,大氣也不敢出。

  細碎的紅帛,自她眼前徐徐飄落,帶著狂嘯的氣息擦過她的鼻尖。血一樣的顏色,在整座大殿的半空飛舞,彷彿冬日裡紛飛的大雪,被浸染了鮮血一般的紅。而她的身上,只餘一件單薄的中衣,就那樣如雕塑一般地僵立在那裡,渾身冰涼,身子緊繃欲斷。

  「嘀嗒,嘀嗒……」忽有水珠砸在磚地的聲音響起,一滴,兩滴,三滴……

  眾人驚駭相望,那劃空的水珠泛著殷紅的血色光澤,自女子白色的衣袖下垂落。

  尖銳的刺痛由十指指尖傳來,她臉色煞白,卻強自鎮定,雙眸依舊不閃不避,穿過無數飛舞的碎帛,直直盯住那雙令人心生畏懼的邪眸。如果她不是啟雲國前來和親的公主,想必早已命喪黃泉。



第六章  青樓搶人(一)

  人生就像一場賭博,每一次下注,帶來的不是盆滿缽盈便是傾家蕩產,而漫夭顯然是賭贏了。大殿之上的一場虛驚,她被宗政無憂用劍挑了喜服,十指皆傷,臨天皇沒有降罪於他的兒子,為了安撫她,便准了她六月之期,還賜給她一座府邸以及許多珍寶。

  晨光照在寬敞的庭院之中,冒了新芽的翠柳看上去愈發的嫩綠清新。柳樹下,一名女子膚若凝脂,眉如水黛,眼似秋波,清靈明澈之中帶有一絲與她這具軀體年齡不符、彷彿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成熟與滄桑。她烏絲柔順,長髮未挽,只發尾處一根絲帛錦帶鬆鬆的束著,偶有幾縷滑下,在微風中輕輕浮動,隨意卻飄然若仙。身上一襲白色衣袍迎風舞起,就好似月中嫦娥的舞姿,美不勝收。

  蕭煞走進內院的時候,只覺那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子一身光華流轉,灼痛了他的眼睛。他連忙低下頭,稟報道:「主子,屬下已查明,皇上差人送來的名單之中,唯有九皇子與傅籌將軍二人暫無妻妾。九皇子乃典型的紈褲子弟,雖無妻妾,但喜流連煙花之地,紅顏知己無數;傅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冷酷暴戾,一身煞氣無人敢近身。」

  三十多個人,卻只有兩人單身,而這兩人也都不好相與。漫夭靜靜聽完,垂眸走了幾步,緩緩轉身道:「這件事情先放一放。茶樓的裝修已接近尾聲,我讓你請京城最有名的點心師傅可請到了?」

  蕭煞應道:「回主子,已經照主子的意思辦妥,茶樓這兩日便可以開門營業。」

  漫夭讚賞點頭,又微微搖了搖頭,道:「還不行。叫上泠兒,跟我去一趟香魂樓。」

  蕭煞驚詫抬頭,正巧泠兒從外院進來,問道:「主子,您去青樓做什麼?」

  漫夭輕輕笑了笑,只吩咐二人去準備。

  香魂樓,京城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樓裡的姑娘燕瘦環肥,個頂個的,都曾紅極一時,而最有名的當屬沉魚姑娘,不禁容貌姿色冠絕京城,一手高超琴藝更是無人能及。有無數達官貴人都想替她贖身,納為妾室,然而,此女子頗有傲骨,聲稱,若不能得一心人相伴,寧願老死青樓。

  漫夭踏入香魂樓之時,樓裡所有人,不論是來尋樂子的男人還是樓裡的姑娘,無不覺得眼前一亮。只見她一身月白長袍及地,氣質高雅出塵,面如冠玉,朱唇潤澤,黛眉因她修了幾筆,便多了幾分英氣,加上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手中折扇輕搖,儼然風流倜儻俏公子模樣。她身後泠兒做侍從裝扮,蕭煞易了容。

  「哎呀呀,這又是哪家的公子啊?瞧這模樣俊的,嘖嘖,把咱這樓裡的姑娘都襯沒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一見她便知是有身份的人,立刻笑著迎了上來,那手中的帕子一個勁兒地往她身上招呼,濃艷的香氣撲鼻而來,漫夭皺眉,退後一步,蕭煞連忙上前,把劍一橫,那老鴇識趣的閉了嘴,卻聽一道清亮的聲音傳來:「七哥,想不到天底下竟還有第二個人同你一樣,生得這般完美!」

  很熟悉的聲音,漫夭抬眼,目光掠過精緻的台階延伸往上,只見二樓走廊上立著兩名俊美非凡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身著淺藍錦袍,嘴角帶笑,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她,毫不掩飾眸中的驚艷之色,此人正是九皇子,而被喚作「七哥」的男子自然是宗政無憂。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以及滿身的光華、骨子裡透出的貴氣將這滿樓的奢華旖美全部蓋了下去。他斜眸望了眼九皇子,邪肆的眸子異常冷冽,九皇子渾身一顫,驚覺失言,連忙陪笑道:「七哥,我,我們進去吧。」

  宗政無憂往樓下掃了一眼,漫夭只覺得他的目光清寂,神態不同於大殿之上的輕蔑和狂妄,倒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無波無瀾,不帶半點情感。她不禁暗自疑惑:「忌酒色的離王,怎會在青樓出現?」

  宗政無憂對上直直回視他的那雙明澈的眼睛,只覺有些熟悉,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方才轉身進了雅室,九皇子也隨之進屋。

  泠兒附在她耳邊道:「主子,那不是九皇子嗎?跟他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啊?這世上怎麼會有男人長得這麼好看?」

  「是離王。」蕭煞的回答很簡潔。

  泠兒瞪大眼睛,驚叫道:「什麼?主子,他,他就是那個囂張狂妄、把你關在門外……」

  漫夭蹙了眉頭,低聲斥道:「泠兒!」

  泠兒慌忙住口。一旁的老鴇聽說剛上樓的白衣俊美男子就是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心下一驚,一雙充滿算計的眼珠轉了幾轉。

  漫夭讓蕭煞拿出一錠金,老鴇眼睛一亮,便伸手來接,漫夭道:「秦媽媽,我們想見沉魚姑娘,麻煩秦媽媽幫忙安排。」

  老鴇取金錠的手微微頓了頓,面有猶豫之色,漫夭見她目光望向宗政無憂進入的那間雅室,便笑著道:「秦媽媽放心,我只見沉魚姑娘一面,與她小談一會兒,用不了多久。」說罷對蕭煞使了個眼色,蕭煞又取出一錠金。

  老鴇這才笑著安排她們進了二樓一間雅室,正在兩位皇子的隔壁。

  極為寬敞的南邊雅室,一扇玉骨金面的雕花屏風隔出裡外兩間,裝飾得十分豪華。

  九皇子坐在宗政無憂對面,道:「七哥,那啟雲國的長公主千方百計定下半年之約,可是,這都過了一個多月了,也不見她有任何行動,你說奇怪不奇怪?會不會……那天在大殿上被你那一劍給嚇傻了?」

  宗政無憂懶懶的靠著椅背,握在手中的茶杯,隨著他白淨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道:「那一劍,在她意料之中。」他記得當時大殿上所有人的反映,怔愣、驚懼、擔憂、唯恐受到牽連的顫抖……而她,身子挺得筆直,安靜的站在原地,那雙明澈的眸子有著充滿智慧的鎮定,沒有半點恐慌。

  九皇子一愣,不解道:「為什麼?她一個女子,又是一國公主,在那麼多人面前被剝了衣服,難道還是她自願的?她這麼做,究竟是什麼目的?」

  宗政無憂薄唇輕勾,似笑非笑道:「她要的,是那半年時日。」從她的目光中,他感覺不到她對他有絲毫的興趣。

  九皇子道:「傳言果真不可信,這容樂長公主的舉止言談,哪裡見得著半點刁蠻任性的影子?」

  宗政無憂淡淡道:「倘若她是真正的容樂長公主,那散播謠言的,不是她自己,就是與她有著莫大仇怨的人。」

  九皇子眸光晶亮,思索道:「這個公主……有點兒意思,七哥,我們去探探她,看看她的容貌,是不是也這樣的出人意料。」

  宗政無憂漠聲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九皇子撇嘴,笑道:「你真沒趣,唉!對了,七哥,為什麼你每次上殿,都要故意惹父皇生氣啊?你平常不是那樣的,為什麼?」他眼中的七哥,除了喜歡嘗試各種奇怪味道的茶以外,對一切事情皆是漠不關心的,他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可是每每上了朝,卻彷彿變了一個人,處處與父皇針鋒相對。

  宗政無憂抬眼望他,那眼神很是冷漠,看得他一個激靈。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放到唇邊輕輕地啜了一口,微微皺眉,道:「老九,這就是你篤定我一定會喜歡的茶?」

  九皇子還在琢磨啟雲國公主,聽他這麼一問,立即回神道:「七哥不喜歡嗎?這茶的味道挺特別的啊!」

  宗政無憂緩緩放下杯子,道:「這是北夷國特有的香麥茶,味道是夠特別,但是我不喜歡。」

  九皇子哦了一聲,有些失望道:「我以為你會喜歡……七哥,你平常很少出王府,既然今天都已經出來了,乾脆我讓沉魚進來為我們彈奏一曲,可好?她的琴聲真的很好聽。」他一臉期盼地望著宗政無憂,見他雖沒應聲,但也並無反對的意思。便心情很好地對外面大聲喚道:「來人。」

  一名男子進屋,恭聲道:「九爺有事,請吩咐。」

  九皇子道:「叫沉魚過來。」

  來人稍作猶豫,小心翼翼道:「稟九爺,沉魚姑娘剛剛進了隔壁雅室。」

  九皇子面色一沉,挑眉道:「她不知道我來了嗎?你現在就去,問問那人給了她多少銀子,本少爺付她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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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樓搶人(二)

  隔壁的雅室很寬敞,但窗子卻不大,透進來的光線有些昏暗,漫夭走到桌邊坐下,交疊著雙腿是她在沒有外人時一貫的坐姿,隨意而優雅。泠兒好奇的問道:「主子,您找沉魚姑娘做什麼啊?」

  漫夭笑了笑,卻沒做聲,只回頭瞧了眼蕭煞。

  蕭煞略微思索,方道:「主子畫的茶樓設計圖正中央有一個圓形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把琴……主子是想請沉魚姑娘去茶樓做琴師嗎?」

  漫夭笑著輕輕點頭,還是蕭煞比較細心。她的設計不局限於居室本身的完美,還要有極美妙的琴音來做點綴。泠兒問道:「主子,我不明白,皇上為主子置辦了那麼多的嫁妝,主子又不缺錢,為什麼還要費這許多心思開這個茶樓呢?」

  「開茶樓的目的不一定就是為了賺錢,也可以是為了完成一個心願。」漫夭從懷裡掏出一張設計圖,怔怔地望著,目光似是透過薄薄的紙張望盡了曾經懷抱夢想的無數歲月。她是漫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她的人生無法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抉擇,興趣終究只能是興趣,她費盡心思所繪製的設計圖,在父親的怒聲責罵下全部化作零落的殘片,無一得已實踐。她以為她的一生就那樣了,然而,人生道路上,總有許多事情是出人意料。二十六歲那年,她死在了年輕的繼母為她設計的一場人為「意外」之中,而背後的主謀,是她那溫情款款初登董事位的未婚夫,至於原因,她想,無非就是財產繼承權以及商場上的那些恩怨。

  「主子,主子。」泠兒喚了她好幾聲,見她沒反應,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泠兒和蕭煞,是三年前她從啟雲帝為她準備的眾多護衛中,親自挑選的。

  漫夭回神,收起手中的圖紙,這時,雅室的門被推了開來。一名紅衣女子婷婷步入,膚白若雪,唇紅似櫻,柳眉彎彎如畫,整張臉有如精雕細琢般精美到了極致,一襲似火紅衣穿在她身上,艷而不俗,媚而不妖。漫夭靜靜地觀察著這個美麗的女子,見女子走路之時下巴微微抬高,眼中有一股子凌然的傲氣,在看到她時怔愣了一下,眸中有掩不住的驚艷之色。

  「沉魚見過公子!」女子雙手疊放於左腰,屈膝行禮,聲音如黃鶯出谷般,很是動聽,語氣中卻充滿了傲然之氣。

  漫夭起身,淡笑道:「久聞沉魚姑娘美艷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如是。」

  沉魚嫣然一笑,道:「公子過獎。公子才是人中龍鳳。」

  漫夭輕笑,請她入座,蕭煞去了門外守著。

  漫夭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在下此次前來,是想與姑娘談一筆生意。」她的嗓音有些低啞,不似先前的婉轉空靈。

  沉魚坐的端正,柳眉微動,道:「公子怕是找錯人了,沉魚只是一介青樓女子,與公子之間有何生意可談?」

  漫夭調整了坐姿,不緊不慢道:「聽聞數年前有一位姓余的知府大人,因牽涉到一場謀逆事件,被滿門抄斬,共七十九口人,但是後來檢查屍體的時候……卻少了一個,經查證,少的那個,是余知府的小女兒余晨。」她雙眼定定地望住面前的女子,似是不經意道:「余晨,沉魚,沉魚,余晨。」

  沉魚花容色變,驚地起身,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漫夭淺笑著望向手中的折扇,扇面玉骨一角,刻有「無隱樓」三個字,淺而小,不注意幾乎看不出來。無隱樓的辦事效率的確是高,才短短一月,就將這隱秘的陳年往事調查得清清楚楚,難怪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此之高。而她手中的扇子,只有付了大價錢的主顧才能得到。無隱樓除了消息閣,還有一個殺手閣,價碼高的嚇人,起價十萬兩白銀。從無失手。

  沉魚見她似沒聽見她的話一般,頓時眸光一利,眼中殺機頓起。漫夭低眸間,只見一襲紅紗如劍,直直地朝著她的脖頸捲來,她紅唇微勾,腳下一動,連人帶椅平地滑了開來,速度極快。沉魚心下一驚,沒想到這位美得驚人的公子看似溫和柔潤,竟然也是個高手!她正待再出手,卻有一柄軟件架上了她的頸項,持劍之人,是那位公子的侍從。沉魚定了定神,問道:「你想怎樣?」

  漫夭漫不經心地收攏折扇,她繼承了這具軀體除記憶以外的一切,包括武功。起先她不會用,但經過蕭煞的指導,對付一般人絕對沒有問題,當然,宗政無憂那種人除外,因為,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人,他的劍法,快到連蕭煞那樣的頂尖高手都來不及阻止。她對泠兒使了個眼色,泠兒立刻收劍,站到她身後。她以最優雅的姿勢,請沉魚坐下,方道:「姑娘不必如此戒備,在下說出此事,並非要以此要挾,而是想幫助姑娘徹底擺脫逆賊之名,建立一個全新的身份。」

  沉魚面帶疑惑地望著她,眼神複雜,道:「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要相信你?你這樣幫我又是什麼目的?」

  漫夭微笑道:「我是一個生意人,至於目的嘛……我只是覺得這種地方配不上姑娘的琴藝,若是能換一種環境,也許……不止聽琴之人的感覺會有所不同,就連撫琴之人的感覺也會是天壤之別。」

  沉魚問道:「公子所說的換一種環境,指的……又是哪種環境呢?」

  漫夭道:「在下即將開業的茶樓。」

  沉魚眼中的光亮變成了嘲弄,道:「我以為是什麼地方呢,原來只是一個茶樓,在我眼中,茶樓和青樓,沒有分別。」

  漫夭也不惱,只笑道:「我的茶樓,與眾不同。我敢說,它一定會轟動整個京城,而你,將會成為那家茶樓的半個主人。」她的眸光,亮如星辰,她的語氣,充滿自信。

  沉魚微愣,這名男子,無論是眼睛還是聲音,似乎都有一種魔力,讓人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話。而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不必再擔驚受怕的活著,一直都是她的渴望。她面上的神色不斷地變幻,最後猶豫著道:「秦媽媽貪得無厭,不會放我走。除非公子的身份,能震得住秦媽媽背後的人。」

  秦媽媽背後的人?漫夭微微蹙眉,問道:「請問姑娘,秦媽媽背後究竟是何許人?」

  沉魚道:「這個……請恕沉魚不便相告。」

  漫夭道:「難道青樓之中,也有銀子解決不了的問題?」

  沉魚道:「是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漫夭看了她半響,見她眸中確有希翼,沉思片刻,忽聽門外傳來喧囂之聲。

  「沉魚姑娘,九爺要見你。」一名男子隔著一道門和一柄劍,就那麼大著嗓子喊道。

  漫夭眸光一轉,想到隔壁的兩個人,腦中靈光閃現,對沉魚笑問:「你可會跳舞?」

  沉魚點頭,漫夭又道:「好,你就按照我說得去做。」她對沉魚耳語了一番,最後叮囑道:「切記,你的手和身體,千萬不要碰觸到他,否則……我可幫不了你。」



第八章  青樓搶人(三)

  沉魚進了南邊雅室,笑著與九皇子打招呼,道:「不知九爺今次還有客人在,怠慢之處,還請見諒!為表歉意,沉魚願獻舞一支,未知九爺意下如何?」

  九皇子一見美人,心情立刻好起來,揚眉笑道:「哦?沉魚還會跳舞?那本少爺可要好好瞧瞧了,看你的舞姿是否同你的琴聲一樣美妙。」

  沉魚嫵媚一笑,目光轉向自己今日的目標——白衣男子,這一望之下,她不禁怔住。她以為隔壁那位公子的相貌已經夠完美,但若是與眼前的男子比較起來,那位公子的長相卻未免過於柔美,缺少了眼前男子五官輪廓稜角分明的那種專屬於男人的氣勢。

  宗政無憂靜靜地坐在那裡,對於以絕妙琴音與美艷之名冠絕京城的女子,他連看也不看一眼。垂下的濃墨色眼睫遮蓋了邪魅如幽潭般的瞳眸,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

  明媚的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大片大片的傾灑進來,屋內有琴音流瀉而出,婉轉悠揚如天籟之音,美人懷抱小巧玲瓏的白玉古琴,紅紗水袖漫揚揮灑,身姿輕盈如蝶,竟是一邊撫琴,一邊起舞。

  九皇子拍手笑道:「妙極妙極!七哥,你瞧瞧,沉魚的琴音配上她的舞姿,當真是絕了。」

  宗政無憂緩緩抬眸,就只瞄了一眼,面上神色始終是淡淡的,彷彿天女下凡也與他無關。

  沉魚曼妙的身姿輕輕地旋轉,細軟腰肢舞動起來如弱柳扶風,她背對著男子,身子往後倒彎出一個美麗的弧,長袖拋灑,如火的輕紗在兩名男子中央,隨著她手腕地抖動,彷彿拍打海岸的浪花,一重,又一重,柔美之極。

  九皇子正了正身子,仔細的欣賞著,心情很是愉悅。宗政無憂仍舊低眸望著手中把玩的茶杯,青瓷藍花,古樸精緻。

  這是沉魚第一次在這樓裡跳舞,她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望向白衣男子,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扯著她,令她在不知不覺中就靠將過去。這一刻,她似乎被那張極致完美的面容蠱惑了一般,忘記了自己進屋的初衷,也忘記了之前那位公子的叮囑。旋步來到男子的身後,紅紗自男子眼前慢慢垂落,阻隔了那雙邪魅的眸子望向手中茶杯的視線。她忘情地舞著,沒看到對面的九皇子欣賞的眸光已然變色,也沒見她身前的男子眸中驚現的冷戾。當她修長的指甲剛剛碰觸到男子的白衣,就在那一剎那,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垂在男子眼前的紅紗寸寸斷裂,好似空氣都凝成無數把利刃一般,將其削成一截一截,她甚至沒見他動過一下手指。來不及疑惑,也來不及震驚,她已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直直地彈射出去,只聽「啊——」的一聲慘叫,火紅的身影破窗而出,直往樓下墜去,在落到半空之時,被人接住。

  漫夭望著被蕭煞接住的女子口吐鮮血痛苦不堪的模樣,不禁心中一驚,皺眉問道:「你,碰到他了?」

  沉魚目光閃爍,雙眼有些茫然,只覺胸口劇痛,彷彿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若不是她本身有內功護體,又或者沒人接住她,那麼,她都必死無疑。

  周圍有人漸漸聚了過來,秦媽媽驚叫道:「是誰膽敢傷了我的寶貝女兒?快告訴媽媽,媽媽為你做主。」

  秦媽媽話音未落,只聽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是本王!你想如何做主?」

  人群中讓出一條道,秦媽媽看清楚了說話的男子,心中驚駭無比,面上全無半點人色,雙腿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手腳並用往前爬,卻又突然想起離王的禁忌,立刻又爬著退後,壓低聲音對沉魚怒斥道:「你到底做什麼了?竟然觸怒了離王,你想害死我嗎?」

  沉魚手捂著胸口,低下頭,不吭聲。

  宗政無憂斜眼俯視地上的女子,對身後的侍衛淡淡吩咐道:「冷炎,把這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全給本王剁了。」他的語氣這般輕鬆平常,就好像讓人切菜一樣。

  沉魚面色陡然變得煞白,驀地抬頭,便看到了那樣一雙如寒潭般邪妄的眸子,她心頭一震,為什麼她剛才只看到他完美如仙的外表,卻沒見到他那雙如地獄閻羅般邪妄的眼睛?

  秦媽媽連忙求饒道:「王爺饒命啊……」她的話只說到一半,在宗政無憂掃來的陰鶩目光中,剩下的一半卡在喉嚨。

  沉魚望著大步朝她走來的冷炎,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顧不上胸口劇痛,她一個翻身,扯住一旁漫夭的衣角,哀求道:「公子,救救我,你一定有辦法……我只是,只是指甲剛剛碰到了王爺的衣裳……」她說著,又吐出一口血。

  漫夭看了她一眼,輕歎一口氣,抬手道:「離王殿下,且慢!」就算沉魚不求她,她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畢竟此事是因她而起。周圍的姑娘們,一聽說沉魚只是指甲碰到離王的衣衫,便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要被剁掉手指,慌忙往後面退去,躲進門裡,偷偷探頭關注外面的情形。

  宗政無憂冷冷望過來,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他的目光帶來的壓迫感依舊那樣重。漫夭深深吸氣,容色鎮定,道:「離王殿下,沉魚姑娘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殿下要這樣對她?您可知道,對於一個撫琴之人而言,您讓人毀了她的手,比奪了她的命還要殘忍。」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面無表情道:「觸犯了本王的禁忌,自然要付出代價。」

  漫夭淡笑問道:「請問離王殿下的禁忌是什麼?」

  宗政無憂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冰冷冰冷的,漫夭恍如未覺,自答自話道:「離王殿下的禁忌,是酒和女人!那麼……請問,離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地?」

  「當然是青樓。」回答的是九皇子,他仍是一貫看戲的表情。

  漫夭輕笑道:「九殿下說得是,這是青樓!而青樓又是什麼地方?風流快活銷魂地!這種地方別的沒有,就是女人多,離王殿下既然有此禁忌,就不應該來。若非得要來,也沒關係,但至少也要讓您的手下高舉一個牌子,最好用顯眼的金色或大紅色的標牌上註明:離王大駕,女人與酒,勿近。這樣才會更加妥善,否則,每日來來回回的客人多如牛毛,誰會知道,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離王殿下?」

  周圍很安靜,非常安靜。安靜到連淺淡的呼吸聲也一併消失了。

  眾人像見鬼一樣的瞪著這個膽子比天還大的俊美男子,生怕他這幾句不敬的話惹怒了離王,牽連了她們這些人。

  一股無形的氣流在空氣中逐漸地攏聚膨脹,彷彿隨時都要爆炸開來。突然,一聲不怕死的「哈哈」大笑傳來,驚得眾人身子一抖,瞬間便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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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08:35 PM

第九章  青樓搶人(四)

  漫夭黛眉一挑,道:「九皇子殿下,您的紅顏知己要被剁去手指,很值得開懷大笑嗎?」

  九皇子裂開的嘴角微微一僵,下意識的看了眼沉魚,只見她嘴角掛著殷紅的血,目光幽怨,他輕咳一聲,道:「本皇子可不是笑沉魚,而是在想那個牌子。」他在想那個木頭人冷炎,他跟著七哥多年,只聽冷炎說了不到三句話,每句最多四個字。如果讓他站在七哥身後舉著那塊牌子,配上七哥仙一樣的外表,那會是什麼情形?想著想著,他禁不住又笑了起來。

  漫夭故作糊塗,問道:「牌子?什麼牌子?」

  九皇子想也沒想,便道:「當然是你說的那個金色或紅色的牌子,上面寫著……」他話頭一頓,感覺有些不對勁,轉過眼便見宗政無憂冷冷地盯著他,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樑,乾笑了兩聲。

  宗政無憂瞇著鳳眸,語帶寒氣,道:「很好笑?」

  九皇子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為他挖了一個坑的俊美男子,連忙擺手道:「不,不好笑,我也不是笑這個......咳、咳……」

  「哦……那九皇子還是在笑沉魚姑娘咯?」漫夭在沉魚身旁蹲下,看著沉魚的手,搖頭歎息:「唉!可惜了這麼美的一雙手,以後,再也聽不見那麼美妙的琴聲,也看不到她曼妙的舞姿……真是可惜啊!」

  沉魚悲由心生,眼中淚水簌簌落下,不住低泣。

  九皇子心道:「是挺可惜的,那支舞還沒完呢。」他笑著轉向宗政無憂,道:「七哥,不知者不罪,你就看在沉魚是我紅顏知己的份上,給我個面子,饒了她這一回。」

  宗政無憂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我給你的面子還少嗎?」說著隨手就奪了九皇子手中的玉骨折扇,緩步走到漫夭跟前,漫夭站起身來,宗政無憂手中的折扇便敲在了她的肩頭,她只覺肩上一沉,那柄被貫注了內力的折扇彷彿有千斤重,令她幾乎站不穩。她側頭望過去,同時用自己手中的折扇去擋,竟發現這兩柄折扇,幾乎一摸一樣,幽碧色通透的玉骨一角,淺淡的無隱樓三個字,一字不少……不一樣,她手中折扇的玉骨之上除無隱樓三字與一個類似於代碼之類的東西之外,玉面是光潔平滑的,而宗政無憂手中折扇的玉骨細看之下,有凸起的紋路,似是一個圖形,至於是什麼,她看不大清楚。

  宗政無憂看到她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頓,手上的力道鬆了少許,薄唇輕勾,道:「休要在本王面前耍這些個彫蟲小技。既然你覺得可惜,那本王今日就網開一面,用你的手……換她的。」

  漫夭微怔,繼而不動聲色淡笑道:「難得離王殿下大發慈悲,在下本應欣然從命,但是這雙手,在下寶貝得很,若是就這麼沒了,還真是不捨得。」

  宗政無憂望著她明澈的雙眸之中有著充滿智慧的鎮定,隱隱覺得熟悉。在這個世上,敢這樣輕鬆隨意同他說話的人,還真不多。他收了折扇,隨手往身後一拋,九皇子連忙接住,宗政無憂轉身踱了幾步,半回眸,目帶探究道:「本王要做的事,從來沒有人……敢說個『不』字。你是何人,究竟憑著什麼,敢在本王面前這樣有恃無恐?」

  漫夭肩頭一輕,渾身自在了許多,想起宗政無憂在大殿之上的言語行為,以及他看皇帝時隱有恨意的眼神,眸光一轉,道:「在下只是一介生意人,沒什麼憑仗,只是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殿下您身份尊貴,又得皇帝陛下聖寵,所有人見到您,無不誠惶誠恐,趨之若鶩,但是殿下,您可分得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其實生在帝王家,未必就是幸事。身份固然尊貴,卻不及平常人家,粗茶淡飯,一家人相親相愛,和樂融融的景象。」

  她本是說給宗政無憂聽的,但說到最後,她的心裡卻生出許多悲意,往事點點滴滴浮上心頭。如果她的父親不是漫氏集團的總裁,整日忙於應酬,她的母親就不會去的那樣早。她明明有親人,卻更像一個孤兒,父親除了會要求她應該如何如何之外,從沒關心過她想要什麼或者她喜歡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她生病的時候,照顧她的從來都只有保姆。母親去世之時,父親在國外沒有回來,她一個人主持了母親的葬禮,那一年,她才十二歲。如果她不是漫氏集團總裁的獨生女,就不會有人利用她的身份,欺騙她的感情;如果她不是漫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就不會有人為爭奪家產害她死於非命,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宗政無憂眸光微變,幽深如潭,在那一汪潭底,似有無數情緒湧動,又被壓制消彌。他怔怔地望住眼前之人,見他明澈的眸子閃過一絲悲傷,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奈與蒼涼,這種眼神帶來的感覺,為何那樣熟悉?就彷彿是無人時鏡中的自己。他有瞬間的怔愣,想來這一番話並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眼前之人自身的深切體會,這個人,絕不可能只是一般的生意人。

  九皇子蠻有興趣地望著漫夭,天下人無不羨慕他們尊貴的皇族身份,生來便注定了高人一等,而眼前的白衣男子卻說他們還不如尋常百姓?雖然他們的生活確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麼美好,但這種話不可隨便說,弄不好,要丟腦袋的。

  周圍再次回復安靜,地上跪著的秦媽媽身子直抖,沉魚連頭都不敢抬,其他人更是屏息凝神,不敢吱聲。

  宗政無憂望了她一會兒,忽而左右一顧,皺眉道:「怎麼連個凳子都沒有?」

  眾人一愣,對於突然的轉變,有點摸不著頭腦。秦媽媽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討好笑道:「有,有,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王爺搬凳子,哦不,搬椅子來!」這話音一落,眾人慌慌忙忙去搬椅子,不到片刻,大廳裡竟然擺了幾十張椅子。

  秦媽媽從地上爬了起來,彎著腰諂笑道:「王爺,您請坐。您想喝點什麼茶?」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她一眼,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隨後一撩衣擺,就近坐了。慵懶的靠著椅背,一雙邪眸緊緊盯住漫夭,眼中的神色不復之前的冰冷,淡淡道:「你好大的膽子!就衝你這番話,死十次也夠了。」

  漫夭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雙腿交疊,姿勢隨意而優雅,淺笑道:「只要離王殿下恕在下無罪,在下一次也不用死。」

  宗政無憂薄唇微勾,似笑非笑道:「想要本王恕你無罪,理由呢?」

  漫夭淡淡笑道:「聽說殿下喜歡茶,不知可有此事?」

  宗政無憂道:「本王喜歡茶是沒錯,但不是什麼茶都喜歡。況且,一般的茶,本王王府多得是。」

  漫夭道:「那是自然,不過,品茶講究的不只是茶本身……如果殿下有興趣,就請三日後的晚上移駕西城天水湖邊的攏月茶園,保證不會令殿下失望。但是,殿下需要準備一樣東西。」

  宗政無憂問道:「什麼東西?」

  漫夭緩緩道:「心情。」

  宗政無憂挑眉道:「心情?」

  漫夭淡然笑道:「是的,一份品茶的心情。」

  九皇子不以為然地哈哈笑道:「品茶還要準備什麼心情?真是聞所未聞。」

  漫夭但笑不語,宗政無憂站起身,在揮袖離開之前,說道:「好。希望三日後,你不會讓本王失望,否則,砍得……就不只是手指,而是你漂亮的脖子。來人——通知京城府尹,明日之後,若再讓本王看到這家青樓營業,讓他提頭來見。」



第十章  琉璃目,月華人

  香魂樓被封,漫夭很輕易地帶走了沉魚,而離王將於三日後親臨攏月茶園的消息不脛而走,這幾日,天水湖熱鬧非凡,漫夭倒是樂得省事,連宣傳都不用做。試想,有多少人想一睹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皇子真容,又有多少皇親貴族子弟想趁機與這位尊貴不凡的王爺拉近關係,可想而知。

  三日後,西城天水湖岸,人山人海,將攏月茶園圍了個水洩不通,京城府尹得知此事,連忙安排百餘衙衛來維護治安,以保離王殿下安全。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照在湖面如鏡。宗政無憂與九皇子到來之時,攏月茶園剛剛開門,宣佈每日只接待二十位客人。人群開始喧嘩,有企圖鬧事之人,被官府壓下。宗政無憂在眾人的跪拜聲中踏入了攏月茶園的大門。

  狹長的通道內只懸有一盞暗燈,光線昏黑,通道頂部低矮,走在其中有一種極強的壓抑感,彷彿看不到光明一般。

  九皇子皺眉,道:「聽說建造這家茶園動用了京城附近所有的建築裝飾隊,我還以為有多了不得,原來還不如大街上一家普通的茶樓,至少那些茶樓不會一進門就這麼昏暗……」他的話沒說話,在兩人走到通道盡頭一轉彎時,他的聲音消失在喉嚨深處。不由瞪大眼睛,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奇異景象。

  那是一個封了頂的寬敞園子,園中柳樹含煙,修剪成傘狀,圍繞著一樹盛開的櫻花,碧綠從中的一抹紅,遠遠望去,格外惹眼。一條清澈的碧水渠,在如煙柳樹下穿梭環繞,水面漂浮著一盞盞精緻半透明的蓮花燈,清風吹拂,蓮燈隨風漂流,一層層淺淺的水波蕩漾開來。

  琉璃盞高懸於空,流光溢彩反映著波面,水紋倒映而出,流瀉在銀光鏡面的塔型園頂之上,以不同的角度折射在整個園子之中,一時間,滿園的銀光波紋,彷彿天河銀水倒流,說不出的美輪美奐,竟如同仙境一般。

  九皇子用折扇拍著手心,驚歎道:「妙!真是妙啊!想不到那樣昏暗的通道過後,會是這等奇景。」

  宗政無憂頓住腳步,道:「這正是設計者的心思巧妙之處。」

  以狹窄黑暗的空間,沉澱對外界的感知,再反襯這銀水園,可以帶來更強烈的視覺衝擊。宗政無憂閉上眼睛,抬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隨著空氣流入肺腑,令人神清氣爽。他抬步拾階而上,踏著潔白的地磚夾雜著細碎的石子路,感覺心情舒暢。漫夭親自迎了上來,略略施了一禮,道:「歡迎二位殿下大駕光臨,裡邊請!」

  宗政無憂點了點頭,二人被她引到櫻花樹下的琉璃桌旁落了座。九皇子迫不及待問道:「聽說這園子是你親自設計的?」

  漫夭微笑道:「是的,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目光璨亮,讚道:「真的很美。」他對美的人或事物,從來不會吝嗇於讚美。

  漫夭由衷道:「多謝九皇子殿下稱讚!」這是她第一個得到實踐的設計,能獲得肯定和讚美,她自然是高興的。

  九皇子又道:「和你的人一樣美。」

  漫夭微愣,直覺地看了眼宗政無憂,在這個神仙與妖孽並存的男子面前,無論男子還是女子,又有誰能當得起「美」這個字?她淡淡地笑了,微微彎腰,伸手在琉璃桌下撥動一個按鈕,只聽輕微的卡嚓聲響,園頂一塊銀光鏡向一旁挪去,露出圓形的孔,正對著的空中明月般大小,逐漸擴張延伸下來。

  月華如水,瞬時傾瀉而下,將琉璃桌及桌邊三人籠罩其中,給人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似是——今夜月,為其明。

  宗政無憂微微一愣,望著眼前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衣男子,只見他嘴角微翹,笑意清淺,明澈的瞳眸閃爍著耀目的光華,他恍然覺得這如水的月光以及滿園的銀波都在此人面前黯然失色。

  九皇子拍手笑道:「妙極!怪不得叫做攏月茶園,且要等到晚上開業,真不錯!你可真是個妙人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漫夭正待答話,卻聽他「啊」了一聲,又道:「我想想,這滿園子的琉璃、水、月……就叫你璃月,璃月……七哥,你說這個名字,是不是很適合他?」

  宗政無憂難得一笑,望著她的目光有點點華光閃耀,聲音清雅如天籟,道:「嗯,琉璃目,月華人,女子當如是!」

  漫夭一怔,琉璃目,月華人,宗政無憂說的是她嗎?可……女子當如是?她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假喉結,做得很逼真,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她淺淺一笑道:「離王殿下說笑了。」

  宗政無憂勾唇,似笑非笑,不再看她。空氣中有薄霧繚繞,縹緲如煙,園子的中央有一個圓形的高台,輕紗垂掛,在微風中輕搖擺動,蕩起一道道柔美的弧。紗簾中央,女子指尖撥動,一串串優美的音符流瀉,如水波蕩漾,在靜謐的園子上空緩緩滌盪開來。

  漫夭拿來一份精緻的茶單,宗政無憂看了兩眼,淡淡道:「就只有這些?」

  漫夭一愣,說道:「殿下,天下人喝的茶品,幾乎都在這裡了,難道就沒有一種是殿下合意的?」

  宗政無憂抬眼看她,道:「若是個茶樓就能喝到的,本王又何必要來你這攏月茶園?」

  漫夭不惱,反而笑道:「那倒未必,品茶品茶,品得不只是茶本身,還有沏茶的過程、品茶的環境以及飲茶時的心情。在下讓殿下準備的心情,不知殿下可帶來了?」

  自然平和的心境方能品出茶中之道,宗政無憂習慣性地瞇起鳳眸看她,緩緩道:「本王要的是外面沒有的,獨一無二。」

  漫夭想了想,半猶豫道:「有倒是有,就怕殿下初次飲用……會不習慣。」

  宗政無憂眸光一亮,立刻道:「呈上來。」

  漫夭遞上一份花茶以及奶茶的茶單,這個世界的民風還算開放,許多大戶人家的夫人及小姐出門在外飲茶歇息也是常有的,所以她想嘗試著推行看看,沒想到開門第一天就派上了用場。

  宗政無憂翻看著茶單,比之前仔細許多,過了半響,他抬頭問道:「還有其他的嗎?倘若沒有,那這些……各來一份。」

  漫夭愣住,那單子上少說也有好幾十種茶!看宗政無憂面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很認真,絕不像是在開玩笑。可依照這樣的點法,似乎不是為喝茶而喝茶,更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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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23 PM

第十一章  誰教誰下棋?

  幾十杯不同顏色的花茶和奶茶擺滿了桌面,宗政無憂專挑顏色深的品嚐,每一種只啜一小口便放下了。漫夭看著他邪美的眸子一點一點的暗淡了光華,很快便被掩蓋在如扇般濃密的墨睫之下,最後,他揮了揮手,輕輕道:「都撤了吧。」

  九皇子連忙攔著道:「七哥,我還沒嘗呢。這五顏六色的,看著挺美……聞著也挺香。」說著端起一杯宗政無憂沒有嘗過的透著碧色的水果奶茶淺嘗一口,酸酸甜甜的香滑感,他舔了舔唇角,點頭道:「還不錯,如果昭雲在這兒,肯定會喜歡。」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嬌喚:「無憂哥哥,無憂哥哥——」一個十六七歲長得十分精緻的女孩,雙眼晶亮,微提著裙擺快步跑了過來。

  九皇子哈哈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七哥,你要不要躲一躲?」

  漫夭不禁笑道:「天底下竟然還會有能夠讓離王殿下想要躲開的人?」

  宗政無憂嘴角一抽,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九皇子的身子往她面前微微傾斜,故作神秘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昭雲一到,便興奮地往宗政無憂身邊挨去,沒能靠近,面前就橫出一隻手臂,她抬頭一看,又是木頭人冷炎!不由委屈道:「無憂哥哥——你來這麼美的地方,怎麼不帶上雲兒啊?」

  宗政無憂看也沒看她一眼,漠聲道:「你還是三歲的孩子嗎?」

  昭雲噘嘴道:「無憂哥哥,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咦?這些杯子裡裝得是什麼?沒見過啊。」

  九皇子笑道:「這些是七哥點的茶,很好喝哦,七哥都有嘗過。」

  「真的嗎,無憂哥哥?我也要嘗嘗。」昭雲伸手便端起一杯紫色的奶茶,正巧是宗政無憂嘗過的,但那茶杯還未遞到唇邊,只覺一股強大的勁力襲來,「光當」一聲,她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漫夭一驚,九皇子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宗政無憂這樣的人,怎可能讓一個女子碰他喝過的東西,更何況是人都可以看出這個女子對他的心思。她連忙對身後的小侍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上前將滿桌的杯子撤個乾淨,再將地上的殘片收拾了。

  昭雲一雙手緊攥衣角,淚眼漣漣,愣愣地望著面無表情的宗政無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宗政無憂冷冷道:「你想現在就回國公府?」

  昭雲一聽,眼中的淚水都嚇得收了回去,急急擺手道:「不想不想……無憂哥哥,我才剛出來,我不打擾你就是了,我就在這裡待會兒,這兒真漂亮……」她抬頭四顧,便看到了站在她身旁不遠的漫夭,頓覺眼前一亮,驚叫道:「啊!你是誰啊?怎麼跟無憂哥哥一樣,長得這麼好看?」

  九皇子笑著說:「他是璃月,這家茶園的老闆,這個園子是他親自設計的哦!」

  昭雲雙眼一亮,直勾勾地看著她,脆聲說道:「真的嗎?璃月公子,你好厲害!對了,剛才我無憂哥哥喝的是什麼茶啊?我也想喝。」

  這個女孩很聰明,她為了留在宗政無憂的視線內,懂得轉移目標,只可惜,宗政無憂從始至終都沒看她一眼。漫夭讓人準備了幾種水果奶茶,昭雲嘗了之後,連連叫道:「好喝好喝。你讓人多準備一些,我要帶回去讓別人也嘗嘗。」

  就這樣,因為這位郡主對宗政無憂的愛戀,令本不易推行起來的水果奶茶在這個陌生的年代從貴族之中開始興起,竟風靡一時。而「璃月公子」這個名字也在第二日傳遍了整個京城,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官員財主,凡是有錢有勢有地位的人,在建造家園府第之時,無不以求得「璃月公子」一紙設計圖為榮。

  宗政無憂成了攏月茶園的常客,往後的半個月他多半都是一個人來,要一壺極品西湖龍井,靜靜地坐到很晚。

  漫夭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琉璃桌旁,見他一身白衣披著冷月光華,看起來竟然那樣孤單。她不知不覺就起身朝他走了過去,宗政無憂抬眼看她,她這才驚得回神,乾脆大大方方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淺笑道:「殿下不介意吧?」

  宗政無憂掃了眼周圍空閒的座位,懶懶一笑道:「介不介意……你不是都已經坐下了?本王有些好奇,你一個女子,不在家等著嫁人生子,卻為何要自己跑出來弄這麼一個茶園?」

  漫夭微微一怔,他果然識穿了她女子的身份!皺眉道:「誰說女子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女子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她們也可以是獨立的,不一定非得依附於男子才能生存。」

  她說:女子不一定非得依附男子才能生存?宗政無憂有瞬間的恍惚,怔怔地望住她,這十幾日,他時常看到她一個人端著一杯茶,很安靜地坐在那裡出神,彷彿靈魂脫離了軀體,不知飄向了何處。她看上去似乎永遠都是鎮定淡然的,縱使天塌地陷也不能令其動容半分。他忽然在想,這世上會不會有那麼一件事或者那麼一個人,能令這雙充滿智慧光芒的眸子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的身子往後一靠,忽然問道:「你可會下棋?」

  她一愣,思維有點跟不上他轉變的速度。圍棋她不會,象棋她是高手,只可惜這個世界的人,似乎不知道有象棋這回事。她搖了搖頭,以為宗政無憂定會失望,誰知他竟然說道:「本王教你。冷炎,去拿棋來。」

  漫夭呆了一呆,這個男子行事當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難道是他寂寞得太久?

  一刻鐘之後,冷炎很神速地現身,將棋盤放到二人的面前,她低眸一看,整個人愣在那裡,這棋,竟然是——象棋!!!

  宗政無憂一邊擺棋一邊給她講這棋該怎麼走,這種情景像極了她在啟雲國寂寞無聊時自製一副象棋教泠兒時的感覺……



第十二章  棋逢對手

  漫夭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就這樣與他下著棋。她的面容沉靜淡定,心中卻百轉千回。她佔用的是一個公主的身軀,來到這視人命為草芥的陌生世界三年,處處小心,行事謹慎。雖有榮華富貴在手,卻生活得十分疲累,寂寞無邊。

  宗政無憂看著白玉棋盤,神思漂游,他有多久沒與別人下過棋了,已經記不大清楚。他的手無意識的摩挲著棋子,漫不經心地落下,動作很輕,似是擔心重一點便會損毀了白玉棋盤一般。漫夭抬眸望了他一眼,纖細潔白的手指捻起看似被制衡住的一枚棋子放到中央,離手。

  正在喝茶的宗政無憂淡淡地掃了眼棋局,頓時心中一驚,眸光微變,她先前的每一步看似毫無章法,亂走一氣,然而,這一步,卻讓她所有的棋子形成了一個局,令他車不能走馬無法跳,像無處飛士不能支,他一子未失,將卻不得救,輸贏已成定局。他瞇起雙眼,定定地望住她絕美的容顏,眸光變了幾變,用肯定的語氣道:「你,會下這種棋!從何處習得?」

  她回望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雙邪妄的眸子裡看出些什麼,但那雙眼慧深莫測,什麼也看不出來。她淡淡的笑,不答反問道:「殿下又是如何學來的?」她無法確定他是否同她一樣穿越而來,像他那樣的人,無論是或不是,又能如何?靈魂附身這種事太過詭異,若是傳了出去,以他們這樣敏感的身份,斷然不會是好事。

  月光如水,傾灑在二人的身上,他們就那樣靜靜地對望,相互猜測疑惑著,心思各異,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桌上新添的熱茶,冒著騰騰的熱氣,在兩人的視線間升騰纏繞,如煙如霧。

  宗政無憂忽然笑了起來,道:「好!本王終於遇到對手了,再來一盤。這一次……本王可不會讓你。」

  漫夭但笑不語,棋子歸位,依舊是她紅子他黑子,她淺淺笑道:「殿下先請。」

  宗政無憂也不推讓,起子先行,不再是初時的漫不經心,每一步都深思熟慮,漫夭越是多走一步,越是心驚。棋如人生,透過一個人的棋術,可看出此人心思之深,無法探測。縱使她全力以赴,仍覺有些吃力。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園子裡已沒有了其他客人,有侍女上來請示是否關門,她還未開口,卻見宗政無憂皺了眉,面有不耐之色,棋中高手對決,通常都不喜被人打擾。她點了點頭,讓所有人都回去休息,沉魚最後一個離開,偷望了眼宗政無憂,對當日之事仍心有餘悸,遠遠地朝他施了一禮。走到漫夭身邊,抬手為她拂去衣上的一瓣落花,再給她取了一件披風披在她肩上,聲音無限溫柔道:「公子,夜裡天涼,你也早些休息。」

  漫夭真誠道謝,笑看著她婷婷離去。這半月,她們之間相處得非常融洽,沉魚的新身份,也已讓人安排妥當。

  黑夜寂靜,園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水面蓮燈漂移,映在水中浮光點點,紅色燭火散發著暖黃的光暈掩蓋了水色的清冷。柳樹環繞的櫻花樹下,他們一局棋持續了一個半時辰,誰也不會出言催促,給足對方思考的時間。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似有若無的縈繞著鼻尖,令人不自覺的心神恍惚。宗政無憂看著對面靜坐的女子沉思中的面容,淡靜美好的不可思議,一雙充滿智慧的美眸,彷彿月光下的碧泉,清幽明澈,似是一眼便能望到人的心底去。這是許多年來他第一次用心去看一個女子,彷彿想要從這個女子身上尋找出什麼。

  「殿下,離王殿下?」漫夭落子之後,見他毫無反應,一抬頭,他竟怔怔地望著她出神,那種目光是她從未見過的……透著思憶的空茫,她蹙眉輕喚。

  宗政無憂驀然驚醒,神色微變,眼中劃過一絲冷厲,轉瞬即逝,恢復一貫的邪魅深沉,捻起一枚棋子,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認識她半月有餘,除了老九為她起的璃月,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微愣,想了想,還是答道:「漫夭。」

  宗政無憂落子,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她眸光微垂,淡淡道:「不,是早夭的夭。」父親為她取得名字,不知道為什麼是這個字。後來,她自己理解的,命中注定,不長壽。

  也許是燭光太柔月色太美,也許是多年尋覓難得棋逢對手,讓人容易卸下防備。

  她執子望他,輕聲問道:「你呢?宗政無憂……你父母一定是希望你一生無憂愁。」

  他端起早已涼透的茶,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是半透明的白,淺淺地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已有了澀澀的苦味,他嘴角噙著一抹毫無感情的笑意,隨口道:「是無有,就是什麼都沒有。」一生空茫,什麼都得不到,什麼也不會留下。

  她怔了怔,他的聲音低低的沉,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她看不清他掩在濃墨色眼睫下的神色,只覺得這樣靜謐的夜,說著這樣的話,無端的讓人心情沉重,便輕笑道:「是你自己理解的吧?父母為孩子取名,怎可能取這種意頭。」

  他緩緩抬頭,眸如深潭,反問道:「你又何嘗不是?有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死?」

  她抿了唇,不再說話,園子裡再次靜默下來。他一徑地喝著涼茶,苦澀的味道從唇舌一直蔓延到心底,再從他身上散發開來,絲絲纏繞著空氣。

  桌面棋盤之上,已剩寥寥几子,兩人的面前,堆放著對方的棋子。這一局,和棋,歷經了兩個時辰。

  與他下棋,極費心神,但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年未遇敵手。她的外公是象棋專家,她從小受到熏陶,喜愛象棋,與外公博弈是她小時候最大的樂趣,後來外公去世,在父親的嚴厲管束下,她只能在無人的時候,自己和自己玩。

  宗政無憂亦是如此,很久沒有這樣與人下棋了,一局和棋,有意猶未盡之感。但今夜,卻不是下棋的好時機。

  忽有風起,捲起柳梢枝頭,帶著冰冷的寒煞氣息,拍打一樹殘紅,落花似血。一股強烈的蕭殺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園子。宗政無憂眸光遽冷,面色卻是從容,勾唇冷笑道:「都現身吧,本王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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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27 PM

第十三章  茶園遇刺

  十多名蒙面黑衣人遽然現身,將他們團團圍住。

  漫夭一驚,這樣強烈的殺氣,這樣多的人,她竟絲毫沒有察覺?!暗暗運氣,卻突然發覺她的內力……提不起來,頓時心中驚駭無比。她掃了眼周圍的黑衣人,只見他們緊握著手中的長劍,面色凝重地緊緊盯住宗政無憂,看來這些人是衝著他來的。可是,為什麼她會突然失去了內力,而宗政無憂好似什麼事都沒有?還是他也和她一樣,只是裝作若無其事?若果真如此,那他們……麻煩了!

  宗政無憂淡雅地喝著涼茶,嘴角含著一抹嘲諷,哼笑道:「他還真是不死心。無隱樓的人請不到,找了你們這些不入流的殺手,就想要本王的命?」

  他似乎知道是誰想要殺他,竟還能這般淡然以對,想必這樣的刺殺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而那個想要他命的人,能在他明知是誰的情況之下,還能好好的活著,這個人,會是誰呢?

  為首的黑衣人眼光一厲,殺氣更盛,也不多言,朝著同行之人使了個眼色,提劍齊齊朝他刺了過去。那速度,極快,不過眨眼功夫,數柄劍形成一張精心織就的死亡之網,罩上他週身。

  她的心不自覺提了起來,宗政無憂仍是淡淡的,彷彿那些人手中的不是要他命的利器,而是不小心拂上他肩頭的柳枝一般。

  忽然,一個人,如鬼魅一般憑空閃現,急速架開他周圍的長劍,與黑衣人展開廝殺。

  冷炎?她幾乎忘了,他身邊還有這樣一個神出鬼沒的人存在。那些殺手絕非如他所說的不入流,而是個頂個的一流高手,每一招都絕不含糊。那個見過幾次卻從未說過話的像是黑暗中的影子一樣的男子冷炎,在他身後揮劍如雨,速度快如閃電。園中斷臂殘肢,熱血飛濺。

  一名黑衣人抽身而出,鋒利的劍刃轉向此次的目標人——宗政無憂的後頸直直地刺了過去,眼神凶狠,動作迅猛決然,卻無聲無息。

  漫夭想也未想,脫口而出:「殿下小心——」聲音中有自然的淡淡的急切。

  宗政無憂微微詫異抬頭,眸中有什麼一閃而逝,這個女子,竟然也會有超出淡然以外的無意識舉動——提醒他小心身後!儘管他根本不需要提醒。面色不改,他靜坐穩如泰山,在長劍抵達後頸之時,微一偏頭,迅疾抬手,兩根修長的手指準確無誤地夾住劍身,動作瀟灑悠然。

  黑衣男子大驚,連忙抽回劍,然而,用盡全力,卻不動分毫。

  宗政無憂冷笑,指間一個翻轉用力,只聽「錚」的一聲響,折斷利劍彷如折下一根柳枝那般輕易。他雲淡風輕,鳳眸輕佻,笑著道:「劍的質量如此低劣,怎麼烏嘯門的生意已經差到這等地步了嗎?」

  烏嘯門,一個聲名僅次於無隱樓的殺手組織,只要出得起銀子,什麼任務都敢接,據說不曾失手,只可惜,這一次,他們碰到的是宗政無憂。

  黑衣人被點破身份,愣了一愣,明顯有些慌神,手中斷劍欲再朝他刺來,卻見宗政無憂一揚手,利器破空。

   「啊啊啊——」慘聲嚎叫,尖銳刺耳,黑衣人翻滾在地,雙手緊緊摀住眼睛,鮮紅的血從他粗糙的手指間流淌出來,面部早已痛到扭曲,過了許久,聲音漸歇,黑衣人雙手無力滑落,漫夭一看,怔住,身子僵硬,只見黑衣人兩眼沒了眼珠子,只餘下斷劍深深釘入眼眶留下的兩個黑洞,鮮血汩汩流出,蜿蜒在潔白的地磚。

  宗政無憂由始至終,連頭都不曾回過。

  她望著對面如仙優雅如妖邪魅的男子,他用如此殘忍的方式殺人時,表情淡然平常的就像是捏死一隻螞蟻,她只覺有一股透骨的寒氣緊緊攏住了她,令她呼吸艱難,卻努力維持鎮定。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之氣,刺鼻。濕熱粘膩的液體,濺上她的身。她雖然會武功,卻只用來自保,從未殺過人,來到這世界三年,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直面殘酷血腥的搏殺,見證上一刻還喘著氣的活人,下一刻瞪著眼,面目猙獰地倒在她的腳下,停止呼吸。她只覺全身發冷,死過一次的人,似乎對死亡格外的敏感。

  片刻後,十幾個黑衣人只剩下三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傷,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下,他們開始恐懼,尋找脫身的方法。殺手也怕死!畢竟生命只有一次。

  宗政無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看著她淺淺的蹙眉,眼中快速閃過各種不同的複雜神色,唯獨沒有恐懼,而且很快便回復了鎮定,只臉色微微發白,他忽然半傾了身子,語帶關懷道:「驚著你了!」

  這話一出口,黑衣人立刻將目光鎖定她的身上,傳言宗政無憂為人冷漠無情,不近女色,竟也會出言關心一個男子,且已有半月之餘,日日來此茶園,莫非……此人好男色?

  漫夭狠狠地瞪著這個邪惡的男子……他是故意的!見黑衣人朝她掠來,她強自運氣,沮喪的發現,越是運氣身子越是綿軟。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她失去內力,而同桌的宗政無憂卻一點事都沒有?

  不等她多想,一名黑衣人手中的劍架上了她的頸項。在冷炎隨之而至的同時,黑衣人厲聲道:「別動。離王,想要讓他活命,就放我們走。」

  冷炎頓住身子,宗政無憂眉頭都不皺一下,淡漠道:「他的死活,與本王有何相干?」

  黑衣人愣住,剛才離王明明很關心這個比女人還要美的男人,此刻怎得又變得這樣毫不在意?

  劍,迫近,冰冷的刃,吻上了她光滑的肌膚,細微的尖銳的痛自頸間傳來,溫熱的液體自頸脖的肌膚蜿蜒向下。
  宗政無憂身子往後靠著椅背,抄起手來,完全一副與他無關的看戲摸樣。這個女子,面對死亡仍然如此鎮定淡然嗎?

  漫夭銀牙暗咬,摸不準宗政無憂到底是什麼心思。她眸光一轉,抬手輕輕碰了碰手指邊的棋子,看了眼宗政無憂,再看了眼棋盤,眉梢一挑,眼中有少許鄙意,彷彿在說:「如果我死了,就沒人陪你下棋了。哦……你一定是害怕我將來有一天會贏了你,所以借別人的手除掉我!」

  宗政無憂薄唇微勾,邪眸帶笑,分明看懂了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黑衣人見她又是碰棋子,又是用眉眼傳遞消息,以為那副棋子有什麼玄機,飛起一腳,踢翻了琉璃桌,「光!」杯、壺碎裂,茶水溢出,白玉棋盤摔成了幾瓣,精緻圓潤的棋子滾落一地,沾染上茶漬和鮮血。

  宗政無憂眸光一沉,手腕翻轉,四枚柳葉在手,彷彿被賜予了生命般,直射飛出,以看不見的速度,朝著那名黑衣人四肢打去。

  「啊——」一聲尖銳的慘叫,幾乎震破她的耳膜,黑衣人癱倒在地,渾身抽搐。四肢筋脈已斷。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一眼,只定定地望著她,鳳眼半瞇,這個女人……是有意的!用眼神傳遞消息是假,誘導黑衣人,毀他之棋,引他出手是真。這名女子的心思當真細膩,竟看出他對這副棋的珍視。

  另兩名黑衣人被鎮住,柳葉竟也能成為殺人的利器?!冷炎趁他們怔愣之際,飛掠上前,一劍削去一人頭顱,最後一名黑衣人慌亂之下,將她重重地推了出去,以抵擋對方要命的寒劍。

  冷炎不自覺地撤劍,她身子無力,眼看就要撞上冷炎,誰知冷炎在最後一瞬閃身躲了開來,她便沒有選擇的直直地,直直地撲到了冷炎身後那個連喝過的茶水都不讓女人碰的絕世男子身上。



第十四章  觸犯禁忌的後果

      身軀巨震,不只是她的,還有他的。

  方纔下棋的時候,她刻意迴避著與他指尖的碰觸,以免犯了他的禁忌,徒增不必要的麻煩。可此時此刻,她整個人……整個身子,都趴在了這個傳言不近女色的男子懷裡!!!

  時間,彷彿凝滯了一般。

  黑衣人全部死了,冷炎再次消失,她還趴在他的懷裡,以這種極度曖昧的姿勢。她的一隻手正好扶在他精瘦而結實的腰間,另一隻手攀住他優雅的頸項。他的皮膚手感極好,但是,這個人,他的身體是冷的!竟然是冰冷的,沒有一丁點兒的溫度!她的臉就貼在他的胸前,卻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漫夭呆住,大腦有片刻的空白,忘記了應該立刻從他身上離開。無意識抬頭,撞進瞳孔的,是他那雙邪魅的眸子,此刻正瞇著眼睛看她,那雙眼幽深如潭,叫人怎麼看也看不穿。

  帶著淡淡幽香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間,好似春日櫻花林裡帶著花香的和煦微風一般,給人無限舒適之感。隔著衣衫,他感受到她柔暖溫香的身子,傳遞給他所沒有過的溫暖。貼在他胸口上她的一雙柔軟,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召喚著他潛藏在體內最深處的渴望。

  漆黑邪魅的瞳眸紅光一閃,眼中有跳躍的火焰在燃燒,隱隱透出最原始的慾望。此刻宗政無憂就像一隻被禁閉多年的獸,散發著極度危險的氣息。她一驚回神,立刻從他身上爬起來,還未站穩,一陣天旋地轉,男子在她起身的剎那,將她壓在了水渠邊的地面。

  「觸犯本王的禁忌,你要承擔後果。」男子嗓音低啞,邪眸妖媚惑人,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纖細的脖頸,灼熱撩人,帶來絲絲麻癢。

  她的心,撲撲地跳。

  「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感受到他的變化,她試圖解釋,心中有些迷亂。曾想過無數種觸犯他禁忌的後果,卻絕對沒有想過……是當前的這種景象!「你不是……不近女色嗎?……你快起來。」

  「本王是不近女色,但你已經近了本王的身,你說……本王,該如何處置你?」他聲音清冽,邪魅紅眸,笑容純淨卻勾魂攝魄。

  月色朦朧,微風吹來,熄滅了水中的蓮燈燭火,園子裡靜寂無聲,只聞得彼此間的呼吸漸漸粗重。

  漫夭望著近在咫尺的完美俊臉,心中有些慌亂,稍稍偏過頭去,道:「離王殿下,你先起來再說……」她膚如凝脂,微微閃躲的明眸若水光潺潺,朱唇潤澤嬌艷欲滴,輕啟間十分誘人。宗政無憂眼中妖異的紅光大盛,猛然低頭,就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柔軟嫩滑的唇瓣美好得讓人一經觸碰就再也無法放開,兩人的身子皆是一顫,漫夭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驚呼之聲還未出口就被他無聲的吞進口中。他強悍的舌趁機滑入,有力的糾纏帶著無法抵擋的狂熱。

  她只覺耳中嗡鳴作響,整個身子無法控制的一寸寸軟了下去。前世不是沒嘗試過親吻的滋味,但這般像是要將她的靈魂也一併吸走的狂熱的吻,卻讓她瞬間惶然無措,一顆心止不住地顫慄。

  他的手輕撫過她溫熱的臉頰,冰冷的指尖從纖細頸間往下在她身上反覆遊走,不覺間來到她胸前的柔軟,忽然大掌一揮,衣衫被剝裂,她只覺胸前一涼,瞬時驚醒,懊惱非常,她竟然在一個男子的親吻之中迷失了自己!漫夭連忙伸手推他,卻紋絲不動,她微微動了動身子試圖脫離他的掌控,卻引得他手中動作更加狂烈。

  她已經被吻得喘不上來氣,胸口窒悶,偏偏又有種無法阻擋的酥麻快意將她身心漫天席捲。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吻,也能帶來這樣銷魂的感覺。可是被他這樣佔了便宜,卻不是她想要的。漫夭心中大急,胸口急劇起伏,她急切中將手伸進水池,去摸索琉璃蓮花燈。沒有多想,便朝著身上男子的頭砸了下去。

  「砰--」不大不小的聲音,很沉悶。男子頓時停止所有動作,愣在當場,她趁機用盡全力將他推翻在水池,卻忘了他的手摟著她的腰,她驚呼一聲,卻已經無法避免地與他一同跌進了水中。緊貼的身軀沒能分開半分,不同的是,姿勢變成了他在下,她在上。

  四月的夜晚,空氣很涼,池水不深,但很清冷。宗政無憂驀然清醒過來,雙眸中的紅光瞬間消褪,眼神清明,回復到以往的漆黑冰冷。他望著壓在身上的女子,眸光冷冽,突然一個翻身,將漫夭壓在身下。冰冷的五指死死扣住女子纖細的脖頸,宗政無憂瞇起了眼,口中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肺部的空氣慢慢已被抽緊,胸口窒息悶痛。她卻微蹙了眉,艱難冷笑道:「這句話,殿下應該……問你自己!我只是……只是因為受到了侵犯,自衛……而已。」

  宗政無憂怔住,方纔之事瞬間躍入腦海,他雙眉不覺擰起,眼中利光像是兩柄欲出鞘的劍,寒光森冷。殷紅的血,自琉璃燈砸到的地方,順著他的額角蜿蜒淌了下來。森森冷月下,紅色的血滑過他俊美絕倫的臉頰,彷彿流下了血淚。這張俊臉與他身佈滿鮮血的十幾條屍體組成了一副詭異萬分的畫面。

  半個身子浸在水中,寒氣入骨,冷得讓人發抖,她呼吸不暢,臉色漸已發青,仍艱難道:「放開……我……」

  女子氣息微弱,眼中的神色依舊明澈鎮定,不見半點恐慌。宗政無憂怔怔地望著她,一動不動。他意識到自己方才在失控之時,竟一時間被慾望掌控了心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眸光複雜難辨,終是緩緩鬆了手,支起身子半坐在水中,臉上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漫夭大口地呼吸到空氣,不由劇烈咳喘,白皙的臉漲得通紅。有些狼狽地起身,濕透的衣衫緊貼住她凹凸有致的纖細身軀,半遮半掩下比沒穿衣服更容易令人遐想,胸前被他撕裂的衣襟半敞開著,高挺的柔軟依稀可見,濕漉的長髮結成一縷一縷,水珠沿著髮鬢流淌,滴落在胸前雪白誘人的柔軟肌膚上,晶瑩剔透的水澤,散發著誘人的魔力。

  宗政無憂低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掩蓋住他眼中洩露的思緒。為什麼這一次,他沒有勃然大怒,竟然會覺得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她叫漫夭,本是很美的名字,卻被她解釋為早死,究竟是怎樣的心境,才會讓人詛咒自己。「漫……夭……」他不自覺地念出了這個帶給他不同感覺的女子的名字,很輕緩的語調。

  「嗯?」漫夭怔了怔,疑惑回頭,眸子清澈明亮,有著淡定的充滿智慧的光芒,嬌嫩的雙唇依舊紅腫,看起來更加飽滿誘人。宗政無憂抬眼怔怔看著她,眼中竟帶了一絲迷惘,襯著眼角邊滑下的那道血痕,一張純淨的臉像孩子一般無措,漫夭只覺心頭微微一疼。

  他突然長臂一伸,拉住還未站穩的她的手,猛地一拽,沒有防備的她,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胸膛。

  漫夭頓時著惱,直呼其名喊道:「宗政無憂……」

  話才出口,他的唇便覆了上去,一隻手緊緊箍住她的後腦,將她未完的話一併含在口中。

  如遭電擊,她大腦一片空白,唇舌糾纏帶來的酥麻之感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心底久違的悸動不知從何而來。她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好不容易才側過頭去,撫著胸口直喘氣道:「宗政無憂,你……還沒清醒嗎?」直覺他紅眸之時,是讓什麼控制了心智,才會對她做出那樣超乎尋常的事。

  宗政無憂氣息急喘,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清醒之後還去吻了這個女人?!而這感覺還那麼……美妙?!那方才失控時候的感覺他是沒有認錯的!

  二人一時間皆是無語,空氣中的溫度再次冷了下來,漫夭真的很想逃離這個危險的男子,但他的手臂那樣有力,讓她動彈不得。男子目光複雜變幻,有些探究地盯著她看,片刻後有一抹細微的光亮從邪冷的眸底緩緩升起,然後他竟然微微笑了!眼底帶了蠱惑人心的溫柔。溫柔?她真的懷疑是自己看錯了,這個男人,怎可能會有溫柔的神色!她直覺地感受到那溫柔的背後,依舊飽含了震懾人心的冰冷。

  「叫我無憂,阿漫……」他忽然這樣說著,貼在她的耳邊,嗓音低啞迷人。

  她心頭一震,阿漫?很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這個男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平定心神,略帶譏誚的看向他,淡淡笑道:「殿下這個樣子,真讓人不習慣。」

  他勾了她的下巴,指尖在她唇邊流連,輕聲道:「嗯?那你習慣我怎樣?」說著一隻手已慢慢滑下,往她胸口落去,她連忙伸手擋住,力量不大,卻堅定異常。他輕佻了眉梢,眼中冷光一閃,口中卻柔聲道:「你不願意?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女子做夢都想讓本王碰她們一下嗎?」

  漫夭蹙眉,聲音淡漠微冷,「那些人……不包括我在內。」

  「哦?」宗政無憂挑眉輕道:「你不喜歡我?是覺得本王不夠好,還是擔心本王會對你不負責任?」

  「都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並不是她多麼保守,而是她覺得,沒有愛情的交合,與禽獸無異。禁忌女色的宗政無憂突然這樣對她,究竟是什麼原因?她可不會單純到以為他只是對她產生了興趣。

  「愛情?」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笑道:「那是什麼東西?」

  「是這個世上最不可靠的一種感情。」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澈的眸子浮起點點的傷感和諷刺,唇角微翹,含有一絲薄涼的味道。

  宗政無憂心中微微一動,問道:「既知不可靠,那還要它作甚?」

  他們之間離得那樣近,彼此間的呼吸都可清晰感知。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浮在他的鼻間,好聞極了,令他總有些控制不住地再多靠近她一點。他心頭一窒,忽然放開了她,站起了身,垂了眸光,語聲淡淡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恢復到一貫的高貴冷漠,宗政無憂優雅地抬腿邁上池邊,他就那樣揚長而去,再沒回頭看她一眼。

  當真是個情緒變幻無常的人呢!她在他身後淡漠的笑,待人影消失後,輕聲道:「因為知道不可靠,所以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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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30 PM

第十五章  非她不可

  離王府。

  被冷炎從床上提起來的九皇子一路嘟囔著進了無憂閣,半閉著眼,打了個呵欠,隨手端起一杯水,口氣不無埋怨道:「七哥,這大半夜的,你找我什麼事啊?」

  宗政無憂懶懶的斜坐在軟椅上,頭也沒抬,語氣淡淡道:「去給我找個女人來。」

  「噗——咳、咳、咳……」九皇子剛喝了一口水,全噴了出來,被嗆得直咳嗽,困意立時消散,他瞪著眼珠子,不確定道:「七哥,我沒聽錯吧?你,你說要女人?哈…哈哈……」

  「好笑嗎?」宗政無憂語聲冰涼,冷冷地瞥了一眼。

  「不好笑……一點兒都不好笑,哈哈……我這就給你辦去。」九皇子轉身就走,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走到門口,又回頭道:「七哥,你終於開竅了,這就對了。要不然,每次都靠寒池壓制,遲早身體會忍出毛病,說不定還會走火入魔。哈哈……」不等宗政無憂有所反應,他迅速消失在無憂閣。

  宗政無憂皺眉,懶得理他。最近練功之時,身體常感不適,不但功力沒有進展,且有經脈逆轉之兆,他始終找不出原因所在,但今夜的失控令他警醒,回府之後,他發覺身體狀況似有所緩解,不禁疑惑。

  修習易心經,講究的是汲取天地自然之氣,需順心而為,遵循自然規律,但他厭惡男女之事,一直以來,都是依靠地下寒室中的寒池之水助他壓制體內的慾望。莫非是因為長期如此,違反了易心經所言的自然規律,導致氣息不暢,經脈受阻?以至日積月久,達到一種極限,在碰觸到女子的身體之時,才會造成如方纔那般暫時性的走火入魔。既如此,那麼,就算他再怎麼反感男女之事,也非碰不可了。

  九皇子的效率果然很高,只一柱香的功夫,就帶了一個女人來。柳眉鳳眼,櫻唇桃腮,行走間腰肢細擺,一副媚骨天成。女子看到宗政無憂時,眼光一亮,心跳如鼓,想不到九爺要她伺候的,竟是如此絕色男子。

  宗政無憂懶懶的看了女子一眼,斜眼望著九皇子,略帶譏誚道:「你就這眼光?」

  九皇子一愣,問道:「不滿意啊?想不到七哥的要求還挺高,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

  宗政無憂眼前不自覺浮現出一張清麗脫俗的絕世面容,明澈淡定的眸子,小巧挺直的鼻樑,嬌嫩誘人的唇瓣……想著想著,竟走了神。

  「七哥,七哥……」九皇子很是新奇地望著百年難得走神一回的男子。宗政無憂回神,心底一震,他竟然會想到那個女子!九皇子極有興趣地揚眉笑道:「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啊!七哥,你不會真的看上哪個女子了吧?是誰啊?你告訴我,我得去為她立個碑,表示我心底對她的崇高敬意!」

  面對他的調侃,宗政無憂垂了眼,閒閒道:「看來……你府上是該進人了!聽說你的名字已經在容樂公主府的名單上,你若想娶,也就一句話的事。」

  九皇子笑容一僵,連忙湊到他跟前,萬分虔誠道:「別,千萬別!七哥,我是為你著想啊!你看,這是咱京城有名的「銷魂娘子」,七哥你……第一次嘛,我得給你找個經驗足的,是不?」

  宗政無憂嘴角一抽,瞇著眼冷冷地望著他,他扯了扯嘴角,連忙道:「七哥你…….慢慢享用。我先走了。」說罷一溜煙地帶上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子聽說宗政無憂第一次,那眼睛都笑瞇了起來,心裡樂開了花。她是被九皇子蒙著眼睛越牆帶進來的,雖不知他們的身份,但能肯定不是簡單的人物。暗想:「如果這次能伺候好了,說不定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呢!」

  宗政無憂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子一步一個婀娜,邊走邊脫去外衣,裡面竟只著了一件紅色薄紗,紗衣內沒有任何遮蔽的身體讓人血脈賁張。他忽然想起水池之中的女子,一身濕衣緊貼著的身子,凹凸有致,極為誘人。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心裡突生煩悶之感。

  女子靠近他,媚聲入骨:「爺……奴家,伺候您更衣。」一手搭上宗政無憂的肩頸,一手撫上他的胸口摩挲。媚眼如絲,極盡挑逗之意。

  宗政無憂皺眉,心中厭惡頓生,直覺想扭斷女人的脖子扔出門外,手剛剛抬起,想到目前的身體狀況,只得強壓心頭反感,將女子攔腰一抱,毫不憐惜地壓倒在地。「砰」的一聲,女子後腦勺著地,驚叫一聲,差點昏過去,宗政無憂絲毫不予理會,一把撕了女子的紗衣,正待覆上女子的身子,突然,腦海中那些隱藏在記憶深處的殘破片段瞬間呈現。

  充滿濃重藥味的屋子,被碎裂的衣衫凌亂散了一地,床上被慾望所控制的男人瘋狂索取,男人身下之人無力掙扎,絕望低泣,如死水般的眼神,透著死亡氣息……腥紅的血,濺滿了白色的單子,整個房間,骯髒的慾望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味,刺鼻,令人作嘔……

  宗政無憂面色遽變,猛地站了起來,背過身子,極力壓制著想要嘔吐的感覺,喘了口氣,冷冷地吐出三兩個字:「滾出去。」

  女子被他冷冽的氣息震住,不明白剛剛還像仙一般的男子怎會突然變得像地獄閻羅,他起身時那冰冷凶殘的眼神,似是與她有著深仇大恨,要將她撕碎了一般,她身子一個哆嗦,癱軟在地,一時竟爬不起來。

  「冷炎。」宗政無憂眼含殺意,語氣陰冷道:「帶她出去,本王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

  女子瞪大眼睛,心中驚駭無比,他自稱「本王」?剛才九爺喚他「七哥」?難道他就是……?她知道自己完了。剛想開口求饒,一隻手先一步點了她的穴道,冷炎提著女子的衣領,迅速地出了無憂閣。

  宗政無憂的手握得很緊,指尖青白,手上青筋畢現。他閉上眼,那纏繞他多年噩夢之中的不堪片段,在他眼前不斷閃現,怎麼也擺脫不了。他臉色漸漸蒼白,推開窗子,使勁兒地仰起頭,大力呼吸,心口還是窒悶得彷彿下一刻就會死掉。

  風穿過他的身子,燈光明滅不定,照著他的背影,蕭瑟孤單。

  站了許久,木然地出了門,朝著地下寒室行去。鳳眸緊閉,盤腿坐在寒池之中,雙手掌心相貼,平置胸前。水面寒氣如霧,即便有夜明珠的照耀,依舊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運氣凝神,身體的不適感加劇。他眉頭緊皺,同是女子,為何帶給他的感覺相差如此之大?茶園中,與那名女子的親吻,不但絲毫沒有厭惡,反而會覺得愉悅!她究竟有何不同?難道他……非她不可?



第十六章  夜半初逢

  血腥味濃重的園子,漫夭一刻也不想多待,因此,她離開的時候,頭髮還濕著,衣服也貼在身上,風一吹,身子瑟瑟地抖了一下,有些頭重腳輕,似乎不適合騎馬。她總是這樣,喜歡遣走所有的人,習慣了一個人的孤獨行走,只是,萬萬沒有料到,今夜會發生這樣多的意外。

  此時已是深夜。烏雲蔽月,夜空漆黑一片。

  漫夭走了幾步,直覺有人在暗中跟著她,至於有無殺氣,她此刻沒了內力,分辨不出。看來今夜不能回公主府了,園子也不安全,她行走的這條道較為偏僻,即使發生什麼事,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該怎麼辦?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黑衣人的刺殺、她莫名其妙失去內力、宗政無憂突然失控,以及這暗中的跟蹤,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簡單。她來到臨天國兩個月,並未與人結仇,連身份都是保密的,究竟是什麼人想要對付她?

  頭有些昏昏沉沉,身子綿軟無力,風吹過樹枝搖曳拍打,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寂靜的夜空迴盪,彷彿四處都是人走路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將她圍困在中央。她額頭發熱,扶著牆勉強撐住身子,感覺暗中之人,慢慢地向她靠近,再靠近……危險的氣息充斥著濃郁的黑夜,籠罩在她的心頭,她不由緊張起來,寒毛直立,身子像是拉滿的弓弦,緊繃欲斷。

  「駕、駕、駕……」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駕車之聲,還有鞭子急抽馬匹的聲音,可見駕車之人是急著趕路,她眼光一亮,拼著最後的力氣衝到路中央,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搏他一搏。

  「吁——!!」馬車被迫停下,駕車之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莽漢,拿鞭子指著她,橫眉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攔截我們的馬車,是不是活膩了?」

  漫夭上前兩步,拱手道:「這位大哥,在下從西山趕路至此,不幸感染了風寒。望大哥能行個方便,若能載我一程,到前面有醫館的地方放我下來,在下就感激不盡。將來定當結草啣環,以報大哥您的恩情。」

  她的聲音暗啞,帶著囔囔的鼻音,一聽便知風寒之症所言不虛,語氣極為誠懇,那位大漢似有一點猶豫,掉頭看了眼車內的方向,又對她道:「我們要趕路去東城,沒時間管你。況且這深更半夜,誰知道哪裡有醫官?你快讓開!若是耽誤了我們主子的正事,怕你擔待不起!」

  漫夭一愣,聽他這口氣,不像是一般人家的車伕,不知這車裡是什麼人物?雖然馬車看上去並不華麗張揚,但是拉車的三匹馬卻都是難得一見的好馬,想必這車裡坐著的,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他們要去東城?她忽然靈機一動,微笑道:「大哥,我要去的地方也在東城,正好順路,麻煩您就幫幫忙吧,載我到離王府附近就好。」但凡有身份的人,總得給離王些面子吧?

  那漢子一怔,連忙問道:「你是離王府的人?」

  漫夭道:「離王是在下的朋友。」下了一盤棋,算得上棋友吧?!即使不算也要借用一個名頭,先離開這裡甩掉那些人再說。

  「這……就憑你一句話,誰信啊?」那漢子很是懷疑的看著她。

  「老馬,讓她上來吧。」一道溫和清雅的男聲,來自馬車之內。被稱作老馬的漢子一聽,連忙點頭應了,客客氣氣地請她上車。

  車內沒有任何光亮,她只看得到對面男子的輪廓,看不清面容,卻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出於禮貌,她拱手道:「在下冒昧打擾了!」

  男子溫和一笑,回禮道:「出門在外,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姑娘你……不必掛懷。」

  漫夭一驚,這馬車裡伸手不見五指,他竟如此肯定她是女子!男子似看出她的疑惑,笑道:「雖然姑娘感染風寒,導致嗓音低啞,不辨雌雄,但你的氣息,帶著一股淡雅的幽香,且身姿輪廓纖細。因此,在下斷定你是女子。」

  黑暗裡,人的感覺會變得格外敏銳。漫夭釋然笑道:「公子好細膩的心思!在下佩服!」

  男子微微一笑,不再言語。漫夭頭愈發的昏沉,渾身發燙,已是坐不穩。馬車一個顛簸,她控制不住地朝著車門方向一頭栽了出去,眼看就要摔下馬車,她連驚呼的力氣也沒。

  一隻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車裡一帶,她整個人就反撞在男子的身上。男子溫熱爽朗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旁,輕輕說道:「姑娘小心!」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漫夭尷尬地道謝,掙扎著起身。男子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安置在他的裡側,以免她再次摔倒。漫夭感激一笑,意識漸漸模糊起來,終於沒能支撐住,歪倒在男子的懷裡,昏睡過去。

  黑暗中,男子目光迥異,笑著抬手撫上她的眉眼。對外面駕車之人,吩咐道:「去東郊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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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33 PM

第十七章  溫潤如玉

  漫夭醒來,已是第二日傍晚。身處陌生之地,房間陳設簡潔,但房中物品樣樣精緻考究,就連桌角一個不起眼的青花瓷瓶都價值不菲。

  四周很安靜,她隱約記起迷糊之中,有人餵她喝藥,然後她一覺睡到這個時侯。用手摸了摸額頭,熱度已經消退,身體也不那麼難受了,看來是那碗藥的作用。定是那馬車中的男子為她請了大夫!可是,她的內力,為什麼還未恢復?

  起身下地,她緩緩步出屋子。外面院子很大,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她略感疑惑,忽有一陣琴音傳來,輕靈悅耳,她便循著琴音而去。

  羊腸石子路的盡頭,是清碧幽翠的竹林,林子中央有片空地,三層石階往上,潔淨的地面平滑如玉,一名男子很隨意地盤膝而坐,背對著她的方向,琴音自他指尖流淌。夕陽餘暉傾灑在整片竹林,柔和的橙黃光線,伴著清風帶來的淡淡竹香,以及悠遠清揚卻暗含滄桑的琴音,令人沉醉,不覺中神思有些恍惚。

  「你醒了!」男子一曲罷,雙手平置琴弦之上,回首望她,目光溫和,就好似和一個熟人打招呼似的,親和隨意。
  眉峰似劍,朗目如星,朱唇薄削,五官輪廓分明。當真是英俊非凡,令人一見而不可忘。然而,這本該是冷峻之相,一笑,卻給人清雅溫潤之感。漫夭有瞬間的怔愣,這便是昨夜出手救她的男子嗎?「昨晚,是公子餵我喝的藥?」

  男子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漫夭十分真誠地說道:「謝謝!」自記事起,父親就要求她獨立,每逢生病,都是司機開車送她去醫院,剩下的,只有她一個人面對。從來沒有人……會在她吃藥的時候,為她遞上一杯水,從來沒有過!來到這世界三年,除了每月一次因小時候落下的輕度頭痛之外,這是第一次生病。

  她看著男子英俊的面容,她忽然覺得有幾分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卻又說不上來。

  男子笑著道:「舉手之勞罷了。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漫夭走上前去,在男子對面以同樣的姿勢坐下,淺笑道:「已無大礙,勞公子費心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男子清雅一笑,道:「在下見姑娘昏迷不省人事,擅自將姑娘帶來此處,姑娘你莫怪在下擅作主張就好。」

  漫夭輕笑搖頭,道:「公子哪裡話,您一片好意,我又豈會如此不知好歹!」

  男子望著一身男裝扮相的女子,美眸明澈,慧光暗藏,清雅脫俗的氣質,有種說不出的動人韻味,可謂美之極致。他目光清亮,緩緩說道:「既如此,你我二人也無需說這些場面話,倒顯得生疏又庸俗。」漫夭笑著點頭,他又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漫夭微愣,她的名字不少,但似乎都不大適合說出來。男子見她微微一頓,便無謂笑道:「倘若有所不便,就無需勉強。不知姑娘,可會撫琴?」

  此人很會察言觀色,且善解人意,她只稍有猶豫他便轉移話題,輕而易舉避免尷尬場面。漫夭含笑道:「略懂一二,不敢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

  她是因這具身體的前主人精通琴藝,未免露出破綻,曾暗中習琴,哪知彈奏起來竟輕車熟路,彷彿她自己本就會似的。之所以費心思請沉魚去茶園撫琴,是想借她之名,且她自己也不願為娛樂客人而撫琴奏曲。回想方才聽到的琴音,她略作思索,道:「不過,我覺得公子方才彈奏的曲子,聽起來悠遠輕揚,實則……清悅浮於表,滄桑刻於骨!」

  男子一震,星眸灼灼,凝視著她,目帶欣賞道:「能夠聽出此曲悠揚背後暗含的滄桑感,可見姑娘琴藝不俗。這首曲子名為『前塵』,是在下七年前所創。」

  他看上去年紀也就二十左右,七年前才十三四歲,就能創出如此優美又有深度的樂曲,實為不易。漫夭不禁歎道:「公子於琴造詣之高,實在令人佩服!只是……以公子七年前的年歲,又何來這般深刻的滄桑之感呢?」

  男子嘴角溫和的笑容微微一僵,漫夭頓覺失言,立刻笑道:「在下只是隨口問問,公子不必作答。」她抬頭看了眼暗下來的天色,站起身,拱手道:「此次承蒙公子相救,我心感激不盡!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厚報。今日天色已晚,我也該告辭了。」

  男子也站起身,面色依舊溫和,道:「姑娘昏迷之中,一日未曾進食。在下已命人為姑娘準備了吃食,不如用完再走?」

  漫夭推辭道:「公子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有要事待辦,今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男子輕笑搖頭,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便強留。此處為東郊客棧,離繁華市區還有一段路程,我這就命人為你準備馬車。」

  她還以為這裡是男子的府宅,想不到竟是一家客棧!應該不會只是一家普通的客棧吧,否則怎會有如此寬闊雅致的園子以及那般精緻考究的房間?漫夭微笑道別,沒有去問男子的姓名,她相信他若方便定會主動告知。男子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輕輕笑道:「果然是個通透的女子,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

  漫夭到了東城市區就下了車,想了想,還是準備先去一趟茶園。她一夜未歸,泠兒與蕭煞今日見到茶園裡的屍體,定會為她擔憂,四處尋找。她雇了輛普通的馬車,來到攏月茶園,剛下車,原本安靜的天水湖岸,忽然驚現數十名官衙侍衛,將她團團圍住。為首的侍衛統領上前幾步,驚艷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地打量,最後點頭道:「長得這麼美,應該就是他了,攏月茶園的老闆璃月公子!抓起來!」

  漫夭心中一驚,神色依舊鎮定,問道:「這位大人,在下所犯何事?」

  侍衛統領面色冷厲道:「昨夜離王在攏月茶園遇刺,陛下龍顏震怒,命刑部徹查此事,凡是有關之人,一律抓回去嚴刑拷問。帶走!」



第十八章  牢獄之災(一)

  她就這樣被關進了臨天國的刑部牢房,毫無選擇!

  「主子!」剛踏入牢房,泠兒就急急地撲了過來,緊張地問道:「您去哪裡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茶園怎會有那麼多的屍體?您有沒有受傷?快讓我看看!」

  漫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只笑著道:「我沒事。」泠兒這才鬆了一口氣。

  周圍牢房關著的茶園其他人,都著急地喚著「公子」,漫夭淡笑著安撫道:「放心吧,都會沒事的。」她的神色鎮定從容,清澈的眸子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眾人都靜了下來。漫夭的目光落在對面牢房唯一看不出焦急神色的沉魚身上,停頓了幾秒,見沉魚望過來,便輕鬆隨意地一笑,沉魚微微一愣,隨後也回她一笑。漫夭掃了眼四周,沒見著蕭煞,便低聲問泠兒:「蕭煞沒進來吧?」

  泠兒點頭,用同樣低的聲音道:「主子一夜沒回府,我們以為主子歇在園子裡了,所以我提前去了園子,給主子送早膳,結果剛進去,就莫名其妙被抓。蕭煞一定是發現了那些侍衛,所以就躲開了。唉!這個蕭煞,怎麼不守在園子附近,阻止主子過去呢?」

  漫夭蹙眉,昨晚現場之人除她和宗政無憂以及冷炎之外,再無活口,為什麼一大早就已經有府衙之人等著進園子查看屍體?離王遇刺之事究竟是誰傳出去的?難道昨夜除他們之外還有別人在?她搖了搖頭,道:「不怪冷炎!我是坐馬車去的,就算他在園子附近,看到我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希望……他能看到我留下的訊號。」

  泠兒問道:「什麼訊號?」

  漫夭道:「我讓他去找一個人。只要這個人肯來,那我們至多受些皮外之苦。」

  泠兒道:「如果這人不肯來呢?」

  漫夭美眸慧光流轉,勾唇輕輕一笑,道:「他會來的!」

  見主子十分肯定的模樣,泠兒放下心來,又問道:「主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漫夭輕歎:「只要他們走正常的審案程序,我就不擔心,怕只怕……嚴刑逼供,屈打成招,有人等不及,想讓我們成為這起刺殺案的替罪羊。」

  泠兒驚道:「他們敢!我就算拼了一死,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主子!更何況以主子的身份……唔……」

  她話沒說完,漫夭忙摀住她的嘴,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的身份,絕對不能說出來。」

  泠兒奇怪地問道:「為什麼不能說啊?」

  漫夭黛眉輕蹙,眸光深沉,道:「倘若在這個時侯,我的身份洩露,讓有心人利用了去,很有可能會引發兩國爭端。」泠兒眨了眨眼,表示不明白。漫夭又道:「離王善謀略,智計無雙,此次用計大敗北夷國,其他國的國君必定將其引為心頭大患,唯恐將來會侵其國土,或者影響到野心家吞併天下的決心。而此次聯姻,皇兄選擇的正是離王,如果有人散播謠言,稱我們此次聯姻的目的,是想暗中除掉離王,那麼,以帝王的猜疑之心及臨天皇對離王的寵愛,就算我們這一次能安然度過此劫,以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

  「這麼複雜啊!」泠兒驚歎,萬分敬佩地望著自己的主子,道:「還是主子思慮周全!可是,誰會想要破壞兩國聯姻呢?」

  漫夭道:「那得看,若是聯姻成功,對誰造成的威脅最大了。」雖然離王拒婚,但她曾在大殿宣稱,會讓離王在半年之內心甘情願娶她。而且,就算最終離王不肯娶,名單之中,還有一個與離王關係最親近的九皇子。在別人眼中,無妻無妾的九皇子,比任何人的可能性都要大。

  泠兒還想問點什麼,卻見漫夭面露疲色,便扶著她去早已看不出本色的單子上坐了。

  牢房陰暗潮濕,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子霉味。沒過多久,漫夭便覺得頭又開始昏沉,額頭漸漸發熱,剛好轉一些的風寒有加重的跡象。牢中的晚飯只有一個冷饅頭,又乾又硬,跟石頭似的,至少也是兩天前剩下的。她不禁皺眉,早知道應該在東郊客棧吃完飯再走了,至少吃飽了能增強點抵抗力,否則,以她目前的狀況,恐怕等不到人家用刑,她就支撐不住了。

  泠兒見她不吃饅頭,臉色也紅潤得不正常,探了她的額頭,驚叫道:「呀!好燙啊!來人,快來人啊,我們主子生病了,快幫我們請個大夫。」

  獄卒罵罵咧咧地大步走過來,使勁兒踢了牢門,大聲喝斥道:「叫什麼叫!再叫,老子上鞭子伺候!你以為你們是誰?病死了更好,都死了老子就不用這麼晚還在這兒看著了。」罵完轉頭就走了。

  泠兒瞪著眼睛,氣得說不出話來。漫夭無力擺手道:「算了,說什麼都沒用。進了這裡,他們就沒打主意讓我們活著出去。」

  泠兒氣呼呼地對著獄卒的背影啐道:「狗仗人勢!以後別讓我碰到你們!……主子,您的身子好燙,這可怎麼辦?」

  刑部尚書余大人到的時候,漫夭背靠著牆,坐在地上昏睡,被一盆冷水潑醒。泠兒眼疾身快,連忙撲在她身上,擋去了一半涼水。冰冷的觸感令她身子一抖,一縷一縷的濕發遮蓋住她滾燙的面頰,還未作出反應,已被人架了出去。泠兒慌忙拉住她,不敢鬆手。余大人不屑地譏笑著,陰冷著聲音道:「一起帶走。」

  刑房。幾十種刑具一應俱全,每一種都足以讓人生不如死。火爐裡的火燒得很旺,滋滋地濺著火花。她被衙衛扔在地上,一點力氣也無。

  余大人戴著碩大戒指的肥胖的手,拈著一張寫滿供詞的紙張,陰陰說道:「這是你買兇行刺離王的罪狀,只要你識相一點,乖乖地簽字畫押,就可免受皮肉之苦。」

  漫夭眉頭一皺,譏笑道:「我還以為余大人至少要走個過程,想不到,連審都不用審,就直接逼我認罪!」

  余大人陰笑道:「此事無需審,已經很明確了。」

  漫夭面色疑惑道:「明確?請問大人,我與離王無冤無仇,離王又是我茶園裡的客人,也就相當於我的衣食父母,我為什麼要殺他,斷自己財路?」此時此刻,只能拖延時間,希望蕭煞能盡快趕到。

  余大人道:「因為你是北夷國的奸細。」

  調查不到她的身份,便給她安上這麼個罪名,這些人果然夠狠!漫夭不動聲色,緩緩說道:「大人說我是北夷國的奸細,證據呢?」

  「你來歷不明……」余大人才開口,刑房外有人沉聲截口:「余大人,不必跟他講這些廢話!難道你看不出她在拖延時間嗎?」

  牆外之人說著話已經邁步走了進來,漫夭見了此人,心中一驚,眸光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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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36 PM

第十九章  牢獄之災(二)

  想不到他竟會親自出面!!臨天國太子,臨天皇第二子宗政筱仁,有傳聞說他的太子之位,是他小時候,他母親用性命換來的。此人面相陰柔,一雙狹長狐媚眼,暗中流轉著陰毒狠辣之光。

  余大人連忙行禮,命人為他搬來一張椅子坐了。宗政筱仁翹著腿,斜睨著地上濕發遮面的漫夭,慢聲道:「余大人,你還在等什麼?」

  余大人立刻對旁邊的獄卒使了個眼色,那人會意,從火爐之中取出燒得通紅的烙鐵,朝著漫夭走了過去。余大人道:「璃月公子,你就乖乖認了吧,不然,這烙鐵烙在身上的滋味可不是好玩的。」

  泠兒大驚,欲掙脫衙衛。「你們要幹什麼?不准傷害我主子!」

  宗政筱仁不悅地皺起眉頭,語調陰沉道:「他是什麼人?也敢在本太子面前大呼小叫!掌嘴。」

  漫夭一驚,根本來不及也無力去阻止。宗政筱仁身邊的兩名侍衛大步上前,一人抓住泠兒的一隻肩膀,力氣大得像是要卸掉她的胳膊,泠兒想掙扎,卻發現根本動彈不了,彷彿那兩名侍衛知道她會武,特意壓制她似的。

  「啪、啪、啪……」連甩了十個耳光,聲音響亮,落在漫夭耳中,就像鐵錘敲在她心上一樣。泠兒與蕭煞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她抬頭望著泠兒高高腫起的烏青面頰參雜著鮮紅的血絲,她瞳孔一縮,心疼不已。

  泠兒眼中的主子,從來都是淡然鎮定的,此刻見她眸中有著隱隱的自責,便強忍痛意,扯著嘴角,道:「主子,我……沒事。」

  靈秀的雙頰都腫成饅頭了,怎麼可能沒事!漫夭緊緊抿著唇,怒目望向宗政筱仁,強撐起身子,一字一句,冷冷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太子,傷害了我的人,你會後悔的!」

  宗政筱仁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後悔?笑話!本太子警告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比你的眼神狠上百倍千倍的,本太子也見得多了,可我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收起你的恨意,否則,你會死得更快。」

  漫夭冷笑道:「也對,以太子的陰辣狠毒,不知殘害過多少無辜性命。像你這樣雙手沾滿血腥的人,小心冤魂……半夜上門索命!」

  宗政筱仁道:「死到臨頭,還敢逞口舌之快……主僕情深是吧?來人,繼續掌他的嘴!」

  漫夭驚怒,大聲喝道:「住手!太子,你在這裡耗時對付我是沒有用的,離王他已經知道買兇之人是你。」

  宗政筱仁睇了她一眼,毫不在意道:「他沒有證據,知道又如何?」

  他竟然一點也不擔心宗政無憂會知道此事?看來他們之間的鬥爭,雙方早已是心知肚明。證據?漫夭忽然眸光一轉,道:「誰說沒有證據?你先請無隱樓的人沒請到,然後退而求其次,請了烏嘯門的殺手……」

  宗政筱仁面色一變,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再叮囑烏嘯門的人切不可暴露身份,而且,此人還知道他請無隱樓的殺手沒請到。

  漫夭面含譏誚,道:「太子以為,離王為何那麼晚還留在茶園與我下棋?」

  宗政筱仁凝目審視,反問道:「你的意思是,他特意布了一個局,等著我派人過去殺他,他好趁機搜尋證據?」

  漫夭笑得深沉,並不回答他的問話。這個太子,一看便知是心胸狹隘之人,猜疑心極重。她若是說得多了,難免露出破綻,還不如給他空間,讓他自己想像。拖得一時是一時。

  宗政筱仁皺著眉頭,在刑房來回踱步,心中暗道:為何父皇一大早就得知老七遇刺的事?這麼多年,老七從來不主動進宮的。而父皇一向對他不是很信任,這次為何只安排向著他的余大人一人負責審理此案,莫非是有意試探?如果老七手上真的有證據,父皇為什麼還要試探他?

  他忽然頓住腳步,神色質疑,回頭看著漫夭,陰冷著聲音說道:「老七為人冷漠,怎可能會與你說這些?你可別告訴本太子,這都是你瞎猜的!」

  漫夭一怔,沒料到他這麼快就回過神了,於是,道:「離王這半月,每日光臨茶園,與我品茶談心,早已相熟,又逢棋藝相當,自然視對方為知己。如此,無意中透露一兩句,也不為奇。」

  宗政筱仁眉頭一擰,半信半疑,走到她身旁蹲下,用手搭上她的脈搏,片刻後,他眸光一厲,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眼神陰狠道:「你敢誆騙本太子,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知己?哼!你以為老七的知己是那麼好當的?如果他當你是知己,他能不為你解了『散香』之毒?你中了毒,他卻無事,就說明他對你有防備之心,試問,這樣的人怎可能視你知己?」

  漫夭一怔,她中的果然是「散香」之毒!曾聽蕭煞提起過,中這種香的本人聞不到香氣,但是會在十二個時辰內內力全失,且中毒之人的身體會散發一種很淡的香氣,周圍的人聞到此香,會導致心神恍惚,也會逐漸失去內力。難怪宗政無憂下棋之時曾望著她怔怔出神,她喚了好幾遍他才回過神來,然後他面色有異,望著她的目光複雜。後來他引黑衣人挾持她,應該是想試探她與那些黑衣人是否同夥!可她究竟是如何中的「散香」之毒?越想感覺頭越沉,昏昏欲睡,但被宗政筱仁揪住頭髮,頭皮似要被生生剝裂開,痛感令她神智清醒了少許。

  她被迫昂起頭,看著面前的男子,微喘道:「不管怎樣,太子都請仔細想想,這整件事情,有太多的巧合,一定不會簡單。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就算你殺了我,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宗政筱仁眸光轉了幾轉,晦暗難明,看了她半響,方道:「但你欺騙本太子,你應該受到懲罰!哦……對了,我聽說璃月公子貌比潘安,長得不比老七差,本太子還真想見識見識。」

  他用手慢慢撥開她面前的濕發,一張未施粉黛的絕美面容在他眼前呈現,清雅脫俗!竟比他府上任何一個嬌妻美妾還要美上萬分。宗政筱仁瞳眸倏地一亮,看得有些癡了。

  「太子,太子!」余大人見他這目光比當初見自己女兒時還要驚艷,頓時皺眉輕喚。

  宗政筱仁回神,道:「傳言果然非虛!瞧這張臉,美得人神共妒,可惜……生錯了男兒身。」他輕搖著頭,萬般惋惜地歎著,低眸打量她半伏在地上的纖瘦身軀,單薄雙肩,細腰……怎麼看都像是女人的身體,可那喉結看起來,卻是真真實實,他不由伸手去摸,身後傳來余大人一聲咳。他頓住動作,對身後之人一揮手,道:「你們先退下!這件事,本太子要親自處理。」

  余大人縱有不滿,也只得退下。

  「我不出去,主子,主子——」泠兒拚命掙扎,結果被打暈提了出去。

  漫夭見宗政筱仁目光淫邪,心中一突,手握成拳狀,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太子,你想幹什麼?我……是男人!」

  宗政筱仁緩緩湊近她,灼熱的鼻息全噴灑在她因發燒而潮紅的面龐,低聲笑道:「男人又如何?本太子今日就為你……破一回例。」

  漫夭心中一驚,頓覺無措,此刻的她,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只得強作鎮定,冷聲道:「宗政筱仁,倘若你今日敢冒犯於我,他日,我定會讓你付出比此更慘痛千百倍的代價!」

  宗政筱仁微微一愣,此人的氣勢倒是強得很,但他也不是被嚇大的!用手撫上她的臉,一雙狐媚眼輕佻帶笑道:「看你,話不由心,本太子還沒開始呢,你的身子就已經這麼燙了!」說著一手去撕她的衣裳,一手扣住她的下巴,唇便覆了下去。然而,唇上傳來的,不是香滑柔軟的觸覺,而是冷硬如堅冰之感,令他的身子瞬間僵住。



第二十章  入住離王府

一把閃爍著寒芒的劍,橫在漫夭與太子之間。

  「何人如此大膽?!」宗政筱仁大怒,一扭頭,對著的是木頭人冷炎,而冷炎身後,宗政無憂正面無表情地睥睨著他,鳳眸冰冷深沉。宗政筱仁身子一震,鬆開漫夭,站起身,牽了唇角笑道:「七皇弟,你怎麼來了?你可是從不進這種地方的。」

  宗政無憂似笑非笑,語帶譏誚,道:「二皇兄為皇弟之事如此操勞,做皇弟的,又豈有不到場之理?」他的目光越過太子,看著被蕭煞扶起的狼狽女子,只見她濕髮結縷,面色有異,渾身虛弱無力,便回頭,冷冷望了眼跟進來的余大人,沉聲問道:「你們對她用刑了?」

  余大人身子一顫,忙道:「沒,沒有。下官只是見他睡著了,叫也叫不醒,便讓人潑了……潑了點涼水。」

  蕭煞橫眉,冷哼一聲,他識得輕重,故而強忍怒氣。漫夭心神一鬆,當即支撐不住,在軟倒下去之前,望著宗政無憂,淺笑輕言:「你,終於……來了!」

  宗政無憂一怔,那麼淺的一個笑容,那麼輕的一句話,卻彷彿包含了無數的意義。她就那麼堅信他一定會來嗎?心微微一動,見女子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他不禁皺眉,下意識地掠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女子接了過來。

  蕭煞感覺懷中一空,微微怔了怔,欲開口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冷炎抬了抬眼,又若無其事地垂下。太子與余大人都愣住,很是詫異的瞪大眼睛,似是撞見了天底下最新奇的事物,這個冷漠無情,連侍女都不讓近身的離王,竟然會從一個男人的懷裡奪過另一個男人的身體抱在自己懷裡?這實在是……匪夷所思!

  宗政無憂同樣愣住,感受著懷裡纖細滾燙的身軀,繼而釋然,是因為這女子注定了遲早會成為他的人,所以他才會這麼做!他宗政無憂的女人,怎麼能讓別的男人碰?他望著女子面上不正常的紅暈,不自覺地緊了緊手臂,抱著她,就往刑房外走去。

  余大人回神,慌忙阻攔,「王爺請留步!」

  宗政無憂面色一沉,已無心思與他們周旋,冷聲道:「余大人還有事?」

  他目光冷厲,看得余大人心中一驚,太子接話道:「七皇弟懷中之人是父皇欽定的要犯,如果你就這麼把人帶走,那你叫余大人如何跟父皇交代?七皇弟,你還是別為難余大人了!」

  余大人連連點頭,宗政無憂挑眉,眼中已有不耐,道:「該怎麼交代,是你們的事,與本王何干?人,本王是一定會帶走!誰想要人,讓他來找本王就是。」

  余大人道:「這,這,這……王爺……」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他,轉頭斜掃了眼太子,冷笑道:「是誰一再想要本王的命,本王心中有數!這已是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有下次,本王……再不會手下留情,好自為之吧!還有,烏嘯門膽敢與本王作對,三日之內,本王必會讓他烏嘯門,從這個世上……永、遠、消、失。」

  宗政筱仁心頭一凜,暗暗握緊拳頭,再無一句話出口。余大人眼睜睜看離王抱著他牢中皇帝欽定的犯人張揚著離去,低下頭,不敢吭聲。

  離王府。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樹梢的空隙,照進半開著窗子的寬敞房間,透著茸黃的暖意。

  宗政無憂坐在床邊,側頭凝視著女子平和靜美的睡顏。她睡得真是安穩,安穩得讓人羨慕。一定要有愛情,她才會心甘情願麼?愛情,對一個無心無情的人而言,是多麼陌生而遙遠的字眼!他自嘲一笑,伸手端過身旁的藥碗,這個時辰,她也該醒了。

  漫夭醒來之時,端著一碗藥的完美如仙的男子,靜望著她的一雙邪美深邃的瞳眸,蕩漾著點點溫柔,就那樣闖入了她的眼簾,讓人粹不及防,淹沒在那一池春水當中。她呆了一呆,蹙眉不確定地喚道:「離王……殿下?」

  宗政無憂靠著床欄,烏黑的長髮隨意的披散著,滑落在床,與她枕邊秀髮糾纏在一起。他「嗯」的一聲,有一半兒音是從鼻腔裡發出來的,慵懶地拖著長長的調子。聽在耳中,就好像有一隻柔軟的手,在人心底輕輕地撓。

  女子明澈的眼,有著剛睡醒的惺忪和迷茫,讓人看了心頭綿軟。他垂下眼睫,伸出一隻手去扶她。很輕的聲音,緩慢的語調,道:「起來,喝藥。」

  漫夭坐起身,他將藥遞到她唇邊,她怔怔地望著端著藥碗的那隻手,修長有力的手指,骨節分明。這隻手的主人,是宗政無憂!他在餵她喝藥?!她的目光順著那隻手,緩緩上移,那是一張完美到極致的面容,閉眼如仙,睜眼似魔。他此刻半垂著眼,慵懶的神情,似是被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整個人透著致命的吸引,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

  宗政無憂見她只是看著他發愣,劍眉一皺,邪魅勾唇,意味不明地笑道:「這種餵法不滿意?」

  漫夭回神,低了頭,正待伸手去接藥碗,他卻忽然抬手,送到自己嘴邊喝了一大口。她詫異抬頭,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他的手已托起她的下巴,唇瓣相接,柔軟的觸感來不及體會,苦澀的藥汁已滲透進口腔。她瞪大眼睛,一時失去反應,忘記吞嚥。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她滿臉通紅,瞪著一旁的罪魁禍首。

  宗政無憂輕輕佻眉,勾起一邊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緩緩說道:「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突然變笨了?」

  漫夭氣結,伸手奪過藥碗,一口氣灌了下去。再毫不客氣的將碗重重放回他手中,面帶疑惑道:「你是不是,被……上身了?」

  宗政無憂挑了眼角,沒開口,只一個眼神遞過去,「何意?」

  漫夭語氣淡淡道:「不近女色的宗政無憂,突然轉性,一再輕薄我,我只能懷疑你被人上了身!」

  「哦?」宗政無憂放下手中的碗,整個身子轉向她,雙臂撐在床上,將她圈在中央。眸光犀利,定定地看住她,似要看進她的靈魂裡去。半響方道:「那你……又是上了誰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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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39 PM

第二十一章  女子如鏡

      漫夭一愣,這麼快就開始試探了?她偏過頭,望向窗外,隨意地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今天,天氣真好!」

  宗政無憂瞇起鳳眸,緩緩地站起身來,將窗子完全打開,屋子瞬時變得異常敞亮。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身上,籠著一層暖黃的光暈,卻掩蓋不住他早已深入骨血的冰冷氣息。這名女子的防備心真不是一般的重!他轉變話題,道:「為何讓人來找本王?你憑什麼那麼肯定,本王會去救你?」

  像他這樣的人,只習慣掌控他人,不會喜歡自己被人掌控。漫夭心中瞭然,輕輕一笑,下地披上外袍,走到窗前與他並肩而立,淡淡道:「我不確定殿下是否會來,但我很清楚,能帶我離開牢獄的,只有殿下你一人。」

  「為什麼?」宗政無憂沒有回頭,語聲依舊冷。

  窗外花團錦簇,枝茂葉繁,碧水映藍天。漫夭轉過頭,看著男子完美的側臉,淺笑道:「因為你知道我不是兇手,也因為,你對像棋……情有獨鍾。」他會救她,不只因為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還有她身上,有他想要瞭解的秘密。

  宗政無憂側眸望她,眼光深沉難懂,他說:「女人太笨了,容易讓人生厭。但是,太聰明……也不好,會讓人覺得累。你可以,適當的……笨一點!」他們都是很謹慎的人,每一句話,都要相互猜度衡量。

  同樣漆黑的瞳眸,相互對望。一雙看似明澈,實則慧光流轉;一雙映著陽光的暖意,卻仍然冰冷如寒潭。她的目光似要透過他的眼,望進他的心底。他的目光似要透過她的身體,望住她的靈魂。空氣中,寂靜無聲。

  風起,不知從哪裡捲了一片葉子來,漂浮在他們對望的視線之間。漫夭抬手,碧綠的葉片落在她潔白如玉的掌心,煞是好看。容易讓人產生衝動,想要將那片葉子連同那只纖細美麗的手一起握住。

  宗政無憂收回目光,轉頭繼續看窗外園子的風景,視線飄移,怎麼也無法鎖定一處。

  漫夭微微抬眸,望向天際浮雲,蒼穹無盡。與她相處,會讓人覺得累麼?如果可以,她也想活得簡單一點。可是,在這個世界,跟皇室之人打交道,如果不夠聰明,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她淡淡勾唇,自嘲一笑道:「曾經……有人說我,就像是一面鏡子!」鏡外之人如何待她,鏡中的她,就會回以同等的對待。因為她是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人!就算被傷害,她也不會恨,而是選擇忘記,徹徹底底的忘記。因為恨一個人,也需要付出感情,會累。

  鏡子?!宗政無憂怔了一怔,眉梢一挑,道:「聽你這麼說,倒還是本王的不是咯?」

  漫夭淡笑道:「不敢!只不過殿下你,處處報以試探之心,叫我如何……回以坦誠?」

  宗政無憂眸光在她面上流轉,這一次,她的目光坦然,而坦然背後,有著來不及收起的滄桑。他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忽然笑了起來。漫夭凝目蹙眉,被他笑得不明所以。

  宗政無憂突然執了她的手,漫夭身子一僵,就那樣被他拉著往回走,聽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身子初癒,還需多休息。」

  她真的是無法跟上他思路的轉變速度。他的目光,又是那樣的溫柔,但是沒有絲毫溫度,一如他的手,冰冰涼涼。她忽然在想,要怎樣的溫暖,才能讓這樣一隻手回復正常的溫度?

  宗政無憂扶她回到床上,見她一直望著他牽著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問道:「怎麼,不習慣?」

  不是不習慣,是非常不習慣!他的喜怒無常,她可以適應,但他不時的溫柔,卻讓她有些無所適從,跟不上他的節奏。她尋找措辭,緩緩開口,「殿下……」

  「以後無人之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可辯駁的語氣,這一次,他說得認真。放柔了聲音,又道:「慢慢就會習慣。阿漫你……先休息,我下午再來看你。」說罷放開她的手,淡雅一笑,不待她說什麼,已經轉身離開。勾了勾唇,也許習慣一個女人,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難,順心而為。

  漫夭輕倚床欄,指尖還殘留著他的冰冷,目光望向他漸漸遠去的清雅背影,怔怔出神。回想著每次見面時,他的不同之面。第一次,皇宮大殿之中,他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其實是暗中與皇帝較勁,究竟是什麼樣的恨,會令一個人用這樣極端的方式避免見到自己的父親?第二次,他冷漠深沉,行事狠絕,視女子為蛇蠍,卻為非一母所生的九皇弟手下留情;第三次,隴月茶園,他一眼看透她設計暗黑玄關通道之巧妙,一句「琉璃目,月華人」對於她的稱讚不流於俗氣,「女子當如是」更是一語道破她女扮男裝的事實。遍嘗果茶,眸光黯淡了光華,以及被掩藏在眼底深處的懷念與哀傷,究竟是為了什麼?那半月間流連茶園,清蕭孤寂的身影,偶爾抬眸注視她的眼神,帶著探究與期待。最後一日說她身為女子應該在家等待嫁人生子,卻又在她違反現代女子理念的回答中,他毫無驚訝之態,笑著說要教她下棋。這些細細想來,也許每一步都是他的精心試探。可他為什麼要如此費盡心思,尋找一個現代人?



第二十二章         坦誠相待

       午膳很豐盛,但只她一個人用,沒什麼意思,就隨便吃了點。不知泠兒現在情況如何,宗政無憂該表的誠意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主子,主子——」說曹操曹操到,一個人影飛奔進屋,直撲到她床前,神色緊張地問道:「主子,那個可惡的太子沒欺負到你吧?」

  漫夭搖了搖頭,手撫上泠兒帶著青紫淤痕的面頰,十分抱歉道:「對不起,連累你了。」

  泠兒眼眶一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臉愧色道:「都是我沒用,不但沒盡到保護主子的責任,還讓主子為我的事操心。」

  漫夭伸手拉住她,語氣輕柔道:「不是你的錯,快起來!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下跪的。」

  隨後進屋的宗政無憂瞇起鳳眸,果然是一面鏡子麼?只有給她真誠,才能收穫她的真誠?他吩咐人帶泠兒下去敷藥休息,然後坐到床邊,淡淡笑著說道:「你的人都已經放出來了,這陣子,你先在這裡住下……會比較安全。茶園解封之事,再等些日子罷。」

  漫夭微微一笑,很誠懇的道謝:「謝謝你……無憂!」

  宗政無憂眸光一亮,笑得十分清雅,問道:「有沒有興趣,陪我下盤棋?」

  他開始懂得徵詢別人的意願了嗎?漫夭欣然笑道:「好啊。」

  兩人臨窗而坐,依舊是她紅子他黑子,各歸其位。宗政無憂略做思索,用輕緩的語調道:「阿漫,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誰吃掉對方一個字,就可以提出一個問題……無論是什麼樣的問題,對方都必須回答。如何,敢不敢玩?」

  漫夭抬頭,對上那雙如幽潭般深邃的眼,那眸底的計量仍在,卻很坦然。雖明知他的目的,但兩人棋藝相當,這種玩兒法還算公平,且他救回園子裡的人,也算是表了誠意。所以,她應了。

  整個屋子只有他們二人清淺的呼吸聲,院中空無一人,很安靜。當第一枚紅子被吃,宗政無憂抬眸望她,目光灼而亮,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你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年代如何稱呼?」

  問的簡單而直白,但這個問題,其實包含了不止一個,第一句是半猜測。漫夭回答:「二十一世紀。」她抬手,紅子落,黑子被吃。她問:「你母親,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

  宗政無憂一怔,同樣是一句話,問出了不止一個問題,他半瞇著眼睛,問道:「你怎知不是我?」

  漫夭淺笑道:「如果你是現代人,你會在果茶茶單遞到你手中的那一刻,就有所反映,而不是一直小心謹慎的試探。」

  宗政無憂點頭,道:「那你又如何確定是我母親?」

  漫夭笑道:「和你之前一樣,猜的!其實你也不確定我是否和你一樣,只是認識從那個世界穿越而來的人。下一個問題。」

  宗政無憂目露讚賞之色,看來跟這個女子打交道,與其費盡心思還不如簡單一點。於是,問道:「你是怎麼來的?」

  漫夭握住棋子的手一頓,緩緩地垂了眸,淡淡道:「死了……醒來之後,靈魂就已經進了這具身體。」

  微風拂過,髮絲輕揚,她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嘴角微微翹起,含著一抹淡淡的諷刺。宗政無憂微愣,忽然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女子究竟是怎麼死的?他想著也就問了出來:「你在那個世界,因何故喪命?」

  漫夭抬眸看了他一眼,蹙眉道:「這是另一個問題!該我問你了。你母親……是怎麼死的?」

  宗政無憂身子一震,手中的棋子被握得很緊,目光瞬間冷卻下來。漫夭直視著他,直覺他那邪美雙眸眸底遽然湧現的冰冷背後,有著不為人知的傷痛。她忽然淡然一笑,道:「這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就當做是……你不問我死因的交換。」

  宗政無憂詫異地望著她,緩緩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來,面對著窗外,深吸了一口氣,道:「如何才能去你們那個世界?從那裡來的人,在這個世界意外身亡,還能否回去?」

  「不知道。」漫夭怔怔地望著棋盤,這才是宗政無憂最想知道的答案吧!可惜,她真的不知道。因為她沒想過要回去,那個世界,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不知道?真的沒人能給他答案嗎?宗政無憂皺眉,道:「你從來沒想過要回去?不會想念你的父母親人嗎?聽說那個世界和平美好,人可以活得很簡單。沒有皇權陰謀爭鬥,一夫一妻,人人平等相待,堪稱完美。」他的母親在他小時候曾經那樣說過。

  漫夭靜靜地轉過身子,背靠著牆,頭微微往後仰,眼睛望著雕花房梁,眼神空茫,語氣淡漠嘲諷,道:「沒有哪個世界是完美的。人性貪婪,追名逐利永遠都無可避免。商場之中,爾虞我詐,陰謀算計,比比皆是。而一夫一妻,不過是個制度,自古以來,男人喜新厭舊,負情薄倖,沒錢的招小姐搞外遇,有錢就包二奶養情人,借公事之名,連妻子的葬禮都懶得參加,卻在國外與情人風流快活……人性本如此,何來美好可言?」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間說了這麼多。有時候,她真的很消極,感覺活得累,活得沒有希望,心裡空空蕩蕩,但她還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宗政無憂一怔,母親一直掛念的世界,也有如此多的不堪?其實這個女子說得也沒錯,人性本如此,到哪裡都一樣。望著女子淡漠的表情,聽她說著似是與她無關的話語卻明顯牽動了她內在的情緒,即使她努力壓制,他仍然能夠感受到她語氣中隱藏的悲涼。他忽然俯下身子,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薄涼的嘴角,望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道:「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每個男子都如你所說的那般不堪。」

  他的眼神是褪去冰冷的溫柔,聲音清雅如天籟,彷彿有著讓人無法懷疑的魔力般。她心一顫,低喃道:「是嗎?真的會有例外?我曾經也這樣以為,但可笑的是……」她清澈的眼底突然湧現的傷感,讓他明白她曾經被傷害過。彷彿有一根刺在不知不覺中扎進了心尖,有些細碎的疼。不等她說完,他低頭吻上她的唇。

  漫夭身子一震,不同於園子裡的狂烈,也不同於上午的故意作弄,這個吻,帶著令人心安的溫柔,彷彿在吻一個希望早日痊癒的傷口,讓人生出一種感受到情意的錯覺。她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放任自己去感受這片刻的美好。

  宗政無憂感覺到她的放鬆,用手捧著她的臉,越吻越深,欲罷不能,直到感覺她快要窒息,才放開了她,皺著眉,轉過頭去,呼吸有些粗重。

  漫夭扭頭朝相反的方向,大口呼吸,喘息急促,心跳得很快。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微風細細吹拂,撩動兩人髮絲,糾結纏繞。一時間,都不出聲,一直就維持著那樣的姿勢,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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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42 PM

第二十三章         人生滋味

      兩日後,江湖第二大暗殺組織烏嘯門被滅,所有門人自江湖絕跡,宗政無憂未曾動用任何朝廷勢力,誰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關於刺殺一案,因離王不追究,最終不了了之。

  漫夭就這麼在離王府住了下了,一過就是十日。宗政無憂多半時候看上去都是冷冷的,彷彿那種冰冷早已深入骨髓,偶爾會靠近她,但沒再有過分的舉動。不再是處處試探的宗政無憂,相處起來,其實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

  她所住的園子他為之起名為「漫香閣」,每日他都會與她下一盤棋,聽她講那個他不熟悉的世界,他會很安靜,就算是說到飛機和炸彈,他也是面無波瀾,很少提出疑問。

  這日上午,風和日麗,兩人在院中對坐品茗。極品西湖龍井,清香四溢。她輕啜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什麼,問道:「無憂,你那日在茶園……點了所有的果茶,到底在找什麼?」

  宗政無憂微微一愣,隨後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你可知有一種茶水,不,應該是……飲料。喝起來很苦,但又有些甜……顏色很深……」

  又苦又甜,深色?「咖啡?」

  「咖……啡……?」宗政無憂重複了一遍,語聲極輕極緩,似是在努力地回憶著什麼。過了許久,他才點了點頭,道:「似乎……是叫做咖啡!我的母親,在生病之前,很喜歡喝。那時,我……四歲,不明白她為何會喜歡那種味道。」母親說:苦中帶甜,如人生滋味。縱是心有千般苦,也還有一點甜。而他,就是母親生命中的那點甜。可如今,他卻只覺人生苦澀無盡。

  宗政無憂的語氣多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他很少提到他的母親。漫夭看著他沉浸在回憶中的眼,冰冷背後暗藏著思憶的傷痛,讓人禁不住心疼。聽聞宗政無憂的母親雲貴妃曾是臨天國第一美人,死於十三年前,曾數年間寵冠後宮,後因朝廷內亂,帝王為平衡朝局,納妃冊嬪,以致雲貴妃抑鬱成疾。臨天皇遍請天下名醫,三年後,病情剛有好轉,卻突然離世。

  這看似對什麼都不在乎的男子,其實也曾擁有過豐富的感情吧?所以,他才會喜歡聽她講二十一世紀的事,以此安慰自己,他希望他的母親離開這個世界還能回到另一個世界好好的活著。他該有多愛他的母親?!他的心裡,究竟藏著怎樣的傷痕,才會讓他變得這樣冷。

  「七哥!」九皇子手搖折扇,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了。見宗政無憂面色淡淡的,便揚了揚眉,笑道:「咦?!怎麼我一來,都不說話了?璃月,你們剛剛在聊什麼,不會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漫夭抿著的唇角微揚,輕笑不語。住進離王府之後,常常見過,早已相熟,連簡單的禮都免了。宗政無憂自顧自地喝茶,只當沒聽見。

  九皇子討了個沒趣,也不著惱。慢悠悠地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方道:「今天是神御軍大軍凱旋之日,外面可熱鬧了!聽說父皇準備加封傅籌為『衛國大將軍』,手握三軍,位比諸侯。七哥,看來你又要進宮了!」

  宗政無憂靠著椅子,懶懶地望他一眼,道:「他受冊封,與我何干?」

  九皇子道:「當然有關係,當初二十萬大軍被困,險些全軍覆沒,要不是七哥你的妙計,他哪會有立功的機會!」

  宗政無憂哼笑一聲,淡淡嘲諷道:「即使沒有我,他也一樣可以破陣退敵,大敗北夷國,直搗黃龍,凱旋而歸。」

  九皇子一愣,不解問道:「不會吧?如果是他自己就能辦到的事,為何還要向朝廷求援?」

  宗政無憂輕啜了一口茶,神色清冷,沉聲道:「倘若沒有我分他一半功勞,你以為……他得勝歸來,能掌三軍大權?」

  漫夭只聽不語,心中暗道:若果真如此,那位傳言勇猛無匹的將軍算得上是有勇有謀,不禁懂得戰術,更是深諳權謀之術。如此一來,既可大敗北夷國建立不世之功,又可免受帝王猜忌,臨天皇若稍有一點野心,必會授他以軍之大權,當真好計謀!此人,不簡單!而宗政無憂與之相隔千里,卻能根據形式變化,將一切看得這般透徹。這樣的兩個人,若有朝一日成敵對,不知誰勝誰負?

  九皇子也是一點就透的人,他皺起眉頭,忙道:「原來傅籌的心機,如此之深!七哥,你得想想辦法啊,這軍權落到他手上,可不是好事,萬一以後,他有異心……」

  宗政無憂冷聲道:「這些事,自有人會操心!」

  九皇子見他神情冷淡,識趣的打住。端起茶杯欲飲,還沒遞到唇邊,目光不經意落到漫夭扶著杯子的手,修長纖細的手指,瑩白如玉,暖黃光線映照著淡粉色的指甲,看上去光芒潤澤,直想將那隻手捧到自己的手心裡呵護著。他眼眸一亮,也沒多想,執起她的手,湊上去仔細欣賞,驚歎道:「我今天才發現,原來璃月的手,長得這麼美!」

  漫夭倒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在從前,握手是正常的禮節。宗政無憂眸光一沉,看九皇子一個勁兒地湊近,一張臉都快貼上女子的手了,而她半點掙脫的意思都沒有。他抬頭望了望天,忽覺今日天氣有些悶,無端的讓人心頭堵得慌。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涼茶果然比新沏的茶多了一絲苦澀的味道。他劍眉一皺,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自覺就重了幾分。漫夭微愣,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

  九皇子似沒聽見,仍一個勁兒地研究她的手,彷彿在思索著什麼,忽然說道:「啊?!好像前陣子,我也見過一名手長得特別美的女子!是誰來著……我想想啊……」

  漫夭心中一驚,就在兩個多月前,離王府門口,他曾稱讚過她的手!



第二十四章         奉旨入宮

  漫夭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九皇子還在努力回想,這時,門外遠遠地一聲高呼傳來:「聖旨到——離王接旨!」

  九皇子一聽,立刻忘了剛才正琢磨之事,回頭笑道:「七哥,我說吧,看……來了!」

  宗政無憂冷冷地瞥了眼門口,面無表情。陳公公進來後,硬著頭皮宣旨,也不等離王跪聽,他知道就算等也等不到。

  聖旨無非就是說宗政無憂此次獻計退敵有功,如今大軍凱旋,要論功行賞。宗政無憂冷笑,對陳公公道:「你去回話,就說是本王說的,以後別有事沒事召我進宮,就是對我最大的賞賜!」

  陳公公聽得「撲通」一聲跪下,緊低著頭,聲音中透著絲絲蒼老之感,道:「老奴不敢!陛下有旨,待老奴宣完旨意,需在王府跪等王爺入宮。還望王爺念在老奴曾盡心侍候貴妃娘娘和王爺多年的份上,體諒老奴這一把老骨頭,就別再跟陛下置氣了,早些進宮吧!」陳公公曾是雲貴妃身邊最信任的人之一,直到雲貴妃離世之後,才被調往臨天皇身邊。

  他又來這一套!上次是老九,這次是陳公公,下一回又會是誰?宗政無憂雙眉一擰,眸光遽冷,手握緊茶杯,一個用力,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杯子被捏碎,青瓷碎片深深扎入掌心和指間,刺痛入心,他卻已然麻木沒有知覺。一揮手,將碎裂的瓷杯狠狠地甩了出去。青花瓷片砸在潔白的地磚,碎成更細的殘片,帶著殷紅的血絲,觸目驚心。

  「七哥,你這是做什麼?」九皇子大驚,飛快地掠了過去,欲查看他手上的傷勢,卻被他拂袖揮退。

  「王爺,您這是何苦呢?」陳公公眼眶都紅了,無奈歎道。

  漫夭一震,這樣的宗政無憂,她還是頭一回見。明明該是憤怒之極的表情,但他眼中除了淡漠和冰冷,其它什麼都看不出來。他的心裡究竟埋藏著怎樣的傷痛,需要他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以求身體的痛來緩解心裡的痛?她的心彷彿有什麼被觸動了一般,有些微的疼痛細細碎碎的蔓延開來。子女對父母的依戀是天生的,他們會渴望父母的溫暖,希翼得到他們的愛和關懷。可宗政無憂為何對臨天皇的寵愛有著如此深的恨和厭惡?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自己的手,只淡淡望住陳公公,沉聲問道:「那些話,是他讓你說的?」

  陳公公低下頭去,仍然能感受到來自頭頂的沉重壓力,歎了口氣,抬起的眼有著悲傷和無奈,道:「王爺,陛下有他自己的難處,他是愛您的!他對貴妃娘娘的感情,誰也比不上,當年的事……」

  「夠了!!」宗政無憂突然一聲厲喝,打斷陳公公未完的話。他面色蒼白,雙目陰沉邪冷,顯然已經動氣,冷聲道:「看在我母親的情份上,此次,饒你不死。倘若今後再敢提起,本王……定不輕饒!冷炎,送陳公公!」

  陳公公站起身,望著眼前與貴妃娘娘有著一模一樣面容,曾經聰慧善良的七皇子,陳公公過早衰老的面容沒有任何驚懼,只眼中有著濃濃的擔憂與無可奈何。再次歎了一口氣,望了眼一旁愣神的漫夭,緩緩道:「陛下還有口諭,如果王爺不放心留璃月公子一人在王府,可帶他一同前往。老奴還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就先告退了。」

  漫夭一怔,自宗政無憂抱著她出刑部大牢之後,外界便有無數流言,稱離王不近女色的原因是他好男色,近來看上了攏月茶園比女子還美的璃月公子,趁其身陷牢獄之機將其接入府中。甚至還有人說,這次刺殺其實是離王自己搞出來的,目的就是帶她回王府。不用想,這必定是太子散播的謠言。可臨天皇,讓宗政無憂帶他進宮的目的是什麼?還有,陳公公方才說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漫夭心中大驚,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心頭擴散。

  九皇子攔住陳公公,難得有幾分敬重,道:「公公請留步!公公說要去容樂公主府宣旨,難道容樂長公主也要進宮?該不會今日封賞將士之後,還要為她開辦一個選夫宴?沒這麼快吧,還沒到六月之期呢!」

  陳公公道:「老奴只是奉命宣旨,其它的,老奴也不甚清楚。不過,雖說陛下許了六月之期,但和親之事不宜拖得太久,這些日子,陛下一直為此憂心難眠。若借此機會,讓公主與名單上的人都見個面,也能增進些感情。九殿下既然在名單之內,就該多為陛下分憂才是!老奴告退!」

  陳公公走後,漫夭黛眉緊皺,難道臨天皇真要收回六月之期的承諾?幸好在泠兒他們兩回府之前,她有叮囑他們如遇宮中之人如何應付。只是,讓人頭疼的是,璃月公子要進宮,容樂長公主也得進宮……希望不會出大問題就好!

  九皇子拉住宗政無憂,急急道:「七哥,這可怎麼辦?萬一容樂長公主選中我了,你可得幫我!」他那表情,就好像容樂長公主是洪水猛獸一般。漫夭不禁蹙眉問道:「九殿下這般擔心被容樂長公主看中,就因為她容貌醜陋?」

  九皇子道:「我不喜歡醜女是真,但也不全因為這個。這女人嘛,在外面怎麼看著都好,娶回家了,麻煩事就多,所以,我現在還不想娶妻……不過呢,如果換做是璃月你這樣的美人兒,那就另當別論了!」說著他一臉誕笑,人就已經湊過去了。

  漫夭還沒來得及閃呢,已經被一隻大手一把扯開好幾步遠,她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詫異抬頭,只見宗政無憂眸光一閃,迅速垂下眼簾,面無表情,語氣淡淡道:「去準備,一會兒隨我進宮。」

  漫夭看了眼衣袖上的殷紅血跡,皺著眉,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九皇子道:「七哥,你把人家衣服弄髒了,惹她不高興了。」

  宗政無憂這才看了眼自己的手,神色淡漠,彷彿那些傷口與他無關似的,繼續坐下若無其事地喝茶。九皇子看了眼他受傷的手,無奈道:「我也回去準備了。七哥,你別忘了處理傷口啊。」

  九皇子離開片刻之後,漫夭回來時,還穿著那件衣裳,手中拿著布巾,端著一小盆水,在他身邊坐下。輕聲道:「手,給我。」

  宗政無憂一震,她皺眉不是因為他手上的血染了她的衣袖?!對上她明澈如水的眸子,那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擔憂,異常真摯。他不自覺地向她攤開掌心,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漫夭的心輕輕一顫,傷得這樣重,他竟然還是這般淡然無謂的模樣!

  宗政無憂怔怔地看她細細為他清理傷口,將那些深入肌膚的殘渣碎片逐一挑出,表情格外認真,似是在處理一件與她有著莫大關聯的事件。她的動作輕柔,令那些傷口處傳來的絲絲痛感彷彿化作了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愫在心頭一點點漫過,有些溫,有些暖。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阿漫……」他不由自主地輕輕喚了她的名字。

  「嗯?」漫夭抬眼看他,一眼便望見了他眼中來不及收拾起來的柔軟,那是褪去了所有冰冷的表情,有著她從未感受過的真實。

  宗政無憂一對上她那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眸子,迅速轉過頭,收斂心緒,垂眸淡淡道:「速度快些,該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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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wyjnmytw 於 2012-3-27 10:46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再次相遇

  皇宮,張燈結綵,熱鬧非凡。臨天皇於乾坤宮外犒賞三軍,所有有功之士皆論功行賞,唯離王遲遲未到。

  近黃昏時分,一輛華麗馬車披著夕陽餘暉,緩緩駛過數道宮門,直入皇宮內城,無一人攔阻。漫夭無語望向坐在對面的俊美男子,上午到黃昏,這就是他所說的……速度?看來宗政無憂比她更討厭進宮!

  「吁——」馬車行至內城一條僻靜的宮道,突然有一名黑衣男子出現,跪攔馬車,神色焦急道:「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告!」

  車內宗政無憂一聽這聲音,便知是九皇子的貼身侍衛冷寒,不禁皺眉,道:「講。」

  冷寒忙道:「啟稟王爺,九殿下因拒絕陛下的賜婚,觸怒龍顏,被杖責一百,關入了幽思宮。」幽思宮,專用於幽禁犯了重大過錯的皇子或公主之地,通常進了那裡的人,即便是能活著出來也都只剩下半條命。

  宗政無憂面色微變,道:「何時之事?」

  冷寒應道:「半個時辰前。」

  宗政無憂又問道:「他……陛下現在何處?」

  「回王爺,陛下在御書房。」

  賜婚?漫夭一驚,九皇子在她名單之內,若是賜婚,那必是與她相關!臨天皇貴為一國之君,既然應了半年之期,就算不想遵守,應該也不會如此光明正大的違背承諾,在許諾她可親選夫君之後,卻又擅自做主賜婚!莫非……此事已生變故?她料到自由的時日維持不了半年,但也沒想到會如此之快,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難道,她真的這麼快就要嫁人了嗎?不覺抬眼看宗政無憂,只見他劍眉輕鎖,正好也看了過來,漫夭知御書房不是誰都能進的,便起身道:「你去吧,我想下去走走。」

  宗政無憂微微思索後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精緻的玉牌遞與她,道:「晚宴設在宜慶殿,你可以持此令牌找人帶你先過去。」

  漫夭接過玉牌,玉身碧綠通透,冰涼潤澤,一看便知是極品好玉,上面刻有一個「離」字,她握在手心,笑著點頭下車。宗政無憂一直在望著她,那眼神幽深無盡,看不出他的心思。車簾放下,馬車便直奔御書房方向而去。

  此地道處偏僻,風景卻極好,也很安靜。漫夭握緊手中的玉牌,看馬車與車內完美如仙的男子一同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心中突生悵茫之感。她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一個人順著宮道慢慢地走著。想到賜婚之事,心裡有些煩躁,再也沒有初入京城時的淡然無謂了。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越走越偏僻,她想找個人問路,但四下裡無人,只得再往前走了走,這時,右手邊一道宮牆內隱隱有談話聲傳來。她頓下步子,側耳細聽。

  一名男子道:「烏嘯門被滅,恐怕以後,我們出再多的銀子,也無人敢接這筆生意。」

  這聲音……是臨天國太子!那些黑衣人果然是他派來的。

  另一人道:「是啊,想不到離王在暗中的勢力竟如此強大!太子,微臣有一事不明,離王既然知道此事乃太子所為,為何這麼輕易的就將此事壓了下去?」

  太子道:「余大人有所不知,當年雲貴妃後宮獨寵,有無數人想要她的命,在她懷孕期間遭遇刺殺,本太子的母妃為救她而丟了性命,雲貴妃在母妃臨死前,向母妃承諾會好好照顧我,保我一生平安。」

  余大人道:「原來如此!照這麼說來,離王要遵循母願,應該不會與太子爭奪皇位才是。」

  太子道:「老七是無心皇位,但父皇一心想讓老七接掌皇權,他若不死,本太子遲早會被父皇削去太子之位,貶為庶人,甚至性命不保。所以,老七必須死!」

  余大人道:「今日一早,陛下接到啟雲帝發來的國書,啟雲國上下對於和親公主被拒一事十分不滿,要求我國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並盡快落實此事。陛下為此已是燋頭爛額,定會想辦法逼離王迎娶容樂長公主。如果這樁婚事真的成了,對太子您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這一點不必擔心。以老七的性子,他不願意的事情,父皇做什麼都沒用。哼,父皇一心想助老七培植勢力,哪知人家根本不領情。」

  「那太子認為,此次陛下會將容樂長公主賜給誰呢?」

  「父皇自然想賜給老九,老九是老七的人,他娶了公主得了啟雲國這個強大的後盾,對老七當然有利。但是,依本太子估計,啟雲帝應該更偏向於此次滅北夷國大勝而歸的名將傅籌。」

  「太子分析得極是!傅籌已被封為『衛國大將軍』,如果我們能將他拉攏過來,您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嗯,這件事由你來安排……」

  漫夭聽得心驚,原來皇兄已經得知此事並發來國書,她竟一點也不知情,這些天她一直待在離王府,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臨天國太子說的沒錯,不能和親與離王,皇兄必定會選傅籌,那個傳聞中滿身煞氣勇猛無匹,且心機深沉的少年名將!而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除非……宗政無憂改變主意。想到此,漫夭心中一震,她到底在想什麼,竟然希望宗政無憂能娶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希翼?是因為熟悉了吧,所以覺得放心。她自嘲一笑,正待離開,不小心踢到碎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響,卻驚動了裡面的人。

  「誰?」宮牆之內的太子二人驚得站起,立刻躍出牆外查看,卻沒見到一個人影。

  旁邊另一道宮牆內,被繁密的枝葉遮擋的高大樹幹之上,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帶上此處的漫夭被人用手捂著嘴,瞪大了眼睛。她看不見身後的人,但能感覺到對方並沒有惡意。

  「奇怪,剛才明明聽到有聲音。」

  太子道:「這裡如此偏僻,應該不會有人,或許……是我們聽錯了。走吧,晚宴過不久就要開始了。」

  漫夭聽著沉重的步子漸行漸遠,仍舊一動不動,很安靜地待在樹幹之上,身後的男子慢慢放下手,也沒有任何動作。過了半刻,宮牆外再次傳來聲音:「太子,看來真的是我們聽錯了。」

  「嗯。走吧。」

  漫夭淺淺勾唇,直到確定太子二人這回是真的離開了,這才轉頭看向身後之人,這一看,不禁詫異道:「是你?!」



第二十六章  傳言有誤

  英俊的面容,溫和的表情。男子微笑著望她,在她耳邊輕道:「我們又見面了!」

  漫夭離開男子的懷抱,道:「你又幫了我一次。謝謝!」她雖有輕功,但對這個皇宮不熟悉,若無此人相助,她不確定能否躲過此劫。

  男子清雅無謂地笑了笑,道:「你如何知道他們還會回來?」

  漫夭略帶嘲諷,道:「以太子的猜疑之心,若不經過確認,斷不會如此輕易認定是他自己聽錯了。」

  男子笑問:「你似乎很瞭解太子?」

  漫夭淡淡道:「有些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對方是屬於哪一種人。」

  她說著離開樹幹,輕輕一個縱躍,白衣飛空,身姿優雅飄逸,如仙一般,在即將落地之時,旋身回頭,衣袂在空中旋起一道道弧,柔美之極。她抬頭望向樹上的男子,淺淺一笑,美眸流光閃耀,那一剎那,漸漸暗下的天空似乎在瞬間被那一個笑容點亮了!男子呆了一呆,也隨之躍下,動作俊雅瀟灑,頗有興趣道:「那你看我……屬於哪一種?」

  漫夭看著男子的眼睛,目朗如星子,看上去溫和有禮,但她直覺這不是他的全部。可怎麼也看不透那溫和背後的表情。於是,她只說了八個字,「謙和有禮,溫潤如玉。」這是這名男子給她的第一印象,儘管不見得正確。

  男子笑著點頭,似是對這個評價非常滿意。兩人走了一會兒,很快便到了宜慶殿附近。男子突然停下,似是想起了什麼,望著她,很認真的表情,說道:「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說看。」在不確定具體事件前,她不輕易許諾。

  男子靠近他,壓低聲音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曾在十幾日前見過我。」

  「好。」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毫不猶豫的應了。心中暗道:此人似是對皇宮很熟悉,他究竟是什麼人?這個時侯出現在宮裡,莫非,他是應詔入宮的貴族子弟,她手中名單上的男子之一?是與不是,相信很快便會揭曉。

  男子薄唇輕揚,笑得清雅之極,漫夭亦回以微笑。

  宜慶殿宮牆之外,映入突然出現之人眼中便是這樣一幅情景,兩名俊美非凡的男子挨得極近,望著對方的眼睛相視而笑,彷彿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笑得毫無防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大殿走廊之上宮燈高高掛起,燭火通明。五月的晚風吹拂而過,帶著一絲寒涼的氣息,直入人心底。

  漫夭不自覺地一個激靈,轉頭一看,前方不遠處,宗政無憂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抬,薄唇輕輕抿著,斜目望著他們二人,眸光清冷。她笑容微微一僵,上前道:「你已經到啦?九殿下的情況如何?」

  宗政無憂沒有立刻回應,只垂了眸,片刻後又抬起,重新望著她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道:「外傷,不礙事,已遣人送他回府。」說罷對身後的冷炎道:「吩咐下去,人已經找到了。」

  冷炎領命,離去前目光複雜地望了漫夭一眼。漫夭一愣,他派人去尋她了?也對,她耽誤了得有半個多時辰。看著他變得淡漠的表情,她忽然生出想要解釋的衝動,抱歉地笑了笑,道:「我不小心迷了路,幸好遇上這位公子……」真是爛俗的理由,但卻是實情。

  宗政無憂眉梢一挑,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那眼神似是要將她看個透徹,令原本坦然的她頓生心虛之感。宗政無憂緩緩垂眸,目光落在她左手之上。漫夭一震,忽然想起他的玉牌還握在她的手中,那麼,對於他,她迷路的理由似乎就顯得荒唐可笑。罷了,她漫夭行事何時需要向他人解釋了?輕笑搖頭,唇角帶著淡淡的自嘲,將手中的玉牌遞還與他。

  宗政無憂並未接過,只淡漠著神色,掃了眼漫夭身後的男子,慢聲道:「你幾時與名震天下的傅大將軍如此相熟了?」

  傅大將軍?漫夭一怔,回頭望向身後溫文爾雅的男子,只見他上前兩步,謙和有禮地笑道:「離王過譽,本將也是托王爺之福,才有今日聲名。若說名震天下,本將遠不及王爺。」

  能在宗政無憂面前自稱「本將」之人,除了手握三軍位比諸侯的衛國大將軍,還能有誰?!傅籌,他竟然是傅籌!漫夭怔住,她怎麼也無法將這名溫文爾雅的男子與滿身煞氣勇猛無匹的傅大將軍聯繫到一起!傳言,果然不可信!!她尷尬一笑,微微拱手道:「原來是大將軍,璃月失禮了!」難怪他會讓她為十幾日前的相見保密,一個將軍提前還朝,卻不向皇帝稟報,這可是欺君大罪!

  傅籌托了她的手,道:「怎得又如此生疏客氣了?」他笑得溫雅親和,讓人如沐春風。又道:「你就是攏月茶園的璃月公子?聽聞你的茶園設計美輪美奐絕妙無雙,我真想見識一下。」

  漫夭手一僵,低眸淡淡地笑了笑,並未說話。傅籌見她笑容中隱有憂色,道:「璃月不必憂心,倘若有機會,我會替你向陛下求情。」

  漫夭也沒多想,只誠懇地說了聲:「謝謝!」

  宗政無憂望著他們二人相觸的手,眸光愈冷,語調深沉道:「傅大將軍當真是神通廣大!雖身在邊關疆場,卻連京城一家茶園被封這等小事都能瞭如指掌。」這句話看似簡單,但若是深究下去,便會招人起疑心。

  「離王此言差矣!茶園被封雖算不得國家大事,但王爺遇刺卻是非同小可,如今街頭巷尾皆在談論此事,本將入城又豈有不知之理!」傅籌淡雅一笑,說得理所當然。

  宗政無憂勾唇冷笑,目光犀利,沉了沉聲道:「哦?將軍得勝還朝,不入宮見駕,還有空去聽市井傳言?這倒是新鮮!本王聽聞東郊之地風景極好,將軍可有去瞧瞧?」

  傅籌面色一變,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漫夭,漫夭一愣,宗政無憂顯然有所指,東郊客棧之事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況且先前她也不知那名男子就是傅籌。

  傅籌道:「本將也曾有此聽聞,待他日得空,定要好好去游賞一番。如離王不嫌棄,本將到時邀請離王同行。璃月公子若肯賞臉,也一併同游,可好?」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傅籌容色有變也不過是瞬間之事,很快便恢復如初,並且還能若無其事地談笑邀請。

  漫夭站在這兩人的中間,雖然笑著,但嘴角卻已然僵硬。她看了眼宗政無憂,還是對傅籌點頭應道:「好啊。」

  宗政無憂斜眼看她,眼中明明有無數複雜情緒,她卻一種也看不透。宗政無憂收回目光,邪眸冷冷地看著傅籌,沉聲道:「去東郊否,是將軍的事,與本王無關。本王既不喜多管閒事,更討厭多管閒事之人!」說著轉身往宜慶殿而去,走了幾步,見漫夭還站在原地,他鳳眸眼角一挑,語帶不耐道:「你還在那做什麼?還不跟本王入殿。」

  漫夭無奈地對傅籌笑了一笑,隨後跟上宗政無憂。拿眼角瞥了眼宗政無憂完美冷俊的側臉,她忽覺心頭軟軟。他真是個驕傲的男子,繞了一大圈兒,其實就是不想讓傅籌插手她的事。

  宜慶殿,晚宴還未開始,遠遠地就能聽見歌舞之聲。他們進殿之時,守在門口之人高呼:「拜見離王千歲!」殿內文武百官皆起身行禮,宗政無憂仿若不見,逕直走到屬於他的桌位坐下,漫夭也不客氣,直接在他身邊落了座。未免引人注意,她一直低著頭,不出聲。

  「你很想茶園盡快營業?」宗政無憂突然在她耳邊這麼問道。

  漫夭詫異抬頭,還未開口,宗政無憂已握住她桌下的手,握得很緊,又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明日,就可以。但是,不准你搬離王府,茶園之事,交給下人去打理。嗯?」

  漫夭彷彿從他深邃邪美的瞳眸之中看到了希翼,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希翼。原來他早就可以辦到!是為了留她在王府,才沒有去辦嗎?

  宗政無憂見她久久不回應,便鬆開她的手,轉過頭道:「不願意……那就算了。」他的面容淡無表情,可語氣,卻似乎帶有一絲淺淡的賭氣意味。

  平常的他,總是淡漠或者冰冷的,偶爾溫柔也讓人感覺不夠真實,怎麼都與「可愛」這個詞沾不上邊,但是這樣賭氣的宗政無憂,卻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突然間親近了許多。漫夭抿著嘴笑了起來,忽覺心情愉悅。宗政無憂皺眉,卻聽她道:「我沒說不願意,是你說的。」

  宗政無憂眼眸一亮,隨即垂下眼簾,卻仍保持淡漠無謂的表情,好似她願不願意留在王府,他一點也不在乎。漫夭仍在輕笑,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見過容樂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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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yjnmytw 發表於 2012-3-27 10:49 PM

第二十七章  公主選夫

  鳳紋織錦紅袍,珠簾遮面,雖不比她初到之日大殿之上的新娘妝扮來得張揚,但也相差無幾。束腰纖細,步伐沉穩,那女子的身形竟與她有九分相似!她……不是泠兒!漫夭心中一驚,再看跟在女子身後的蕭煞已回復本來面目,他看了眼漫夭,目光中有些擔憂,有些無奈。

  紅衣女子落座,殿中貴族子弟的目光都望了過來,小聲議論著。

  一名男子面帶輕視鄙意,道:「怎麼還帶著珠簾,肯定是長得太醜,沒法見人!」

  另一名男子搖頭低歎:「看她身段不錯,可惜了!」

  又一名男子探頭,表情誇張道:「你們說她會選誰啊?可千萬別選上我,不然,洞房的時候還得蒙上眼睛……」

  「哈哈哈……」臨天皇未到,他們就那麼肆無忌憚的拿傳言中奇醜無比的容樂長公主說笑。紅衣女子側眸看了眼端坐的漫夭,漫夭回她一記凌厲的冰冷目光,那紅衣女子身子一震,立刻低下頭去。

  自紅衣女子踏入大殿的那一刻開始,漫夭的心一沉再沉,她甚至可以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她卻無力阻止。她緩緩轉過頭,看著宗政無憂完美的側容,他總是這樣淡漠冰冷的表情,彷彿天底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入他的心。她微微垂眸,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為何要拒絕迎娶容樂長公主?也是因為傳言說她長得醜嗎?」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她幾乎要以為他會聽不到。

  宗政無憂自始至終沒看過紅衣女子一眼,他輕啜了口茶,轉眸望她,緩緩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他說:不喜歡!漫夭勾唇,笑得極盡自嘲。不喜歡什麼?不喜歡自己的命運由他人操控;不喜歡自己的婚姻被當做政治和平的籌碼;不喜歡與一個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

  他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呢!可不同的是,他不喜歡就可以拒絕,而她,卻別無選擇!前世被人利用算計丟掉性命還不夠嗎?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仍逃不掉成為他人手中棋子的命運!她眸光漸暗,心中悲涼無比。「無憂,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是容樂長公主,你……」她話頭頓在那裡,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嘴角翹起,看上去似是一副玩笑摸樣。

  宗政無憂笑道:「倘若你是容樂長公主,我會非常佩服你的心機和手段。」

  漫夭心中一震,她竟然忘了,她曾在大殿之上跟他要六月之期,那般有把握說要讓他心甘情願娶她。若她在他的面前是容樂,那她便是耍弄心機故意接近他,為了達成嫁入王府的目的。如他這般驕傲的人,怎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她忽然揚唇,無聲地笑了起來,笑得極盡燦爛,明媚如春光,將所有的諷刺和傷感都掩藏在那溢滿笑意的唇角和眼底深處,化作無邊的苦澀漫延在心底的每一個角落。

  那樣燦爛的笑容,他還是第一回見,看上去很美,可這種笑容給他的感覺,太過刻意,彷彿只為掩蓋著什麼,並無發自內心的真實愉悅。他微微皺眉,聲音卻是溫柔無比,輕聲道:「阿漫,別這樣笑。我不喜歡!」

  漫夭斂了笑,回復一貫的淡然表情,輕緩的語調悲意暗藏,道:「人生在世,不會每一件事都會為你所喜,有些事,無論你多不喜歡,也要試著接受。無憂,人生……還很長!」生活不會永遠都隨心所欲,他的父皇總有一天會離開他,若他要替他的母親實踐諾言,不肯繼承皇位,那麼太子繼位之後,他的生活是否還能這般如意?

  宗政無憂一怔,她向來沉靜內斂,可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她言語之中發自內心的悲哀情緒,儘管她面容神色看上去那般的淡然平靜。人生還很長,不喜歡也得試著接受,他又如何不知呢!

  「陛下駕到——」

  隨著內侍一聲高呼,所有人跪地行禮,唯宗政無憂仍然安坐。臨天皇自進殿之後,目光一直落在宗政無憂身上,眼中並無責怪之意。「眾卿家免禮平身!今晚君臣同樂,不必拘禮。都坐罷。」

  眾人謝恩,起身落座。傅籌就坐在漫夭的斜對面,她只要一抬頭,總能看到他微笑相望。冗長的開篇過後,臨天皇道:「北夷蠻族常年擾我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朕曾說,誰能去掉朕的這塊心病,朕,定會重重的封賞。而卿家果然沒讓朕失望!此次出兵,大敗北夷國,傅愛卿立下汗馬功勞,七皇兒亦功不可沒,朕既已冊封傅愛卿為『衛國大將軍』,享王侯待遇,現再賜七皇兒江南千里之地,為爾獨立管轄,凡封地大小事宜皆無需上報朝廷,可自行處置。無憂,你仍居京城即可。」

  賜地千里,獨立管轄,豈不相當於分割出一個小朝廷?眾臣嘩然,太子面色驚變,看了眼刑部尚書,余大人連忙起身道:「陛下,離王雖退敵有功,但賜地千里,我朝還未曾有此先例,恐怕……」

  臨天皇面色一沉,目光犀利,語調深沉道:「先例,總得有人開了才會有。朕今日論功行賞,若不賜地千里,朕還真想不出其他合適的封賞,傅愛卿被封為衛國大將軍,較原先升了三級有餘,但七皇兒之上,除朕之外,唯剩太子之位……太子冊立多年,雖無建樹,但也並未犯下重大過錯,諸位愛卿總不希望朕為了獎賞七皇兒,而廢除太子吧?除非……余愛卿知悉太子近日做過什麼有違倫常之事,因而認為他不配再為儲君?」

  此話一出,欲隨之勸諫的大臣們立刻安靜下來。余大人心中驚駭,慌忙跪下,磕頭道:「臣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太子向來恭孝守禮,實乃我國之儲君不二人選,請陛下明鑒!」

  臨天皇神色莫測高深地掃了眼低著頭的太子,方沉緩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這麼定了。余愛卿歸位罷。」太子終於舒出一口氣,額頭全是冷汗,桌子底下握住的手仍在不住的顫抖。

  宗政無憂沒有謝恩,反而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眸底劃過一絲深痛的恨意,轉瞬即逝。封地千里,賜他名利與權位,就能換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心安嗎?

  臨天皇接到宗政無憂的目光,眸色一暗,瞬間收斂心緒,轉向下方的紅衣女子,問道:「公主為何面覆珠簾出席?」

  紅衣女子聞言起身,恭敬有禮道:「啟稟陛下,這是我們啟雲國的習俗,女子出嫁,未行禮拜堂之前,不可讓外人見其容顏。」

  聲音清雅,宛如天籟。漫夭怔住,竟連聲音都與她如此相似,若不是本人,她真的會以為此人才是真正的容樂長公主!皇兄,他可真會挑人!

  臨天皇點頭表示理解,又道:「兩個多月前,朕曾允你半年之期,但今日一早,朕收到啟雲國國書,啟雲帝也希望和親之事早日落定,今日朕特意召大家入宮,公主可趁此機會選定駙馬,也好了卻朕與啟雲帝的共同心願,結兩國百年之好。」

  紅衣女子道:「陛下所言極是,都怪容樂思慮不周。」

  臨天皇笑道:「公主如此通情達理,堪稱女子之典範。」說罷抬手,示意她可以開始了。紅衣女子屈膝行了一禮,轉過身子,緩緩在大殿之中走了一圈,每到一處,那些貴族子弟莫不低下頭,生怕自己被選中。唯有傅籌若無其事地飲了一杯茶,動作自然瀟灑,好似不是他在等著別人挑選,而是他在挑選別人一般。

  紅衣女子走到傅籌桌前停住,蹲下身子,手執精緻瓷壺,為傅籌已空的杯子倒上一杯茶水,纖纖玉指端起茶杯,低頭淺笑著遞了過去。任是誰也都能明白這是何意。

  果然是他!漫夭嘲諷而笑,放棄最受臨天皇寵愛的離王,而選擇軍權在握的大將軍,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但皇兄不該用計謀將她逼入沒有選擇的境地!難怪她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因為皇兄根本就沒想讓她知道。這便是所有人口中給予她萬千寵愛的皇兄,也不過當她是一顆政治中的棋子!相似的身形,相同的聲音,萬人之中難得其一,非一朝一夕可尋。皇兄啊皇兄,他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希望她幸福麼?

  那些貴族子弟們同時鬆了一口氣,一個個都抬起了頭,挺直了腰板,閒坐笑看這位被丑公主選中的少年名將會作何處理?一個手握軍權位比諸侯的大將軍,若是很高興與一個面容醜陋的異國公主結親,必是想借此穩固權勢,野心昭著。可那公主是奉了陛下之命挑選夫君,他若是不高興被選中,便是對陛下不滿。

  傅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依舊溫和,似乎沒有高興,也並無不高興,無論是從眼神還是面上表情,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緩緩抬眼,目光越過紅衣女子,投在對面的漫夭身上。只見她垂眸靜坐,淡淡的嘲諷之意流轉在她絕美的臉龐。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清澈的眸子暗藏著點點的憂傷和惱怒。

  紅衣女子的手就那樣停在了半空,抬不起也放不下。傅籌仍然端坐著一動不動,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而尷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籌的身上,暗道,莫非他也要學離王拒婚?他雖立有戰功,但違抗陛下旨意,仍舊是殺頭大罪!這世上,能抗旨而不獲罪的,除離王之外,怕是再無第二人!

  臨天皇已失了耐性,沉下臉,輕咳一聲,眼中有警告之意。傅籌似是回神,頓了一頓,低眸再抬眸之時,溫雅的笑意浮上唇角,他站起身,對紅衣女子彎腰一禮以示歉意,隨後接過杯子,虛扶了女子,很有禮貌的笑道:「勞公主親自為本將斟茶,本將真是受寵若驚,才一時失神,還望公主海量包含!」

  紅衣女子語聲含羞,道:「將軍言重了,請!」

  傅籌舉杯送往唇邊,動作極為緩慢,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宗政無憂,繼而帶著無比溫柔的笑意,望住對面的漫夭,就那樣笑看著她緩緩地飲下那杯意味著他接受了容樂長公主之選擇的茶水。

  漫夭雙唇緊抿,此刻傅籌漆黑如墨的瞳眸就像是一個溫柔的漩渦,吸附著她的目光,令她轉不動,挪不開。而他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從此注定了她的一生。這個名義上即將成為她夫君的男子,有著英俊不凡的外表、溫雅的貴族氣質、顯赫的身份地位,善解人意,曾兩次解救她於危難之中,這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美好。假如沒有皇兄的設計,沒有離王府內這幾日與宗政無憂的相處,或許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夫君人選。突然間,她的心不由咚地一跳,迅速垂了眼睫,心底有一些驚慌無措,為什麼會想到宗政無憂?一時間她不敢去深想那個她最不願意面對的理由,並且眼前的局面已經容不得她再去多想,漫夭再次緩緩抬了眼,望向對面的傅籌,心底抑制不住地升起一點怒氣,她很討厭這種被別人操控的感覺,非常討厭!

  宗政無憂見傅籌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身邊的女子,而漫夭看傅籌的目光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和失落,他不禁皺了眉,瞇起鳳眸,心中頓生煩悶之感,突然一把握住她放置在膝蓋上的纖細手指,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看來,他需要加快進度了!

  手上痛感傳來,漫夭蹙眉轉過頭,竟發現宗政無憂一貫冰冷淡漠的眸子有著明顯的薄怒,她有些詫異,用力抽回手。宗政無憂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心中一震,他竟莫名的生出本不該有的情緒!

  大殿之中,紅衣女子揚唇淺笑,朝臨天皇行了一禮,似害羞般低著頭回到座位。

  臨天皇見和親之事已定,心情大好,笑道:「好,陳公公宣朕旨意。」

  「衛國大將軍聽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將軍傅籌……」

  漫夭靜靜地觀望著這場由他人導演卻關係到她一生幸福的好戲,笑得十分諷刺。她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擺弄麼?當陳公公念完聖旨最後一句「擇三日後完婚」,她的笑容愈加的薄涼。三日後完婚!僅僅剩下三日…



第二十八章 只娶一妻

  宮牆深如許,風吹燭影亂枝搖。一場處處透著心機的晚宴,令人喘不過氣。臨天皇犀利的目光一遍遍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面龐,似要將她看穿般,使得她精神上一直處在警惕狀態。幸而宗政無憂並未等到晚宴結束,便帶了她先行離開。

  五月的夜晚,仍有幾分涼意,他們出了宜慶殿,馬車已在宮門外等候。二人正欲上車,忽有一人從宮牆一角朝著馬車衝了過來,急急喚道:「無憂哥哥!」

  漫夭一愣,這麼晚了,昭雲郡主怎會在此出現?還躲在牆角!以她的身份,若想見宗政無憂,進入皇宮應該不難。再看昭雲精緻的面容已變得瘦削,雙眼紅腫,彷彿哭了很久似的,眸子暗淡無光,與上一次見過的美麗活潑的昭雲郡主完全像是兩個人。

  宗政無憂一見是她,眉頭一皺,退開兩步,冷炎便阻攔在了昭雲的面前。昭雲生生的止了步子,蓄滿眼眶的淚水滾滾而落,語氣哀傷道:「無憂哥哥,我要嫁人了……」

  宗政無憂語氣淡漠道:「既然要嫁人,就該好好待在家裡為出嫁做準備,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昭雲一聽,眼淚落得更凶,說道:「可我不想嫁給那個人啊!無憂哥哥,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我想嫁的人也只有你啊!」

  在這個年代,敢於這樣直白示愛的女子少之又少,而且是對著宗政無憂這等冷漠無情的人。漫夭不禁佩服她的勇氣。轉頭看向宗政無憂,只見他目帶嘲諷,語含譏笑道:「可笑!你以為,本王的王妃……是誰想做便能做的麼?」

  昭雲慌忙搖手,紅腫的雙眼含著滿滿的祈求神色,語聲哽咽道:「我知道不是……無憂哥哥,我可以不做你的王妃,我就做側妃,哦不,侍妾也行……只要能陪在無憂哥哥身邊,我不在乎有沒有名分……」她不願嫁給別人,被爹爹關了三日,終於趁爹爹不在家的時候尋了機會跑出來,只為求她心愛的男子給她一個機會,哪怕是沒名沒分她也心甘情願。

  宗政無憂截口道:「你不在乎,可本王在乎!本王這一生……只會有一個妻子,絕不可能是你。你還是回家好好準備做你的新娘子去罷。」

  漫夭心底一震,一抬眸正對上宗政無憂投來的目光,他邪冷的眸子深處似有柔光點點,透過她的眼,直入心間,輕輕地一顫。兩人同時撇開眼,眸光輕垂,看往不同的方向。

  昭雲扶著橫在她面前的冷炎手中未出鞘的劍,頹然跌坐在地上,低頭哭泣,片刻之後,她抬起頭,對面無表情的宗政無憂絕望的嘶喊著:「我不!無憂哥哥,你怎能這樣殘忍?讓我嫁給別人,我……寧願死!」

  宗政無憂看也不看她一眼,道:「本王最討厭被人威脅,你若真想死,請便。」一甩袖,頭也不回地徑直上了馬車。昭雲望著他絕情的背影,慘笑一聲,已是萬念俱灰,口中喃喃道:「好,好,既然無憂哥哥不要我,那我,我就死給你看。」話未說完,一頭朝著車轅撞了過去,漫夭一驚,忙上前阻止,卻聽宗政無憂毫無感情的聲音道:「冷炎,攔住她。」

  昭雲面色一喜,道:「無憂哥哥,我就知道你還是有一點關心我的,是不是?」她記得很小的時候,跟爹爹進宮,無憂哥哥會帶她玩,對她很好。後來雲貴妃死了,她再也沒見無憂哥哥對誰真心的笑過,他總是淡漠而冰冷,不讓任何人近身。可她偏偏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完美的外表,喜歡他王者的貴族氣質,甚至喜歡他的冷漠、他的目中無人,喜歡有關於他的一切一切。她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心目中的完美男子,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宗政無憂仿若不見,只神色淡漠道:「本王不懂何謂關心。你想死,那邊有宮牆,別讓血污了本王的眼睛。」

  昭雲不敢置信地望著車內面無表情的男子,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止不住的落下,眼中剛剛升起的希望立刻轉變成更濃烈的絕望,顫聲道:「你,你……無憂哥哥,你是這天底下……最冷血無情的人!我恨你!!」

  昭雲哭著跑了,漫夭還愣在原地,許久都沒回過神。她怔怔地望著那張如仙如魔般的完美面容,看他在短短片刻用這般平靜淡然的表情操縱著一個人的愛恨生死,不知該說他是有情還是無情?

  宗政無憂見她怔怔地立在原地,毫無上車之意,不禁皺眉道:「阿漫,上車。」

  漫夭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星子寥落的夜空,輕輕說道:「無憂,你可曾嘗試過,從這裡走著回去?」

  宗政無憂凝眸看她,想了想,一個縱身躍下馬車,對車伕一擺手,那馬車便自行離去。

  初夏的風,撩起兩人的髮絲,輕舞飛揚。他們並肩行走在僻靜無人的小道上,靜靜地,都不出聲。漫夭走得極慢,前方路漆黑一片,看不見邊,就如同她的未來一般,心中沉鬱而壓抑,有幾分煩亂。這樣相處的日子,真的不多了。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以後,不會再有這樣一個人,會安靜地聽她講述這個世界沒人能懂的東西;也不會有另一個人每日陪她下一盤棋,分不出勝負……

  「你有心事?」宗政無憂忽然問道。

  漫夭隨口應道:「是啊。」

  宗政無憂一愣,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望著她半垂的眸子少了幾分從前的明澈,想起這一晚發生的種種,她的情緒變化似乎是從容樂長公主選中傅籌那一刻開始的。他眉頭皺起,停下腳步,握住她的手,很用力。「為了傅籌迎娶容樂長公主之事?」

  漫夭回望著他的眼睛,點頭道:「是。」

  宗政無憂一震,雙眉緊鎖,望著她坦然的雙眼,抿著唇久久不語,他的手無意識地越攥越緊。漫夭吃痛,卻並不掙脫,只緩緩說道:「無憂,那樣對待一個愛你至深的女子……真的很殘忍呢。」

  宗政無憂慢慢鬆開她的手,轉過身去,淡淡道:「我不喜歡她。」說著自顧自走在前頭,漫夭跟在他身後,看著他清雅飄逸的背影被籠罩在濃濃夜色之中,清冷孤寂。又是不喜歡!因為不喜歡,所以拒絕的如此徹底,不留半分希望,他就是這樣的男子。若他真心喜歡上一個人,不知又會是何種模樣?

  宗政無憂突然頓住身子,回頭笑看她,略帶神秘道:「看你很疲憊的樣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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