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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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28 AM

☆、第30章

  可是龍大仍是問:「要問我什麼?」

  看來將軍大人對認定的事真是執著啊,不過既然他官大好幾級,宗澤清覺得讓一讓將軍大人是應該的。

  不待安若晨開口,宗澤清便熱情地將情況介紹了一番。

  龍大也不插話,只安靜地看著他。宗澤清講著講著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於是趕緊快速進入尾聲,「好了,好了,情況便是如此。」

  龍大還看著他,看了一會,轉頭看安若晨。

  安若晨問:「將軍要進來說話嗎?」

  宗澤清猛地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了。他竟然一直把將軍大人晾在窗外了。

  這確實太不應該了。

  「快進來,快進來。」宗澤清熱情招呼。招呼完了又感覺不對了,這是安姑娘的屋子呀,他幹嘛擺出個主人架式來?

  宗澤清撓撓頭,不好意思對安若晨笑了笑。安若晨回他一笑。

  龍大看著他倆,不動聲色走進來,淡淡地道:「宗將軍數日不見,越發精神抖擻了。」

  宗澤清繼續笑著,摸不清大將軍的意思,笑就對了。

  「安姑娘看著氣色不錯,想來被照顧得好。」龍大繼續道。

  宗澤清趕緊拍馬屁:「將軍囑咐的事,末將自然全力以赴。」一邊說一邊努力回憶,將軍大人是有囑咐過他照顧安姑娘吧?

  安若晨眨眨眼,龍將軍居然對她這般照應?趕緊向龍大施禮:「多謝將軍。」

  宗澤清在腦海裡搜尋記憶,糟糕了,好像沒囑咐過。他轉頭看安若晨,安若晨也轉頭看他,接觸到他的目光,也對他行禮道:「多謝宗將軍。」

  宗澤清擺擺手,一副謙遜狀,順便偷眼看看龍大,瞎編將軍指令確是不該,這天沒法聊下去了,還是先開溜吧。

  「我想起來有事未辦,我先走了。」

  宗澤清跑了,安若晨一頭霧水。

  龍大在方才宗澤清坐的椅子上坐下,安若晨不敢坐,恭敬站著。龍大也不招呼她,只向桌上的茶壺伸出了手。

  安若晨趕緊搶上前為龍大倒了一杯茶,龍大慢吞吞喝了,放下杯子,看了看安若晨,沒說話。

  安若晨等了一會,不知道龍大將軍是何意思。她這段日子除了養傷便是熟讀謝剛給的各類資料,並在他的指導下學習各種細作手段。她自覺學得挺好,謝剛都誇讚了她。她也沒犯什麼錯,在紫雲樓裡循規蹈矩,屋子都未出過幾回。龍大將軍不在,她覺得她應該沒什麼事惹他不歡喜才對啊。

  嗯,她覺得龍大不太歡喜。雖然此刻他沒甚表情,一如以往,但她就是察覺到了──他心情不太好。

  過了一會,龍大終於開口,道:「傷如何了?」

  「都好了。」安若晨恭敬答。

  「妳二妹欲來拜訪之事,妳是何打算?」

  「既是她有心,見見也是可以的。」

  「既是自己有主意,為何說要問過我的意思?」

  「我為將軍辦事,行事自然要聽從將軍囑咐。」

  「見個妹妹多大的事,還得聽我囑咐?那妳要見陸大娘之時,怎地不來問問我的意思?」

  安若晨噎住。

  龍大看看她,又道:「謝剛與我說,妳覺得自己準備妥當,可以出任務去了。」

  「是。」

  「所以見個妹妹這樣的小事妳也說要聽聽將軍的意思就是想拐著彎催我給吩咐,好讓妳出去,是嗎?」

  安若晨臉一熱,確是如此。

  「安姑娘,妳在本將軍身上動些狡猾的小念頭,可妥當?」

  安若晨忙道:「是我不該,以後再不敢了。」

  「我還真是想不出,有妳不敢的事呢。」

  「……」安若晨覺得今天將軍的脾氣有些大啊。真不是與將軍敘話的好日子。

  「著急出去,是想自己去找妹妹?」

  「是。」安若晨不敢編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謝剛那邊的探子一直沒找到安若芳的行蹤線索,她心不安,雖知希望渺茫,自己去找也不會比探子強,但總還是希望能親力親為。

  「妳覺得她被細作擄走的機會有多大?」

  安若晨抿抿嘴,不語。

  「妳明知不太可能。」

  「總歸是有希望。」被細作擄走等著要脅於她,總比已然喪命了強。她未見著屍體,她還不知真相,她絕不放棄。

  龍大看著她,似是嘆了口氣,道:「妳坐下吧。」

  安若晨坐下了。「將軍,魏大夫說我身體已無大礙,謝大人也覺得我學習頗有長進。」言下之意,她真的可以出去為將軍辦事了。

  「是如何長進的?」

  安若晨一愣,她狀況如何,謝剛定是詳稟了龍大的,龍大這般問,難不成還得讓她自己誇自己一番?

  誇就誇唄。

  安若晨清清嗓子,說自己如何勤奮,各份資料皆爛熟於胸,還硬著頭皮誇張使用了「過目不忘」一詞。又說自己善於觀察,從小在家中看盡父親及姨娘們的臉色,又要從僕役丫頭神情態度判斷家中各房是否有事發生,所以練就一身察顏觀色本領。再經謝大人一番指點,就更有精進。

  另外她會識人辯才,家中出入許多人,她獨獨相中陸大娘做幫手,事情也證明她的判斷沒錯,陸大娘確是個靠得住的。又道謝大人設計了許多情景,也曾在院中安排了一些人表現出某種狀況讓她暗中觀察,她十有八九都能判斷準確。

  還有細作們常用的暗號、常用的暗語,各種求救之法,如何在不同環境裡選擇退路等等,她都學了通透。其實也才學了數日,但她就是用了「通透」這詞。既是誇了,便往狠裡誇吧。

  安若晨一邊厚臉皮猛誇自己一邊小心觀察著龍大。待她誇完了,龍大道:「安姑娘當真是不吝於對自己的讚美之意啊。」

  聽上去龍將軍心情轉好了?安若晨正經應道:「句句屬實,自然問心無愧。」

  龍大笑了。

  這一笑,臉上硬板板的嚴肅盡數化開,似有溫暖微風拂進屋裡。安若晨正看著龍大的眼睛,他笑起時,眼睛有些彎,眼尾有一條細細紋路。而他的聲音低沉,似帶笑意,又有些輕柔:「姑娘家如此厚顏,可妥當?」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倏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他,臉熱了起來。她抿緊嘴角,保持著端正姿態挺直坐著,努力表現出「問心無愧」的模樣來。

  龍大看著她,又笑了起來,道:「若是未曾臉紅,未曾躲閃目光,妳前頭的那番說辭便更有說服力了。安姑娘,顯然妳應付各類人物狀況的功力未達火候。」

  安若晨:「……」

  待抬眼一看,龍大臉上已然又是正經模樣了。

  安若晨差點就要從一數到十以安穩情緒。將軍,你如此高深莫測可妥當?

  安若晨定了定神,面不改色鎮定自若道:「民女受教了。將軍英明睿智,有將軍此番指點,民女定會更長進了。」

  「嗯。」龍大正經點頭,「奉承的本領也莫輕忽了。」

  「……」安若晨數到了五,繼續面不改色嚴肅道:「民女定當努力。」

  「很好。那麼妳對宗將軍如何看?」

  安若晨愣了一愣,這話題轉的,她能對宗澤清如何看。這麼問的用意是什麼?

  「宗將軍年輕有為,是國家棟樑之才。」

  「他與妳相處得很不錯。」

  「宗將軍熱心腸,善良耿直,我對宗將軍感激不盡。」

  「嗯。」龍大點點頭。

  安若晨等著他繼續說,結果他沒話了。

  安若晨等啊等,猜不透龍大的心思,禁不住微微撇了眉頭。

  「安姑娘頗沉不住氣啊。」龍大道。

  安若晨忙端正臉色:「將軍批評得是。」

  「我瞧著宗將軍對妳頗是歡喜。妳如何看?」

  安若晨有些傻眼,這考題難度越來越大了啊。「我對宗將軍感激不盡。」

  「宗將軍還未娶妻。」

  「……」這回安若晨傻眼的程度稍有加重。他未娶妻,於她何干?

  啊,對,不能臉紅,不能閃躲目光,剛才便是沉不住氣被將軍挑了毛病。

  安若晨穩重地直視龍大目光,回道:「龍將軍對宗將軍的關懷,相信宗將軍必有體會,感恩在心。」

  龍大看著她,安若晨也在看他。將軍大人臉部表情似是放鬆了些,眼神柔軟,不似初初進屋時的嚴厲。

  安若晨稍覺放心,龍將軍的心情好了些,定是對她的進步感到欣慰。

  這時龍大又說話了:「妳需要一個身份。不然在外頭沒法自圓其說,無法成事。」

  安若晨精神一振,這般說是同意她出門了?

  「妳自己覺得怎樣的身份合適?」

  這個問題安若晨考慮過,忙答:「將軍,民女願為將軍效力。在紫雲樓裡,將軍還缺位後院管事嬤嬤。我雖年紀輕,但於家中也經了些教導,知道掌宅掌院的各項事,我識字,會算帳,懂得如何調教下人,管事和婆子能辦的事,我都會辦。」

  「嬤嬤?婆子?」

  安若晨沒注意龍大的表情,繼續朗聲道:「若我能為管事嬤嬤,便能以處置雜事採買等等的名目出門,能與ㄚ鬟僕役市井各色人接觸,這樣便能給細作接近我的機會。我既是管事嬤嬤,細作才會認為我在後院有些權力,能打點處置各位大人的起居諸事,能接觸到情報,有利用的價值。」

  安若晨頭頭是道地說著自己想好的說辭。什麼她使盡了法子,擺脫了婚約,成為細作案的人證,但如意算盤不好打,她能提供的線索太少,惹了將軍的不快,反而成了戴罪之身。她不能離開軍方監管,暫時又無甚大用處,為免被治罪,於是她主動請命幫著方管事做些雜事。

  她聰慧機靈,又曾居於大宅,懂得進退掌得瑣事,又會籠絡討好,終於得了大人們的信任。龍將軍允她有丫頭婆子伺候,將大人們的起居伺候等事交由她打點。雖成了下人身份,但安全無憂,她也頗是滿意。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她也需再做些妥當安排才好。

  安若晨一口氣說完,小心看了看龍大,再補一句:「當然了,這只是我自個兒的想法,一切還是聽從將軍的吩咐。」

  結果龍大很是爽快。「那行。從今日起,妳便是紫雲樓的管事。」

  嬤嬤婆子這些詞自動忽略掉。

  「我會讓方管事教導妳打理樓中起居雜事,管理ㄚ鬟僕役。軍務相關如衛兵安排、巡崗事務、軍報接送、衙堂案務等由李長史處置。若需後院管事配合的,妳需聽從他的囑咐。」

  安若晨大喜,心裡滿是獲得肯定的滿足。一聲「是」應得響亮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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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28 AM

☆、第31章

  龍大又道:「待妳熟悉狀況後,我便將方管事遣回太守府去。」

  安若晨稍稍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又應了聲「是」。

  此舉是為了讓她的管事身份更可信,畢竟一個衙府的起居雜事,用不了兩個管事。而且依安若晨看,她是覺得龍大並不全心信任太守府來的人。

  這時龍大又說:「妳在外誘敵,也需有人暗中護衛。這些我已交給蔣將軍去辦,他會挑出兩個人來,平日裡隨妳出入,護妳安危。妳還需要有防身武器,在護衛無法及時施救於妳時,妳得自救。另外,妳得練些拳腳,學些遁逃的本領。不然空有退路對策,卻無力施展,也是枉然。」

  安若晨臉又熱了,知道龍大是指她三番幾次逃家都不成功的糗事。

  「將軍教訓得是。多謝將軍,民女……呃,奴婢定當努力。」做了管事,稱呼是不是該改改了?

  「奴婢?」龍大挑高了眉毛。她還真是放得下身段,絲毫沒有大宅小姐的心理負擔啊。

  「呃,小的?」安若晨回想安平在爹爹面前如何自稱,或者軍中得稱屬下?

  龍大眉毛挑得老高看她。

  安若晨漲紅了臉。好吧好吧,她也覺得自己自稱起這些稱呼來怪彆扭的,看來還得練習練習。安若晨咬咬唇侷促得挪了挪身子。

  龍大沒在稱呼這事上深究,轉了話題道:「除此之外,妳還需要明確任務的目的。」

  安若晨忙道:「這個我是明白的。就是要查探出細作線索,擒住謝先生,將他們一網打盡。」

  龍大點頭,卻又問:「妳可知,為何要查細作?」

  這不是很簡單嗎?

  安若晨答:「細作窺探軍機,攪亂城中次序,危害百姓安危,將他們擒住能確保我方軍情安全,查探明白敵國策略,這般交戰之時方能取勝。」

  「還有呢?」

  「還事關國威,不可讓外族在我大蕭興風做浪。」就如同她爹爹行事一般,有時候不是賺錢銀的問題,是面子問題。安若晨覺得她懂。

  可龍大卻搖頭:「不止這些。最重要的,是為了阻止戰事。」

  安若晨一愣。

  「細作的作用有千百樣,不必我多說。不止兩國之事,就連兩家做生意買賣的,也有互探消息,搶奪利益的。但兩國交戰與別的事皆不相同。一旦開戰,損兵折將,血流成河。不論輸贏,皆是以生命作為代價。鐵蹄所踏之處,百姓驚擾,再無安樂。安姑娘,妳務必記住,擒住細作,威懾敵國,便有機會阻止戰事。南秦耳目俱滅,又有把柄落在我大蕭手上,無論他們有什麼心思,都得謹慎處置,也許,這仗他們就不敢打了。」

  安若晨有些驚訝,倒是沒曾想過這一層。

  「安姑娘,身為武將,不是只管打仗,打勝仗,而是也要懾壓敵國,令其不敢來犯。這才能保百姓安寧。這細作之事的重要,妳可明白?」

  「明白。」安若晨趕緊答。

  「所以無論妳的安危也罷,妳妹妹的安危也罷,從妳選擇助我誘捕細作以換取我相救那一刻起,便排在了細作之事的後頭,妳可明白?」

  安若晨這時候才明瞭龍大與她說這番話的意圖。「我明白。」

  「妳此刻雖是安危無憂,但實則前途未卜,一位年輕姑娘,為軍中效力,擒捕細作之後何去何從,歸宿如何,我想妳也是焦慮的。」

  安若晨咬咬唇,她確是不知道她未來能如何,打完仗後,龍大將軍必會領兵回京,就算她願意為奴為婢相報,人家也不一定願帶她走。況且,那時候四妹也不知有無消息,若仍是生死不明,她怎麼能走。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只想著眼跟前把將軍囑咐的事辦好,順帶著找找我妹妹。」安若晨如是說。

  龍大道:「我想與妳說的便是這個。車到山前必有路,但不是誰給的路妳都能走。妳誘敵之時,也必被敵方所誘,想想那些被徐媒婆控制的姑娘,哪一個不是如此。若是對方許妳前程未來,或是找了俊俏公子誘惑許妳終身,承諾妳一世安穩,又或是以妳性命相逼,讓妳反窺我大蕭軍中情報,我希望妳莫要被衝昏頭腦,知道進退才好。」

  安若晨嚇了一跳,撲通一聲跪下了:「將軍!將軍對我恩重如山,我對將軍自是忠心耿耿,斷不會被敵所誘,我以性命發誓。」

  龍大繼續道:「又或是他們真找著了妳妹妹,以妳妹妹性命相逼……」

  安若晨一怔,很快道:「無論他們做什麼,我都會向將軍如實相稟,我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將軍手上,從前如此,以後亦是如此。我已愧對四妹,再不能愧對將軍大恩。況且我一弱女子,若無將軍相助,有了四妹的消息也無法將她救回。我雖愚笨,但絕不會做此傻事。」

  龍大看著她半晌,終於點頭:「很好,妳明白了這道理,知道輕重,那由妳誘擒細作之事,明日便開始吧。」

  安若晨在坊間露面了。

  這個消息在中蘭城裡迅速傳開,街門巷尾人人熱議。

  自安若晨半夜逃家擊鼓報案已經過去十日有餘。這十來日,全城好事之人已將此事討論了百八十遍,推測出了種種可能。

  聽說安大小姐是不堪被虐逃家的,向官府報的正是父親平素生意不乾淨的勾當,可惜拿不出實證,太守大人無奈只得將安之甫放走。

  又有說安若晨知曉了驚天大案的秘密,因而太守大人將她託付給了龍將軍放在紫雲樓裡保護了起來。

  還有說安大姑娘心狠心辣,因與妹妹爭執,將其殺害,並毀屍滅跡,為脫罪企圖誣告安家管事,事情敗露,被關進大牢。

  甚至還有說其實安家根本就與南秦有勾結,安之甫老爺利用女兒安若晨做南秦的探子,東窗事發,安若晨怕被滅口於是汲汲跑到郡府衙門報案以求自保,最後被龍將軍關押在紫雲樓的牢獄裡……

  種種傳言加起來夠讓說書先生說個一年半載的了。

  只是外面胡亂猜測得熱鬧,卻沒人敢去衙門打聽。而安府這段時日府門緊閉,鋪子那頭生意照做,但夥計們三緘其口,一聽到關於東家大小姐的話題,立即成了聾子啞巴,有的乾脆轉身走了。

  這般情景之下,安若晨忽在市坊裡出現,還帶著ㄚ鬟僕役,張羅紫雲樓的日常採買事務,一副掌家管事的半個主子氣派。各店家都在傳,他們清楚聽到ㄚ鬟喚她──安管事。

  沒人敢當面去問安若晨:姑娘啊,妳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每個人都在心裡展開了無數想像,這安家姑娘有奇遇,想來一飛沖天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安府裡,安之甫氣得砸爛了好幾個花瓶。「賤人!丟人現眼!」

  安管事?!呸!!

  花言巧語解了婚事,說什麼要協助軍方辦案,結果這才過了幾天,一轉眼成了紫雲樓的管事,還張揚得帶著奴僕穿街走巷顯擺,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安之甫踹飛一把椅子,尤不解氣。紫雲樓的管事!聽起來是個下人身份,但那可是紫雲樓,將軍府衙,龍大將軍的地方!太守大人上門都還得提前打聲招呼的地方!

  當初太守姚昆將府裡的二管事方元撥過去,大家都紛紛給方元塞了賀禮,安之甫也沒落下,備了禮送了過去。這可不是普通的下人,是打點著龍大將軍及各位軍中官爺的後院起居雜事,管著一眾奴僕,能在紫雲樓裡說話辦事的人物。

  方元在太守府裡十餘年,做事周到,為人和善,雖只是二管事之位,但也是個說話有分量,行事有人脈的人物。他出面辦事,人人看著姚昆的面,看著他方元的面,都給幾分方便。此次調到紫雲樓,人人皆道他行了大運,日後指不定被龍大將軍看上,提拔於他,甚至帶他到京城去。

  結果呢,一轉眼的工夫,竟然就被他那個看著不中用的大女兒給一腳踢開,取而代之了?

  真是好手段啊。安之甫又是怒又是驚。他不明白,安若晨不過女流之輩,究竟能做什麼?為何會有如此能耐?他有些不信,派了安平去打聽。

  安平回來,說是太守府裡的人透了消息,安若晨果真是當上了紫雲樓的管事,方管事不多日便會回太守府來。紫雲樓那處的事,便全交給安姑娘打點了。

  安之甫這才又想起安若晨那日在郡府衙門對他說的話──「我們等著瞧,安老爺,等著瞧。」

  安之甫握緊了拳頭,他當這賤人說說而已,沒料到她竟然真敢這般公然給他不好看。

  他家的閨女,違抗他安排的婚事,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好好的錢夫人不做,偏偏去做個下人。做下人便罷了,還是個壓他一頭的下人。

  安之甫覺得這口氣真是憋在了胃裡頭,頂得他又噁心又難受。

  偏偏這時候錢裴來了。他笑問安之甫:「聽說大姑娘出來走動了,還領著將軍衙府的下人。做不成安府大小姐,卻是更威風了啊。只不知她可有回來給安老爺請安?」

  還請安?安之甫被激得怒駡:「那賤人敢再進我安家府門,我立時打斷她的腿。」

  錢裴臉一沉:「安老爺倒是忘性大了。怎地將咱們議好的『以和為貴』忘了。」

  錢裴語氣不重,但眼神犀利,讓安之甫想起了錢府獸苑裡的那隻虎。

  「若是安老爺這般易忘事的,我怕是不敢再與安老爺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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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29 AM

☆、第32章

  「哪裡哪裡,錢老爺勿需擔憂。事情輕重緩急我是知道的。這不是錢老爺是自家人,我忍不住吐吐怨氣罷了。」安之甫慌忙道。

  錢裴又微笑起來:「那也是的,心裡有怨在所難免。只是吐完了怨氣,該辦的事莫要忘了。大姑娘不上門請安,安老爺也得去她那兒聯絡聯絡,莫要太疏遠了才好。我這頭,還等著安老爺的消息呢。」

  「是,是。」安之甫忙說都安排好了。由二女兒安若希去聯絡姐妹情誼,無論如何,事情定會辦得妥當。一番說辭,就差拍胸脯寫字據作保了,錢裴這才滿意而去。

  一棟二層小樓裡,安若晨小心觀察四周,趁著無人潛進二樓一間屋內。屋裡陳設簡單,只一窄床和書桌,書桌放著幾本書冊。安若晨翻了翻,把書冊放回原位,正欲拉開抽屜時聽得屋外過廊有腳步聲響。安若晨很緊張,加快了動作。

  抽屜裡有些雜物,雜物下面掩著一本小冊子。

  腳步聲停在了屋門口。

  安若晨翻了翻冊子,裡頭列著好些人名位址及數字,正是她要找的東西。她將冊子塞進懷裡,一把推開了窗戶。

  屋外頭的人開始推門。

  安若晨踩上了窗戶往外爬。攀到窗外時看了看,樓頂有上翹簷角可用。她一手攀著窗框一手抖出袖中的爪索,爪索飛向簷角,爪頭在簷角上繞了幾圈,捆住了。

  屋外的人發現屋門從裡頭被扣住了,開始用力撞門。

  安若晨咬緊牙關,握緊爪索繩一拉,從窗戶前盪開了。

  房門這時被撞開,屋裡除了洞開的窗戶,什麼異樣都沒有。來人朝窗戶走去。

  安若晨被吊在樓角,抓著索繩努力向上爬,還沒爬上多少,兩隻胳膊已然無力。當屋內人從窗戶探出頭來時,她尖叫一聲,失手摔了下去。

  「撲」的一聲,安若晨摔在了一張大網裡。

  她喘著粗氣,簡直不想爬起來了。

  一旁忽然走出來一人,扯著網子道:「為何不往下滑?」

  「將軍。」安若晨認真報告,「前頭往下逃都死八回了。」不是摔死的就是遇到伏兵。「我想著到屋頂上躲一躲,也許能找到更安全的退路。」

  扯網那人正是龍大。他此刻一臉嚴肅問:「我是怎麼說的?」

  「空有對策,無能為力。」這是她被斥得最多的一句話。

  「莫做自己辦不到的事。」龍大臉板板地糾正。「妳的力氣,根本就爬不上去。只會再摔死一回。」

  安若晨很想說自己也是試著爬了才確定真的爬不了。但她不敢駁嘴,乖乖從網子上翻下來。

  那日龍大同意她可以出任務後,又與她說了一番大道理,然後囑咐她得學這個學那個練這個練那個。安若晨很激動的一一答應。正應得順嘴時龍大忽然道:「便讓宗將軍親自教妳可好?」

  誘敵之計啊,安若晨猛地反應過來,硬生生把嘴邊的「好」字咽回去了。

  「將軍,我為將軍辦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事情輕重,我曉得。我的性命,我妹妹的性命,都排在大蕭安危的後頭,排在平南郡全郡老百姓安寧的後頭。將軍予我的大恩,我傾盡一世亦難相報。細作雖可能以俊俏公子相誘,許我終身未來,但我定不會心亂。所以將軍不必用宗將軍相誘。這般犧牲了宗將軍,將軍損失一員大將,也是不妥啊。」

  「犧牲?」當時龍大的表情頗微妙,安若晨還沒來得及琢磨,龍大卻道:「姑娘既是不願宗將軍教導,那便由本將軍親自來吧。」

  「……」安若晨傻眼,等等,剛才他們說的是什麼事來著?

  「我素來嚴厲,姑娘請多努力。」

  「……」

  總之從那日起,龍大每日抽空指點教導她。給了她些小巧兵器工具,比如可做匕首之用的髮簪,可攀爬懸吊的爪索,裝有迷藥的腰扣等等。一招一式,一步一句地教她。她氣力不足,便要求她每日練習。還會時不時考核她應急對策等等。

  這日便是讓她去事先佈置好的樓裡取名冊。結果安若晨取一回死一回。死一回便重來一回。

  安若晨爬下網子,從懷裡掏出名冊:「將軍,這回好歹你們找到我屍體後能找出名冊來。」

  龍大掃了一眼:「這是假的。」

  安若晨吃驚。

  龍大道:「妳自己說,為何是假的。」

  安若晨仔細再翻了一翻,沮喪地咬唇,還真是假的。「太新了。墨蹟都太新了,全一樣。」名冊陸陸續續記錄,墨蹟該是有舊有新,這本全一樣,是一口氣抄完的。她在屋裡翻找時太緊張著急,沒留心這一點。

  「所以我們會在妳的屍體上找到一本假名冊。」

  安若晨吐口氣,又累又灰心。

  §     §     §

  招福酒樓裡,解先生坐在間雅室裡吃著飯,邊吃邊聽站在他桌邊的人報事。他慢條斯理地把嘴裡的飯菜全咽乾淨了,擦了擦嘴,這才道:「那些個姑娘沒關係,就算龍大將她們全抓了嚴刑逼供都問不出什麼來。除了徐婆子常找她們聊天問消息,她們什麼都不知道。還跟從前一般就好。」

  桌邊站著的那人應了「是」。

  解先生又道:「龍大對安若晨很特別,讓她做管事,從軍中調了人手專給她護衛,還親自教導指點她。暫時還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安若晨定會來這兒刺探,你得心裡有數,莫低估她。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定要仔細留心,她的一舉一動,全是龍大的囑咐。」

  那人趕緊又應了。之後無事,那人退了下去,解先生獨自在雅間用餐。

  解先生用完了飯,付好賬,從招福酒樓的正堂廳出去,掌櫃的與他打招呼,問他餐點是否滿意。他笑應告辭。出了酒樓又到了對面的茶行挑了些茶葉,與茶行老闆一起喝了茶聊了天,幾位熟客似乎也與他相識,數人一起說笑,還討論了些玉器古玩。最後解先生拿著茶葉出來,招了轎子,回府去了。自在輕鬆得一如中蘭城裡的任何一位普通人。

  安若希對去找安若晨套近乎很是不情願,這日終下了決心找譚氏相談,欲推拒此事。

  「娘,女兒這些天日日苦思與姐姐見面後該如何說,但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麼好對策來。娘想想,從前女兒與她並不算親近。事實上,仔細一琢磨,她與家裡任何人都算不得親近,只與四妹好些。她走的時候是那般情景,為了退掉那婚事,竟與家裡也決裂了。我去示個好又能如何?她將我罵一頓趕出來,她是解了氣撒了怨,那下回呢?我總不能說上回姐姐將我罵了,我再來討個罵。再下下回呢?難不成我說這回我還想聽聽姐姐罵我?這般卑賤,她定會疑心,要想從她那處套消息可是套不出什麼來。娘,我想過了,如今能讓大姐關心,能讓她願意一直見我,必須得有她關切的事,比如說四妹的行蹤。不如這般,我們再等等,等有了四妹的消息,我就趕緊去與大姐報信,她定會見我,且還巴巴地求著我再找她。」

  譚氏罵道:「妳這腦子轉了半天只想到這個?妳四妹是生是死都不曉得,哪來的消息?官府那頭都找不到,我們還能怎麼找?要等到有芳兒的消息才去見,那這輩子怕是也不用見了。這事得速辦。昨日錢老爺過來便是為了此事,他問妳爹爹那賤人出來走動了,可有與咱家裡聯絡,問妳爹爹如何打算。這意思可是清楚明白,錢老爺希望咱家穩住安若晨,如今這事只能妳去辦。她要得意便讓她得意去,她罵妳妳便聽著,裝個可憐哭上一哭,便說她走後家裡大亂,妳也無人可訴,只得找找她。畢竟姐妹一場,唯有她能懂妳難處。也不必怕沒由頭說話,妳便說咱家與錢府的婚事退得不光彩,錢老爺仍有意結親,妳爹正與他商量呢,妳害怕這婚事真談成,便得由妳嫁,請她幫妳想法子。」

  安若希心一沉,事情總歸還是繞到這裡了嗎?

  「妳大姐便是為了抗這婚事才跑的,妳這般說,她定然不會無動於衷,幫不幫妳,這事她也會惦記在心裡頭。幸災樂禍也好,同情也罷,她必會好奇最後結果如何。這般妳便能與她多見幾次面……」

  「爹爹真會與錢老爺商議婚事嗎?」安若希打斷母親的話,問了。

  譚氏摸著女兒的頭,微笑道:「哪能還真結親,之前鬧得還不夠嗎?就算議了這事,也是做做樣子,做給那賤人看的。正如妳說的,不然拿什麼由頭與她說話。必得有事讓她勾心,她一心報復咱家,這事該是正中她下懷,妳且與她這般說,聽聽她是如何應的,然後隨機應變,回來我們再商議對策。她越是沒安好心腸想看妳的笑話,這事就越好辦了。要引她上勾,便容易得很。」

  「可是……」安若希還待努力推辭,卻聽得屋外譚氏的大丫頭喝道:「宋嬤嬤!妳在此處做甚?!」

  譚氏聞言緊皺眉頭,起身往外去。安若希忙跟在其後。

  待出了去,見著譚氏的大丫頭領著個小丫頭,將安若晨的老奶娘堵在屋外牆角。大丫頭見著了譚氏,叫道:「夫人,正想差人去稟告,我給夫人拿果子來,正遇著這老奴躲在夫人窗下偷聽呢,鬼鬼祟祟的,做賊的模樣。」

  老奶娘平素不做虧心事,如今被逮了個正著,很是慌張,但仍嘴硬辯道:「我哪兒有偷聽,我是想來問問二夫人可有我家大姑娘的消息,正巧路過這兒,便見著妳了。」

  譚氏的大丫頭跟著譚氏多年,早已學會主子的擺威,當下喝道:「妳這老婦滿嘴胡言,全府上下誰人不知,老爺幾番吩咐在府裡不准探問討論猜測大姑娘之事,你們有膽子的,躲在院子裡哭哭便罷了,還敢來找夫人打聽消息?唬弄誰呢?妳明明就是貓在窗下偷聽,我瞧得清清楚楚的。做這般的齷齪事竟敢做到我們夫人的院裡來了,妳好大的膽子!」

  安若希看著驚慌失措的老奶娘,計上心來,忙道:「娘,上回我也曾在妳院外見著宋嬤嬤鬼鬼祟祟,當時未多想,如今看來,她該是不止一次偷聽。方才我們所議之事肯定都被她聽到了,那些打算,她也定是知曉了。她定會告訴姐姐的。這些由頭不能再用,我去與姐姐說,她必是不能信的。爹爹與錢老爺也不必假裝議親了,不然到時弄得兩邊難看,將錢老爺又得罪了。這般吧,我們再從長計議,再想新辦法。」

  譚氏盯著老奶娘看,女兒的話讓她越聽越氣。這老賤奴竟然敢!好妳個安若晨,一邊在外頭擺威風讓他們安家丟盡顏面,一邊還敢在府裡安排內應內賊。真是好!若是不教訓回來,那賤人還道他們安家好欺負了!

  「來人!」譚氏一聲怒喝,指著老奶娘罵道:「將這賤奴押起來,打她個二十杖。日後誰還敢偷聽主子說話,到處碎嘴,或是串通外人謀害主子家的,便是她這個下場!」

  兩個僕役衝上前去將老奶娘按倒在地,老奶娘掙扎著大罵:「妳才是賤人。我可不是你們這骯髒安府的奴才,我只認我家小姐和姑娘是主子,你們安府沒我的賣身契,我不是你們的奴才,我站在你們這兒都嫌地髒……」

  「掌她的嘴!」譚氏怒喝。

  僕役將老奶娘用力拉了起來,揚手啪啪啪狠狠連扇老奶娘幾記耳光,老奶娘的臉立時顯了紅腫,嘴角流血,眼角也被刮出血痕。僕役下手極重,老奶娘只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腦袋嗡嗡作響,想再罵,一張嘴另一記耳光又扇了過來。

  「將她拖下去,給我狠狠地打。」譚氏怒火沖天。

  安若希瞪著眼前場景,嚇得臉色發白。自小她見過許多教訓打罵下人的場面,自己也曾動手掌摑丫頭,但她方才一腦子只想著如何擺脫與錢裴的婚事,如何不捲入與大姐的糾葛中,不料卻使得老奶娘受這一番痛揍。安若希第一反應便是糟糕,事情若是傳到了安若晨的耳裡,教她以為事情是自己幹的,轉而來對付自己,那她豈不是又多一個麻煩?

  安若希僵立在那兒,看著老奶娘被拖了下去,不見了蹤影,只是怒駡與痛叫遠遠傳來,安若希心虛得厲害。她忙與譚氏道:「娘,莫將宋嬤嬤打壞了,教訓一番便好。她年紀大了,怕會受不住。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與姐姐說?」

  譚氏怒道:「不收拾她,有些什麼風言風語傳到安若晨的耳裡,招了她的防心,只怕妳連與她說話的機會都沒了。」想到這兒,她忙囑咐一旁的大ㄚ鬟:「妳去,盯著這事,將那老婦押到柴房去,不許大房那兒的人靠近,沒我的囑咐,誰也不許與那老婦說話,打完了,把她的嘴堵上。誰敢碎嘴多一句話,被我知曉了,都與她一般下場。」

  大ㄚ鬟得了令趕緊去了。譚氏讓安若希回房,好好想想怎麼與安若晨說話,她自己要去找安之甫,將事情稟了,讓安之甫拿主意發落。

  安若希不敢多言,回到屋裡,心神不定,越想越是害怕。從前是小看了大姐,沒料到她能有如此手段,人人以為女兒家欲攀上高枝只能靠美色,做妻做妾討歡心,大姐卻是看穿了這些個都不管用,走了另一條路。如今她大搖大擺,狠狠打了他們安家的臉。她既是如此厲害,若知道今日老奶娘被她們這般打罵,會不會又恨上了一筆。而偏偏是她要被送去找教訓,被大姐辱駡,回來還得被爹爹娘親斥責辦事不力,最後還要被送到錢裴那兒換好處。

  安若希越想心越冷。不行,她不能這樣,她不甘心。明明在安家女兒裡,她是最得勢最受寵的那個,她總以為日後她會是最風光的,能把其他姐妹都比下去,她們羡慕她,巴結她,討好她。可為什麼最後到頭來最苦最慘的卻是她?她不甘心,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晚飯時,安之甫讓各房到堂廳一起用的飯,飯桌上的氣氛很不好。冷冷吃完,冷冷撤桌。最後是安之甫的訓話。訓的內容無非就是那些,各房務必管好下人,管好嘴巴,從前說的規矩不是說著玩的,今日便有下人犯事,已經嚴懲,各房需引以為戒,若是哪房的下人犯了規矩,整個院子一起受罰。

  二房譚氏等安之甫說完,附和著說了些管教之言,儼然一副主母模樣。三房薛氏忙應聲說老爺二姐說的都是,她院裡的下人都是規規矩矩的,她會更嚴厲的管教,絕不會出差錯。倒是大房那頭沒了主子管著,還得二姐多操些心。

  譚氏聽得心裡惱火卻又發作不得。這般編排的意思是將大房那頭犯的錯也栽到她頭上,搭著老爺方才說完的整個院子一起受罰的話,倒是暗指她這二房整院子要跟著今日那賤奴一起受罰才是了?但她先前擺出主母架式,大房又確是沒了主子管教,她若不背了這責,方才擺的架式便是笑話了。

  譚氏握了握拳,暗自咽下這口氣。對安之甫道:「老爺,三妹說得有理,大房那頭沒人掌事確是不行,不如今後就交給我來處置吧。」強調了「今後」二字,特意將自己與之前老奶娘犯錯的事摘了乾淨。

  安之甫哪聽得出這些婦人家話裡暗藏的勾心鬥角,一肚子火還沒撒完,譚氏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薛氏忙又說辛苦二姐操勞云云,心中頗有些得意。大房院子本就是安府裡最不討好的一撥,正室的地方,妾室哪裡好管。管得多了落人口舌,管得少了惹老爺不快。

  從前但凡有點什麼差錯都是大姑娘安若晨的錯,如今安若晨已走,大房那地方就更是尷尬。老爺對哪房妾室均未扶正,也沒聽說有另娶的打算,大房那院子頗有些守著名分的意思。當初正室范心嫻也正是極在意名分的,老爺一日不發話,她們幾房妾室一日便無出頭之日。

  譚氏平素強勢,裡裡外外均要占著好處,時常擺出管教各房的架式,真當自己是主母似的,薛氏積怨已久,趁著今日將這燙手山芋塞進譚氏手裡。譚氏料理掉大房院子,安若晨定會記恨。誰知道日後會怎樣呢?反正如今她們幾房誰也扳不倒譚氏,便幫她樹樹敵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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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29 AM

☆、第33章

  譚氏心裡很不痛快,大房的事確是麻煩事,尤其今日教訓了安若晨的老奶娘,雖暫時封住了消息,但老奶娘久久不歸,那邊院子裡眾僕怕是也會猜到事由,那院子裡可都是安若晨的人。若是一言半句傳了出去,到了安若晨那處不知是何反應。

  若是不能幫著錢老爺穩住安若晨方便其日後行事,錢老爺定會怪罪,她娘家在福安縣的日子怕是會受牽連。

  而安之甫也正是氣頭上,稍有不如意便會斥責喝罵,若這段時日她處事有哪點沒辦好,被另幾房抓到了把柄編排一番,在安之甫面前煽風點火,她離主母之位便又遠了些。

  以上無論哪一樣,譚氏均不想發生。

  她想了想,乾脆當著各房的面對安之甫道:「老爺,說起大房那頭,大姑娘離家除籍,那院子眾僕無人管教無事可做,都成了吃閒飯的。前些日子忙碌,也未曾細想這事,如今正巧三妹說起了,不如這般吧,便於今日將大房眾僕全遣走吧。咱們安家從此乾乾淨淨,再沒大姑娘貼心親近的人,也不會再鬧出什麼下人們沒規矩探消息這等事來,眼不見心不煩,也免了日後的禍端。」

  譚氏一邊說著,一邊給安之甫遞了個眼色。

  安之甫今日聽聞了老奶娘偷聽之事,怒不可遏地親自動手又將其鞭打一番,原想綁在大房院前樹上示眾,警示眾僕不得犯上,後被譚氏提醒了要與安若晨打交道一事,於是按捺下怒氣,將老奶娘鎖在了柴房之中,打算想好如何處置再發落。

  如今見得譚氏的眼色,又聽得她這般說,心裡也明白了,於是道:「如此也好,那妳速去辦吧。將他們全遣了,省得麻煩。」他又轉向各房妾室道:「妳們也聽清楚了,回去都好好管教管教,誰院子裡再出這等事,全院處置。」

  三房薛氏和五房廖氏忙答應子,只四房段氏抬了抬眼皮,又垂下頭去繼續喝她的茶,仿似這屋子裡的事與她無關。安之甫瞧著她那臉色就來氣,但段氏沒了女兒,安若芳的蹤跡至今仍未找到,只要段氏不吵不鬧不生事,安之甫也就隨她去。

  譚氏回到院裡後召來了管事嬤嬤,讓她帶著僕役丫頭去大房院子,將那院的下人全看制住,誰都不許離開院子,收拾好東西等著發落。又召了管事安平和帳房先生,將大房那邊的賣身契約一個個看了,算好了銀子。數年契的給點錢銀打發出門,終身契的交予人牙婆子再賣掉。總之今日裡所有人都要趕出府去,一個不留。

  事情很快商議妥當。安之甫也過了來問了問,譚氏邀功似的將情況說了,說自己都會打點好的。大房院子的僕役一散,誰又知道那老婦如何了。今日老爺在席上當眾說了大房僕役一個不留全遣走,全府很快便會知曉。遣人時必會混亂,人牙婆子也會過來帶人,到時出出進進,不會有人留意他們將重傷老婦送走。

  「她年紀大了,哪挨得了那些打,必是不行了。找大夫來治,治得好不好都會留下話柄,浪費了錢銀,惹了禍端。不如捲一捲直接送到山裡亂葬崗去,省得麻煩。我們對外便說大院僕役全遣走了,這老奶娘也回鄉去了。」

  安之甫聽罷連連點頭,誇譚氏聰明,處置得好。譚氏心裡得意,攬著安之甫柔聲道:「老爺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為老爺操心打點著些,誰還會呢。」

  安若希捧著果盤在門外站了一會,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聽到老奶娘的結果咬了咬唇,緩了這一會終於冷靜下來,端著果盤進去了。

  稍晚時候,待安之甫走了,安若希與譚氏道:「娘,我想了個主意,不如這般,在外頭找個地方將老奶娘安置了,我找大夫給她療傷,再去通知大姐將她接走。這般我也好與大姐說,老奶娘犯了家規被爹爹罰了,我好心救了她。大姐定會感激我,便與我好說話了。」

  譚氏一瞪眼:「妳這腦子,成日瞎琢磨些什麼。妳大姐那般毒心腸,還會感激妳?妳真是不如她半分狡猾,能成什麼事?!妳想想,那老婦可是聽到了我們的話,今次是如此,從前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幾回呢。妳大姐逃出去是不是也有她的攛掇?或許就是她在生事。若沒人相助,妳大姐是如何逃出去的?當初真是沒好好打一頓嚴審那些個賤奴,如今倒也不必了。妳道裝個好人賣個好如此簡單,妳把那老婦送到安若晨那兒,還不定她跟安若晨加油添醋說些什麼。有這老婦在身邊出些惡主意,那安若晨指不定做出什麼對不起我們安家的事來。這老婦留不得。妳就莫要再多想了。待這事處理乾淨了,過兩天風聲過去,妳就去見見安若晨,探探她口風,將她穩住,之後待如何,且聽聽錢老爺的囑咐。」

  安若希被罵了一頓,再不敢多言。回到房裡,坐立不安,總覺得心虛得厲害。

  此時安若晨正端著銀耳湯往龍大的居院去。一路走一路琢磨著事。

  她今日一天忙碌,上午跟著方管事學習處置了些後院雜事,又見了趟陸大娘。自她能給紫雲樓日常雜務做主後,便與方管事商量用些陸大娘送的菜貨。她是有私心回報陸大娘從前對她的相助,而方管事答應了。安若晨約了陸大娘來,一是與她說這事,二是想請陸大娘幫忙再給老奶娘捎話,說安府那頭欲讓安若希來與她見面,她可以從妹妹身上探聽安府消息,不必老奶娘在安府打探。讓她多顧及自身安危,不要捲到這事裡來,速離開,回老家養老去。

  陸大娘一口答應,表示到安府送菜時找機會與老奶娘說說,再勸勸她。

  安若晨接著於下午時出門了一趟,去了姜家的製衣鋪子,以時近新年,要為將軍及各位大人裁衣的名目,去觀察試探李秀兒。

  這幾日她去了名單上的五家,均未發現什麼異常。之前太守姚昆以重查徐媒婆自盡一案為由,派了衙差將徐媒婆保過媒送賣過丫頭的人家都詢問了一遍,沒查出什麼不妥來。龍大派出的探子暗中觀察,也未有可用的情報。

  姜家衣鋪是安若晨探訪的第六家。一進門,李秀兒便熱情地迎了過來招呼。安若晨看得出來,李秀兒不認得她。在她說明身份來意後,李秀兒的臉色頓時一僵。之後她藉口退進了內院,而由她的相公姜老闆親自來招呼安若晨。

  安若晨似正經來置辦衣物一般,認真挑著料子,問著樣式,說了製衣的要求和給了衣服大小尺碼。姜老闆小心翼翼應對,末了忍不住道:「安姑娘,除了製衣,姑娘可還有旁的事嗎?」

  安若晨眨眨眼:「姜老闆這兒除了製衣,難道還做旁的事?」

  姜老闆忙擺手:「不不。姑娘可千萬別誤會。只是我聽得些傳言,衙門之前也來問過些話,徐婆子可是發生了什麼,難道不是自盡嗎?她是給我家說的媒,但我們與她並無深交,她做了什麼,可與我們無關啊。」

  「徐婆子幹的事,也與我無關啊。她是給我保過媒,可最後婚事沒成。」安若晨一臉無辜:「莫不是因為這個,姜老闆嫌棄,不願接我的生意了?」

  「不不。」姜老闆慌得直擺手。「我可沒有編排姑娘的閒話,姑娘替將軍來我這兒製衣,小店蓬蓽生輝,哪敢嫌棄。」

  安若晨還待說什麼,卻聽得身邊「撲哧」有人一笑。安若晨轉頭一看,頓時警覺。

  趙佳華。招福酒樓的老闆娘。

  趙佳華抱著個女娃娃,看著兩歲左右,正犯睏地偎在趙佳華的懷裡揉眼睛。安若晨在卷宗裡看過,趙佳華與招福酒樓老闆劉則有個兩歲多的女兒劉茵,想來就是這孩子了。

  趙佳華此時正對著姜老闆笑:「姜老闆,你這麼巴巴地解釋一通,倒顯得心虛似的。」

  姜老闆慌得再擺手:「不,不,我們可不是……」

  趙佳華又笑了:「我開個玩笑,姜老闆莫介意。我是來拿衣裳的。」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ㄚ鬟忙遞出單子,姜老闆接過一看,道衣裳已經裁好,問趙佳華是否需要到後頭雅室試衣。

  安若晨靜靜看著趙佳華的反應。

  趙佳華從容笑著,說自己抱著孩子,就不用試了。讓ㄚ鬟取了衣裳便走。於是姜老闆差人領ㄚ鬟去取衣裳。適逢又有客人來,姜老闆看了看安若晨,安若晨笑道:「姜老闆招呼客人去吧,我再隨便瞧瞧。」

  姜老闆忙施了個禮,轉身招呼別人去了。

  李秀兒再沒有出來,姜老闆也似未關注趙佳華動靜。安若晨與趙佳華搭話道:「這孩子好生可愛,叫什麼名字?」

  趙佳華答:「劉茵。」

  安若晨微笑問:「因果的因嗎?」

  趙佳華怔了怔,很快也微笑,答道:「碧草如茵的茵,亦是飄茵墮溷的那個茵字。」

  這回輪到安若晨一怔。

  趙佳華原是豐安縣品香樓的歌妓,名叫田因。安若晨問是不是因果的「因」字,是想刺探於她,卻沒料到她竟然會回了一個「飄茵墮溷」過來。

  由於偶然的機緣而有富貴貧賤的不同命運,亦指女子墮落風塵。

  這是趙佳華知道自己的過去身份已暴露,故而索性承認了?

  不待安若晨回話,趙佳華緊接著又道:「聽說姑娘的妹妹失蹤了?如今可有了消息?」

  這下子安若晨全身都繃緊了,她反問:「這位夫人認得我?」

  趙佳華笑道:「安姑娘在中蘭城大名鼎鼎,誰人不知?我雖未曾見過姑娘容貌,但方才姜老闆一口一個安姑娘,又道將軍如何如何,我便猜到了。」

  這說辭聽起來天衣無疑,毫無疑點。

  趙佳華再次問:「姑娘的妹妹找著了嗎?」

  安若晨搖搖頭,再反問:「夫人的酒樓每日客來客往,消息靈通,可曾有我妹妹的消息?」

  趙佳華搖頭,也反問:「安姑娘認得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0 AM

☆、第34章

  安若晨道:「招福酒樓在中蘭城裡可是名聲響亮,生意興隆,我爹爹的三家酒樓加起來都比不上,他可是眼紅得不得了。我自然是知道夫人的。」

  趙佳華笑了笑,也不計較這話的真假,卻再次提到了安若芳。「我是不知道安四姑娘的下落,也未曾聽得她的消息,但我能理解姑娘失去妹妹的心情。若是我家茵兒丟了,我怕是也會痛不欲生的。換了我,也會與姑娘一般,什麼事都敢做。」

  這話裡聽著有深意啊。安若晨看著趙佳華,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但趙佳華很鎮定,她回視著安若晨,未露出半點心虛的樣子。

  這時候趙佳華的ㄚ鬟拿好衣裳出來了,與趙佳華道仔細瞧過了,衣裳沒什麼問題。趙佳華便對安若晨笑了笑,又與姜老闆招呼了一聲,這就告辭走了。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後仍一直琢磨趙佳華的用意。她主動來招惹她,與她說這些話,明顯是想引她上勾。

  安若晨有些興奮,又滿懷希望。說不定四妹真的就在他們手裡呢,四妹沒有死。

  安若晨焦急地等待著龍大的歸來。將軍今日去郡府衙門與太守大人議事去了。安若晨想把今日這事報予將軍,想請龍大同意自己去招福酒樓與趙佳華正面交手。她不怕趙佳華,不怕那些細作,她要救出妹妹。她需要將軍的支援。

  龍大在姚昆那兒用過了晚飯才回來。安若晨聽得將軍回居院的消息,趕緊讓廚房做些銀耳甜湯。不能顯出著急來,將軍不喜沉不住氣的。她若是沒表現出對這事的把握,憑她這段日子訓練的成績,想來將軍會有顧慮,不願答應讓她這麼快就行動。她必須一次就說服將軍,得速去。若四妹真活著,必在受苦,她要救她出來,她答應過四妹她們會再相見。

  安若晨等甜湯做好,親自端著往龍大的居院去。一路走一路思慮,趙佳華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她都細細認真又想了一遍。

  到了龍大的院子,龍大正在院中打拳。拳拳生風、英姿勃發,很是威武瀟灑。安若晨掃了一眼便低頭繼續琢磨她的事,捧著托盤等將軍打完。

  院牆的那一邊,是宗澤清、謝剛他們的居院。蔣松奔了進來,端著鍋甜湯。「快,快。」

  「吃太飽,沒興趣。」宗澤清懶洋洋橫在院中石椅上,只差沒撫肚子顯出慵懶狀。

  「安管事給將軍送湯去了。」蔣松放下鍋就往院牆奔。甜湯是留著看完八卦吃的。

  謝剛也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你怎麼知道?」

  「盧正和田慶說的,告訴我廚房有甜湯,安管事給將軍盛完還剩許多。」蔣松已經伏在牆邊,仔細聽著隔壁動靜。盧正與田慶是他從衛兵營中挑出來的兩員得力幹將,負責護衛安若晨的安全。

  「你挑的人這般碎嘴可妥當?」宗澤清的耳朵也已貼在牆上,慵懶之狀消失無蹤,整個人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你整鍋端來會不會誇張了點?」謝剛道,「這般容易被察覺你猴急想看熱鬧。」

  「整鍋端為何容易被察覺……」宗澤清還未問完,被那兩人「噓」的一聲,遂趕緊閉嘴認真聽。

  「將軍在練拳。」謝剛道。

  「吃飽了撐的?」宗澤清話音剛落又被瞪了。

  「安管事呢?」蔣松關心這個。

  「腳程沒你快。」謝剛道。

  「有道理。」宗澤清附和,然後再問:「所以我們要關注何事?」

  「安管事不是與你說了將軍用你耍了個誘敵之計試探於她,她明白事理,不會給你造成困擾,教你放心。」蔣松道。

  「是啊。」宗澤清點頭,「她以為將軍也囑咐我了,要是她不說我都沒想到將軍居然用這招對付個姑娘家,忒是奸滑。但她說完了我反而放心不下啊。原本沒曾多想,聽完竟覺得自己頗可憐。」

  蔣松揮揮手,他可不可憐不重要。

  「將軍還親自教導她武藝,指點她對策。」謝剛道。說好聽是武藝,但依謝剛看,安姑娘那資質練下去能強身健體就不錯了。

  「教導得太嚴厲了。」宗澤清又覺得自己可憐了。那日將軍訓練安姑娘如何從街道搜查中脫身,他不過是看個熱鬧,站在一邊磕瓜子,結果安姑娘眼看著就要被搜到了,忽然跑向他,挽著他胳膊道:「這位壯士,小女子遇賊匪追劫,求壯士救命。」

  宗澤清措手不及,瓜子還未咳出來就被冒出來的龍大一頓訓。

  宗澤清覺得委屈,他又不是故意要裝扮路人壯士的,沒打算要搗亂啊。明明是安姑娘狡猾。話說此狀況下她如此求救頗是機智,可惜將軍大人不滿意。

  蔣松沒理會宗澤清,謝剛說的才是重點。將軍軍務繁忙,麾下這許多兵將,從南城門一溜排到北城門都排不完,怎麼都輪不到將軍大人親自教導啊。按理說只是個小小的女探子罷了,謝剛來教那都是大材小用。

  「安管事腳程這麼慢?」蔣松有些著急。將軍練完拳不會就回房沒戲看了吧?

  三人互視一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足尖一點,攀上牆頭。

  剛上去,就見安若晨端著托盤來了。

  看了一會,宗澤清悄聲問:「將軍是不是練得更賣力了?」

  蔣松瞪他一眼,多什麼話,怕將軍不知道他們偷看削他們嗎?

  又過一會,宗澤清又忍不住了:「安姑娘正眼都沒看將軍一眼啊。」好想為安姑娘鼓掌是怎麼回事?心裡覺得寬慰許多是正常反應吧?

  蔣松這次不止想瞪他了,還想踹他下牆。

  院子裡龍大忽地停下了動作,蔣松和宗澤清默契縮頭,這時候才發現謝剛沒在左右。

  龍大朝安若晨走過去。站到她跟前時安若晨才回過神來,她忙挺直背脊站好。

  「有何事?」龍大問。

  蔣松和宗澤清繼續冒頭看,聽得這麼問直撓心,送甜湯啊將軍,多明顯啊!

  「將軍,我有要事稟報。」安若晨答,看看手裡的甜湯,趕緊補上:「也是給將軍送甜湯來。」

  「送過來特意等它涼嗎?」龍大問。

  蔣松額頭抵住牆頭,當真是沒眼看。宗澤清覺得將軍拿他試探安姑娘弄得大家尷尬肯定不是故意的,他腦子裡除了打仗肯定少了點什麼。

  「將軍在忙,故而等了等。」安若晨正經嚴肅很是無辜。「要不將軍先嚐嚐,要是覺得不順口我再去盛一碗。廚房那兒還溫著一鍋。」

  這回換宗澤清瞪蔣松了,讓你連鍋端,果然容易暴露。

  龍大單手接過托盤,領著安若晨往屋裡去。這十一月的天氣,他是覺得沒什麼,但夜裡頭冷,姑娘家坐風裡恐不好受。他知道安若晨來了,等她喚他,結果這姑娘可以杵那兒站半晌,還悶頭走神。

  「去校場跑二十圈,我便不責罰你們了。」龍大一邊走一邊說。

  安若晨愣愣,她嗎?甜湯涼了要罰跑二十圈?怎麼有個「們」字,要帶著廚子們一起跑?

  牆上那兩個嗖地一下全縮了回去。龍大瞥一眼牆頭,待回頭等安若晨進屋,這才發現她一臉吃驚呆愣。龍大笑了起來,先前的懊惱一掃而空。她傻呆呆有些受驚嚇的模樣,當真是有趣。

  將軍居然笑了。安若晨更呆愣。

  龍大收了笑,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說妳,是說牆頭那兩個。」

  蔣松和宗澤清靠著牆根對視一眼,謝剛那傢伙死哪裡去了?將軍只罰他們兩個!

  安若晨看了眼牆頭,什麼人都沒看到。不過那個沒關係,誰受罰不是重點。「將軍,我有要事稟報。」

  「嗯。」龍大應聲,領著她進屋去了。

  謝剛忽地又冒了出來,蔣松和宗澤清一起瞪他:「你方才何處?」

  「樹上。」謝剛指指牆邊枝繁葉茂的大樹。牆頭多顯眼啊,而且這兩人吸引了將軍的注意,他躲在另一邊就更踏實了。「你們快去校場吧,不然將軍回頭知道你倆沒跑真該罰你們了。甜湯我就先喝了,會給你們剩下點的。」

  「死探子!」蔣松與宗澤清異口同聲,撲過去將謝剛揍一頓。

  龍大屋裡,氣氛不似牆這邊這般活潑。安若晨緊張地呼吸了幾口氣,將今天在衣鋪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與龍大說了。說著說著,心情又有些激動起來,最後道:「將軍,趙佳華主動來招惹,定是他們有所計畫。我應該順勢給些反應,讓他們覺得我上勾了。」

  龍大不慌不忙問:「妳覺得他們的計畫是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1 AM

☆、第35章

  安若晨答:「我對他們來說,只該有兩種結果:殺掉我或是利用我。我這數日外出走動,去了不少地方,於外人看來,身邊只帶著ㄚ鬟,他們有能下手的機會,卻未見動作,今日卻是讓趙佳華來了,還提到我四妹,我想,他們定是打算利用我。」

  龍大再問:「妳四妹失蹤到妳成功逃家,有幾日?」

  「三日。」

  「若他們有妳四妹在手,有利用妳的計畫,那三日為何不有所行動?當時妳已陷入絕境,求救無門,那時候對妳要脅加施恩,可比如今再對付妳容易多了。」

  安若晨沉默,這些話是老調重彈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想過各種可能性,龍大也與她分析過。如今他再說一遍,不過是想敲打敲打她──不要被希望蒙蔽,那會讓妳看不清真相。如果她一直告訴自己說服自己四妹就在他們手裡,那龍大是不會放心讓她去與這些人交手的。

  安若晨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心裡仍在掙扎,也許當時他們手裡沒四妹,但現在她進了紫雲樓,她有價值,而她的弱點就是四妹,說不定他們找到了,於是這才決定二選一,不殺她,利用她。

  這可能性有多大?當然不大。

  安若晨咬咬唇:「就算他們是用四妹之事騙我,那也是為了引我上勾,也定是有計劃了。我應該去找趙佳華,看看他們究竟是何打算。這般才能見招拆招,引蛇出洞。」

  「見招拆招?」龍大道:「妳可知,有一招叫請君入甕,待妳看清楚招數時已在甕中,脫身不得,如何拆招?」

  安若晨緊張地捏緊拳頭,就知道將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她道:「求將軍指點。」

  「兩軍交戰之時,常會用到誘敵之計。敵軍佯敗而逃,妳得意忘形,領兵追之,卻中了對方的埋伏。識不破佯敗,無話可說,但若妳能看穿是計,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勿追,不要中計。二是俯瞰全域,比敵軍更早佈陣,摸清地勢,繞過伏兵之地,到敵軍的前方堵截於他。」

  「全域?」

  「妳方才與我說了這許多,連趙佳華的語調表情都未放過。但妳隻字未提李秀兒。妳今日去的不是姜氏衣鋪嗎?」

  「對的,可是那是因為李秀兒並無異常,她甚至不認得我,我自報家門後她才變了臉色,匆匆躲到後院去了,再沒出來。」

  「所以妳的注意力全在趙佳華身上了。」

  安若晨顰眉,這時才反應過來哪裡不對。

  「妳去衣鋪之事事先無人知曉,趙佳華怎麼這般巧就能與妳偶遇?李秀兒躲開妳之後,妳在衣鋪待了多久?」

  還挺久的。安若晨思索著。為了等待李秀兒現身,為了多觀察,她與姜老闆東拉西扯,故意問了許多製衣的問題,挑布料就挑了許久。

  「衣鋪離招福酒樓路途多遠?往返一趟需要多少時候?」

  安若晨沒走過,但她估算若是腳程夠快,應該來得及。她開始懷疑若她未在衣鋪耽擱足夠長的時間,是否李秀兒會出來拖延著她。將軍說得對,趙佳華要與她偶遇,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況且她若自知自己已然受到懷疑,為何不守株待兔在招福酒樓等她上門,而是跑到外頭來與她「偶遇」?是什麼讓她如此迫不及待?

  「她還抱著孩子。」安若晨被點撥開了竅,「那孩子睏倦的模樣。她若是真心疼寵女兒,該會讓她好好休息,而不是帶她滿大街亂逛,還與人閒聊,施展什麼誘敵之計。」

  龍大點點頭:「我們武將對陣之時,就算有傷,也會藏在鎧甲之下,不讓敵人知曉。」

  「她故意與我說她女兒與我四妹一般重要。她告訴我她知曉我的弱點是四妹,卻也暴露她的弱點是女兒。」這確實太古怪了些。

  「還有呢?」

  「細作的規矩,為保證組織的安全,只單線聯絡,互相之間不認識,不往來。但因為我逃家報官,她們知道與徐媒婆相關的姑娘都有可能……若真是李秀兒給趙佳華報信,她為何要如此?趙佳華其實是第二個徐婆子?不對,那太冒險了,謝先生不會讓他直線聯絡的接頭人來接觸我,那樣他的風險太大……為什麼她要讓我看到她的孩子……」

  「妳有很多疑問,這很好。這般有思慮,我才能放心。」龍大道:「兵臨城下,無論有沒有把握終需一戰,但不可蠻勇,不可被敵陣迷惑。妳想去與趙佳華交手,可以,但原來的想法不行。不能只盯著趙佳華,妳可明白?」

  安若晨用力點頭。

  「妳還記得我與妳說過為何這些姑娘裡要把趙佳華排後頭?」

  「因為還未查出趙佳華為何如此重要。徐媒婆說親多是本地婚事,趙佳華卻是她辛苦遠從外郡帶回來,改了名字,改了身份,偽裝成遠表親說媒給了劉老闆。將軍覺得如此大費周章很可疑。品香樓的歌妓身份也許也是個偽裝。沒弄清楚前,就先別碰她。」

  「但如今她既是如此著急,妳便該把握。」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我明日便上招福酒樓會會她。」

  「不,妳莫理她。她既是急了,妳便不該急。」

  龍大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與她交代一番,安若晨心裡有了數。她回到屋中仍琢磨著龍大的話,細細盤算著計畫。

  這夜裡,安府那頭也有人在計畫。

  首先是譚氏,她的計畫進行得很順利。因著突然要將整個大房院子的僕役連夜全部遣走,所有人均無心理準備,亂成了一團。護院家丁將大房院子封著嚴嚴的,哭鬧全鎖在了院子裡。夜幕之下,ㄚ鬟僕役按著管事點的人頭,一個一個離開了安府。終身契的那些,被關在屋子裡,等著人牙婆子來領。

  譚氏很滿意,這般一舉鏟掉了大麻煩,免了後患,她可是省心多了。

  安若希卻是焦慮,她左思右想,終是耐不去,悄悄去了後院。一看那處無人看管,想來都去處置大房院子那頭,顧不上這兒。柴房門上掛著鎖,未扣上。安若希左右看看,將門打開了。

  屋子裡沒有燭燈,一股柴木灰土的氣味混著血的味道迎面撲來,令人作嘔。安若希忍著噁心,在門窗透進來的月光下,看到了臥在地上的老奶娘。她一身的血,沾著泥塵,狼狽不堪,嘴裡塞著布巾子,臉色青灰,雙目緊閉。

  安若希咽了咽唾沫,壓制住緊張,小心翼翼上前,輕輕喚了兩聲「宋嬤嬤」。老奶娘沒有應,動也未動。安若希腦子裡亂糟糟的,不會真的就這麼死了吧?

  她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鼻子,老奶娘忽地動了一動,嚇得安若希尖叫一聲,摔坐在地上。這動靜似將老奶娘吵醒了,她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眼睛腫著,勉強撐開了一條縫。那模樣似乎是瞇著眼惡狠狠的冷視,安若希心跳如鼓,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

  好半晌老奶娘只是這般看著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安若希壯了壯膽子,小聲道:「宋嬤嬤,我給妳送些水來,還有些傷藥。」

  老奶娘仍是不說話。安若希小心翼翼挪了過去,將老奶娘嘴裡的布巾子拿開了,將盛水的小瓶遞到了她的唇邊,老奶娘猶豫了一會,張開了嘴。安若希見狀欣喜,忙輕輕扶好了老奶娘的頭,給她餵了些水。老奶娘咽不動,水混著血又從她嘴裡溢出來,沾了安若希一手。

  安若希差點又要尖叫,忍著甩手的衝動,給老奶娘餵了好幾口。

  老奶娘終是喝下去了一些,似乎稍有了些精神。

  安若希此時沒這麼害怕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又從懷裡拿出傷藥:「我還給妳帶了藥。」可是左看看右看看,老奶娘身上全是血,竟也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老奶娘這時候開口了:「假惺惺的,打的什麼壞主意?」

  她聲音啞得不像話,虛弱得幾不可聞。饒是如此,安若希還是聽出了她話裡的諷刺意味。她咬咬牙,硬著頭皮道:「妳傷得太重了,我只是想救救妳。」

  老奶娘似想說話,但一口氣沒喘上來。安若希提心吊膽地看著,不知道該怎麼辦。過了好一會,老奶娘緩過來了,強撐著精神道:「救我於妳有何好處?」

  安若希咬咬唇,答不上來。

  但老奶娘其實不需要她的回答,她虛弱地繼續道:「你們全是毒心腸的,救我是假,想用我來對付我家大姑娘是真的。妳當我老糊塗了。我從前是糊塗,如今卻不了……」說到這兒又喘不上氣來,她瞪大了眼睛,用力呼吸著。那神情那模樣,配著一身的血,厲鬼一般。

  安若希嚇得再蹲不住,摔坐在地上。

  看到她如此,老奶娘忽然笑了,一笑,露出滿嘴的血,更是淒厲恐怖。「妳要害我家姑娘,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妳的……」聲音氣若遊絲,卻絲絲入耳,冷嗖嗖的,刀子一般的利。

  安若希驚得撐著地往後挪,一邊挪一邊努力要站起來。她後悔了,她不該來這的。

  老奶娘用力睜著腫脹的雙眼看著她,看著看著,忽又道:「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這次聲音已經聽不清,但安若希看著她的唇,竟將這些話聽得明白,她心跳如鼓,冷汗濕了背脊,似被定身一般動彈不得。她瞪著老奶娘,老奶娘也瞪著她。

  好半天兩個人都沒有動。

  安若希看著老奶娘,忽覺得哪裡不對。她猛地回頭,看到三妹安若蘭自躲在門外,於門板後露著半張臉,神情驚恐。安若希再猛地轉過頭來看老奶娘,她仍是一動不動,那模樣僵硬可怕。安若希用力咽了咽唾沫,聽到身後安若蘭小聲問:「她死了嗎?」

  安若希動了動,抖著手爬上前。安若蘭壯著膽子走了過來,但不敢靠太近。

  安若希伸手在老奶娘面前晃了晃,她的眼睛仍睜著,但眼神僵直。安若希緊咬牙關,小心伸了手指去探老奶娘的鼻息,剛靠近就聽到安若蘭的尖叫聲。安若希像被刺了一刀似的,猛地跳起來也放聲尖叫。姐妹兩個不約而同地轉身朝外頭跑去,一路跌跌撞撞奔出了後雜院,奔進了最近的花園裡,躲進樹叢裡大口喘氣。

  兩個人做賊似的看著來路,並無人追來。但安若希還是害怕,她覺得老奶娘就跟著她們,只是她不是人了,她死了,成了鬼。

  「妳殺了她?」安若蘭一臉驚恐的問。

  安若希嚇了一跳,蹦了起來尖叫道:「我沒有。」

  「可妳給她喝了什麼,她就死了。」

  「那是水,那是水!」安若希尖叫著抓著安若蘭的肩,大聲道:「我沒有,我沒有,那是水。」

  安若蘭嚇得掙扎,安若希下意識地要抓住她好好解釋,安若蘭又踢又撓,掙脫了她狂奔而逃。安若希手背一痛,被安若蘭的激烈反應嚇著了,她愣愣看著妹妹奔逃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我沒有殺她,我沒有。我不想她死,她不能死。」

  安若希挨著樹滑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對譚氏道老奶娘一定全都聽到了,她會告訴大姐的。又想起譚氏說的這老婦留不得。想到老奶娘就是這麼直勾勾的用那雙睜不開的眼睛瞪著自己,用那氣若遊絲的聲音惡狠狠地說著我做鬼都不會放過妳。安若希瑟瑟發抖,環臂將自己抱住。

  四下裡靜寂無聲,安若希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越坐越是害怕,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迅速跳了起來,顧不得一身泥一身土的狼狽,徑直衝進了譚氏的屋裡。

  譚氏見她這番模樣,嚇了一大跳。安若希拉著母親的手,嚷嚷道:「娘,她死了她死了,不是我,但是三妹看見了,她非說是我,我們爭執起來。娘,不能教她亂說,不是我。」

  譚氏聽得一頭霧水,但又隱約猜到與何事有關。她大喝著讓安若希冷靜,又倒了杯水讓她喝了,厲聲道:「穩下來,好好說話,發生了何事?」

  安若希喘了好幾口氣,定了定神。她說自己為了打聽老奶娘究竟聽到了多少,從前是不是也曾探聽過消息,又有什麼人是她的幫手,這才假意去給老奶娘送水送藥,但老奶娘傷得太重,只喝了水,罵了兩句便斷了氣。她未曾留意安若蘭居然跟在她身後,還看到了一切。安若蘭以為老奶娘是被她殺死的。她想解釋,安若蘭卻跑掉了。

  「她定會去告訴三姨娘。說不定還會告訴她的丫頭。」安若希越說越慌,拉著譚氏的手道:「娘,妳要幫我,絕不能讓她們胡說。這事要傳到大姐耳裡可不得了,到時我們再想什麼對策都不行了。」

  譚氏聽完,倒也不急。今日之事,老爺當眾教訓過,三房薛氏是個牆頭草,挑撥挑唆是把好手,哪邊得利站哪邊,但絕不敢違背安之甫的意思。老奶娘的生死薛氏根本不會放在眼裡,況且有安之甫的教訓在前頭,薛氏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就算以為安若希做了什麼,也不敢到處去說。她是聰明人,會教女兒閉嘴的。倒是安若希又提醒了她一件事,她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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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妳說得對。」譚氏對女兒道,「這事我來處置。誰人都不許碎嘴。那老婦一向不怎麼出門,近來老爺更是禁了所有人的足,就算她能打聽到什麼,又要如何遞到安若晨那賤人那兒去?許是真找了幫手。」

  譚氏說著,喚丫頭去把管事安平叫了過來,囑咐他帶人去柴房那看看那老婦斷氣了沒,先把她處置乾淨,弄個馬車悄悄將人送到郊外亂葬崗去,莫要被旁人知曉。又讓安平留心除了大房院裡那些,其他各院下人裡還有沒有與老奶娘親近的,若是有,一併趕了。既是老爺今日吩咐了誰都不許議論此事,誰敢多一句嘴,便往死裡打。教訓明白了,其他人自然就會聽話。

  安平一口應承,去辦了。

  譚氏又讓將門房喚了來,問他們平日出入的外人裡,誰與內院下人多話,尤其與老奶娘常接觸的。待聽得門房說完,心裡已然有了數。便讓門房把好門,今後無論誰人問起都說大房院裡的下人們全都遣走了,若有人特意問起老奶娘,便說她回鄉養老。誰人問的,記清楚了,報予她知曉。

  門房今日早聽得了老爺訓話的風聲,又見著大房眾僕果真全都遣了,早慌得不行。聽得譚氏囑咐忙表著忠心,必會好好辦事,絕不會說錯半句。

  門房走了。安若希還在緊張:「娘,三姨娘那處,妳務必也敲打敲打她們。不能讓三妹到處亂說。」

  譚氏正想著事,聽得安若希嘮叨個沒完,很是不悅。「慌什麼?!成日裡慌裡慌張,經不得一點事。這事我心裡有數,三房那頭敢多一句話,我照著教訓那老婦似的教訓她們。還有,妳沒事去什麼柴房,見那老婦做甚,要探聽什麼,妳不會與我說嗎,自己偷偷摸摸的,又沉不住氣,只會闖禍。給我滾回房去。今後再敢自做主張,看我不收拾妳。」

  安若希嚇一大跳,再不敢多話,奔回房去了。

  第二日,安若希聽ㄚ鬟說大房那頭的人已經全部清空了,還有三房和四房的兩個丫頭也被遣了出府,說是平素話多碎嘴,打了幾板子後送了出去。如今府裡頭當真是人人自危,絕不敢再多話了。

  安若希不知道三房被趕的丫頭是因為她娘殺雞給猴看地警告安若蘭母女還是那丫頭真的碎嘴,總之這日幾房一起用膳時,大家和和氣氣,說著天氣新衣首飾,就仿似昨日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但安若希總覺得安若蘭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她悄悄問身邊的大ㄚ鬟,ㄚ鬟卻說沒覺得三小姐有何不妥當,仍如以往一般啊。

  安若希覺得不一般,她總覺得有根刺,一直扎在她心裡頭。下午時,她特意去找了安若蘭,藉口要與她一起打絡子玩,安若蘭沒推拒,當真拿了線與她一道編著。安若希編了一會,似不經意地道:「昨日我是看宋嬤嬤受了傷可憐,這才拿了水和藥去看看。餵她喝了點水而已……」

  未等她說完,安若蘭卻道:「宋嬤嬤不是回老家養老去了嗎?姐姐妳糊塗了?啊,我這絡子打得當真好看,姐姐妳說是不是?」

  安若希被噎得,只得強笑著說「是」。轉眼看看安若蘭,她滿臉的笑容,眼神裡卻透著鄙視。安若希心裡又冷又不痛快,覺得自己特別委屈,卻又發作不得。她再待不下去,坐沒一會找了個藉口走了。

  陸大娘於這日照例帶人來給安府送菜,安府裡頭異常的氣氛她感覺到了。點收菜貨的廚房僕役一言不發,悶頭點完就搬搬抬抬迅速離去。門房也不似從前那般幫忙,離得遠遠的,似怕跟廚房小僕靠近了惹麻煩似的。陸大娘借著等收帳的工夫問門房這是怎麼了,跟小僕吵嘴了?門房道不是,只是昨日主子將大小姐院子裡的丫頭僕役全遣走了,還有其他院的ㄚ鬟也被趕了,如今全府上下都小心著呢,生怕招了主子的眼,惹不痛快也被趕。

  陸大娘心裡一驚,忙問:「大小姐院子裡的全被遣了?那宋嬤嬤呢?」

  門房怔了怔,抬眼仔細看了看陸大娘,然後認真答道:「宋嬤嬤回老家去了。說是從前就有這打算。這不主子遣走了全院,她自然也不會留下,昨日便走了。」

  陸大娘很是驚訝,又問老奶娘昨日何時走的,坐的馬車離開了還是先在城裡找地方安置?

  門房道:「這哪裡曉得。昨日走得人多,出出入入的,還有人牙婆子過來領人的。馬車驢車什麼都有,大家都沒留話,也不知都是去哪兒了。」

  陸大娘又多問了幾句,問不出什麼來。拿到了菜貨的賬錢,便走了。

  門房等著陸大娘他們走遠了,趕緊閉好門,一溜煙跑去給譚氏報信去。

  一整日下來,好奇打聽安府動靜的人不少,問這問那問誰的也有,但問起老奶娘最仔細的,只有陸大娘。譚氏等了一日終是確認了心中的猜測,她喚來安平,讓他派人去打聽打聽陸大娘的動靜,這婦人可曾出入紫雲樓,可與安若晨有聯繫。

  第二日安平便在菜農那處打聽到了。陸大娘確是剛得了紫雲樓的好處,每隔兩日要給紫雲樓挑些鮮蔬菜肉的送去。安平將此事也告之了安之甫,安之甫發了頓脾氣,要將陸大娘換掉,再不用她,也讓安平知會城中與他交好的各戶,均不得再給陸大娘買賣活計。譚氏聽了,提了異議。「老爺莫要如此,陸大娘是個好棋,我們用著她,讓她接著給安若晨那賤人傳消息,於我們又無壞處。」

  安之甫怔了怔,明白了譚氏的打算,他皺起眉頭,盤算著。

  譚氏又道:「陸大娘自己做的事說的話又與我們何干?官府可怪罪不到我們頭上。再者說,又並未謀害於她,斷不會惹上什麼麻煩事的。只是留個後路,若真需要用上時,也能派上用場。如今大房的人盡數遣走了,安若晨那賤人的威風也擺過了,想來是可以見面的時機。便讓希兒寫個拜帖,看看那賤人是何反應,如何?」

  安之甫再想了想,終是點點頭。宗將軍先前已經幫他們遊說,說是安若晨未拒絕,想見時遞個帖子,按如常的規矩走。有了回帖便能入紫雲樓。若再有麻煩,再找他即可。

  譚氏暗自得意,回去喚了安若希,將事情與她說了。「那陸大娘定是安若晨的幫手,有她相助,妳對付安若晨便容易多了。妳對安若晨說的事,安若晨定需找人求證,我們再遞些消息給陸大娘,由她報給安若晨,那賤人定會信以為真。妳瞧,這不是老天都幫著我們。妳不必怕那賤人對妳斥責,就用我教妳的法子,用與錢老爺的婚事向她訴苦,她定會上勾的。妳忍下一時之氣,日後將那賤人處置了,受的委屈可就加倍討回來了。」

  安若希咬咬唇,嚅嚅應了。

  第二日,安若希便出了趟門,她支開了丫頭,自己在陸大娘送完菜貨欲回家的途中將陸大娘堵住了。

  陸大娘見了她如常問好,絲毫看不出異樣。安若希猶豫了一會,終還是橫下心來。她說有事相求陸大娘幫忙,求一僻靜地方說話。

  陸大娘一臉驚訝,正欲推拒,卻被安若希拉至一旁巷內。

  「除了大娘,我如今也不知還能與誰求助,求大娘仔細聽我說。我支開了丫頭,時間不多。事關宋嬤嬤,求大娘幫幫她。」

  陸大娘一愣,竟與安若晨的老奶娘有關?昨日她聽說老奶娘回鄉養老去了便覺奇怪,先不說先前老奶娘誓言旦旦一定要留在安府為安若晨探消息,便是她改主意了,也該來與她說一聲。就算不與她留個話,難道連安若晨最後一面她都不想見嗎?

  陸大娘到處打聽,都未曾打探到老奶娘的蹤影。沒人見過她,也沒見老奶娘來找她。陸大娘覺得事情蹊蹺,如今聽安若希這般說,便問:「二姑娘是有何事?」

  安若希一臉緊張地看了看巷外,似生恐被人看到,拉著陸大娘又往巷子裡走了走,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娘,宋嬤嬤去世了。她偷聽爹娘說話被人發現,爹爹一怒之下罰了她。宋嬤嬤年紀大了,經不起打,就這般去了。」

  陸大娘大驚失色。

  安若希掩去了自己在這事裡的經歷,只說經了老奶娘這事,爹爹怕府內有人給大姐探消息報信,於是乾脆將大房院子眾僕全都遣走,又恐大姐知道老奶娘這般去了會報復,於是趁亂將老奶娘的屍體運了出去,悄悄丟至城外亂葬崗。

  陸大娘瞪圓了眼,震驚於安之甫竟然能歹毒至此。

  安若希再看一眼巷子口,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塞至陸大娘的手裡。

  「大娘,宋嬤嬤與我雖未有什麼情誼,但好歹也曾是一家出入的,她是大姐在世上僅有的親人了,我實在是於心不忍,一想到她老人家死無葬身之地,我……」

  安若希哽咽落淚,她看了陸大娘一眼,抹掉了眼淚,繼續道:「如今家中所有ㄚ鬟僕役均不敢相議此事,更別提為宋嬤嬤說句話收個屍。我爹娘生怕漏了消息,嚴懲了幾位家僕,如今人人自危,我實在無人可找。從前我聽說大娘與宋嬤嬤有些交情,便壯著膽子來求大娘。這事說起來確是難以啟齒,但這些是我能拿出來的所有錢銀了。求大娘看在大姐和宋嬤嬤的面子上,拿這些錢銀請人去亂葬崗找一找,給宋嬤嬤收個屍,買塊墓地將她好好安葬。」

  陸大娘緊鎖眉頭,瞪著手中的錢袋,還未從震驚和憤怒中走出來。

  安若希看了看她的表情,用力握著她的手搖了搖:「大娘,求求大娘好心。我是真沒了辦法。府裡頭任何人都不能託付,若是爹娘知曉我做了這事,定會責罰我的。求大娘幫幫我,幫幫宋嬤嬤,這是我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陸大娘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事我會去打聽打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2 AM

☆、第37章

  「此事千真萬確。請大娘找人去城外的亂葬崗,那地方具體是何處我不知曉,但聽爹爹確是這麼交代的。去晚了,我怕連屍首都找不到了。」安若希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探頭往巷外再看了看,這時候看到她的丫頭往這邊來,忙道:「陸大娘,我得走了。這些錢銀是給大娘的酬謝,請人、買地、買棺材和立墳之用。多謝大娘了。」

  安若希一邊說一邊抹掉淚水,撫了撫頭髮衣服,快速往巷外跑了出去。陸 大娘悄悄看著,看到安若希迎向了她的ㄚ鬟,ㄚ鬟遞給她採買的東西,她笑了笑,拉著丫頭往別處去了。一直到走得遠了,也未回頭再看巷子一眼。

  陸大娘看了看手裡的錢袋,揣進懷中,也不往家去了,轉向坊市方向,找殯殮活計的打聽去。

  之後陸大娘是否真找人幫忙收屍,是否找到了老奶娘的屍體,是否已順利為其安葬,安若希並不知曉。她沒有冒險再找機會去與陸大娘說話,只如同從前那般,似乎與陸大娘並無任何瓜葛。

  倒是安若晨的消息她聽到不少。譚氏對安若晨的動向極為關注,總與她說聽說今日那賤人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又說坊間說了什麼,不管真假輕重,總之一併倒與她聽。教她心裡有數,見面時好有個應對。

  安若希沒多話,只按譚氏交代地寫好了拜帖。譚氏仔細看過,讓人給紫雲樓遞了過去。

  再說陸大娘這頭,她當真找了人去亂葬崗尋屍。這頗費了一番勁。因著亂葬崗不止一個,且樹密草深,地形雜亂,尋屍又是晦氣招霉運邪氣的活,鮮有人願意前往,但最終陸大娘還是辦成了。她找到了老奶娘的屍體。安家棄屍的甚至連草草掩埋都未曾做,且事隔三日,老奶娘生前又被毒打,找著時屍體已不成樣子,幾不可認。

  陸大娘心中又怒又痛,含淚將老奶娘好好葬了。然後又去與城裡的人牙婆子打聽。人牙婆子從安府轉賣了幾個終身契的丫頭出去,對安家那日發生的事也聽得一些,與陸大娘如此這般地一說,倒是與安若希的話對上了。

  陸大娘左思右想,去了紫雲樓,將事情報予安若晨知曉。

  §     §     §

  龍大這日辦完了事,回到紫雲樓,聽說安若晨晚飯也未吃一直在校場待著頗驚訝,還以為她今日去李秀兒母親家中遇到了什麼挫折,盧正卻是說上午之行並無意外,安管事神情正常,回來後在屋中寫寫畫畫很有精神。下午時接到安家遞來的拜帖時也無異常,只是後來送菜的陸婆子求見,兩人聊了許久後,安管事便不太對勁。在屋中呆坐了好一會,突然拿了短劍到校場練功去了。

  龍大挑挑眉,去校場找安若晨。

  到了那兒看到田慶遠遠守在校場邊,而安若晨低著頭坐在靶人的面前,一動不動。

  龍大對田慶擺了擺手,示意不必行禮,然後走到安若晨面前。安若晨安全沒反應,似不知道有人來。

  龍大看了她一會,心裡嘆口氣,看來得適應這姑娘總是無視他的狀況才好。

  「地上涼,這般坐著仔細生病了。」

  安若晨一驚,猛地抬頭,這才發現將軍在這兒。安若晨忙站起來,對著龍大施了個禮。

  眼眶有點紅,聲音有些啞,看起來一副想哭憋著不哭的模樣。

  龍大看看稻草紮的靶人,胸口衣布上已被扎了好幾個洞。短劍此時丟在安若晨的腳邊。地上還歪歪扭扭刻了幾個字──「豬狗牛羊雞鴨鵝」。安若晨隨著龍大的視線看了一圈,趕緊伸腳將字踩擦了,再把短劍撿了起來,插入劍鞘裡。

  「何意?」龍大問的是那些字。

  安若晨低著頭小小聲:「罵人話。」

  龍大眉頭挑得高高的,這罵人話頗是新鮮啊。

  「罵誰人?」

  安若晨沒吭聲。

  龍大也不追問,只道:「這般罵能解氣?」

  安若晨搖頭。

  「我想也是。」龍大道。

  「可是換了粗陋的也未覺解氣。」安若晨用腳尖擦著地上的字痕,自己小聲嘀咕。

  「妳還會粗鄙的?」龍大有些失笑。「是什麼?」

  安若晨又不吭氣了。

  「好吧,怎麼回事?」

  「今日依將軍吩咐去了李秀兒娘家村裡,見著她母親了。她母親眼睛不好,有個小丫頭伺候著,也喚她娘,喚李秀兒姐姐,說是認的親。那丫頭原本是孤女,李秀兒給了她錢銀,住著她家房子照顧她母親,李秀兒答應日後會給她出嫁妝,但只有一個要求,男方得入贅,一同伺奉她母親才行。那小丫頭很是忠心,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院子後頭的菜田也養得好。李秀兒的母親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說話帶笑,想來生活無憂,無甚煩惱。提起李秀兒滿嘴誇讚,沒什麼戒心。我瞧著屋子裡的東西,有些嶄新嶄新的,似是剛採買的。徐媒婆過世兩個多月了,看來如今李秀兒也並不為錢發愁。」安若晨知道龍大不是問這個,但她覺得還是說說正經事的好。

  「嗯。」龍大應了聲,再把話題繞回來:「妳為何難過?」

  安若晨垂眼,盯著自己腳尖看,抿緊嘴角。

  龍大不催她,耐心等著。

  過了好一會,安若晨見龍大沒有放棄的意思,只得道:「將軍,我是個禍害,害了許多人。」

  「是嗎?說來聽聽。」

  安若晨抬頭,看到龍大淡然的表情,既不是好奇也沒有不耐煩,彷彿反正他就站在這兒了,只是在聽她說話而已。這讓安若晨感覺到踏實。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心裡忽然踏實了。

  「我娘生的不是兒子,她一直有遺憾。她很疼我,但她還是有遺憾,我知道。她在家裡受欺負,可她什麼都沒做,除了她自己的個性使然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在顧念我。她總是在擔心我,她很憂慮,印象裡,她鮮有開懷的時候。」

  說到這兒,安若晨停了停。龍大沒說話,只耐心等著。

  於是安若晨繼續說:「我小時候任性,故意做些會惹惱爹爹的事,故意做些挑釁姨娘的事,我年紀小,他們還不能將我如何,但都罰在了我娘身上。我娘為了我,受了許多苦。還有我的ㄚ鬟,奶娘,因為我的緣故,也受了許多苦。我娘最後抑鬱而終,病死的。後來我要逃家,讓陸大娘幫我租房,結果將陳老伯害死了。陸大娘到今日雖沒事,但細作是知道她的,她仍處在險境。我四妹失蹤了,凶多吉少,我不停告訴自己會找到她一定能找到她,但其實我心裡知道,她怕是早遇害了,不然又怎會這許久都沒消息。」安若晨的聲音哽咽起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安若晨深呼吸幾口,繼續道:「徐媒婆因為我死了,謝金因為我死了,如今我的老奶娘,也死了。」眼淚再次盈滿眼眶,她用力抹掉。

  「我院裡的ㄚ鬟僕從,全被處置了。那些終身契的,被人牙婆子再賣一手,能去好地方便罷了,怕是太著急出手,連妓館娼院都有可能……」安若晨捏緊了拳頭,「我明知道我這麼一走,定會連累院裡的所有人,可是我還是做了,我根本不管她們。我把老奶娘害死了,我把她們所有人都害了。我甚至沒辦法替她們討回公道。我一直想一直想,連報官告狀的辦法都想不出來。所有的人都沒了,那些賣身契約也沒了。我沒辦法證明老奶娘不是安府的賣身僕役,我沒辦法替她申冤。我坐在那兒,總覺得一定會有法子,但是我沒有,我腦了裡空空的,我除了連累別人,害死別人,我什麼都做不了……」

  安若晨再忍不住,大聲嚷嚷了起來,淚水滑過臉頰,她吸著氣,用力擦去。

  龍大盯著她看,道:「我不與哭哭啼啼話都講不清楚的人說話。」

  安若晨忙吸吸鼻子,試圖控制淚水,但眼淚仍不聽話的落下。

  「罵一罵試試?」

  「他奶奶的熊……」抽泣著抹著淚聲音哽咽,這句宗澤清口頭禪被安若晨說得可憐兮兮的,哪有半點罵架的粗鄙氣勢。

  龍大嘆氣:「還是用哭的吧。」

  安若晨搖頭。

  龍大道:「不用忍。」

  安若晨用力咬唇。

  「哭!」龍大喝她。

  這一喝,安若晨再忍不住,委屈與悲傷全湧了上來,她低頭開始哭,越哭越大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全身發軟,哭得需要一個肩膀依靠。她向前一撲,沒等龍大猶豫要不要伸手,安若晨已從他身邊擦身而過,抱住了稻草靶人,把臉埋在那靶人的肩膀,終於再無顧忌,哇哇痛哭渲泄出來。

  龍大一怔,把手收回來背在背後。默默看著安若晨瘦弱的肩膀因為哭泣而顫抖。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快落到她髮上時猶豫片刻,轉而落在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得「嘩啦哐鐺」,稻草靶人倒了。

  安若晨正哭得投入,全無防備,渾身重量都壓在靶人身上。這一下猝不及防,直挺挺地跟著靶人一直摔了下去。

  撲通。

  哭聲一下砸沒了。倒地的聲音聽上去很痛。

  安若晨壓在靶人身上,四肢趴地一動不動。摔得整個人傻眼。

  龍大也很傻眼,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中,他沒用力啊,他發誓。

  稍晚時候,蔣松飛奔進宗澤清和謝剛的院裡。

  宗澤清正在院裡擦他的鎧甲,見得他來便道:「又有甜湯嗎?」

  「沒。」蔣松飛快答:「將軍一掌把安管事拍地上去了。」

  宗澤清懶洋洋:「哦,所以沒有甜湯……等等,誰把安管事打了?」

  「將軍。」

  「盧正和田慶說的?」宗澤清轉身便往謝剛屋方向跑,一邊跑一邊道:「你挑的人這麼碎嘴妥當嗎?」跑到門口了,用力拍門。

  謝剛打開門,一臉嚴肅。

  「安管事犯了錯,被將軍打倒在地,你說這事我們是裝不知道還是過問一下才好?」宗澤清一口氣說完。

  謝剛看看宗澤清,再看看蔣松。

  蔣松把事情說了一遍。宗澤清聽完一拳就過去,「那怎麼騙我將軍把人打了。」

  「我何時騙的?」蔣松輕輕鬆松擋開那拳,「你不讓人說完便自己瞎編胡猜,還污蔑將軍。」

  宗澤清一聽更來氣,他明明是被誘騙的。兩人打成一團,謝剛問:「然後呢?」

  「然後待我揍死他。」宗澤清答。

  「然後將軍就走了,還把盧正田慶都趕走了,讓安管事一個人趴那兒。」

  宗澤清一愣,停了手。「真的假的?」

  「真的。」蔣松給他一個大白眼。

  宗澤清一臉不信:「將軍如此狠心?」看蔣松表情不似玩笑,他皺起眉頭:「怎能如此呢,安管事可是嬌滴滴的姑娘家,當扶起來好生安慰一番。啊啊,我去看看,太可憐了。我去扶她,安慰一番。」

  謝剛涼嗖嗖道:「若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摔一臉泥,姑娘家誰也不願讓別人看到這般模樣吧。你去是安慰人家呢,還是給人家心裡添堵呢。」

  「……」宗澤清停了腳步。「有道理。」

  「而且都過了好一會了,人家興許早回屋了。」蔣松也給他潑涼水。

  宗澤清撓撓頭,有些放心不下,「那要不要過一會去她屋裡安慰安慰。可是要如何解釋我們碎嘴知道她摔地上的狼狽事呢?」

  謝剛一本正經道:「我可不知道安管事摔地上了。」

  蔣松也搖頭:「我也不知道。」

  宗澤清用眼神鄙視他們。

  蔣松拍拍他的肩,道:「我說兄弟啊,你若是真有什麼想法,先去找將軍說呀,要儘快的,不然恐怕來不及。」

  宗澤清頗茫然:「說什麼?什麼想法?」然後恍然道:「啊,對的,四夏江的前鋒攻陣,我確是想到了好主意,得與將軍商議商議。」

  謝剛與蔣松互視一眼。

  「好了,估計可以放心了。」

  「嗯,這小子除了打仗怕是腦子裡沒別的。」

  宗澤清不服氣,除了打仗腦子裡沒別的明明是將軍好嗎!「我找將軍商議去。」

  「將軍在安管事那兒。」

  「那等他回來我再找他。」宗澤清在院子裡坐下繼續愉快地擦著鎧甲。他那計甚妙,將軍一定能同意的。

  龍大確實在安若晨屋裡。安若晨哭了那一場後舒服多了,摔得那狼狽頓時連難過的感覺也沒有了。

  真尷尬,太尷尬了。

  幸好將軍啥也不說轉身就走,幸好夜色已黑沒人看到,她自己偷偷奔回屋擦洗一番換過衣裳,整個人精神多了。

  這時候將軍上門,將她訓斥了一番。

  「真覺得自己是禍害是累贅就趁早離開,我這兒可用不上妳。」

  「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錯哪兒了?」

  「讓將軍看笑話了。」

  「我看到笑話沒什麼,可若讓行惡之人看笑話,讓那些欺負了妳的人看笑話,那才是錯。」龍大語氣嚴厲,「若是是非對錯分不清,小痛小悲受不住,要妳何用?」

  安若晨頭低低的,被罵得很難過。龍大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一五一十仔細說了。

  龍大聽罷,問她:「我與妳說過什麼?」

  安若晨小小聲回道:「將軍說過,將軍頗是嚴厲,我需好好努力。」

  龍大嘴角一撇,將笑忍住。這麼不經訓的,罵幾句便只記得他嚴厲了。「我說過莫要只盯著一件事,要看全域,妳老奶娘死得冤,妳無法證明她不是安家終身僕,無法替她申冤,但妳只有這件事可為嗎?妳爹爹這輩子這般清白,只做了這麼一件壞事?」

  安若晨猛地抬頭,兩眼發光,將軍教訓得是,她懂了。

  「還有妳四妹,妳不是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絕不放棄?妳說妳心裡明白,就該明白得更通透些。是誰人害了她?!妳自怨自艾,把罪過攬自己身上,妳四妹的仇能報嗎?那些害了妳們的人過得比妳們好,妳可甘願?」

  她不甘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2 AM

☆、第38章

  「為何要抓住細作?」龍大問她。

  「要取勝」三個字就在嘴邊,但安若晨反應過來了。「阻止戰爭。」她道:「我的命,我妹妹的命,都排在這事的後頭,排在大蕭戰禍、平南郡百姓安寧的後頭。」

  「所以是我謀害於妳,謀害妳四妹?」

  「自然不是。」安若晨瞪眼。

  「所以徐媒婆的死、陳老伯的死,是妳害的?」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我知錯了,本不是這般想的,就是心裡難過,一時胡言亂語……」

  「還狡辯?錯便錯了,解釋什麼理由,這般是認錯的態度嗎?」

  安若晨很是羞愧,低下了頭:「確實知錯了,請將軍責罰。」將軍自稱嚴厲,果然不是虛言。

  「好。那就罰妳抄兩遍《龍將軍新傳》吧。」龍大面不改色嚴肅正經。

  「是。」安若晨被龍大表情語調迷惑,毫無防備便應了。應完這才愣了一愣,忙認真端詳龍大神情,將軍你又開玩笑嗎?看上去很認真呢。安若晨抿抿嘴,抄便抄,有些小賭氣地用力點頭,又應了一聲「是」。

  龍大笑起來,這一笑霜解冰融,暖得安若晨心裡一蕩,覺得龍大的聲音都似柔軟許多,他道:「這般有精神不就挺好。」

  將軍大人說完便走了,留下安若晨自個兒在屋裡回味。回味回味回味,等等,剛才說的什麼傳來著,新傳?不是列傳?哪裡來的《龍將軍新傳》?

  將軍又耍花招呢,這般真是不穩重。安若晨咬咬唇。賭了一口氣,吃飽飽後開始磨墨,寫就寫,她要寫一本比《龍將軍列傳》還有意思的《龍將軍新傳》出來。

  這一晚忙碌,待精疲力盡倒在床上入眠時,安若晨才反應過來她一晚上腦子裡盡琢磨新傳了,沒有空閒傷心難過。將軍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人呢,雖然嚴厲了些。她必不能教他失望,必要做一個令將軍滿意的人物。

  第二日,安若晨再無沮喪。她去了老奶娘的墳前,為老奶娘磕頭上香。抹掉淚水,抖擻精神,所有的悲痛都是力量。她發誓,必要為老奶娘討回公道。

  回到紫雲樓,安若晨給安若希回了帖子,同意她的來訪,時間便訂在明日。而這時探子報回了個消息,李秀兒那頭有了動靜,她去了招福酒樓。

  招福酒樓裡,趙佳華一臉不快,在後院一間廂房裡壓低聲音與李秀兒道:「不是說好了妳莫要來找我,有事便讓敦兒傳個信,我會過去見妳。妳這般跑來,會露餡的。」

  李秀兒很是慌張:「昨日那安若晨去了我娘家,問了許多話。」

  趙佳華皺眉:「都問了什麼?」

  李秀兒將義妹朱兒一早過來說的那些都告訴了趙佳華。

  趙佳華聽罷,斥道:「這些又有什麼,朱兒應話之事妳不是都交代好了。隨別人如何問,照實答便好。妳的錢銀來歷我們也說好了,都是妳閒時做繡活悄悄出去賣了貼補家裡頭。繡坊莫婆子那頭不是也打點好了嗎?這裡頭沒什麼破綻,就算是官老爺,也不能無憑無據給人治罪。再者說,妳除了給家裡貼補了錢銀還有什麼可被他們拿來說事的?徐婆子已經死了,只要妳一口咬定無事,誰又知道發生過什麼。就算從前妳跟徐婆子報了些事,難道還不許婦道人家話話家常扯扯是非,妳又不曾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心虛什麼?」

  「但她居然找上了我娘。」李秀兒最在意的便是母親,她有今日這境況,全是因為想給母親過上好日子。

  趙佳華抓住李秀兒的手,盯著她的眼睛道:「正是找上了妳娘,所以妳更要冷靜。妳想想,衙門那邊都問過話了,妳沒落下任何把柄,安若晨她能如何,就是沒了法子才到妳娘那兒試探。妳什麼都不必做,如常過日子,她便拿妳沒辦法。妳慌裡慌張,反而招人疑心。妳若是出了什麼事,妳娘可怎麼辦?」

  李秀兒咬咬唇,對的,她娘的日子還指望著她呢。

  「妳記住,徐婆子已經死了。如今只有我能保證妳有足夠的錢銀讓妳娘過得好,讓朱兒死心蹋地照顧她。妳與我是一條船上的。妳能幫我,我才會幫妳。」

  李秀兒用力點頭。「我答應妳的事自然會做到。」

  兩人再敘了幾句,趙佳華讓李秀兒快走,今後莫要自己過來。想了想又叫住她,從懷裡掏出些碎銀,讓她繞去前頭酒樓找掌櫃的訂隻八寶鴨,這般顯得來此也是有原因的。

  李秀兒應了,毫不客氣接到錢銀放入袖袋中,這才走了。

  趙佳華跟在她後頭出去,小心看了看周圍。看著李秀兒順利出了後門,似無人發現,趙佳華這才鬆了口氣。她轉身待回房,這時卻看到自己相公劉則迎面走來,她頓時一僵。

  劉則走到她近前,看了看她身後,問道:「那是誰人?找妳何事?」

  趙佳華笑道:「姜氏製衣鋪的二夫人,想買隻八寶鴨,因我去製過衣裳,便來問問我能不能也給她關照下,跟李掌櫃打聲招呼算她便宜些。這哪裡好啊,我與她說了一隻鴨子不方便,待她家辦個酒席之類的,我再幫她問問。」

  劉則失笑:「妳也是,人家既是來問妳了,做做人情又何妨,日後妳去製衣讓她給做仔細些,好料子給妳留些,不是挺好。」

  趙佳華撇撇嘴撒嬌:「我能製幾件衣裳啊,飯倒是天天要吃的。我是怕開了這先例,日後哪家哪家都來佔便宜了。」

  劉則拉著她往前院去,一路走一路道:「哪能哪家哪家都來。茵兒呢?」

  「屋裡呢,婆子陪著。」

  「今日不出去逛逛了?」

  「不去了,今日在家裡給你把那雙鞋面繡好。」趙佳華笑著。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前院。劉則拉著趙佳華穿過側門,從招福酒樓後廚進去,走到了酒樓堂廳處。李秀兒剛到那兒,正與掌櫃的訂八寶鴨。劉則見了忙過去問,主動說給免掉零頭少算些錢。李秀兒驚訝,看了一眼趙佳華,忙應聲多謝。劉則笑笑,只道日後他家夫人過去製衣,也請夫人多關照。

  兩邊說了些客氣話,李秀兒訂好鴨子走了。趙佳華對劉則嬌聲道:「好了,是我小氣,不如劉老闆大方呢。」劉則笑著摸摸她的頭,讓她先回去,他要在酒樓忙一會。

  趙佳華轉身朝府宅走,走得遠了才敢鬆開袖中握拳的手,那手心裡緊張得全是汗。

  此時安府這邊正在為明日安若希與安若晨的會面做準備。先前安之甫打砸過安若晨的房間,許多物什都沒了,衣服都毀了。安若希打著給姐姐帶衣物探望的名頭,手裡頭怎麼能沒有合適的東西。於是ㄚ鬟婆子一頓收拾,臨時趕製。譚氏和安榮貴拉著安若希一番番叮囑。

  稍晚時候,中蘭城內的一處府宅內,解先生喝著茶,語氣淡然地對著坐在他對面的人道:「安若晨不能動,她對我的計畫很重要。我從未離軍情要密如此之近。」

  對面那人道:「你若是覺得能控制她便大錯特錯了……」

  解先生擺擺手:「莫要多言,這事我已說過,安若晨很重要,誰也不得傷她。她必須得安安穩穩在紫雲樓那兒待著,她與龍大越親近,於我們便越有利。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勸你莫要輕舉妄動,若是壞了大事,你擔不起!」

  對面那人沉默。

  解先生又道:「是你我才說這些,換了旁的人,我可沒這耐煩心思。你知道的,有可能成為阻礙的,我都得剷除。你可莫要讓我為難。」

  語調平常,話卻是狠話。他對面那人臉色頓時難看,回道:「你莫要忘了,我也很重要,若沒了我,你們還計畫個屁。你對我客氣著點,不然若壞了大事,你擔不起!」言罷,起身拂袖而去。

  解先生盯著他的背影,將手裡的茶盅重重放到了桌上。

  安若晨與安若希見面了。

  姐妹倆相對無語,沉默地坐了好半天。安若希很緊張,初見面時她還笑著道:「大姐,好久不見。」

  可安若晨卻一句話都未曾說,只擺擺手讓她坐。

  這冷臉對待,安若希雖然早有了心理準備,但仍不好受。

  坐下後等著安若晨說話,結果她愣是可以一聲不吭。安若希越坐越是尷尬,漸漸惱火起來。既是同意見她,又何必故意給她臉色看。哦,對了,她同意見她,也必是為了有機會讓她看看她的臉色。

  安若希想發脾氣走了算了,但想到這麼一事無成走掉之後的後果,她又不敢了。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回去之後能如何交差後,她決定還是先開口。

  「姐姐在此處過得可好?」

  「比在安府好。」這回安若晨回答了。聲音和藹,可惜話似釘子。

  安若希裝似聽不懂,又道:「我給姐姐帶了些衣裳吃食和日常所需。」

  「太客氣了。」生疏得像是初識者。

  安若希笑了笑,可安若晨沒笑。她就這麼看著她,看得安若希又心虛又惱火。又等了一會,安若晨仍舊不主動說話,安若希咬咬牙,決定不再繞彎子了。

  「這次來,其實是想給姐姐帶著消息。前些日子,宋嬤嬤偷聽爹娘談話,被爹爹責罰了。宋嬤嬤年紀大了,受不住,傷重去世了。爹爹乾脆將妳院子裡的ㄚ鬟僕役全遣走了。」

  安若希說著,偷眼看了看安若晨。見她表情僵硬,沒發脾氣,於是繼續道:「妳院子裡的人全沒了,爹爹便將宋嬤嬤去世一事掩蓋,對外說是她回鄉養老去了。我於心不忍,冒著風險偷偷找人去亂葬崗為宋嬤嬤尋屍,求著為她安葬。但爹娘盯得緊,後續如何我還沒機會問,等我問著了葬於何處,再來與妳說。」

  安若晨冷冷地問:「這事與妳有關嗎?」

  安若希心一跳:「什麼?」

  「我老奶娘之死,與妳有關嗎?」

  安若希差點沒跳起來:「與我有何關係?難不成我還能將她打死了,然後跑來告訴妳她的死訊。」

  「若與妳無關,妳心虛什麼,於心不忍什麼?」

  安若希瞪眼,聲音揚得高高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怎麼就不能於心不忍了。妳我姐妹一場,雖說不上情誼深厚,但好歹也是一起長大的,我對下人也有責駡打罰,但妳可曾見過我下毒手的,我可曾害死過誰。再者說,她是妳老奶娘,又不是我的下人,我打她做甚。把她害死了,於我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妳來見我時,可以向我邀功。爹爹心狠手毒,這個自不必說,而妳卻是那家裡獨好的。爹爹打死的人,下令丟棄的屍體,妳卻敢偷偷找人去葬了。為了我呢,為了我這個情誼不算深厚的姐姐。」

  安若希一噎,強辯道:「好歹姐妹一場。」

  「妳告訴我老奶娘死了,我沒有一點驚訝,妳不吃驚嗎?」

  安若希愣住了。

  「你們知道陸大娘與我有往來,知道陸大娘與老奶娘有往來。老奶娘既是偷聽你們說話,那麼會不會中間有人幫著傳話?所以妳故意找了陸大娘讓她幫忙收屍,妳猜她會將消息報給我。在妳來此之前,我便已經知道妳做了大好人,幫了老奶娘幫了我。然後我該對妳感激,該對妳好言好語,對妳的所求我也該好好考慮回應,是也不是?」

  安若希抿緊了嘴,說不出話來。

  「妳膽敢在我這兒裝做不知道的樣子,難道我該說一切我已知曉,虧得有妹妹,我心裡當真感激嗎?!」安若晨瞪著安若希,一字一句道:「妳既是利用陸大娘,那麼故意殺了我的老奶娘,利用此事擺弄於我,自然也大有可能。安若希,妳給我聽著,這事不會就此罷了,我會查個一清二楚,誰害了老奶娘,我不會放過他的。爹爹、妳娘、還有妳……」

  「我沒有!」不待安若晨將狠話說完,安若希已然跳了起來大叫:「我沒動她一根指頭。錢老爺想對付妳,他找了爹爹和榮貴說話,想讓家裡與妳聯絡著,探得妳的消息,日後有機會引妳出去將妳擒走。爹爹不願來受妳氣,我娘讓我來。我難道就願意來看妳的臉色嗎?宋嬤嬤偷聽到我們談話,我娘和爹爹才讓人將她打了。我可沒碰她一根指頭!我是拼命想法子討好妳來著,那又如何!我如今還能求著誰?爹娘又要與錢老爺議親了,妳不在了,四妹沒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我還能怎麼辦?我娘也騙我,爹爹也不會疼惜我,沒有人幫我,不會有人幫我。我能怎麼辦?!」

  安若希越說越激動,咆哮起來。「妳有何了不起的,我也不願來見妳。可我沒有法子。我拿了水和傷藥,想去幫宋嬤嬤,可她傷重死了。是真的傷重死了。我只是餵了她一點水,她還在罵我,罵著罵著,便去了。我也害怕呀,可我能怎麼辦?蘭兒偷偷跟著我,看到宋嬤嬤斷氣了,還非說是我害的。我沒有!日後妳若聽得一言半語說是我害的,那都不是真的。定是蘭兒與她娘胡說八道傳的。我只是餵了一些水而已。我想幫她!我幫了她,便與妳有話好說,能與妳討人情。沒錯,我就是打的這般的主意,但她死了,我有什麼法子。我是故意找了陸大娘,我知道她會告訴妳這事,可我沒幹壞事。若不是走投無路,打死我我也不會來這兒被妳教訓!妳當我願意看到妳嗎?賤人!」安若希說得流淚,一邊大喊一邊拍了桌子。

  安若晨盯著她看,安若希也瞪著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3 AM

☆、第39章

  安若晨道:「妳既是忍辱負重過來了,想必是有話要認真與我說的。可妳這般蠢,動不動就叫嚷謾駡,妳當這兒還是安府嗎?妳若再罵我一句,便給我滾。再拍一下桌子,便給我滾。我可不管妳有沒有法子,是不是走投無路。」

  安若希一僵,頓時蔫了。她坐了下來,低下了頭。

  安若晨也不管她,自顧自拿了茶喝。

  過了好一會,安若希低聲道:「我就是受不得冤屈,才沒控制好脾氣。三妹故意的,她明明該知道我不會做那種事的,我餵的是水,她故意那般說我。」

  安若晨不接話,不理她。

  安若希又道:「姐,我不想嫁給錢老爺。」

  「下一個輪到妳了嗎?」

  「很有可能。」

  「這也是與我搭話的計策嗎?」

  「我希望是,可惜不全是。我偷聽了我娘與榮貴說話。錢裴對妳恨之入骨。四妹沒了,妳也跑了,他顏面受損,很是不甘心。他故意給爹爹和榮貴難看。還逼著爹爹寫了份狀紙,狀告將軍和太守大人為官不仁強搶民女。那狀紙錢老爺自己收著,不知何時會用上。爹爹有些擔心,覺得這是被錢老爺拿住了把柄,民告官,且還告的是將軍大人和太守大人,這哪裡討得了好。錢老爺對妳仍不死心,想找機會將妳捉走。我娘與我說,議親事只是做做樣子,讓妳能同情於我,但我聽到了,她與榮貴商量著,這算是討好錢老爺的一步,向他表表忠心。若錢老爺同意了,我就真得嫁過去。」安若希說到這兒,抬起了頭,「姐,我真的走投無路,妳幫幫我吧。」

  安若晨淡淡地問:「讓我幫妳,妳用什麼換呢?」

  安若希愣了愣,她推心置腹說了半天,將事情都告訴她了,卻換來這麼冷淡的一句?安若希又沒忍住,嗆了回去:「那四妹又是用什麼換的?用她的命?」

  安若晨臉一沉,四妹是她心裡的痛,安若希還犯蠢狠狠刺一刀。

  安若希見她臉色,咬咬唇,侷促地挪了挪,「我不是那個意思。」

  安若晨不說話。

  安若希咽了咽唾沫,小聲問:「四妹還是沒消息吧?」

  安若晨反問:「若我找著了四妹,妳是不是迫不及待地要去向爹爹和錢裴邀功,想法子領四妹回家,轉手就把送到錢裴那兒去。」

  安若希又差點跳起來:「我便是這般壞的嗎?只妳心疼四妹,我便想害她嗎?我們是親姐妹!雖平素算不上有多親近,但也無仇無怨,得閒時也能聊上幾句,我幫妳挑過衣裳,送過妳胭脂水粉。妳與四妹親近?我難道會害她!又不是我給她定的親。我知曉她被許給了錢老爺,心疼她,帶她玩給她買吃的,想著起碼她出嫁前的日子是開開心心的。我還打定了主意,她嫁過去日子不好過,我會常去看望她,暗地裡幫襯著她一些。我是不如妳,妳慫恿她逃,她才十二歲,她會什麼?她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是妳害了她,妳害得她現在生死不明。妳夜裡頭能睡得安穩?又憑什麼抹黑我?」

  「那妳現在來找我做甚?來找我害妳嗎?這般呢,我是萬萬不能害妳的,否則夜裡睡不安穩。妳安安心心嫁給錢裴,我會常去看望妳,妳嫁過去日子若是不好過,我暗地裡幫襯著妳一些,如何?」

  「我……妳……」安若希語塞,她自知失言,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妳不壞,妳良善心軟,我卻不一定了。我敢逃家敢對抗安之甫和錢裴,我也會對付妳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安若希勉強擠出這一句。

  安若晨猛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她:「在我面前裝好人,妳是傻子嗎?妳忘了我們是同一個爹爹生的嗎?妳忘了在家裡發生過多少齷齪的事嗎?妳忘了我從小到大看過多少醜惡的嘴臉嗎?安家沒好人,好人都死了。」

  安若希目瞪口呆。

  安若晨看著妹妹,眼神冷酷。「爹爹時常罵我娘是賤人,生不出兒子,成天哭喪著臉,只會拖累他。可我娘做錯了什麼?她跟外祖父錯信了他,爹爹借著外祖父是德昌縣衙門師爺的關係攀上了縣令,擺了當地商賈一道,搶了生意。他為了這個,向我娘獻殷勤,在我外祖父面前裝老實人。娶了我娘回來,做成了德昌縣的買賣。我外祖父染病過世,德昌縣那頭買賣再榨不出更多油水,他立時換了嘴臉,又娶了妳娘。然後是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妳自己說,哪房姨娘是省油的燈,能在安家過下去的,善良?是在說笑話?」

  安若希僵在那處,完全說不出話來。

  「妳讓我幫妳,我問妳要好處妳很吃驚嗎?憤怒嗎?我也曾經很吃驚很憤怒,那又如何?妳記不記得爹爹罵過我多少次賤人?他罵我是個心腸狠毒的小賤人。」安若晨盯著安若希,「如今讓我來親口告訴妳,我的親妹妹,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做他嘴裡那樣狠毒並且多疑的『賤人』。」

  安若希瞪著姐姐,瞪著瞪著,淚水流了下來。她開始痛哭:「我們做女兒的,在他眼裡,都是換利的籌碼。我不想嫁給錢裴,姐,我真的不想,我很害怕。我娘騙我,她騙我,她一心向著爹爹,我在她心裡,也只是換利的籌碼。我很害怕。」

  安若晨盯著她看,慢慢坐回位置,默不作聲,任她哭著。

  安若希一邊抹淚一邊道:「我知道,我來了定是會被妳疑心,可我真的不知還能找誰求助。妳有本事,妳逃出來了,還在這紫雲樓裡過得好好的。妳定有辦法能幫我的,妳幫幫我吧。求妳了,姐。」

  「妳想我幫妳什麼呢?」安若晨過了好半晌終於問。

  「我……」安若希抽泣著,「我想嫁個好人家,嫁到外郡去。家裡出了這些事,中蘭城,不,整個平南郡又有哪個正經人家敢娶安之甫的女兒。」

  安若晨沒說話,沒說其實很早之前,就不會有正經好人家願意跟安家結這姻親的。

  「而且我想過了,爹爹挑親家,只琢磨著有多少好處,就算我這回躲過錢老爺,下回還會有別的老爺。況且妳還在城裡,錢老爺對妳不死心,爹娘便會逼著我繼續與妳糾纏,為了這個,錢老爺也不會放過我的。在這中蘭城,我看不到未來日子的希望。大姐,妳有將軍撐腰,如今在城裡能說上話,妳幫我談一門外郡的好親事,幫我求求將軍,有將軍壓著,爹爹不敢不同意的。我嫁得遠遠的,從此離開這鬼地方,離開這些是非恩怨,妳也不必擔心我謀害於妳了,是不是?」

  安若晨沒說話,既沒答應也未拒絕。

  安若希咬咬唇,覺得事情有希望,忙又道:「妳幫了我,我自然會回報於妳的。爹娘那邊的消息,錢老爺那邊的打算,我會替妳打聽著。他們讓我來與妳見面聯絡,好迷惑於妳,這也正好給了我明正言順的報信機會。我可是會比陸大娘管用多了。」她頓了頓,道:「對了,我方才說沒說,錢老爺讓爹爹寫了份狀紙,說日後尋了機會要告京狀的。告的太守大人和龍將軍。妳給將軍示個警,莫要留了後患。還有,四姨娘有些瘋瘋顛顛的,總罵妳,說妳害死了四妹,她要找妳償命,雖是瘋言,但妳也要警惕,出入當點心,若見著了她,避著點總是好的。」

  她一口氣說完,滿懷希翼地看著安若晨。

  安若晨問:「還有呢?」

  安若希忙道:「日後還有些什麼,我打聽到了,定再來告訴姐姐。」

  安若晨道:「爹爹的玉石買賣可有何不乾淨的?」

  「什麼?」

  「太守大人下令封閉關貿之時,爹爹的貨還沒有拿到。還有外郡客商來家裡鬧過,記得嗎?」

  安若希記得,後來貨拿到了,四妹的親事定下了。「是錢老爺幫的忙。」

  「這我知道。但必是有些不乾淨的勾當。我要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安若希緊張起來:「買賣上的事,爹爹又不會與我說。」

  「但會與榮貴說。玉石鋪子不是榮貴也在幫忙?妳幫我打聽到了,我便幫妳尋外郡的好親事。」

  安若希咬咬牙:「妳想報復爹爹,毀了安家?」

  安若晨笑道:「哦,對,我忘了妳良善心軟來著。既是妳做不了這事,那便算了。妳回去回話吧,便說東西送到了,心意我領了,然後我將妳轟了出去,日後不會再相見。」

  安若晨說著站了起來,一副準備送客的模樣。安若希慌得也站起來,一把拉住了安若晨的袖子道:「好,我答應妳。我有了消息,便來告訴妳。」

  安若晨看了看妹妹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再抬眼看看妹妹的臉,道:「若是家裡或是錢裴那邊有了四妹的消息,無論生死,妳也得速來報我。」

  「行。」安若希一口答應。

  安若希出了紫雲樓腦子裡還有些亂,分不清自己這一趟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轎子行到半路時,隨伺的大丫頭梅香忽然道:「小姐,有人攔轎。」

  安若希聽得轎外有人道:「安二姑娘,我家老爺有請。」

  梅香問:「你家老爺是誰?」

  「錢裴錢老爺。」

  安若希心一沉。

  錢裴的馬車停在路邊的巷子裡,安若希獨自上去了。

  一上車,便看到錢裴的微笑。「二姑娘好啊。」他說。

  「錢老爺好。」安若希努力鎮定地打著招呼。

  「二姑娘從哪裡來?」

  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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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4 AM

☆、第40章

  安若希也裝成偶遇的模樣道:「剛去紫雲樓見了大姐,沒想到這般巧遇到了錢老爺。」

  「是挺巧呀。」錢裴笑著,「安大姑娘可好。」

  「大姐挺好。如今做了紫雲樓的管事,出入皆有丫頭僕役伺候,不比在家裡差呢。」

  「與大姑娘都聊了什麼?」

  「就是敘敘閒話,別後情形。」安若希回答得小心,字字斟酌。

  「大姑娘與二姑娘看來感情很是和睦。」

  安若希想了一想才回:「讓錢老爺看笑話了。大姐趁機嘲諷訓斥我一番,只是依著爹娘的囑咐,我賠了許多小心話,費了不少勁討好,最後也算維繫住了姐妹情誼。」

  錢裴笑了笑:「那還真是委屈二姑娘了。」

  「不委屈,是我該做的。」

  錢裴又道:「二姑娘能如此想便好。日後姐妹常來常往,也是美事。」

  安若希點點頭,然後做了個為難的表情,嘆口氣道:「只是我那姐姐脾氣大,要討她歡心也是不容易。」

  錢裴笑起來:「二姑娘若是有難處,只管與我說。我與大姑娘頗有緣分,差一點便結為夫妻了。大姑娘對我不喜,我卻是惦記著她的。日後怕是還得麻煩二姑娘多多美言,幫幫我的忙。」

  安若希道:「這個自然可以的,錢老爺有何囑咐便告訴我,我定當盡力而為。只是……」安若希頓了頓,小心看了錢裴一眼,「只是我聽得傳言說,爹爹生恐錢老爺對大姐逃婚之事懷恨在心,欲與錢老爺再結親,以補償對錢老爺的虧待。父母之命,我自是聽從的,只是若我又與錢老爺有了婚事之約,怕在大姐那處便不好說話了。到時她見都不會見我,我想幫上錢老爺的忙,怕也有心無力。」

  錢裴哈哈大笑。笑得安若希心驚膽顫。

  錢裴笑完了,道:「安家的女兒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有趣啊,我從前還真是沒看出來。二姑娘冰雪聰明,真是教人歡喜。」

  安若希緊張得咽了咽唾沫。

  錢裴道:「二姑娘請放心,安老爺說的玩笑話,我未放在心上。二姑娘安心為我辦事,我必不會虧待二姑娘的。」

  安若希微笑道:「錢老爺客氣了。大姐從前不識趣,令安家蒙羞,錢老爺未記恨,當真是心懷寬廣。」

  「那麼今日大姑娘可與二姑娘提到四姑娘的消息?」

  安若希忙答:「大姐不知四妹下落,聽起來,她還未放棄,還會找下去。若日後有了消息,我定會告訴錢老爺。」

  「好。」錢裴滿意點頭,又問:「聽說安老爺將大姑娘院裡的人全遣走了,那府中豈不是沒了大姑娘在意的人了。今日大姑娘可問起了誰?」

  安若希想了想,答道:「給我們安府送菜貨的那位陸大娘,是大姐的幫手。」

  §     §     §

  安若晨悄悄將《龍將軍新傳》放進龍大屋裡的桌上。龍大不在,她特意挑了這個時機過來的。放下就走,莫名覺得臉有些熱。

  回到自己院裡,處理了些雜事,將方管事交代與她對的賬對清楚,然後無事可忙。一閒下來就有些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赧然,生出要去把《龍將軍新傳》要回來的衝動。

  當初寫《龍將軍列傳》時,她只為在爹爹安之甫面前編造花癡模樣,故而胡說瞎掰編得溜,完全沒卡殼。而這次這本新傳是認真費了心思,仔細回憶說書先生說過的龍將軍事蹟,還有從宗澤清、盧正、田慶等人處聽來的將軍勝戰佳績,遣詞造句,且加進了自己的誇張讚美之詞。既然拍了馬屁就往狠裡拍,將軍自己要看的,讓他看個夠。

  寫完了頗是歡喜,似完成件大事。但如今想來,她是不是誇得太狠了?英明神勇不算,還睿智聰慧,風趣可愛。

  安若晨想起最後這個詞,差點將腦門撞桌上。怎麼會失心瘋寫將軍可愛呢,她當時寫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但說實話,那一則故事,將軍路遇幾個因戰亂與家人失散的孩童,他嚴肅安慰,又嘮叨關懷,暗地裡想著花招讓娃娃們不再害怕難過。遇到敵軍,他領著部下護著孩子們殺出重圍趕到安全的村落,最後幫他們找到家人。安若晨寫的時候,腦子裡全是將軍訓斥她時的模樣,臉板板卻透著體貼,極嚴肅的表情裡有著溫暖。就像故意在冰冷的鎧甲下面偷偷藏著柔軟的心。

  多可愛的將軍!

  安若晨寫得非常痛快,覺得自己寫得好得不能再好。

  結果現在書擺上了將軍的桌子,她卻覺得彆扭起來。

  不行,一會將軍就回來了,他會看到那本書。

  安若晨嘆氣。要拿回也來不及了,衛兵已然看到她拿了書冊進了將軍屋裡,若將軍知道她趁他不在又拿走,那就太丟人了。

  安若晨捂住眼睛,這比寫將軍可愛更丟人。

  安若晨決定出去走走,到姜家衣鋪刺探刺探李秀兒吧,看看這回她是何反應?趙佳華會再次出現嗎?

  嗯,這種時候用這類嚴肅的正事安撫一下自己是最有效的。

  §     §     §

  姜氏衣鋪客人非常多,安若晨等了一會才等到李秀兒注意她。

  李秀兒過來招呼,說當時與安若晨定的是後日取衣裳,如今衣裳還未製好,年底客人太多,實在忙不過來,還是得後日才能取呢。

  安若晨笑說只是順路逛逛,未記錯取衣裳的日子。她問了問有無新進料子,扯了扯年關買賣等閒話。李秀兒一一應了。之後有別的客人需要招呼,李秀兒趕緊忙去。

  安若晨借著看衣料子待了好一會。她注意到李秀兒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在鋪子堂廳後院來來回回。安若晨暗忖她是否又去給趙佳華通風報信。果然李秀兒過來問她忙不忙走,請她到雅間喝喝茶歇歇腳。

  安若晨欣然答應。

  雅間裡有數位客人在喝茶等試衣,安若晨皆不認識。聽得她們高談闊論著各家的閒話,安若晨更印證了這裡確是收集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她喝了好幾杯茶等了許久仍不見趙佳華來,心裡有些失望。只是李秀兒忙中偷閒總過來招呼點心茶飲,讓她又想著再坐坐說不定會有收穫。

  結果沒有。

  安若晨終是決定離開。她不知李秀兒是故弄玄虛還是趙佳華吊她胃口,但她覺得她等的足夠,今日到這裡便好,總不能太被動。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思索下一步該如何。

  李秀兒確實與趙佳華是一夥的,她們之間有聯絡。

  趙佳華更強勢些,感覺上李秀兒受她支使,就如同當初受徐媒婆支使一般。

  不知趙佳華在謝先生組織中是何位置,會不會她根本比徐媒婆更高一級,所以謝先生才放心讓她來挑釁?

  安若晨甚至更大膽的猜測,有沒有可能趙佳華比謝先生級別更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掩護。什麼被徐媒婆控制,什麼從外郡青樓帶回來……

  安若晨站住了。

  她看到路邊有個小小的女娃娃,約摸兩歲的模樣,眉清目秀甚是可愛,手裡不知攥著什麼,孤伶伶的,一個人站著。

  安若晨認得這娃娃。

  劉茵──趙佳華的女兒。

  此時劉茵小臉上顯得有些慌張,似哭不敢哭,左右張望。

  安若晨也往周圍看了看,未見著趙佳華,也未見著奴婢僕婦婆子模樣的人。

  只有小劉茵,似被拋棄了一般,委屈又可憐地立在街邊。

  這是個餌。

  安若晨心裡知道。

  她看著劉茵,想起了四妹安若芳。

  四妹五歲時被姨娘騙來套她的話,害得她母親遺物被搶,她被毒打。安若芳知道真相後那一臉驚恐、愧疚與眼淚,安若晨至今都記得。

  她曾經一度很討厭四妹,她提防她,四妹卻總喜歡黏她,用盡一切她能想到的幼稚的辦法討好她彌補她。

  她故意為難奚落四妹,當時四妹小小的臉上也是劉茵這般神情,慌張,似哭不敢哭。

  安若晨走向劉茵。

  這是個餌,她對自己說。

  她決定吞下這個餌。

  之前還奇怪為什麼李秀兒故意留她而趙佳華不出現。

  原來如此。

  她出現了。

  只是換了別的方式。

  安若晨不明白其用意。但她會弄清楚的。

  安若晨走得慢,一邊走一邊看了一眼街頭一角。盧正正站在那兒,對她點點頭。這表示劉茵附近沒有危險,她可以去。

  「茵兒。」安若晨在劉茵面前蹲下。

  劉茵眨巴著眼睛看著她,顯然不認得她是誰。想開口說話,左手裡的東西卻掉在了地上。

  安若晨低頭看,那是顆甜棗果子糖。

  劉茵也在看。看看地上這顆,再看看右手那顆。手上的已經啃了一半,掉地上的還沒來得及吃。

  劉茵抬起頭來時眼睛裡含著淚水,小嘴撇了起來,似隨時要大哭一場。

  安若晨被她的可愛模樣逗笑了,她讓春曉去前頭糖鋪子再買包甜棗果子糖,然後對劉茵道:「茵兒,妳娘呢?」

  劉茵搖搖頭,再低頭看了看地上掉的棗糖,猶豫了一會,彎腰要撿。

  安若晨把她攔住。掏出了帕子溫柔給她擦手,再問:「誰帶妳出來的?妳怎麼自己在這兒?」

  劉茵聞言往四周看看似在找人,好半天才道:「不見了。」

  「妳娘不見了?」

  劉茵搖頭:「蘋兒。」

  安若晨猜這是個丫頭的名字。

  「是蘋兒帶妳出來的?」

  劉茵點頭:「還有陳婆婆。」

  「蘋兒和陳婆婆去哪兒了?」

  「不知道呢。」劉茵搖頭,「走著走著不見了。」

  「妳娘呢?」

  「沒來喲。」

  居然放心讓兩個下人帶孩子出來嗎?安若晨對劉茵微笑道:「茵兒記得我嗎?我是妳娘的朋友,上回在衣鋪子我們見過。」

  劉茵歪了歪頭,認真打量著安若晨。

  春曉把糖果子買回來了。安若晨打開紙包。

  劉茵眼巴巴看著,回了一句:「記得。」

  安若晨失笑,這娃娃,想吃糖果子就說記得了。她挑了顆遞給劉茵:「不記得也沒關係。來,吃這顆。那髒的咱們不要了。這裡一包呢,全給茵兒。」

  劉茵接過來美美的吃上了,眼睛看著一整包甜棗糖果子,笑了起來。

  安若晨餵她吃了兩顆,把紙包遞給春曉拿著,自己將劉茵抱了起來:「姨帶妳回家找娘,可好?」

  劉茵饞嘴地看了看紙包,春曉忙再遞給她一顆棗糖,劉茵這才點點頭,奶聲奶氣道:「好。」

  小饞貓呢。安若晨蹭蹭她的臉,抱著她往招福酒樓方向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5 AM

☆、第41章

  一路順順利利,沒發生什麼意外,沒半路跑出來什麼人要搶劉茵,安若晨白警惕一場。倒是劉茵吃糖吃得開心,最後還抱著安若晨頸脖趴在她肩頭睡過去了。

  安若晨就這麼抱著個小女娃走進了招福酒樓。

  招福酒樓後門正對著劉府側門,這個安若晨知道。她沒有帶孩子去劉府找趙佳華,而是選了到酒樓讓掌櫃的通報,她想看看劉則的反應。

  劉則不在酒樓。但他也很快來了,步履匆匆,神情緊張,身後緊跟著同樣表情的趙佳華。

  趙佳華一見劉茵便撲了過來,也不顧孩子正在睡覺,將娃娃緊緊抱在懷裡喊她的名字。

  劉茵被趙佳華粗魯的動作擾醒了,揉了揉眼睛,甜甜叫了聲:「娘。」

  趙佳華的眼淚湧了出來,將臉貼在孩子的臉上。

  劉則見狀忙道:「好了,好了,這下安心了。孩子這不是找到了嗎,妳別著急。」他轉頭吩咐管事的,讓把出去找人的家僕都叫回來。

  一陣激動忙亂後,劉氏夫婦才想起要請安若晨到府裡坐坐,答謝她送回孩子。

  安若晨自然不客氣,隨他們去了。

  到了劉府會客小廳,劉則命人上茶,客客氣氣招呼安若晨。

  而趙佳華卻是相反態度,她抱著孩子不肯放,一掃和善溫柔神情,質問安若晨在哪兒找到的劉茵,當時是什麼情景,周圍是何狀況。

  安若晨坦然一一做答。

  劉茵這會兒挺有精神,指著安若晨要糖吃。安若晨讓春曉把那包糖果子交給了趙佳華。

  趙佳華深吸了一口氣,似在隱忍,接過糖果看了看,冷冷道:「蘋兒和陳婆子道只是買了東西的工夫,轉眼便不見了茵兒。尋遍周遭,只聽店家說方才有人在一旁用糖果子逗小娃兒。」

  安若晨不自覺地像龍大那般擺了擺眉頭,所以呢,這是在暗示有可能是她差人誘拐了劉茵?

  安若晨也冷冷答:「我見到令千金時,她確是手裡拿著甜棗糖果子站在路邊。可身邊並無其他人。」

  趙佳華瞪著安若晨,抱緊劉茵不說話。

  劉則在一旁怒道:「我要將蘋兒和陳婆子都趕了。擅自將茵兒帶出去,居然也不照看好,丟了人未及時找回,只會哭,留她們何用。」

  趙佳華卻道:「她們又哪裡料到會有人對個娃娃下手?」

  一唱一和?安若晨乾脆也附和起來:「不如報官吧。誘拐孩子太可惡,可不能放過那賊人。那位店家老闆可做人證。」

  劉則搖頭:「我問過店家,他店裡店外人來人往,他也記不清是何樣貌,甚至記不清自己究竟看沒看到樣貌,只記得是個女子。況且他也不能肯定茵兒是被誘拐了。我派人在周圍到處搜尋,也未尋到。幸好安姑娘將她送回,不然我們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茵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趙佳華說著眼眶都濕了,含淚欲滴,楚楚動人,嬌弱之姿讓人垂憐。

  戲演得還真不錯。安若晨暗忖若是趙佳華當真出身煙花之地,那還當真學得些路數的。她正待配合著安慰兩句,趙佳華卻狠狠瞪了她一眼,抱著孩子扭頭走了。

  莫名其妙。

  安若晨完全摸不著趙佳華的心思,放了個孩子誘她來,然後就走了?有何用意?

  對於自家娘子的失禮,劉則顯得很不好意思。他抱歉地對安若晨苦笑,言道內子愛女心切,有失儀態,讓安若晨見諒。

  安若晨客氣了一番。

  按禮數,她與劉則這般單獨共處一室並不合宜,但她並不想就這麼算了,總要打探出什麼才好。於是多扯了幾句,問劉則怎地會讓下人帶孩子出去?真的不打算報官嗎?

  劉則道:「茵兒午睡後鬧著想出去玩耍,我夫人身子有些不適,欲多躺躺,一時貪懶,便讓丫頭婆子帶出去了。沒曾想遇到這樣的事。她知道女兒丟了很是自責。我們也無茵兒被人誘拐的實證,鬧到衙堂上,不是笑話嘛。到時我家夫人再受責怪,對孩子也不好。既是找回來了,我們定會當心多留意。」

  「劉老闆言之有理。劉老闆對尊夫人細心體貼,當真讓人羡慕。尊夫人是哪裡人氏?娘家不是中蘭城的吧?」安若晨故意試探。

  劉則答:「內子是唐郡豐安縣的,數年前家鄉鬧了洪災,家人都過世了,她無依無靠,只得投奔了徐城的遠房表叔,那表叔家中也不富裕,表嬸是個厲害的,對家裡多了個人要養活很是不快,內子在那兒也受了不少委屈。後正巧徐媒婆去探親,啊,就是咱們中蘭城裡那位徐媒婆,安姑娘也是知道她的,為安姑娘家中說親的那位徐婆子。她與內子表叔也是表親,算起來,與內子也是遠親關係了。徐媒婆在中蘭城裡孑然一身,頗為孤單,正想有人陪伴,看內子乖巧懂事,便將她帶了回來。我那會兒正托徐媒婆替我找門合適的親事,見著了內子……」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這般,後來便成了親。」

  安若晨點點頭,說著好聽話:「這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劉則抿嘴笑了笑,竟顯得有些靦腆。

  安若晨問:「這次孩子被拐了丟在路邊,是否會是仇家的惡作劇?」

  劉則想了想,搖頭:「我雖開的是酒樓,往來客人三教九流均有,但我一向講究和氣生財,鮮有得罪人的地方,想不到會有什麼仇家這般作惡的。此次多虧了姑娘,劉某感激不盡。」

  只在自己身上追究原因,半點沒把趙佳華往壞處想。

  安若晨一時也想不到能如何再問,於是客套幾句便告辭了。

  劉則親自送她到府門口,再次表示了感激之意。

  安若晨走出了一段再回首,劉則對她頜首微笑,這才回轉身退回府門內。

  春曉見狀在安若晨耳邊嘀咕:「這位劉老闆可是比他家夫人講道理。姑娘,咱們做了好事可差點被誣了拐孩子呢,妳瞧沒瞧見方才那劉夫人的眼光,看我們似看壞人似的。哼。」

  安若晨沒應話。她想不通,所以她想將軍了。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立即去找了龍大。

  聽衛兵道將軍已回來,就在屋裡,若是安管事來訪就讓她進來。

  安若晨心裡高興,急匆匆就往裡奔,聽得應門差點用蹦得竄進屋,結果剛進去就見著龍大手裡拿著本薄薄的書冊。

  安若晨頓時一僵,差點把這事忘了。

  來得真是不巧,此刻正是《龍將軍新傳》閱讀時間。

  龍大抬頭看她,從書冊上方露出雙眼,眼含笑意,暖洋洋的眼神頗是膩人,想來讀書正讀得歡喜。只是不知是受用著詞藻華麗修辭誇張的馬屁,還是真心欣賞她的文采。

  安若晨強忍逃跑的衝動,「呃……」定定神,鎮定。

  寫書任務完成很好可不是什麼錯處。

  清清嗓子,挺直背脊,安若晨擺出嚴肅模樣:「將軍。」

  龍大將書冊放下,露出了整張臉。

  那臉色一本正經,教人不敢掉以輕心。

  「將軍。」安若晨更嚴肅了。「奴婢有事稟告。」

  奴婢二字苦練多日,如今講起來也是流暢俐落,安若晨覺得這對維護穩定的溝通氛圍很有正面作用。

  「嗯。說吧。」龍大好整以暇等著。

  安若晨趕緊入正題,將今日遭遇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將軍,那趙佳華是不是欲試探於我?先前她與我說過,孩子是她的弱點,然後她把弱點擺在我面前,看我會如何。」

  「看妳會如何又能如何?」龍大問。

  安若晨也是一頭霧水:「沒想明白。完全猜不到她的用意。難道想誣我偷她孩子?就算誣不成,潑我髒水,讓周遭人對我疑心,阻礙我查探案子?」

  龍大沉吟片刻,道:「周遭人如何反應?」

  安若晨將劉則與酒樓掌櫃、劉府管事、ㄚ鬟等人情況說了說,將她與劉則的對話又仔細說了一遍。

  龍大揚了揚眉:「妳覺得哪裡有問題?」

  「未曾覺得哪裡有問題,劉則對他夫人很是信任,體貼關懷。下人們也是如常反應。」

  「那趙佳華為何故意讓妳留意李秀兒?」

  「表明她們是一夥的,引起我的注意?」

  「她的嫌疑比李秀兒還大,何必多此一舉。」

  安若晨一怔,對的,若互不相往,咬死不認,她就沒辦法查了。但趙佳華故意搭上李秀兒……

  「還有,劉則是否與妳解釋得太詳細了?」

  安若晨再一怔。太詳細了?

  「這麼複雜的關係,出生哪裡,遭了災,投奔了誰,又是怎麼遇到了徐媒婆,為何要隨徐媒婆來中蘭城。對一個不熟的外人,何必說這許多。若是我,只說她是哪裡人氏便好,再多些,說她是徐媒婆的遠親,因徐媒婆妳也認得。但妳未曾細問,他卻主動細數來歷出處,未免殷勤了些。」

  「……」安若晨覺得迷霧中似乎閃過一道光,但她仍未能看清脈絡。「將軍是覺得,也許劉老闆並非對趙佳華的事一無所知?」

  「妳這般一問,我倒是想起,趙佳華與李秀兒有何不同?」

  安若晨迅速答:「趙佳華外郡來的,李秀兒本郡人。趙佳華生育一女,李秀兒無出。趙佳華沒有旁的親人,李秀兒還有個盲眼母親與義妹。」想了想,再補充:「趙佳華比李秀兒年長兩歲。」

  龍大道:「李秀兒管事,趙佳華卻不。」

  安若晨:「……」所以趙佳華是如何收集情報的?

  龍大看著她:「謝剛與我說過,妳鎖定趙佳華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曾特意在招福酒樓見妳。我在那兒見妳,確是因為趙佳華是徐媒婆從外郡接來的姑娘,這與其他人不同。還有一點是,那兒離衙門近,又是個吃飯喝酒的地方,人來人往,容易混跡,若是要有消息悄悄傳出去,那樣的場合再合適不過。」

  「而我只盯著趙佳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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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龍大道:「盯著趙佳華沒有錯。這不是有進展了嗎?」

  有嗎?安若晨卻只覺得越來越迷茫了。「我今日甚至瞎猜過趙佳華也許在謝先生的組織裡比徐媒婆的級別還高,更有甚者,比謝先生還高。不然,徐媒婆是如何定下一個外郡的人選的?也許她根本是受了囑咐才去接了趙佳華。」

  龍大聞言笑了起來。這一笑,暖風輕拂,冬日生花。「妳越來越讓我驚喜了,安管事。」

  安若晨:「……」

  驚喜的點是什麼?安若晨雖不明白,但自覺受了誇獎,心裡還是頗受用的。

  「她若想誣妳,妳便等著。今日這事定只是鋪墊罷了。」

  安若晨點頭。有將軍做主,她並不慌張。

  只是這鋪墊之後的後續來得頗快。兩日後,趙佳華的女兒竟又出事了,這次果然鬧上了衙門。

  礙於安若晨的身份和紫雲樓的特殊性,太守姚昆派了主薄江鴻青親自過來請安若晨。

  「劉夫人說,孩子中午在家中午睡,她看孩子睡得香,便去了小廚房親手做點心,想著孩子醒了能吃上,沒曾想隨侍孩子的兩個丫頭婆子一個將髒衣送洗,一個到隔壁屋修補衣物。兩人都只離開了一小會,孩子卻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劉夫人聞訊大驚,府裡府外找不到孩子,便到衙門擊鼓報官。說是前日孩子被僕人帶著外出時險被誘拐,幸而被安姑娘找回。這才不到兩日,孩子再次失蹤,她懷疑有人盯上自家孩子,上回下手未成,這回卻是成了。她說安姑娘可以作證,上回便是安姑娘幫著將孩子找回的。」江鴻青如是說。

  孩子真丟了?且不是誣她為人犯,卻是讓她去作證?

  安若晨又鬧不明白了。

  難道是打算先用這招哄騙她到衙門後再發難?

  龍大此時正巧就在紫雲樓裡,於是安若晨趕緊去做了稟報。江鴻青自然也不敢輕忽,跟著去當面做了說明,言稱太守大人有請安管事過去問話做個案錄,並非審訊。

  龍大未推拒,讓江鴻青先行回去,安管事隨後就到。

  安若晨知道將軍有事情囑咐她,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江鴻青告退後,屋子裡只剩下龍大與安若晨,龍大這才道:「妳覺不覺得,這事聽著似曾相識。」

  安若晨不明白。

  「妳四妹。」

  安若晨驚訝地張了張嘴,如醍醐灌頂。

  可不正是似曾相識,她四妹安若芳就是於家中午睡時莫名失蹤,而她也是曾去了郡府衙門擊鼓報官。

  「讓謝剛陪妳去,帶上一隊衛兵。」龍大道,「一來防她生事使壞,二來若是時機合適,便將她拘回來。」

  「何種情形是時機合適?」安若晨問。

  「若判斷得出將她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比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這結果時,便是拘捕的合適時機了。」

  安若晨去了。她帶著春曉坐馬車,就像真的要去衙門作證一般。春曉忿忿不平的嘮叨著對趙佳華的不喜。安若晨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話,她有些緊張,她知道謝剛領著兵隊隨後就到。

  她一個小老百姓,今日要經歷參與施令拘捕人犯的大事嗎?

  安若晨在衙門門口下馬車時,正瞧見劉則隨一衙差邁入衙門內。他臉繃得死緊,顯得怒氣沖沖。

  安若晨不由得想若一會真在衙門當劉則的面拘捕了他娘子,且還是以細作嫌疑罪名,劉則不知會是何反應。

  待安若晨進得衙門側堂,劉則已站在了趙佳華身邊,臉色仍不好看,卻比方才溫和多了。安若晨走過去,正聽到劉則壓低聲音斥責趙佳華:「妳怎地不先與我商量……」

  趙佳華垂眸不語,身姿如柳,模樣柔弱可憐。

  安若晨走過去,劉則見了,慌忙施了個禮,歉然道:「安姑娘,內子魯莽,竟然勞妳大駕,給妳添麻煩了。」

  安若晨忙客氣一番,細細問發生了何事。劉則也是剛來,只得看向趙佳華。

  這時候謝剛進了來,他領的衛兵刷刷在堂外站隊,氣勢比守值的衙差可是威武了許多。

  正待喚安若晨去衙堂做案錄的江鴻青見狀,忙起身相迎謝剛。一番寒喧後,謝剛表示孩童失蹤之案蹊蹺,將軍雖不會干擾太守大人斷案,但也得知曉案情,以防此事涉及細作作亂。故而派他前來一起聽聽事主口供。

  劉則聞言忙帶著趙佳華過來向謝剛施禮。江鴻青與這夫婦倆介紹了謝剛的官職稱呼,讓他們好好回答謝大人的問題。

  趙佳華依偎在相公身邊,把丟孩子的經過含淚又說了一遍。事情與主薄江鴻青轉述的一致。謝剛問了些細節,趙佳華一一答了。安若晨在一旁聽著,覺得當真與她四妹失蹤案一般,聽著便覺得是說謊,但又挑不得什麼錯處出來。

  謝剛問完話,江鴻青派去稟太守的衙差已經回轉,說太守大人請謝大人到衙堂一道審案。謝剛謝過,走時給了安若晨一個眼神,安若晨會意,與趙佳華私下交手套消息的事是得她來辦。

  安若晨在側堂等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單獨與趙佳華說話的機會。太守正在衙堂上一個一個人證問話審案,側堂裡時不時進來一人出去一個。她也被喚到堂上問了話,應完話回到側堂再等著。

  她偷偷觀察了趙佳華,在劉則未注意時,趙佳華坦然又挑釁地回視她觀察的目光。這讓安若晨覺得,趙佳華也在等待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

  人證問詢近尾聲,側堂裡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安若晨及劉則夫婦。不多時,劉則也被傳到堂上問話去了。

  劉則走後,趙佳華輕聲交代身邊ㄚ鬟幾句,ㄚ鬟聽了她的話走了出去。然後趙佳華看向了安若晨。

  「春曉,妳到外頭瞧瞧,劉夫人的丫頭幹什麼去了,與她多打聽打聽她家小姐失蹤的事。」安若晨囑咐道。

  春曉自覺被太守大人像審犯似的問了半天話,受了冤屈,聽了這個自然幹勁十足,飛快地跟了出去。

  趙佳華看也不看春曉,卻是朝著安若晨走了過來。

  「安姑娘。」

  「劉夫人。」安若晨暗地裡捏緊了拳頭,有些緊張。

  趙佳華在安若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拂了拂衣擺,漫不經心地輕聲道:「沒想到我家孩子丟了,還驚動了將軍大人。」

  「城中細作倡狂,將軍關切百姓安危,恐他們劫持孩童行惡,故而過問案情,夫人不必多慮。」

  「如何能不多慮?我想起安姑娘失蹤的妹妹至今也未有消息,有安姑娘前車之鑒,我對大人們難有信心。」

  安若晨心一跳。難道這事果然與四妹有關嗎?她試探著問道:「招福酒樓客來客往,消息靈通,不知夫人可曾聽得一言半句關於我四妹的下落?」

  趙佳華搖頭:「我若是知曉,定會告訴姑娘。」

  很普通的一句話,語氣也很正常。但安若晨不禁疑神疑鬼瞎猜趙佳華這話是否有深意。

  四妹的行蹤,她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她把女兒的失蹤比照著四妹的事情來安排,難道不是為了暗示這個嗎?

  安若晨煩躁起來。她盯著趙佳華看。

  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大?還是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

  趙佳華似是沒注意她的表情,自顧自說道:「我們女子說話,向來不被看重。我恐我失去女兒的悲切,大人們不放在心上。安姑娘既是龍將軍的管事,想來在將軍面前是能說上話的。我的痛,安姑娘也定能明白。其他人不關心不在意,還望姑娘能上些心。」

  在給她拋餌嗎?安若晨答:「我只對我關心的事上心。」

  「姑娘為我多費心,不會後悔的。」

  「若我多費心,我四妹能回來嗎?」

  趙佳華搖頭:「姑娘四妹之事,我確是不知。」

  「那夫人還是等太守大人為妳尋回女兒吧。」

  「只怕他們覺得女子之言不重要,漏掉了什麼,便不好了。我不太識字,那些文書案錄啊什麼我可看不懂,等相公來了他看過我才安心畫押。說起來也是奇怪,我雖對官府沒甚信心,對姑娘卻是有的。」

  安若晨認真看著趙佳華,趙佳華一臉坦然地回視她。

  「夫人一再說對官府沒信心,可卻第一時間便來報官了。」

  「速速報官,尚有一線希望不是。」

  「前兩日丫頭婆子回府報小姐不見了,可未見夫人報官。」

  「那日我相公派了不少人手尋找,又幸得姑娘將女兒送回,有驚無險。」

  「今日為何不先報劉老闆?」

  趙佳華眨眨眼睛:「相公不在家,我一時著急忙慌,只想到報官了。」

  「夫人似乎有不少事瞞著劉老闆。」

  趙佳華認真道:「若不瞞著他,有些事還真做不了呢。再者說,他也有許多事瞞著我。」

  安若晨心中的猜疑越來越大,現在趙佳華是要把疑點轉向她的夫君劉則嗎?

  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大?還是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

  「劉夫人高深莫測,讓我頗不安。」

  「妳如今有將軍撐腰,有何好不安的。不像我,只能豁出去了。」趙佳華道。

  這話裡一定有意思,但安若晨猜不到。豁出去了?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難道是謝先生那邊會有大行動?

  「劉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安若晨乾脆挑明。

  「我雖對姑娘欣賞,卻還不能完全信任。」趙佳華盯著安若晨道:「姑娘對我並不瞭解,自然也不會信任我。這般境況,若是說錯一言半句,恐會惹來麻煩。」

  「若劉夫人不願坦誠以待,恐怕才會有麻煩。我倒不是嚇唬夫人,只是夫人主動接近於我,明裡客套暗裡挑釁,我不明夫人意思自然感到惶恐。如今城中細作潛伏,兇險暗藏,我若不能相信夫人無辜,只得將夫人關押到將軍府衙,讓大人們與夫人聊了。」

  趙佳華笑起來,搖搖頭。「姑娘若是將我拘捕,我便不能給姑娘提供更多幫助了。那些我不知道、姑娘也不知道的消息,會被全部隱藏起來。難道姑娘希望這樣?姑娘想想,我若不是站在姑娘這邊,怎會主動接近姑娘?」

  「我並不站在夫人這邊,卻也想接近夫人呢。」安若晨戳穿這道理,道:「如今門外就站著衛兵,我一聲令下,他們便會進來將夫人拘捕。莫以為我人微言輕辦不到,大守大人今日要如何,也得看謝大人的面子,我們後頭,還有龍大將軍。」

  「姑娘能有這權力和威望,我真心替姑娘高興。」趙佳華一點沒露出恐慌之態,她道:「可姑娘若將我帶走,那才真是失策。」

  「不能帶人回去,也得帶些有用的線索回去,不然我又如何向將軍交代?」安若晨故意讓出一步。

  「我就是線索。」趙佳華收起笑臉,非常嚴肅。「安姑娘,我就是線索。記住我說的每句話。查一查我相公,查一查我的來歷,相公迷戀於我,為了我,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話才說到這兒,安若晨就看見劉則走進了側堂。趙佳華顯然也看到了,她小聲飛快道:「還有鈴鐺。盯好了鈴鐺,說不定就能找到關鍵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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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6 AM

☆、第43章

  話說到這兒劉則已走近,趙佳華起身迎了過去,一臉關切地詢問太守大人審案情形,是否對孩子行蹤有了線索。

  安若晨看著趙佳華在狡猾細作和賢妻慈母之間切換自如,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劉則夫婦倆在那兒低聲討論案情,而謝剛也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這夫婦倆,然後用眼神詢問安若晨。

  安若晨站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氣。

  【若判斷得出將她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比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這結果時,便是拘捕的合適時機了。】

  龍大的話就在耳邊。安若晨朝謝剛走去,覺得手心冒汗,有些緊張。

  她做出了決定,對謝剛微微搖了搖頭。

  謝剛若無其事道:「太守大人都審訊完了,暫時沒甚明朗線索。」

  安若晨低聲問:「不知謝大人還有吩咐沒有?」

  謝剛沉默片刻。安若晨猜測他是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她的判斷。

  「先回去吧。」謝剛如此道。

  安若晨說不上自己心裡是鬆了口氣還是更緊張了。她隨著謝剛往外走,邁出門檻時回頭看了一眼,趙佳華正盯著劉則看,而劉則似感受到打量目光,也轉頭看了安若晨一眼。

  安若晨對他施了個禮,劉則回了禮。

  轉身,離開。

  將劉氏夫婦拋在了身後。

  紫雲樓裡,安若晨把她與趙佳華談話的過程和說的話仔仔細細稟報了。

  謝剛和龍大沉思。

  「她讓我們查劉則,查她的來歷?」謝剛皺眉。

  「確是這麼說的。」安若晨有些不安,這樣好像是指責將軍和大人們當初沒查仔細一般。她先前詢問學習過,那查探的過程也是頗費周折。徐媒婆不常出遠門,難得出去一趟帶回個姑娘,這事許多人知道。遠房親戚這身份說得過去,無人懷疑。但謝剛他們硬是抽絲剝繭追查徐媒婆的親屬關係,證實這身份不實。再一路追查到已經到外郡討生活的車夫,查到了豐安縣品香樓。每一個環節都是驗證過的。

  謝剛即刻出去,喚了當初負責查趙佳華的那個探子進來。

  探子仔細又報了一次當初查探的過程和接觸的相關人等。「趙佳華確是品香樓的田因無誤,她是品香樓的紅牌,不少公子為她一擲千金大打出手。所以她雖然離開了三年,但嬤嬤們仍是記得。音容相貌氣質特徵,全都對得上。還有,徐媒婆大老遠過去為她贖身,嬤嬤們印象深刻,就連那車夫的相貌特徵她們都沒忘。樓裡嬤嬤說,當初徐媒婆還賣了關子,只說是打平南郡來的,未曾說細地方,嬤嬤們還是聽車夫說中蘭城如何如何,她們才知道。」

  謝剛為那探子補充道:「當時也是覺得田因既是頭牌,千金易得,也定有不少公子傾心垂憐,卻為何會同意讓徐媒婆贖身,同意改名換姓,遠嫁給一個她素不相識的男人。這甚是可疑。」

  探子點點頭:「嬤嬤說田因是個孤兒,十歲時被賣進品香樓的。此後與其他姑娘一樣,習琴練曲,賣藝賣身,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最特別的,就是來了個婆子,說要為她贖身。我確認消息無誤,就趕緊回來報了。」

  龍大道:「再去一次。帶上劉則的畫像,問問劉則是否是那些恩客之一。還有,其他恩客都是何身份。田因與這些人的關係如何,是否有特別歡喜或是特別討厭的。田因跟徐婆子走後,又發生了什麼?還有品香樓的背景,各嬤嬤的來歷等等。」

  探子恭敬領命。

  謝剛補充道:「留心特別的裝飾,比如鈴鐺……」

  那探子頓時一怔:「品香樓裡,有個房間喜用鈴鐺裝飾,那聲音叮零叮零,甚是好聽。」

  謝剛與龍大對視了一眼。

  安若晨已經忍不住搶著問:「那房間有何特別之處?是何人所有?」

  探子道:「就是一個品香樓姑娘的,我未覺她與此案有關,當時就未曾多留意。」

  「這個得仔細查查。」謝剛道。

  探子領命退下了。安若晨有些振奮,難道事情要有突破了?

  龍大看她表情,說道:「莫歡喜得太早。」

  「知道知道,可總歸開始行動了,比猜來猜去不知如何是好的強。」

  龍大聞言挑了挑眉,又斂眉,迅速恢復平靜狀。

  安若晨看在眼裡,暗忖她的話有哪裡不對?

  「妳見過她字跡嗎?」龍大問。

  安若晨忙點頭,她知道龍大說的是龍大領軍剛進城時收到的「城中有細作」的字條,那筆跡她牢記心中,去查探每個姑娘時都找機會看筆跡,但沒找到筆跡相同之人。

  「是她嗎?」

  安若晨搖頭。趙佳華在衙門時簽字按手印時她看了,字跡不一樣。趙佳華並非認真習過字的,字寫得不好。對了,她還說了她不太認字,所以不是她。

  「將軍,她說她只能豁出去了,是不是要有大事發生了?」安若晨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她抓回來細審啊?」

  「妳不是已經做了決定?」

  安若晨心虛地看了一眼謝剛,有龍將軍和謝大人在這兒,她的自行決定能靠譜嗎?

  「她在模仿妳。」龍大道。

  安若晨一愣,沒錯啊,什麼失蹤,什麼豁出去,甚至當初她為了達到目的對將軍各種試探爭取,這麼想來,還真是一樣的套路。

  「她為何如此?」

  龍大道:「其中一種可能,她在暗示她與妳是一般的。安管事,妳是如何的?」

  「聰慧可靠。」安若晨迅速答。

  謝剛手握拳頭放在唇邊輕咳,明顯在忍笑。而龍大將軍的眉毛也揚得高高的。

  安若晨正經板臉非常無辜,她認真的啊,難道她不是這樣?

  「安管事。」龍大開口欲言,但她的表情嚴肅得太可愛,龍大往後靠了靠,離她稍遠,這才道:「是受害者。身不由己,無能為力。」

  【妳有將軍做靠山。而我只能豁出去了。】

  安若晨想起從前的自己,那時候滿身傷痕,拼命從狗洞子爬出,打定主意,就算拖著殘腿也要走到衙門去,敲響那面鳴冤大鼓。

  豁出去了──這種絕望中又不肯放棄的決心,她非常有體會。

  「我明天再去找她。」

  龍大點頭:「把她招攬過來,為妳所用。」

  「招攬過來?」是像徐媒婆那般,以其弱點將她控制,讓她為自己做線人的意思嗎?

  「戰場之上,兩軍對陣,會視對方出戰之人派出應戰人選。選擇誰做對手,都有謀略思量。依趙佳華與妳交手的種種情況來看,她蓄謀已久,對妳相當瞭解。她選了妳,是有原因的。她不是與妳說,她站在妳這邊?妳要沉住氣,探出她所求何事,把她招攬過來。這些妳懂的,妳對付我,徐媒婆對付那些姑娘,都是如此。」

  安若晨漲紅臉不服氣:「我哪有對付將軍?」下意識地趕緊偷偷瞥一眼謝剛,怎地能在外人,不,在旁人面前這般詆毀她呢。

  「嗯,那便是我對付妳。」

  安若晨:「……」

  被噎得,完全反駁不得。將軍確實對付她了,現在就能感受到!

  受了龍大點撥和親身示範什麼叫對付的安若晨,第二日幹勁十足精神抖擻地去找趙佳華了。

  今日一會,必要有所斬獲。

  只是安若晨萬沒想到,去了那兒,別說斬獲了,面都沒見著。

  她吃了閉門羹。

  劉府的門房道府中小姐昨日失蹤,夫人驚恐悲痛,從衙門回來後便病倒了,無法見客。

  這謊扯得就跟安之甫聲稱自己是好人一般。

  安若晨大吃一驚的表情不是裝的,是真的驚訝趙佳華昨日從容不迫,今日變了縮頭烏龜。

  她是故意躲她,還是失去了自由?

  這兩樣都超出了她的預期,完全不是她能想到的結果。

  這情況很不妙,相當不妙。安若晨開始心慌了。她不會就此失去趙佳華這個線索了吧?她犯了錯,昨天應該就把趙佳華抓回去的。

  安若晨努力鎮定,一副關切模樣問趙佳華病情如何,是否請了大夫等等。門房也像模像樣地答請了大夫喝了藥,只是夫人臥床養病,不方便見客了。

  怎麼辦?回去求將軍調兵硬闖?但對方既是敢如此應對她,必是做了相應準備的。

  安若晨杵在劉府門口腦袋裡有片刻空白,然後她問:「那劉老闆呢?可否見他一見?」

  「老爺在酒樓掌事,姑娘欲見他,得去酒樓找找了。」門房指了指府宅南側,招福酒樓正是這個方向。

  安若晨去了。

  劉則果然在酒樓裡忙碌,見了安若晨依舊是客氣有禮,言道今日有許多貴客訂了桌,掌櫃一人盯不過來,他只得親自來招呼。家裡夫人病了,女兒還在找,他謝過了安若晨的關心。

  酒樓裡確實客滿,眾夥計跑前跑後,一派忙碌景象。安若晨仔細觀察了劉則,他眼神端正,面容顯得有些疲態,就像一個家裡出事忙碌卻還得強撐精神打理生意的普通男人。

  但因為趙佳華的話和龍大之前的提點,安若晨對這男人有疑心。

  安若晨思慮片刻,覺得現在也不是表露懷疑驚動劉則的時候。趙佳華在劉則面前演足了戲,定是有原因的。若她真是站在她這邊,手上有實證的話,昨日便該趁勢說拘捕劉則而不是查劉則。且她說若拘捕了她,她便幫不上忙,那些她不知道的消息就沒了。

  【我就是線索。記住我說的每句話。】

  安若晨決定相信趙佳華。最起碼依現階段而言,她更傾向於相信她。

  「方才我去府上拜訪,門房說尊夫人病了,不能見客。劉老闆也知道,尊夫人與我頗有緣,我四妹也是失蹤,至今還未找到。上回我這般巧偶遇茵兒,心裡很是感慨,不料昨日茵兒竟也遭此橫禍,我當初心中之痛,與今日尊夫人一般。我想我可以開解陪伴尊夫人,讓她儘快走出鬱愁,這對病癒也大有好處。所以還請劉老闆有我個機會,見一見尊夫人。」

  安若晨說這話時,認真看著劉則,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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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4-2-1 11:39 AM

☆、第44章

  劉則顯得頗為難,他猶豫了好一會,這才道:「實不相瞞,我覺得安姑娘所言甚是,是這個道理。若由我來決定,我是希望姑娘能幫我緩解內子心中之痛。但內子一向看重容貌儀態。她昨日一病,有時胡言亂語,有時扯頭髮撕衣裳,整個人儀容不整,憔悴失態。若我自行同意姑娘見她,到時她對姑娘不客氣,或是怪我不體貼尊重,我心亦難安。稍晚待我忙碌完,我會回府陪伴她。若她情況好轉,有心情待客,我派人去請姑娘,如何?」

  這番話滴水漏,有禮客氣,安若晨自然說不得「不」字,只能告辭離開。

  安若晨走出招福酒樓大門,繞著酒樓慢吞吞走了兩圈,心裡很是不甘願。只是認真對著酒樓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無所獲,想不出好辦法,只得回紫雲樓找龍大再商議討教。

  招福酒樓賓客往來,安若晨離開時與一藍衫男子擦肩而過。那男子容貌與神情均無特別之處,安若晨對他完全沒有留意,並不知道自己曾聽過他的聲音,見過他的背影。

  安若晨的毫無反應讓藍衫男子微笑,他走進酒樓,對迎上來的劉則有禮地道:「劉老闆,我訂的福如海雅間。」

  「閔公子。」劉則殷勤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並招手喚來一位小二:「領閔公子去福如海。」

  小二揚聲應著:「好咧,福如海,公子這邊請。」

  藍灰外衫男客進了福如海雅間,也不等小二報菜單,熟門熟路的點了三道菜,小二倒好茶水,應了菜單,便下去了。不一會,劉則推門進來,領著一位小二給上菜。小二上完了菜下去了,劉則卻是未走,問道:「閔公子看看菜可合口味?」

  那閔公子用筷子撥了撥菜,壓低聲音道:「怎地招惹上了安若晨?」

  劉則輕聲回道:「她故意找事,我會應付好的。」

  閔公子掃他一眼:「如何應付?」

  「一切按先生吩咐的,只當無事,她尋個沒趣,找不到什麼線索把柄,久了自然就注意別處去了。」

  「是嗎?」閔公子夾了一口菜吃,又問:「你家閨女丟了?」

  劉則僵了一僵,若無其事答:「是。正找著呢。」

  「丟得不太尋常啊。」

  劉則抿了抿嘴,他知道閔公子消息靈通,衙門那處也有人,自然不敢說瞎話隱瞞,於是道:「公子是為這事來的?公子放心,我會處置好的。昨日我外出應酬了,內子一時慌亂才會報官,我已安排好了,不會鬧大的。」

  「都鬧到太守那兒去了,把安若晨也招了來,還嫌不夠大?」閔公子道:「你女兒一日不找回,一日不能結案,後患無窮。」他重重放下筷子,瞪著劉則:「究竟發生了何事?」

  「確是女兒丟了,已派人去找。會處置好的。」

  「你可是瞞著我招惹了什麼事?」

  劉則恭敬應道:「公子明察,事情輕重我心裡有數。公子交代的事,我哪件不是辦得妥妥貼貼的?」

  「你那娘子呢,可也是老實安分,不惹麻煩?」

  「她自然也是。」

  劉則答得肯定,閔公子卻不滿意。「安若晨已經盯上了你們,龍騰那邊囑咐了要再去豐安縣查你娘子和品香樓,當然還有你。這叫不惹麻煩?平白無故,你女兒怎會莫名失蹤?自己家裡睡得好好的,還能與那安若芳一般憑空不見了?你娘子厲害,居然跑去報官,想做第二個安若晨嗎?」

  劉則一僵,還真是沒想到龍大會想到要去翻查舊賬。「公子息怒。這裡頭定是安若晨的手段。那日在街上,她便誘拐了茵兒,又裝成好人模樣送了回來套近乎。事情究竟如何,我會查清的。再說了,品香樓那頭與我們的事完全無關,他們再去十趟也無用。」

  「安若晨的手段?你打算如何查?」閔公子冷哼。

  「我就是一普通平民百姓,普通百姓丟了女兒如何去查的,我便如何查。既是已報了官,自然由官老爺為民做主。至於安若晨,與我劉家並無關聯。我夫人喜靜,女兒失蹤後又積郁成疾,不見外客了。若是真有綁匪用我女兒提什麼條件要求,我也不會屈從的。」

  換言之,他們會如尋常百姓一般生活,別人抓不到把柄。他們也不招惹安若晨,不給她查探線索的機會。女兒不會成為要脅他的籌碼,他寧可犧牲掉孩子也會顧全大局。

  閔公子不說話。

  劉則也不再說話,靜靜立在一旁等著。

  過了一會,閔公子問:「可有安若芳的消息?」

  「沒有。這城裡城外,均未聽到有相似小姑娘的線索。怕還真是遇難死了,只是屍首還未被找到。」

  這時候門外有小二的叫聲:「上菜了。」隨著話音,一位小二推門進來,托盤裡捧著菜。

  劉則對閔公子道:「那好,那再給公子燙壺花雕。」說完轉向小二:「公子再要壺花雕,快些。」

  「好咧。」小二放下菜盤子。

  閔公子道:「好,就這些就夠了。」

  劉則應了聲,與小二一道退了出去。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裡捧著劉茵失蹤案的案錄卷宗使勁看,沒看出什麼新花樣來。她懊惱又沮喪,強烈自責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想找龍大認錯,將軍不在。想向謝剛請教,謝剛已外出。

  安若晨等到了入夜,實在坐不住,拿了短劍到校場一通練。

  自己亂舞了好一陣,心情並沒有變好。她坐在校場邊上,看著不遠處的靶人,在月光下形只影單,顯得有些寂寥,想起來當初在將軍面前出了大糗,抱著那靶人眼淚鼻涕橫飛的,忍不住嘆了口氣:「豬狗牛羊雞鴨鵝。」真希望將軍大人失憶將那段全忘了才好。

  「餓了?」有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冒了出來。

  安若晨驚喜轉頭,卻發現原來不是龍大。

  宗澤清過來,往她身邊一坐:「不是才用過飯沒多久?」

  安若晨垮臉,她是怎麼樹立起飯桶形象的?「宗將軍怎麼在這兒?」

  「整理查看馬隊,明天我要去前線辦事了,正好看到妳在這兒,就過來說說話。」

  「要打仗了嗎?」

  「這個說不好。但防務總是要做好的,不能等敵軍來犯時才手忙腳亂。」宗澤清說話響亮,很有精神。「妳莫擔心,我們龍家軍個個以一抵百,真打起來,斷不會讓那些南秦兵有好果子吃,定讓他們哭爹喊娘。不過中蘭城離得遠,妳是沒機會聽到的。」

  「宗將軍有勇有謀,我信宗將軍定會保我們平南郡平安的。」

  宗澤清哈哈大笑,連道「那是那是。」他抬頭看了看月亮,「今晚的月色不錯啊,妳等我一下。」

  未等安若晨回過神來,宗澤清一溜煙跑掉了。沒過一會,他抱著一壇酒兩只碗還有一個鼓鼓的油紙包過來,喜笑顏開地生又往安若晨身邊一坐,把東西攤開。一壇酒、兩隻燒雞。

  「來來,我們吃。不夠我一會再去拿。」

  安若晨傻呆呆瞪著那些吃的,不是吧,真以為她餓了所以去偷吃的了?兩隻這麼大的燒雞,還不夠吃?

  宗澤清看到她的表情笑:「不是說妳貪吃,這人啊,餓了呢,就得吃,傷心難過呢,也得吃,遇著煩惱心事了,也得吃。」

  總之就是吃就對了。安若晨被他感染,也笑起來。宗將軍真是個好人,這是看出她煩惱了,關心她呢。

  於是安若晨也不矜持客氣了,宗澤清撕了隻大雞腿給她,她就啃,遞了碗酒給她,她就喝。校場邊的小草坡上,兩個人一起舉碗共飲大口吃肉。

  安若晨吃了兩口酒,臉便成了粉紅色,整個人感覺要飄起來,感覺真不錯。「我從前從未試過這般失態吃食的。」

  「失態著吃,味道更好,對不對?」宗澤清眼睛亮晶晶,很有說服力。

  安若晨哈哈大笑,點點頭。

  「心情好些了嗎?」

  安若晨再點點頭。

  「遇著什麼煩心事了?」

  「一言難盡呢。」安若晨晃著腦袋,「辦的案子頗不順利,還以為自己有了重大收穫,結果突然沒了。」安若晨粗略地將事情說了說,主要說了自己在抓不抓人這件事上的猶豫和後悔。

  「這沒什麼。」宗澤清也跟著她晃腦袋,「有一次我跟著龍將軍出陣應戰,那一戰兩軍皆派出了強將精兵,我方也是準備充分,擺下了箭石陣列,盾殺矛牆……」他看看安若晨的表情,揮著雞翅膀道:「妳就只需知曉是相當厲害的兵陣就對了。」

  安若晨用力點頭。宗澤清舉起雞翅膀啃一口,安若晨也陪著啃一口雞腿。

  宗澤清見安若晨如好兄弟一般地捧場,很是高興。於是喝上一口酒接著說:「話說對方軍中有一名名將,與龍將軍那是過招三百來回啊,我領著兵護龍將軍左翼,並負責衝殺阻斷他們陣式。後來龍將軍一刀將那將領砍傷,那廝見勢不妙竟後撤。這像話嗎?這麼多兵馬看著呢,他居然後退,他那兩名副將就衝上來纏殺龍將軍,我一看,趕緊一橫刀便去截那賊廝。」

  「賊廝的意思就是你說的被砍傷的那個名將,對吧?」安若晨聽得津津有味,但先確認一下誰是誰。

  「對。」宗澤清說得眉飛色舞的,「我得告訴妳啊,打起仗來可不似街頭幹架那般十來號人,數萬人混一起拼殺,若是兵陣一亂,哇,那是慘不忍睹。茫茫一片人海,全是血、屍體還有腦袋、胳膊什麼的,站著的也看不清誰是誰。」

  安若晨差點沒吐出來,雞腿都想丟掉,忍住了,忙問:「看不清可如何是好?」

  「有旗令啊!還有鼓號!」宗澤清遇著個好奇好聊的,又是「花前月下」,配著雞肉美酒,講得很是起勁。「這裡頭可有大講究,什麼鼓聲,敲幾下,什麼陣隊進,什麼陣隊退,不同旗子,什麼顏色,揮幾下,往哪兒揮,全是有含義的。戰場之上,大家都是看旗令聽鼓號行事。這些旗兵鼓號兵可不是隨便挑一人出來就能勝任的。那得身強體健高大醒目的,似妳這般短腿的,舉了旗陣下拼殺的兵將也看不著啊。」

  安若晨窘一臉,有誰說要她去舉旗嗎?

  「不止要高大,還得耳聰目明,武藝高強。要知道,旗在軍在,旗倒魂亡。軍令旗就表示著這軍隊命魂,大傢伙兒是看著它所指方向以命相拼的,就算最後一個兵士倒下,旗也不能倒。」宗澤清嚴肅起來,似想到些往事,然後他反應過來了,叫道:「哎哎,扯遠了。我就是要說啊,當時龍將軍被纏住了,他就喝令一聲,讓我拿下敵軍首將。」

  「就是受傷那個。」

  「對。」宗澤清說道:「當時我就與那廝拼殺,結果那廝居然讓兵隊護著他逃跑,跑得那叫一個利索,我趕緊帶著兵追擊,結果追到半路他奶奶的熊,居然有埋伏!」

  安若晨緊張得屏住呼吸。

  「當時我一看林間似有旗一閃,就知道不妙。那敗將領著兵衝進了林裡,旁邊坡下忽然衝上來伏兵,前後將我們包抄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求勝心切,追得有些遠了,因為一路追一路殺,兄弟們也損失不少。那時候我也有片刻的猶豫,若領著大傢伙兒集中兵力撤退還來得及,但那敗將受傷,身邊剩下些餘勇,且伏兵也並非精兵悍將,看起來像是眼見主將落難,後方餘兵急匆匆調集趕來支援。總之呢,無論退還是殺,總感覺都還有機會。」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緊張地等著下文。結果宗澤清不說了,丟了翅膀骨頭又撕了一大塊雞胸架子啃起來。

  安若晨忍不住,催問:「後來呢?」

  宗澤清笑了,就是等她問呢,講故事要的就是這效果。正待開口說,結果身後有個涼涼的聲音道:「後來宗將軍打贏了,故事完。」

  宗澤清和安若晨同時垮臉,轉頭一看,龍大臉板板杵那兒。

  宗澤清比安若晨反應大,他跳起來跳腳抗議:「將軍,怎能壞了氣氛。」

  「要何氣氛?」

  宗澤清一噎,道:「講故事的氣氛啊。」

  「要來何用?」

  宗澤清再一噎,又道:「用來講故事啊。」

  於是龍大幫他繼續講:「宗將軍當時決定以一敵十,不取對方首級絕不後退。他利用手上兵力打散了對方的包抄,其他人假意退逃吸引對方追逼,而宗將軍帶另一猛將隻身入林,先殺了旗令兵,用假旗令誘對方主將偏離了大隊兵馬的方向。然後再與其他假意退逃的剩餘兵力匯合,與對方主將決一死戰。兩隊人失蹤三日,第三日宗將軍帶著兩名兵士拎著敵將首級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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