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含胭 -【寂寞的鯨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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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5 05:12 PM

第30章 啤酒鴨&草莓髮夾

  「我叫紀鴻哲,紀念的紀,徐悲鴻的鴻,哲學的哲,隔壁大三的,他們都叫我哲哥,妳叫什麼名字?」年輕的男人滿頭大汗,笑容痞痞地看著她。

  「屁啦,我們明明都叫你雞哥!」另一個人在邊上喊。

  「滾!」男人踹了對方一腳。

  ……

  占喜幾乎已忘掉他的樣子,他的名字,卻還記得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駱靜語去廚房做飯了,紀鴻哲和占喜待在客廳裡,兩人坐得很遠。

  紀鴻哲翹著二郎腿,看占喜神色拘謹,身形僵硬,笑道︰「妳別緊張,我不會對小魚說的,我和妳今天就是第一次見面,明白嗎?」

  他就是欺負小魚聽不見,一點兒都沒壓著聲音,占喜可做不到,小聲說︰「我又不怕小魚知道。」

  「我懂,本來也沒什麼。」紀鴻哲笑著搖頭,「真是好巧,妳和小魚居然認識。我和他認識二十多年了,小時候在一個小區裡長大的,那時候他家和我家上下樓。」

  「哦。」占喜還是沒精打采,只覺得世界真是太小了。

  紀鴻哲很好奇︰「妳和他怎麼認識的?」

  占喜不想說前因,回答︰「就住一個樓認識的,他幫我裝了倆櫃子。」

  「哈?駱靜語現在這麼會撩?能幹了啊!」紀鴻哲覺得很有趣,「他小時候內向得不行,小區裡的小女孩招惹他,他理都不理的,只會回家哭鼻子。」

  占喜︰「……」

  哭鼻子的小魚啊……嘖嘖嘖,怎麼感覺那麼萌呢?

  紀鴻哲又問︰「妳畢業了?」

  「嗯。」占喜點頭,「去年畢業的。」

  紀鴻哲遞給她一張名片︰「我現在在賣房,一手房,樓盤比較遠,有興趣可以找我。」

  占喜接過,嘟囔道︰「我哪兒會買房啊。」

  紀鴻哲哈哈笑︰「為什麼不會?小魚就是兩、三年前買的房,和妳現在差不多大。」

  占喜反問︰「那你買房了嗎?」

  「沒有。」紀鴻哲很無所謂地說,「又不急著結婚,買什麼房?」

  見占喜又一次轉頭看向廚房,紀鴻哲問︰「妳媽現在在幹嘛?」

  「啊?」占喜很吃驚,「就、就退休在家啊。」

  「呵呵。」紀鴻哲的笑容很詭異,「我以為她不在了呢。」

  占喜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紀鴻哲指指廚房門,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妳去找小魚吧,心不在焉的,甭管我了,我去抽根煙。」

  占喜早就想去廚房了,聽完後立刻開溜,紀鴻哲「嘖」了一聲,起身走向陽台。

  廚房裡,啤酒鴨的香味已經很濃郁,另一個灶眼上架著蒸鍋,不知道在蒸什麼。駱靜語背對著門在砧板上切蘑菇,占喜進去時他沒有發現。

  她在他身後看他切菜,一只只蘑菇快速地變成厚薄均勻的小片片。占喜覺得小魚的手簡直是寶藏,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信手拈來的感覺。

  嗯……除了打字。

  想到這兒,占喜忍不住笑了一聲。駱靜語恰巧抬頭,從面前的瓷磚牆上看到身後隱約的人影,轉過頭來對占喜綻開笑。占喜走去他身邊,問︰「你要做什麼菜?」

  駱靜語指指幾個不同種類的菌菇片,再指指邊上一碗焯過水的排骨,雙手比了個好大的碗,占喜了然︰「菌菇排骨湯!」

  駱靜語對她豎起大拇指。

  他拿著鍋鏟去搗搗鍋裡的啤酒鴨,覺得差不多了就關上火,把鴨子盛出裝盤,又把湯鍋裝上水端去灶上開火。

  忙了一會兒後,他回頭發現占喜一直倚在流理台邊,眼神空洞,像是在發呆。

  駱靜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占喜回過神來,他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問號,眼神裡透著關心。

  占喜對他笑,很自然地拍了下他的手臂︰「我沒事,你別管我。」

  駱靜語指指她,再指指門外。

  占喜問︰「你想要我出去陪你朋友聊天嗎?」

  駱靜語點頭。

  「我不高興。」占喜乾脆抱起雙臂,「我又不認識他,就想在這兒陪你。」

  她居然這麼說……駱靜語心裡好窩心!原本以為自己聽不見,歡歡可以和小哲聊聊天,不會那麼無聊,結果她竟寧願陪著他,真是……太高興了!

  高興到……駱靜語立刻夾了一隻鴨腿到小碗裡,加上筷子一起遞給占喜,讓她吃。

  占喜也不客氣,端著碗、夾著鴨腿就啃起來,邊吃邊說︰「唔……真好吃!這是什麼?滷鴨嗎?我媽媽做的滷鴨不是這個味兒。」

  駱靜語拿起一罐啤酒給她看,占喜立刻明白了︰「啤酒鴨!哇哦,你還會做啤酒鴨!好厲害啊!」

  開飯了,折疊餐桌上擺著五菜一湯︰啤酒鴨,六隻清蒸大閘蟹,香腸炒雞蛋,乾鍋花菜,清炒荷蘭豆,菌菇排骨湯。

  「……」紀鴻哲看著琳瑯滿目的菜肴,對占喜說,「妳說,是妳託我的福,還是我託妳的福?這麼豐盛!」

  占喜快要流口水,滿不在乎地說︰「你去問小魚唄。」

  「問就是他熱情好客。」紀鴻哲老大不客氣地坐下來,占喜想坐到他斜對面,讓小魚坐自己身邊,紀鴻哲叫住了她。

  他說︰「你坐我旁邊。」

  占喜不樂意︰「憑什麼呀?」

  「小姐,動動腦子,他要看妳臉才知道妳在說什麼,坐他對面最合適,懂嗎?」紀鴻哲很無語,「妳以為我想坐妳旁邊啊?我也要和他說話的,坐他旁邊我跟他打手語,我倆脖子都得酸死。」

  原來是這樣啊,占喜懂了,去幫小魚拿碗筷杯子,然後乖乖地坐到紀鴻哲身邊。

  禮物已經吃飽了,爬到軟墊上自娛自樂地舔毛,看著兩腳獸們準備進食。

  三個人都坐下來,紀鴻哲開車,也就不喝酒,駱靜語幫他們倒上椰汁。椰汁還是加熱過的,因為占喜說她想喝熱飲。

  紀鴻哲看著這張折疊餐桌,打手語問︰【小魚,你這麼大個房子,怎麼搞這麼寒酸一張桌子?跟大排檔似的。】

  駱靜語看一眼桌對面的占喜,用手語回答︰【之前都是我一個人吃飯,平時不用桌子。】

  紀鴻哲也轉頭看一眼占喜,神情戲謔︰【那現在怎麼用了呢?】

  駱靜語皺了皺眉,用眼神示意他別說了。

  占喜奇怪地看著他們,問紀鴻哲︰「你們在說什麼呀?」

  紀鴻哲撈了一隻大閘蟹解開繩子︰「我們在說,小魚想買張新餐桌。」

  占喜轉向駱靜語︰「啊?為什麼?」

  駱靜語沒看到紀鴻哲的話,都不明白占喜在問什麼,想要去拿手機,占喜趕緊阻止他︰「先吃飯先吃飯,一會兒再聊。」

  紀鴻哲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掰開了蟹殼︰「呦,黃好滿!真不錯。」

  有紀鴻哲在,這頓飯就不像平時那般靜默了。

  紀鴻哲把白天的翻譯工作帶到晚上,很自覺地做了占喜和駱靜語的聯絡員。對占喜說話時,他會配合著打簡單的手語,讓駱靜語也看懂,最主要是把駱靜語的手語翻譯給占喜聽。

  於是,占喜頭一次看到小魚如此放鬆地打手語,打得很快,有時單手,有時雙手,只看到他漂亮的手在身前比出一串串手勢。

  她只學過一點三腳貓的手語詞彙,完全看不懂,才明白自己信誓旦旦對小魚說要學會手語,是多麼可笑。不知道達到紀鴻哲這樣的水平,要學多久。

  紀鴻哲很喜歡吃駱靜語做的啤酒鴨,尤其喜歡吃鴨腿。他看著駱靜語把一隻鴨腿夾給占喜,便去盤子裡找另一隻,結果……未遂。

  「這鴨子怎麼只有一隻腿?」紀鴻哲滿頭問號。

  占喜啃著腿,一臉無辜。

  駱靜語笑得肩膀都抖起來,把一隻鴨翅夾給紀鴻哲,打手語道︰【對不起,將就一下吧。】

  吃到後來,三個人聊起天來。

  「我以前追女孩子的時候,每次都會去找小魚。」紀鴻哲一邊說,一邊打手語,「從他那兒搜刮來一大堆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什麼香薰蠟燭啊,小首飾啊,鑰匙扣啊,拿去送女孩,說是我自己做的,還不給他錢。」

  駱靜語被他逗笑了,搖頭嘆氣。

  占喜轉頭瞥向紀鴻哲︰「你還好意思說,這麼欺負他!」

  「我也有幫他的。」紀鴻哲笑道,「上學時我還幫他做過作業呢,妳都不知道他成績有多差!英語選擇題全靠蒙。」

  駱靜語臉紅了,趕緊打手語讓他不要再揭短。

  占喜已經咯咯咯地笑起來︰「難道語文選擇題不是靠蒙的嗎?」

  紀鴻哲說︰「語文選擇題倒還好,災難是在大作文,八歲小孩寫的作文大概都比他通順。」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想像!」占喜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駱靜語生氣了,拿起一個螃蟹腳丟向紀鴻哲。

  「唉,不說了不說了,好多年前的事了。」紀鴻哲也沒喝酒,不知為何竟有種微醺感,環視這間寬敞的客廳,再看向對面清俊的男人,對占喜說,「我和小魚其實很多年沒聯繫了,搬家後住得遠,他家在城北,我家在城南,妳應該知道吧?萬江路那邊。」

  占喜一愣︰「我不知道啊。」

  「是嗎?」紀鴻哲笑笑,「我以為妳知道呢。」

  占喜好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啊?」

  紀鴻哲沒再回答。

  這段對話,駱靜語看清了,但沒弄懂,不過他並未往心裡去,只覺得現在的氛圍很舒服。

  小哲是他的發小,歡歡是他的朋友,他倆第一次見面聊得還挺開心,沒什麼隔閡,歡歡還被小哲給逗笑了。

  駱靜語心裡其實很羨慕,小哲從小口才就好,有他在,就不必擔心冷場。不像自己和歡歡平時吃飯,那麼安靜,那麼無聊。

  吃完飯,駱靜語去洗碗時,占喜又溜去了廚房。紀鴻哲透過玻璃移門看向廚房裡,男人在洗碗,女孩子黏在他身邊,偶爾扯扯他的袖子,歪著身子和他說話,臉上笑得特別燦爛。

  駱靜語轉頭看占喜的臉,紀鴻哲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可以想像,他肯定很耐心地在「聽」。

  紀鴻哲很納悶,單從廚房裡的畫面看,就像駱靜語能聽見、能說話似的。事實卻是,小魚是極重度耳聾,一點兒聽力都沒有,戴上助聽器都沒用,更別提學說話了。

  占喜是怎麼做到這麼自然地和他聊天的?小魚又是怎麼做到渾不在意自己聽不見的?

  他倆平時就這麼交流?

  甜的感覺,跟處對象有什麼兩樣?

  小魚在和占喜處對象?

  真的假的?

  紀鴻哲心裡一咯噔,這事兒可不一般啊……

  駱靜語洗完碗,占喜幫他把擦淨的碗盤往櫥櫃裡擺。駱靜語想了好久,拿出手機給她打字︰【歡歡,後天晚上,我想妳可以來吃飯?】

  占喜看過後問︰「為什麼呀?」

  駱靜語打字︰【我的26歲生日。】

  占喜︰「……」

  後天,周二,1月21日,是小魚二十六周歲的生日!

  占喜看著他的眼睛問︰「你不回家過嗎?」

  駱靜語搖搖頭,打字︰【忙,沒有時間了。】

  占喜想了想,又問︰「就我們兩個人嗎?」

  駱靜語忐忑不安地點頭,怕歡歡知道只有他們兩個人,就不肯來了。

  占喜倒是沒讓他失望,笑著說︰「行,我來陪你過生日。」

  駱靜語立刻就笑了,眼睛彎彎的,笑得特別滿足。

  挺晚了,占喜和紀鴻哲都打算告辭。小魚晚上還要工作,最近趕工期,他睡眠都不夠,占喜不想多打擾他。

  駱靜語站在玄關處,看他倆換鞋。

  紀鴻哲對他比手語︰【垃圾袋給我,我去幫你倒,外面冷,你就別跑一趟了。】

  駱靜語沒多想,把幾個垃圾袋整理了一下,放到門口。

  紀鴻哲背對著他彎腰穿鞋,突然說︰「占喜,我在樓下等妳,有事問妳。」

  他就是用尋常的音量,占喜嚇一跳,趕緊看小魚,他笑得傻乎乎的,占喜才反應過來他聽不見。

  她也低頭穿鞋,轉了轉身子背對小魚,說︰「知道了。」

  「嗯。」紀鴻哲提起門口的垃圾袋,對駱靜語揮揮手,顧自下樓。

  ──

  記憶裡,那也是一個冬天,好像是十二月初。

  占喜念大一,剛過完十九歲的生日。

  羅欣然當時的男朋友是校籃球隊的,和隔壁大學校隊打一場友誼賽,幾個室友就陪她一起去給本方球隊加油。

  比賽最後輸了,因為對方球隊有一個男生打得特別好,個兒很高,眉眼凌厲,十分囂張。

  那麼冷的天氣,占喜和女生們在球場邊凍得發抖,那人卻在賽後把上衣脫個精光,露出一身漂亮的肌肉在場邊喝水,和隊友們打打鬧鬧。

  占喜還沒見過這種類型的男生,不免多看了幾眼,沒想到,那人也注意到了她,邁開長腿跑到她面前,自我介紹後,笑著問她叫什麼名字。

  鬼使神差的,他們互相加了微信,後來,那人就時不時地找她聊天。

  占喜剛從高中壓抑的氛圍中脫離出來,還未適應大學略顯寬鬆的生活節奏,聊天時就顯得很木訥拘謹。

  她以為對方會像高中同學一樣,覺得她無趣,但他並沒有。

  他時刻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還很耐心,在聊天時善於調動氣氛,講話很有趣,梗特別多,時常把占喜逗笑,聊天從不冷場。

  羅欣然說這人是情場高手,讓占喜別太當真。

  占喜將信將疑,卻不捨得和他劃清界限。她那會兒太青澀,頭一次碰到這樣的男生,高大,痞帥,幽默,對她噓寒問暖。占喜知道自己對他有了好感,理智又告訴她再多觀察觀察,千萬別被人給騙了。

  他們一共見過三次,除掉籃球場上的初見,第二次是那人找占喜去校外逛了一圈,請她喝了一杯奶茶。第三次是聖誕節時,那人來占喜的學校,占喜請他吃了一頓食堂。

  他送給占喜一份聖誕禮物,是一款熱縮片做的草莓髮夾,很可愛。他說是他親手做的,占喜不太信,看他吊兒郎當的樣子,也不像是會做這種小玩意兒的人。

  那年元旦,占喜回家,還和那人保持著微信聯繫。

  她都不知道是怎麼出的事,完全猜不透遲貴蘭是怎麼知道的這個人。

  總之,元旦後返校,老媽突然殺到學校,找到輔導員大鬧特鬧,說學校管理不嚴,居然讓外校的男生隨意進出,那種人就是流氓混混,還試圖誘拐她單純無邪的女兒,如果出了事,學校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不僅如此,遲貴蘭還拖著占喜去她的寢室,把三個室友都罵得狗血淋頭,尤其是衝著羅欣然。

  開學報到時,遲貴蘭就看羅欣然不順眼,念叨過讓占喜換寢室。

  好死不死,羅欣然當時剛挑染了幾簇藍色頭髮,煙和打火機也隨意地丟在桌上,遲貴蘭看到後簡直要瘋,差點撲上去打人,被輔導員攔住才沒得逞。

  羅欣然沒理她,直接出了寢室。遲貴蘭又在寢室裡罵了好久,攔著留下的姚穎和趙晴晴,說是她們帶壞了她的寶貝女兒,最後要求輔導員給占喜換寢室,要不然這事沒完!

  從頭到尾,占喜就低著頭站在母親身邊,無聲地哭泣,姚穎和趙晴晴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想到高中時也這樣,遲貴蘭不是第一次上學校鬧事,可她都上大學了,為什麼還會這樣?

  寢室門口聚了好多人,來了又去,興沖沖地看遲貴蘭罵人,而羅欣然這一晚乾脆就沒回來。

  占喜當時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來還是遲貴蘭自己說的,她看了女兒的手機,發現了她和那人的聊天記錄,就警告了對方。

  占喜大駭,問老媽到底對他說了什麼,遲貴蘭回答沒說什麼,就是問了問對方的家庭情況,他家條件很差!她就讓他離自己女兒遠一點。

  其實,占喜當時並不知道對方的家庭情況,他們認識還不足一個月,聊天還沒涉及這些。

  遲貴蘭很得意,說如果不是她早早地發現了端倪,占喜被這種人纏上,這輩子就完了。

  後來,占喜的寢室也沒換成,因為沒有一個寢室願意接收她,大家都被她的媽媽嚇到了。

  占喜偷偷哭了好幾天,她那時候很慫,就只會哭,都不敢去求室友們原諒,每天一個人進進出出,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她,在背地裡對她指指點點。

  羅欣然見她實在可憐,就在寢室表態,說這事兒其實和占喜無關,她願意和占喜繼續住下去。

  姚穎和趙晴晴都很寬容,也都同意了,只是姚穎提出,遲貴蘭不能再來寢室,要不然,她們都會被逼瘋。

  占喜保證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和任何男生走近過,全部心思都花到了學業上。

  至於那個人,事發後,她給對方發過一句「對不起,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繫了」,卻驚訝地發現,她已經被拉黑。

  ──

  占喜告別駱靜語後,先把小貓帶回802,又坐電梯下樓。

  走出單元門,她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陰暗處,有一點火光閃爍著,是紀鴻哲在抽煙。

  占喜雙手插兜走到他面前,問︰「你要問我什麼?」

  紀鴻哲抽了一口煙,笑道︰「妳說呢?」

  「我不知道。」

  「妳和小魚……」紀鴻哲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占喜警惕︰「這和你沒關係吧?」

  「是沒關係,妳別緊張,我現在對妳沒意思,我有女朋友,妳可別多想。」紀鴻哲說,「知道我剛才為什麼問妳,妳媽還在不在嗎?」

  這是一個很失禮的問題,占喜從來沒想過會有人直接問對方至親還在不在,聽到以後便生氣地說︰「你很沒有禮貌!」

  「妳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如果妳媽還在,妳怎麼有膽子和駱靜語來往?」紀鴻哲真的想不通,「妳媽是怎麼一個人,妳不知道嗎?她對我都那樣,要是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和一個聾啞人來往,她不得殺了小魚啊?」

  占喜捕捉到他話裡的一個重要信息,問︰「我媽對你怎樣啊?」

  紀鴻哲都氣笑了︰「妳真不知道嗎?」

  占喜搖頭。

  「簡單點說吧。」紀鴻哲告訴她,「那年元旦,妳媽冒充妳和我聊天,說要給我寄新年禮物,問我要家裡的地址。我也是傻,就告訴她了。」

  占喜後背瞬間生出一股寒意,這件事,遲貴蘭從沒說過。

  紀鴻哲繼續說︰「元旦後,她突然找來我家,當時我在學校,家裡只有我爸媽。妳剛才也知道了,我爸媽是聾啞人,和小魚一樣的。占喜請妳想像一下,妳親愛的母親,在知道我的父母是聾啞人後,她會做什麼?」

  占喜想像不出來,心裡只想到一個詞──血雨腥風。

  「具體做了什麼我就不說了吧,反正那陣子我爸媽特別傷心,覺得很對不起我。我呢,當時想殺人的心都有了。」紀鴻哲的煙抽到頭,煙蒂摁到垃圾桶上,又抬眸看占喜。黑暗中,他的眼睛冷冰冰的,占喜都不敢與他對視。

  她只能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紀鴻哲又壞壞地笑起來,是他慣有的笑容︰「妳不用和我道歉,我早就忘了這件事了,我只是沒想到,妳會和小魚來往。我還是那句話,小魚和我不一樣,我好歹是健康的,妳媽發瘋,被傷得更深的其實是我爸媽。我想得開,但小魚不一樣。」

  占喜愣愣地看著他。

  紀鴻哲指指自己右耳︰「他聽不見的,和我爸媽一樣,是個聾啞人,殘疾人。他全家都聽不見的,他爸,他媽,他姐姐,還有他過世了的爺爺和奶奶,全部,都聽不見。占喜,妳明不明白啊?」

  占喜驚呆了︰「……」

  紀鴻哲的語氣變得很認真︰「如果妳只是和小魚做朋友,沒關係,他朋友很少,耳朵好的幾乎沒有,我都不能算是他的朋友。但如果妳對他,有超過朋友的一丁點兒念頭,我希望妳能想想清楚,妳能搞定妳媽嗎?我看得出來小魚已經很喜歡妳了,我也看得出來妳對他也有意思,可是占喜啊,真的妳聽我一句,沒結果的事兒妳就別撩他。妳自己說說,就駱靜語這個人,妳媽會同意嗎?」

  占喜無言以對。

  「和妳直說了吧,我那個時候其實沒那麼喜歡妳,我追妳,就是因為妳漂亮。」紀鴻哲嘆口氣,「我知道我很渣,後來也發現了,妳這人特單純特較真,太乖了!不是那種玩得開的女孩。我和妳聊天其實很累,妳的性格和妳的外表一點兒都不相符,我都已經打算放棄了,想著放寒假前和妳說說清楚,也不禍害妳了。結果呢?沒來得及,妳媽先來了。」

  「駱靜語和我不一樣,他這個人……比妳還要單純,還要較真!」

  紀鴻哲覺得這事兒真是很操蛋,卻不得不說,「占喜,我寧可今天沒碰到妳,那駱靜語不管怎麼樣,都和我沒關係。偏偏我碰到妳了,妳要我袖手旁觀,我真做不到!」

  「我和他關係其實一般,但我實在不想看他受到傷害。這話別人沒資格說,但是我有!他全家都是好人,老實人,從小對我很照顧,我也不希望他的家人受到傷害!聾人已經很苦了,我不知道妳能不能體會,小魚從小到大過得沒那麼順,他能有現在的成績也是他辛辛苦苦拼出來的,妳就……哎我也不多說了,妳自己再想想吧。」

  紀鴻哲擺擺手,越說越心煩。

  占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紀鴻哲看著她慘白的臉,說︰「我先走了,微信我就不和妳加了,萬一哪天妳媽再看到妳和我聊天,她都知道我家地址,搞不好又要衝過來發瘋。有事兒妳給我打電話吧,妳有我名片。」

  「真的占喜,妳自己多考慮考慮,還有,我和妳說的這些事,妳別和小魚去說,他家的情況我不知道他告沒告訴過妳,要是沒有,就當我多管閒事吧。」

  說完,紀鴻哲就走了。

  占喜獨自一人在樓下站了好久,直站到渾身冰冷,才渾渾噩噩地坐電梯回八樓。

  進到屋裡,她打開小魚幫她裝的邊櫃,從裡頭拿出一個小紙箱。紙箱裡是她上大學後收集起來的小玩意兒,畢業後帶去了占杰家,現在又搬到802。

  她在裡頭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那款草莓髮夾。

  占喜戴過幾次,幼稚了點兒,不過配上紅裙子還是很好看的。

  四年過去了,髮夾的金屬夾子都生了鏽,上面熱縮片做的草莓卻依舊可愛,紅艷艷的,還瓖嵌著細小的水鑽,有幾粒掉了,留下幾個黑黑的坑。

  占喜的手指摩挲著草莓,沒忍住,眼眶濕了。

  她對小魚說過,她也曾有過一枚草莓髮夾。

  紀鴻哲臉皮真厚,竟大言不慚地說這是他親手做的。

  真沒想到,居然是小魚做的。

  她和小魚的緣分,原來從那麼早以前就開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5 05:19 PM

第31章 歡歡,別哭。

  周一早上,鐘鵬和莫楊到駱靜語家上班,駱靜語告訴他們,下午不開工,需要他們幫忙幹點別的活兒。

  兩個小孩答應下來,卻不知道要幹什麼,直到下午有人陸陸續續送貨上門,看到那些大箱子,他倆才算弄明白。

  駱靜語又去了兩趟快遞代收點,把大件快遞帶回家,兩個小孩悄咪咪地觀察他,發覺駱師兄心情很不錯,到家後拆了外包裝,就指揮他倆幹起活來。

  三個人滿頭大汗地幹了一下午,駱靜語給他們發了雙倍日薪,兩個小孩高高興興地下班走人。

  簡單吃過晚飯,駱靜語打開最後一個大箱子,把東西都拿出來,盤腿坐在地板上,看著說明書仔細地安裝。

  他特地把所有東西的送貨時間定在這一天,因為想給歡歡一個驚喜。

  他不能接電話,溝通中還費了不少工夫,一遍遍發短信和人解釋自己是聾人,只能短信溝通,懇求對方不要因為打不通電話就不送貨,他一整天都在家等著。

  幸好,所有的東西都按時送到了,也在鐘鵬和莫楊的幫助下安裝完成、各歸其位。

  明天晚上,歡歡來到他家,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

  駱靜語把手裡的實木柱子連上一塊圓形木板,吃好螺絲,想著想著,自個兒就默默地笑起來。

  ──

  這是過年前的最後一個工作周,再過幾天就要放春節長假,很多老家在外地的同事歸心似箭,而占喜卻並不那麼想回家。

  她的公司因為有廠區,工人眾多,放假時間就比較長,足有十二天,所以最後一個工作周,部門裡非常忙,很多事都要在年前搞定。

  周二傍晚,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眼看著大家都在加班,占喜很心急。6點時,小魚給她發過微信,她只能硬著頭皮去找文琴,說自己想先走,晚上有事。

  文琴抬頭看著她,問出一句讓占喜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話。

  「要去上課嗎?」她問。

  占喜驚訝極了︰「沒有啊!上、上什麼課啊?」

  「妳媽媽給我打過電話了。」文琴冷冷地說,「她說妳最近在準備二月底的省考,是嗎?」

  占喜嚇壞了,文琴雖是她的遠房表姐,同時也是這家公司的中層管理,是她的領導!沒有哪個領導,在知道自己下屬不安於本職工作、存著考公離職的念頭後,還會高興的。

  占喜從來沒和公司裡的人說過考試的事,以為老媽這點兒常識總該有。哪知道她居然會給文琴打電話,為什麼呀?就憑她是長輩嗎?

  「聊聊吧。」文琴讓占喜把門帶上,並讓她坐下,悠悠開口道,「占喜啊,論輩分,妳媽媽是我表姑,妳是我表妹。當初妳媽媽託我給妳介紹工作,我看過妳的簡歷,挺不錯的,就直接要了妳。妳現在入職才半年多,人很靈光,工作表現也好,後期我打算安排妳分管培訓這一塊,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所以,接到妳媽媽的電話,我真的很意外。」

  占喜臉都憋紅了,這段時間,她一次次被母親施壓,又從紀鴻哲這裡知道了遲貴蘭曾對他父母做出過分的事,心裡簡直翻江倒海。此刻面對文琴的質問,她真是有口難辯,感覺不論說什麼都很徒勞。

  「是對工作內容不滿意?還是對薪資不滿意?或者,同事間有矛盾?占喜,妳都可以和我說說,沒關係的。」文琴有著長期從事人力資源工作的女性特有的親和力,一點也不咄咄逼人。

  占喜糾結了半天,說出實話︰「文經理,是我媽媽讓我去考試的,不是我自己的意願。」

  她都不敢叫她文姐了,文琴若有所思︰「那考上了呢?妳就去了?」

  占喜答不上來,嚅囁道︰「我覺得考上的概率,不大。」

  「妳好歹也工作了半年多,不是實習生了。」文琴說,「我之前和你們家不熟,我的爸爸和妳媽媽是表兄妹,以前聽我爸爸說起過妳媽媽,妳媽媽的性格……很要強,很固執。但不管怎麼說,她是我的長輩,我也不好在妳面前說她什麼。占喜,我比妳年長十幾歲,只想勸妳一句,有些事情妳得學會自己思考,自己決定。」

  「在很多人眼裡工作就是養家糊口、不得不幹的一件事,可妳有沒有想過,大多數人一輩子工作的時間得有至少三十年,它是我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做HR的,有很重要的一塊工作內容就是要讓員工明確自己的職業規劃,職業方向,知道自己適不適合這個崗位,這個行業。要讓員工從工作中學到東西,懂得與時俱進,不斷地、不斷地充實自己,從而在工作中有所突破,不僅得到薪酬,還能實現自我價值。」

  「妳自己是HR,更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考公,是個好選擇,大家都知道,體制裡的工作穩定又體面,不容易被淘汰,不出岔子可以一直幹到退休。那麼如果妳是真心想考,我沒有任何話說,妳卻告訴我是妳媽媽要妳去考,不是妳的本意,那我就會覺得很奇怪。這是妳的工作,妳的人生,妳是獨立的一個人,妳媽媽以後……總歸是要走的,妳是為她而活還是為自己而活?工作是為她而幹,還是為自己而幹?」

  文琴停頓一下,給占喜時間消化,才繼續說道,「如果是別人,不管是公司裡哪個部門的人,讓我知道TA要考編制,可能會離職,妳知道我會怎麼做嗎?我第一時間會通知TA的直系上司安排面談,確定TA要考,可以,沒問題!從此以後不會安排任何重要工作給TA,直接架空,不可能升職,沒有任何培訓機會,沒有項目就沒有獎金,就等TA自己離職。」

  「所以,妳自己好好想想。咱們畢竟是親戚,我放妳一馬,這件事,我不會去和別的同事說,我也希望妳不要到處宣揚。不管最後妳考上還是考不上,我們都關起門來說這些話,要不然我會很難做,明白嗎?」

  占喜羞愧不已,點頭道︰「明白。」

  文琴衝她擺擺手︰「行了,那妳先下班吧,過年的時候好好想想,如果真的想考編制,我建議妳不如辭職,好好復習,一舉拿下。如果只是騎驢找馬隨便考考,我說實話啊,能考上的那真是紫微星下凡了。」

  ──

  離開公司,占喜垂著腦袋、拖著包走在回家路上。

  這幾天過得真叫人崩潰,紀鴻哲讓她好好想想,文琴也讓她好好想想,那她想了,想得還挺多,有用嗎?

  關於工作,占喜原本是有計劃的。四、五月就能知道策劃部有沒有坑,她看過往年的招聘記錄,大概率是有的。但這事兒她還不方便和文琴說,雖然是公司內部轉崗,對文琴來說,和跳槽也沒兩樣。

  至於小魚……這真的是一個讓她超級煩惱的問題。

  她喜歡上了一個和母親的擇婿標準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眼前就是一條看不見未來的坎坷路。

  然而人的內心就是這麼玄妙,道理都懂,困難和阻礙也能預料,卻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與他靠近。

  紀鴻哲說,沒結果的事兒就別撩他。占喜都感到委屈了,她怎麼就撩他了?難道不是小魚在撩她嗎?

  還說小魚單純,哪裡單純啊?他多會啊!還知道來接她的車呢,會親自給她送蛋糕呢,醬鴨都送了五隻了,還搶走了她的貓!

  不就是因為她的媽媽嘛,那她怎麼辦?和老媽脫離母女關係嗎?

  告訴她,我喜歡上了一個聾啞人,除了聽不見和不能說話,其他方面都挺好的,有房子,有事業,人又高又帥,對我特別好,我能和他發展一下嗎?

  占喜頹喪地嘆一口氣。

  就算是姚穎和趙晴晴那樣開明的媽媽,也不會同意吧!

  再說了,小魚可什麼都沒對她說過,指不定是她剃頭挑子一頭熱呢。

  一邊走,一邊想,占喜進到青雀佳苑,先去快遞代收點。

  她買了一份給小魚的生日禮物,順豐加急,這天才寄到,也沒時間驗貨包裝寫賀卡,直接提著箱子回了家。

  小魚讓她把小貓帶上,占喜照做了,直到快7點,她才按下小魚家的門鈴。

  駱靜語來開門,門一打開,占喜便看到他笑吟吟的臉,她還沒來得及說一聲「生日快樂」,視線就越過他落向客廳,隨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跟做夢一樣,只是兩天沒來,小魚家的客廳竟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占喜換鞋進屋,把箱子放到地上,禮物已經迫不及待地撲向駱靜語,被他舒服地抱在懷裡。

  駱靜語單手摟住小貓,右手拉拉占喜的袖子,再指指客廳,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占喜慢慢地往前走了幾步,仔細打量這間熟悉又陌生的客廳。

  玄關處原本擺折疊餐桌的位置,如今靠牆擺著一套原木色四人位餐桌椅,簡約風格,桌面上有一個陶瓷小花瓶,裡頭是幾枝白色百合,看著很鮮嫩,但占喜知道那是燙花。

  工作台還在,只是往玄關方向移了一大截。原本靠牆的兩組櫃子只剩下一組,也挪過位置,在玻璃移門那裡空出了一塊空間。

  那塊空間,現在擺著一組三人位真皮沙發,米白色,沙發上擱著三個抱枕,都是暖色系不規則圖案。沙發底下墊著一塊方形灰色地毯,地毯上擺著一張造型質樸的原木色茶几。

  沙發對面依舊沒有電視櫃和電視機,但是多了一組特別豪華的貓爬架,邊上還有嶄新的貓砂盆、貓玩具,和其他一些小貓用的零碎東西。

  客廳這麼一布局,原本空蕩蕩的感覺就消失了,色彩繽紛,顯得熱鬧、擁擠很多,也溫馨很多。

  占喜收回視線望向駱靜語,他一直在對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邀功,等待她的誇獎。

  他拉著占喜的袖子把她帶去貓爬架邊,把禮物放下地。小貓看著這龐大的新玩具反應不過來,一會兒後才試著從斜坡爬上二層。牠還太小,沒法子跳太高,蹲在二層的圓木板上舔舔毛,「喵喵」地叫了兩聲。

  見占喜一直沒說話,就跟傻了一樣,駱靜語只能給她打字︰【歡歡,我買沙發了,喜歡嗎?】

  ──喜歡嗎?

  占喜呆呆地看著駱靜語,想起自己和他的那段對話。他問她是不是喜歡沙發,她說喜歡啊,當時他只是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心臟像被突然撞了一下,倏地揪緊。

  她突然就確定,她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駱靜語,也是喜歡她的。

  只是他不會說,不能說,不願說,不敢說。

  他只會小心翼翼地、戰戰兢兢地記住她說的每句話,然後笨拙地、摯誠地向她表達著他的心意。

  「喜歡。」占喜回答。

  話音未落,一滴眼淚已從她的眼角落下。

  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駱靜語真是嚇得夠嗆,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口不能言,急得打起手語︰【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占喜能看懂前一句,看不懂後一句,連連搖頭,說︰「我沒事,我沒事,真的沒事……」

  可就算是如此安慰他,也可說是安慰自己,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一滴一滴地滑落。駱靜語的呼吸都快停滯了,轉身從茶几上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占喜,占喜接過擦眼睛,一邊擦,一邊悲從中來,反而哭得更加厲害,咧著嘴嗚咽出聲,肩膀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駱靜語快瘋了,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想問她,沒法問,她看不懂他的表達!想聽她說,她都不肯抬頭,只看到她越來越紅的眼睛和鼻尖,還有紙巾擦都擦不盡的眼淚。

  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右手摟在占喜腦後,輕輕用力,就將她摁向自己。

  她的臉頰擱在了他的左邊肩膀上,他聽不見她的哭泣聲,但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在顫動。他的左手抬起兩次,又放下,一直到第三次,才輕輕地摟到她的後腰上。

  她的羽絨外套還沒脫,整個人棉鼓鼓的,見她沒有抗拒,駱靜語咬咬牙,大著膽子手臂收力,終是貼貼實實地將她摟進懷裡。

  占喜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抬起的雙手,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將這男人抱得很緊。

  他穿著毛衣,她的手抓揉著他的後背,臉頰藏在他的肩窩裡,大聲地、放肆地哭泣。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靠得最近的一次,他的身上是她熟悉的氣息,熟悉到光用鼻子,就能知道是他在靠近。

  男人的身軀修長挺拔,擁抱溫暖有力,在這一刻能讓占喜忘掉一切去依靠。她抱緊他,任由眼淚打濕他的肩膀,貪婪地汲取著他無聲的、大海一般的柔情。

  她想他可真好啊!這麼好的人,是她喜歡的,令她動心的,想要在一起的,卻又是她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在一起的!

  她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懦弱!

  她恨自己是個俗人,沒有為他披荊斬棘的勇氣,缺乏為他抵抗流言的信心,最最恨的,是她完全沒有辦法保證,他不會因她而受到傷害。

  駱靜語揉著占喜的後腦勺,眼睛看向禮物。

  禮物才兩個月大,是一隻膽子很小的貓咪,大概因為牠的兩位主人都是很安靜的人,尤其是駱靜語。

  他記得,禮物待在他家時,當他移動椅子或是拿取東西時有所磕碰,禮物都會嚇得躲去床底或桌底。

  而此刻,小貓早已躲到貓爬架一層的小格子裡,腦袋都不露出來,駱靜語知道,歡歡一定哭得很大聲。

  他好心疼,不管她是因為什麼而哭,他心裡都不好受。

  內心還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感覺──歡歡,是因他而哭。

  為什麼?

  占喜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像個孩子般地慟哭,足足哭了十幾分鐘,才停止流淚,離開了駱靜語的懷抱。

  她看到他洇濕一片的左肩,吸吸鼻子說︰「對不起。」

  駱靜語搖手,又揉揉她的腦袋,彎腰看她的臉,眼神裡的關切之情簡直要溢出來。

  占喜卻對他笑笑,知道自己腫著眼睛,肯定很醜,說︰「我餓了,晚上吃什麼呀?」

  駱靜語抓著她的手臂讓她坐到沙發上,再指指廚房,做了個「等一下」的手語,占喜能看懂,衝他點點頭。

  他去廚房弄菜了,占喜整個人賴在沙發上,只覺得渾身脫力。

  這張沙發真的好舒服,比她那張二人位布藝沙發舒服多了,但占喜想到自己第一次坐,也就是最後一次,差一點又要哭出來。

  駱靜語的菜都已準備到一半,出鍋很快,沒多久新餐桌上就擺得煞是好看,香味撲鼻。

  除了菜肴,他還烤了一個小小的蛋糕,依舊擠上鮮奶,放上草莓,一起擺到餐桌上。

  占喜和他面對面坐下,神色失落,駱靜語倒上熱椰汁,兩人碰杯後默默吃菜,吃得差不多時,占喜說︰「吃蛋糕吧,你準備蠟燭了嗎?」

  駱靜語點頭,找來一支細細的蠟燭插上點燃,占喜關掉餐廳燈,他剛要閉眼許願,占喜攔住他,說︰「還沒唱生日歌呢!」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駱靜語果然怔怔地望著她,占喜好自責,雙手捂上臉,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駱靜語卻笑起來,拿手機打字給她看︰【沒有人給我唱歌過,歡歡,妳唱,我能聽見。】

  占喜抬頭看他,駱靜語指指自己左胸,雙手比了一個心,再指指耳朵,最後向她用力點頭,眼神裡竟有一絲期待。

  占喜說︰「好,我唱給你聽。」

  搖曳的燭光裡,她拍著手,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小魚,生日快樂。」

  駱靜語始終盯著她的臉,卻一點都不快樂,因為占喜又哭了。

  他快速地閉眼許願,許下一個最最簡單的願望︰歡歡,別哭。

  睜開眼後,他吹熄了蠟燭。

  駱靜語起身開燈,又走到占喜身邊蹲下來,抓著她的手抬頭看她,眼神溫柔似水,不停地伸手幫她抹掉眼淚。

  抹掉了,卻又流出來,占喜已經放棄了,想哭就哭,面對駱靜語,她一點兒也不想掩飾自己的無奈和悲傷,還有難過和不捨。在看到小魚新客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能再繼續了。

  這一晚的占喜情緒起伏很大,就像一個被搶走了玩具的小孩,哭得令駱靜語心碎。

  吃飯時,她倒是吃了很多菜,還吃了很多蛋糕,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裡,一邊塞,一邊哽咽,看得駱靜語提心吊膽,生怕她會吃到氣管裡。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占喜沒多留,抱著禮物說要離開。

  駱靜語打字問她︰【可以聊心事,和我?】

  占喜只是搖頭,說︰「我沒事。」

  兩人在門口道別時,占喜卻數次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看著駱靜語的眼睛,說︰「小魚,生日快樂,請你原諒我,再見。」

  說完,她抱著貓,轉身就走了。

  駱靜語不懂她為何要說「請你原諒我」,直到半小時後,他收到占喜的微信。

  【雞蛋布丁】︰小魚,對不起。這些話我沒辦法當面對你說,想來想去,還是在這裡告訴你。

  駱靜語在沙發上坐下,攥著手機,看那女孩發來的一句句話語。

  【雞蛋布丁】︰你總說我厲害,其實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膽小,懦弱,平凡,無趣。你才是真厲害,什麼都會,早早地就明確了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比我勇敢很多。

  【雞蛋布丁】︰我沒和你說過,我的母親對我有很高的期望,不管是學業、工作、交友,還是擇偶,都有明確的要求。從小到大,我的大事小事她都要過問,盡管知道她的很多言行都過於偏激,我卻沒有勇氣反抗。

  我無比嚮往自由,可惜至今都未如願。

  我力不從心,一直在尋找一種既能擺脫桎梏、又能令她滿意的平衡狀態,卻找不到。

  【雞蛋布丁】︰小魚,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是我這輩子認識過最可愛的男孩子,我卻沒有辦法對你承諾什麼。認識你的這兩個月,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對我的呵護和包容,可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雞蛋老師不夠勇敢,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雞蛋老師就是一個膽小鬼。

  【雞蛋布丁】︰真的很抱歉在你生日這天和你說這些,但我想我剛才的失態已經令你察覺。小魚,相信我,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你足夠足夠好,一定會遇到很優秀很優秀的女孩子,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

  【雞蛋布丁】︰我也會繼續加油努力,絕不會放棄自己。現階段,我更大的目標是在工作上,我有非常明確的計劃,需要投入很大的精力去實現它。感情的事,我會暫時放到一邊。小魚,你也要加油,我知道你熱愛燙花,也知道你的水平已是出類拔萃,我相信,只要有好的機會,你就能抓住,成為一個燙花界大師級的人物。

  【雞蛋布丁】︰小魚,我們依舊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你照樣可以給我發微信,我也會教你語法知識。只是,我以後不能再去你家做客了。如果在電梯裡見到,我們依舊可以聊聊,我永遠都是你的雞蛋老師。

  【雞蛋布丁】︰玄關處的那個箱子,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剛才沒來得及拆。它需要安裝,我相信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希望你能喜歡。

  【雞蛋布丁】︰最後,再說一次,小魚,謝謝你這段日子的陪伴,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能認識你。祝你生日快樂,晚安。

  所有的消息都看完了,駱靜語弓著腰坐在沙發上,手肘撐著膝蓋,整個人已經凝固成一座雕像。

  很久以後,他抬起頭,看向沙發對面的貓爬架,空空蕩蕩的架子,還有邊上空空蕩蕩的貓砂盆。

  他又看向眼前的茶几、地毯,還有身下的沙發,不遠處的餐桌椅。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昨天他和鐘鵬、莫楊辛辛苦苦裝起來的。

  現在看,跟個笑話一樣。

  駱靜語起身走去玄關處,蹲在地上拆開那個紙箱,發現占喜送給他的禮物是一盞落地燈。

  他又一次盤腿而坐,很快就把燈給裝了起來,居然是一盞實木材質、鯨魚造型的落地燈,燈桿是彎弧型,頂端吊著一隻木製鏤空鯨魚,個頭不小。

  他拎著彎彎的燈桿走到沙發邊,插上電,關掉客廳燈,打開這盞鯨魚燈的開關。

  暖色的光霎時從鯨魚身上條紋型鏤空的口子裡傾瀉出來,柔軟地灑滿整個房間,還在牆上打下放大了的鏤空圖案光影。

  駱靜語站在客廳中間,轉了個圈,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四周。

  好像有一隻鯨魚,在這幽黑夜晚游進他的心海,寂寞地唱著歌。

  書上說,鯨會通過聲納發出聲音,很難用語言去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

  連擬聲詞都沒有,駱靜語更加想像不出來。

  就像現在這樣,他低下頭,喉結一陣一陣地滾動,眼眶酸了,鼻子塞了,嘴也張開了,然而他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發出的究竟是怎樣的聲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5 05:39 PM

第32章 非常帥了!

  「明天開始就放假了。」文琴站在開間裡,對幾個下屬說,「大家假期裡注意安全,聚餐時喝酒悠著點,回老家的幾個路上要小心。」

  說著又點名占喜、袁思晨和錢雲三人,「你們三個吃飯也要注意,別大魚大肉地給吃胖了,回來還得上台呢。回家把舞多練練,我上回看妳們跳的什麼鬼!一點兒都不齊。」

  袁思晨愁眉苦臉︰「文姐,我們又不是專業的!這不就是大家樂呵樂呵嘛!」

  文琴笑道︰「樂呵樂呵也不能三個人跳得像三支舞似的,尤其是占喜,妳是C位!站最前頭的,好好練知道嗎?」

  占喜耷拉著腦袋︰「知道了……」

  文琴拍拍手︰「好啦,下班,大家春節後再見啦!」

  袁思晨歡呼起來︰「春節後見!謝謝文姐的大閘蟹!」

  占喜收拾東西離開公司,這天是臘月二十八,漫長的春節假期開始了,她卻一點都不期待。

  她手裡也提著一盒大閘蟹禮盒,三公三母,是文琴私底下給的部門福利,據說她先生就是經銷商。大閘蟹容易死,占喜一個人又吃不完,就給占杰打電話,說晚上帶螃蟹去他家吃飯。

  原本,可以送給小魚的……

  占喜坐地鐵來到占杰家,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勁。

  占杰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威威要看動畫片,還被他吼了幾句。秦菲板著臉在廚房做飯,占喜把大閘蟹拿進去,悄悄問︰「嫂子,妳和我哥怎麼了?」

  秦菲看她一眼,說︰「占喜我問妳,去年,前年,大前年,我是不是都去妳家過年了?」

  占喜回憶了一下,回答︰「是啊。」

  秦菲大聲說︰「我和妳哥結婚前就說好的,年三十在你們家過兩年,我就得回娘家過一年。本來去年就應該回我娘家的,結果妳媽說奶奶身體不好,怕是熬不過去,把我們給騙了回去。奶奶現在都好得很呢!今年,無論如何都該回我娘家過年!妳媽又不讓,妳說說,有道理嗎?!」

  占喜轉頭看向客廳,發現占杰已經走過來了,他的嗓門也不小︰「秦菲妳別對著歡歡吐槽,在哪兒過年不是過啊?又不是不回妳家了,哪年不回啊?年三十回去和年初三回去有什麼兩樣?」

  秦菲瞪他︰「對啊,在哪兒過年不是過?那為什麼不是年三十回我家,年初三再去你家啊?!」

  占杰還想說,秦菲比他先開口︰「你們還是兩兄妹,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三年沒回去過除夕啦!和你結婚到現在八年,一共才回去過兩回!從錢塘去你家和去我娘家的時間明明是差不多的!我爸媽早三個月就問我了,我都答應他們了!也和你確認過了!這節骨眼兒上你和我說不去,你是不是有病啊?!」

  占杰皺眉︰「我們那兒習俗就是結了婚,都去男方家過年的,正月裡可以回女方家!」

  「呵!」秦菲嗤笑,「那結婚時你答應的話是放屁囉?我家那兒可沒這習俗!你妹!」她一指占喜,「她以後結婚了,年三十是不是都不回娘家過啊?你媽能答應?你逗我呢!」

  占杰看一眼占喜,答不上來了。

  占喜連忙打圓場︰「哥,你都答應嫂子了,就陪嫂子回家過年嘛,初三初四再回來也一樣的。」

  占杰嘆氣︰「咱媽天天給我打電話,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都答應她了。」

  秦菲快氣死了︰「行啊!那你回去唄,反正你媽也不待見我,咱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告訴你占杰,今年,我回娘家過年過定了!」

  占杰挑眉問︰「妳說得輕巧,那兒子呢?」

  秦菲答︰「兒子當然是跟著我啊!」

  「不行!」占杰說,「元旦回家我媽才見了一會兒威威,第二天我們一大早就走了,這大過年的還不讓她多見見孫子啊!」

  秦菲都震驚了︰「噢!你媽要見孫子,我媽不要見外孫啊?你這什麼邏輯啊?」

  占杰大吼︰「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我答應妳初三就去妳家,要不初二也行!在妳家待四晚,這總行了吧?」

  秦菲冷冷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搖頭說︰「算了,兒子你帶去吧,再帶上你妹,車子歸你開,回你們親愛的媽媽家,我自己坐大巴回娘家。正月裡你也甭來我家了,咱們年初六這裡碰頭,誰都不用跑來跑去,你特麼愛去哪去哪!愛幹嘛幹嘛!我不伺候了!」

  說著,她解下圍裙往占杰身上一丟,也不顧鍋裡正在煮的菜,直接出了廚房。

  「嫂子!」占喜想追過去勸她,秦菲也不理她,進了書房就把門「砰」的一甩,將占喜擋在了門外。

  威威在客廳裡嚇得不敢吭聲,占喜又回去勸占杰︰「哥!你幹嘛呀?你都答應了嫂子的,為什麼說話不算話啊?」

  占杰這時候已經沒火氣了,只剩無奈︰「妳又不是不知道咱媽,天天叫我們回去,我那天腦子一熱就答應了,想著和妳嫂子說一聲她能理解,不就是前後掉個個兒嘛,哪天回去不一樣啊?」

  「當然不一樣!」占喜說,「嫂子家又不遠,她就是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頓年夜飯,關鍵是你答應她了又出爾反爾,換我也生氣啊!」

  占杰叉著腰不吭聲。

  占喜撿起地上的圍裙穿上,說︰「我來做飯,做完了就走。你也真是的,晚上和嫂子道個歉吧,陪她回家過年,我自己坐大巴回去就行,我會勸勸媽媽的。」

  「我偏不!」占杰眼睛一瞪,「明天下午6點,我下班後帶著威威來接妳,妳東西都收拾好等著。慣得她!不回拉倒!」

  占喜︰「……」

  她很想說,哥啊,你這是在作死啊!

  六隻肥美的大閘蟹,占喜最終一隻都沒吃到,幫占杰把飯菜做完,螃蟹也蒸熟,她一點胃口都沒有,直接閃人。

  回到青雀佳苑時,占喜路過小區門口的寵物醫院,想到禮物,便進去咨詢。

  禮物太小了,不可能獨個兒在家待這麼久,占喜也不敢把牠帶回家。遲貴蘭直到現在還認定女兒對一切有毛的東西過敏,禮物落到老媽手裡絕對小命堪憂,最好的辦法就是去寵物店寄養。

  這家寵物醫院春節不關門,有寄養服務,占喜辦了一張儲值卡,預繳了五百塊錢,約定第二天把小貓送來。她算了一下,整個春節假期寄養下來也得花小一千,唉……養女兒真費錢。

  ──

  臘月二十九,占喜把禮物送到寵物醫院,又跟占杰通電話,勸他陪秦菲回家,她自己坐大巴回去。

  可占杰這時候就像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怎麼說都不聽,嚷嚷著讓小妹別多管閒事,下午等他來接就行。

  占喜在家搞了個大掃除,把冰箱裡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最後在沙發上坐下發呆。

  自從小魚生日以後,她沒有再見過他,也沒有發過微信。

  那天晚上,她是哭著發出的那些消息,小魚沒回,好幾天了,一直沒回。

  雖然占喜說他們依舊是好朋友,但她覺得,小魚怕是再也不會理她了。

  下午,占杰帶著威威來接占喜,秦菲果然不在車上。

  威威眼睛紅通通地坐在後座,占喜知道小佷子一定是哭過了,只能勸他︰「過兩天,你爸爸就會帶你去找媽媽了,別傷心啊。」

  威威大叫︰「爸爸大壞蛋!我不要去奶奶家!我要媽媽!」

  占杰很頭疼︰「你姑不是和你說了嗎,過兩天我們就去找你媽!」

  威威「哇」的一聲又哭起來,兩條小腿顛個不停︰「我現在就要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占喜把他摟在懷裡不停地哄,兩大一小都很崩潰,車上完全沒有即將過年的喜悅之氣。

  回到富椿鎮已是很晚,遲貴蘭又等在了門口,發現兒媳婦沒來,問占杰︰「秦菲呢?」

  占杰耐著性子說︰「回娘家去了,我初二去找她。」

  遲貴蘭一張臉立刻沉下來︰「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大過年的一個人回娘家,兒子都不要了?到時候親戚來了問起,要我們怎麼說啊?還以為我們把她怎麼了呢!還有你,憑什麼初二就去啊?往年不都初四去的嗎?」

  占杰說︰「往年都是初三去的!」

  「初三初四有什麼不一樣?」遲貴蘭懊惱地往家走,又回頭看占喜,「妳幹嘛呢?小姑娘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別駝著背!我和妳說歡歡……」

  遲貴蘭挽住女兒的胳膊︰「妳小姨那天給我說了一個小伙子,桐縣人,二十七歲,在錢塘上班,法院的呦!我已經讓她給妳安排初三見面了,妳到時候好好打扮打扮。」

  占喜說︰「我不去。」

  遲貴蘭一愣︰「為什麼不去?」

  占喜看向老媽︰「不為什麼,反正我不去。」

  「妳必須去!」遲貴蘭的語氣不容反駁。

  占喜低聲說︰「我就算去了也不會說話的,媽妳看著辦吧。」

  遲貴蘭這下子真生氣了,罵秦菲,罵占杰,罵老公,罵女兒,威威又像個喇叭一樣在旁邊大哭起來,占喜只感到頭疼,提著包上樓說︰「我不吃飯了,洗個澡就睡覺。」

  「造反啊!」遲貴蘭站在樓梯口抬頭看她,最後「哼」了一聲,去給兒子孫子弄晚飯吃。

  ──

  除夕這天,駱靜語沒有提早回家,獨自一人在家做那棵櫻花樹的活兒。

  他給鐘鵬和莫楊放了五天假,年初五兩個小孩再來上班。他開的春節日薪很豐厚,這一個月班上下來,兩個小孩下學期的零花錢都不用愁了,所以積極性特別高。

  下午3點,駱靜語出門去吃年夜飯,坐電梯下樓時,他心裡很緊張,就怕電梯會停在八樓,怕見到那個女孩子。

  又一想,這都已經除夕下午,她肯定早就回家了。

  走出單元門,駱靜語把兜帽帽檐拉低,戴著口罩,雙手插兜,大步向小區外走。路過寵物醫院時,他突然停下腳步,隔著玻璃看向醫院裡頭。

  寵物醫院似乎比平時熱鬧,好多籠子,每個籠子裡都有貓貓和狗狗,而離玻璃窗不遠的那個籠子裡,有一個令他熟悉的白色身影。

  特別小,比別的貓都小,就是小貓裡的幼兒園小朋友。

  駱靜語推門進去,走到那個貼地的籠子邊,蹲下身來,籠子裡有貓砂盆,兩個碗,一個小的貓爬架,還有一個貓窩……駱靜語把手指貼到籠邊,籠子裡的小貓似乎認出了他,小爪子扒到籠子上,張著嘴,很活潑的樣子。

  ──妳是在叫我嗎?禮物。

  駱靜語想︰妳怎麼在這裡啊?妳媽媽回家了是嗎?她都沒把妳帶回家,妳要在這兒待多少天?是不是只能待在籠子裡啊?真可憐,這麼小的地方。

  「先生?」店員走過來,站在他身後叫他,駱靜語沒反應。

  店員叫了兩聲後,拍拍他的肩︰「先生?」

  駱靜語這才回過頭來。

  他站起身摘掉口罩,指指禮物,拿出手機給店員打字︰【這隻貓主人我的朋友,貓可以我帶回家?】

  店員為難地說︰「這恐怕不行哦……」

  駱靜語又打開手機相冊給她看,裡面好多好多禮物的照片和視頻。

  「……」店員想了想,說,「可以是可以,但我需要和牠的主人確認過。」

  駱靜語打字︰【妳打電話她,妳給她說,我姓駱,我是聾人,不能電話。】

  店員看著他的眼神立刻帶上了惋惜之意,找出占喜的電話就撥了過去。

  占喜此時正在家裡的一樓客廳吃花生、看電視,周圍全是親戚。

  央台一套的春晚節目從下午就開始了,各種台前幕後地講春晚籌備細節,老爸把音量調得很響,整個客廳都是喜氣洋洋的音樂聲。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她發現,接通後知道是寵物醫院打來的,占喜嚇一跳,以為禮物出事了。結果工作人員把事兒和她一說,她整個兒當場愣住。

  「占小姐,占小姐?」工作人員聽她突然沒聲了,催問道。

  占喜回神︰「啊,我在聽我在聽,這樣子……我同意的,妳讓他把貓帶走吧,呃……麻煩妳告訴他,年初七讓他把貓再送去你們那兒,我回去了會去接。」

  工作人員說︰「這麼麻煩啊?妳可以直接去他那裡接小貓啊。」

  「不不不不,不行……」占喜想到電話那頭,小魚就在工作人員身邊,心臟都跳快了起來,「就初七,讓他把貓送去你們那兒,請妳和他說話慢點兒,他能看懂唇語,實在不行妳就手機給他打字。」

  工作人員應下,剛要掛電話,占喜叫起來︰「等等等等,再麻煩妳幫我和他說一聲『謝謝』,真的非常謝謝他!」

  「好的。」工作人員掛掉電話後看了駱靜語一眼,心想這兩人真奇怪,為什麼不自己發微信說啊?

  前任?嘖嘖嘖,有可能。

  她怕傳達不到位,把占喜的話用手機打字給駱靜語看,駱靜語看完後點點頭,比個「OK」,示意自己知道了。

  工作人員給他辦好手續,駱靜語買了一個貓包,把禮物抱出來裝進去。禮物好像知道自己不用再待在這個逼仄的籠子裡了,表現得特別乖。

  駱靜語帶著禮物又回到1504,打開空調,給小貓準備好貓砂、貓糧和水。這些東西都是新的,他考慮到占喜每次把禮物送來都要帶上大包小包很麻煩,就全都準備了一份。

  本來還以為再也用不上了,沒想到還是有用的。

  禮物從貓包裡出來後,快樂地爬到貓爬架二層,駱靜語蹲下來看著牠,伸手揉揉牠腦袋,打起手語︰【我先去吃年夜飯,晚上回來陪妳玩,我們一起過除夕,妳在家要乖乖的,知道嗎?】

  禮物沒什麼反應,雖然貓爬架還是個陌生玩意兒,駱靜語的家卻又寬敞又溫暖,對牠來說已經很熟悉。

  駱靜語又一次出門時已是4點半,駱曉梅給他發微信。

  【駱曉梅】︰小魚,你到哪裡了?怎麼還沒到?

  【好大一頭魚】︰剛出門了。

  【駱曉梅】︰剛出門啊?那你要幾點到啊?人都齊了,就差你了。

  【好大一頭魚】︰你們吃先,不用等我,我不地鐵,打車了。

  除夕夜,萬家團圓,在城市的某個上空,時不時地會升騰起絢爛煙花。

  駱靜語站在小舅家的高層陽台上,出神地看著那些轉瞬即逝的美麗光影。

  他想起小時候過年,福利工廠宿舍區也有人放鞭炮放煙花,小孩子們圍著看,一個個捂著耳朵又叫又跳,不敢走近。

  只有他,傻不愣登地想要用手去抓煙花,把他爸嚇得夠嗆,攔腰給抱了回來。

  鞭炮的聲音很嚇人嗎?

  駱靜語不知道,只知道它們很漂亮,像彩蛋,下一朵都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什麼顏色,還像流星,可以讓他悄悄許個願。

  他身後的客廳裡是還未散場的年夜飯,和老媽的兄妹們以及他們的子女、孫輩相聚,但這麼多年了,駱靜語始終融入不進去。

  他的爺爺奶奶都是聾人,生下父親駱明松、發現也是聾人後就沒敢再要孩子。

  他們家的耳聾基因應該是奶奶那裡遺傳下來的,年代太久遠,太佬輩是怎麼個情況已不可考,只知道奶奶的六個兄弟姐妹裡,有健聽人,也有聾人。

  這些人婚育後到了駱明松這一輩,健聽人比聾人多,再往下就是駱靜語這一輩,據說也是又有健聽人,又有聾人。

  駱明松高中畢業後被分配到福利工廠,那時候聾人通訊不方便,他和母親那邊的親戚來往不多,也搞不清自己的表兄弟姐妹裡又生下幾個聾人。

  反正,他家運氣特別差,生了兩個,都是聾的。

  駱靜語出生後,當時還在世的爺爺據說很生氣,罵又罵不了,直接把老爸打了一頓,說他害了女兒不夠,還要再害一個兒子。

  這些都是奶奶告訴他的,奶奶很內疚,一直到死,都鬱鬱寡歡。

  閻雅娟又不一樣,她是後天藥物致聾,兄妹都很健康,他們的配偶和小輩也健康。除了閻雅娟的大哥和小妹會打簡單的手語,其他人對手語一竅不通。所以,駱靜語和母親這邊的表哥表妹,哪怕年齡相仿也從不來往,就算同桌吃飯,也和陌生人似的。

  沒有人在乎他最近在忙什麼,沒有人對燙花感興趣,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兒,他們倒是會向高元打聽,駱靜語一年能掙多少錢?高元和駱曉梅打算要孩子嗎?駱靜語呢?處對象了嗎?會要孩子嗎?

  小姨苦口婆心勸高元︰「小高啊,真的別要孩子了!你行動不方便,曉梅還可能遺傳,要孩子幹什麼?你倆好好過日子就行了唄,萬一再生個耳朵不好的,都是負擔!」

  高元笑著敷衍了過去,駱曉梅神情很淡,駱靜語也看懂了小姨的唇語,抿著唇低頭玩手機。

  他想,原來他是個負擔嗎?

  對家庭的負擔,還是對社會的負擔?

  幸好高元夠義氣,沒把他的情況告訴給那些親戚,甚至還幫駱靜語裝窮,說他一年也就掙個五、六萬吧。

  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一個沒讀過大學的聾人小伙子,一年能掙五、六萬,已經很不錯了!

  ──

  占喜家的年夜飯,則是和老爸的兄弟姐妹一起過,熱熱鬧鬧十八個人,在占喜家的一樓開了兩桌。

  奶奶吃完就進房睡覺了,長輩們打牌的打牌,看春晚的看春晚,堂哥堂弟買了很多鞭炮煙花,在院子裡挨個兒放,聲音很響,威威又想看又害怕,纏著占喜陪他,占喜求之不得。

  院子裡,小家伙抱著姑姑的腰,看了一會兒煙花後眼睛又濕了,仰著頭哭唧唧︰「姑姑,我想媽媽了。」

  「乖,你爸爸很快就帶你去找媽媽了。」占喜摸摸小佷子的腦袋。

  室外很冷,占喜卻一點兒也不想進屋,吃飯的時候,老媽說了一大通秦菲的壞話,占杰一聲不吭,威威卻生氣了,還大哭起來,說「奶奶是壞蛋!」

  遲貴蘭沒面子,又將話題引到占喜身上,誇她乖巧聽話,正在準備省考,希望很大。

  遲貴蘭說︰「我們歡歡的工作我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從小會讀書,總會考上的。倒是她的婚姻大事啊,我真是很發愁,她太單純了,和男孩子見面都害羞得不說話,這可怎麼是好?」

  堂姐說︰「嬸,還不是因為妳把歡歡管得太嚴了,妳得讓她多出去社交,參加一些聯誼活動。比如爬山啊,讀書分享會啊,桌遊啊,那種年輕人喜歡的活動,很容易就能認識男孩子的。」

  遲貴蘭大驚︰「隨便去認識怎麼行啊!鬼知道都是些什麼人呢!不行不行,還是介紹來的靠譜,我剛讓我妹妹給她介紹了一個,過幾天就能去桐縣見個面,二十七歲的小伙子,法院的呦……」

  這所有的一切都令占喜反感,一句話都不想聽。

  親戚們離開後,占喜上樓洗澡,把手機留在房間裡,等她洗完回到房間,發現手機被人動過了。

  她的開機密碼很奇怪,是毫無邏輯的四位數,老媽應該打不開。

  占喜很坦然,她的手機現在特別乾淨,相冊裡都是空的,回家前就把照片全導到了電腦裡,微信也一樣,該刪的不該刪的,全都刪光。

  即便如此,她也不願意給母親看。

  過零點時,室外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錢塘和桐縣城區都禁煙花爆竹,鎮上的人可不管,附近家家戶戶都有院子,每家都會放鞭炮。

  占喜知道占杰也在放,哥哥希望全家新的一年紅紅火火,財源廣進。

  她躲在被窩裡刷朋友圈,被吵得都想塞住耳朵,刷著刷著,看到一條消息,手指再也滑不下去。

  【好大一頭魚】︰新春快樂。

  配圖︰禮物.jpg

  照片裡,小貓窩在一隻左臂中,表情帶點兒驚恐。

  是被鞭炮嚇到了嗎?錢塘的鞭炮聲也這麼可怕?占喜不知道,她還沒在那邊過過除夕。

  她又看向那隻左臂,他應該是坐著,毛衣衣袖是墨綠色,新衣服嗎?都沒見他穿過。

  他底下穿著黑色運動褲,左手摟著禮物,修長的手指揉著小貓的毛,那隻手啊,一如既往得白皙漂亮,感覺怎麼拍都不會拍醜。

  占喜盯著照片看了好久好久,把照片下載下來,屏蔽掉所有家人,也發出一條朋友圈。

  【雞蛋布丁】︰新春快樂。

  配圖︰禮物.jpg

  很快,同事、同學們的留言和點讚就來了。

  【袁思晨】︰這是誰??有情況!

  【林岩】︰春節快樂,這是妳的貓嗎?

  自然少不了八卦小達人羅欣然。

  【羅欣然】︰寶貝兒,貓和手都不錯,人帥嗎?

  姚穎和趙晴晴很快跟上。

  【姚穎】︰寶貝兒,貓和手都不錯,人帥嗎?

  【趙晴晴】︰寶貝兒,貓和手都不錯,人帥嗎?

  占喜沒有選擇逐一回復,而是直接點擊「評論」,這意味著能看到這條圈的人都能看見她接下去發出的話語──

  【雞蛋布丁】︰非常帥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0:31 AM

第33章 Hell模式

  寬敞的客廳裡,只餘下那盞鯨魚落地燈還亮著光,將沙發籠罩在一片暖黃光暈中。

  駱靜語抱著驚慌失措的禮物坐在沙發上,從牠的反應來判斷室外的鞭炮聲有多壯觀。直到零點過去二十多分鐘,禮物才不那麼一驚一乍,逐漸乖順地伏在了他的腿上。

  駱靜語拿起手機,又打開占喜的朋友圈。

  他的「新春快樂」就是說給她聽的,他相信她能明白。

  發出這條朋友圈時,他其實很忐忑,不知道是否合適,會不會令她感到冒犯。但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微信無論如何都不敢再發,在這辭舊迎新的一刻,他只想給予她一句新春祝福,僅此而已。

  他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也會用這張照片發一條圈,那她的「新春快樂」是說給誰聽?她的好友、家人?貓?還是他?

  還有那句沒頭沒尾的「非常帥了」,又是什麼意思?

  禮物是女孩子,不能用「帥」來形容吧?

  可是照片裡,除了貓,就只有手了。

  駱靜語又看向自己的左手,五指張開,手心手背觀察了一下,難道又是在說……他的手嗎?

  原來手也能用「帥」來形容?駱靜語思考了一下,覺得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他語文差,歡歡卻是學中文的,懂的肯定比他多,而且,她以前也誇過他的手好看。

  他放鬆地靠在沙發靠背上,這張沙發真的很舒服,是他去家居賣場坐過二十幾張沙發後才選出來的。以前,他都沒想過要在家裡擺一張沙發,沒有位置,也沒有客人,孤零零的一個人,有舒服的椅子就足夠了。

  直到在802室,他和歡歡並肩坐在那張小沙發上聊天,兩個人靠得很近,他才意識到,自己家裡也需要一張沙發。歡歡來玩時,他們可以沒有隔閡地坐在一起,多出來的那個位置是禮物的,禮物現在還小,但牠會長大,變成一隻大貓咪。

  其實,駱靜語從未奢望過和占喜能有更進一步的發展,關於戀愛,關於結婚,他想都不敢想。

  可是歡歡這麼好……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見她,想靠近她,想和她聊天,想對她好,想把一切好東西都送給她。

  這注定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暗戀,他原本以為會持續很長時間,持續到歡歡找到男朋友,他再默默地退出她的生活。能作為朋友陪伴她一段日子,他已經很滿足了。

  哪知道夢境這麼快就被擊碎,他都不知道歡歡是怎麼發現的。

  是他太主動了嗎?果然是沒經驗,把她給嚇到了。

  她拒絕了他,還哭得這麼傷心,為什麼要哭呢?是因為愧疚嗎?因為他是個聾人,她覺得自己傷害到他了?

  他很想對她說,千萬不要這麼想,他沒事的,這很正常,她是一個如此優秀的女孩子,找誰也不可能找他呀。

  但他沒機會說了,他的初戀朝生暮死,短暫得就像窗外的煙花一樣。

  ──

  占喜發出那條「新春快樂」朋友圈、又回復「非常帥了」時,並沒有想那麼多。她其實就是一時沒忍住,還特地學小魚打字的風格,自己偷偷樂了半天。

  她知道小魚能看見,她不怕他看見。

  她只怕家裡人看見,或者說,只怕遲貴蘭看見。

  紀鴻哲對她說的事令她毛骨悚然,也清楚地知道那的確是老媽幹得出來的事。

  同樣的事絕對不允許發生在小魚身上!絕對!不允許!

  這是占喜在內心做下的承諾。

  除此以外,在相對安全的空間,她不想吝嗇對小魚的讚美。他那麼好,大過年的還幫她照顧禮物,都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他。

  小鎮上的過年氣氛樸實濃郁,鎮中心有集會,外出工作的年輕人都回來了,家家戶戶貼著對聯,掛起紅燈籠,熱鬧又溫馨。

  占喜家卻是個例外。

  初二早上,遲貴蘭和占杰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起因是占杰一早起來就急著帶兒子去秦菲娘家,遲貴蘭不同意,非要占杰初四再去。

  這一次占杰沒妥協,和老媽吵得天翻地覆。

  老爸早躲開了,占喜摟著爆哭的威威冷眼旁觀,想著占杰就是活該,早答應秦菲不就完了?這時候上演千里追妻,惹怒老媽,還不見得能讓秦菲消氣。

  吵到後來,占杰拽著兒子上了車,油門一踩就跑了。

  遲貴蘭顧自氣了半天,又追出去喊︰「阿杰!阿杰!給你準備的年貨都沒帶吶!」

  等老媽回了屋,占喜看她臉色就知不妙,火力要集中到她身上了。

  果然,遲貴蘭叉著腰說︰「一個兩個都要氣死我!妳哥娶了秦菲也是倒霉!當初要是好好找個安分的女孩子結婚,現在哪會有這種事?」

  占喜為秦菲抱不平︰「嫂子哪裡不好啊?媽,這次本來就是哥不對,妳為什麼老要說嫂子壞話?」

  「我說她壞話?」遲貴蘭指著自己鼻尖,「大過年的把兒子丟下自己回娘家,是個當媽的人幹出來的事嗎?她有本事以後都不要回來!」

  占喜勸她︰「妳以後少管他倆的事吧,他倆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平時過得挺好,每次回來都要被妳說,然後就吵架。妳老說他們有什麼意思啊?」

  遲貴蘭說︰「做老婆,做兒媳婦,做媽媽,做得不對我當然要說!我這是在教她做人!」

  「我沒覺得嫂子哪兒做得不對啊!」占喜好無語,「妳應該去說我哥才對!我哥才是個不合格的老公,女婿,爸爸!」

  「男人事業為主,妳哥又沒在外面勾三搭四,每天下班老老實實回家,很不錯了!」遲貴蘭想著想著又來氣,「不行,我得給親家母打個電話,好好說說秦菲,這事兒不能就這麼算!」

  占喜嚇壞了,趕緊去攔她︰「媽!妳別打!幹嘛呀!妳非要搞得他倆鬧離婚妳才滿意嗎?」

  遲貴蘭轉頭看向女兒,神色冷下來︰「歡歡,妳什麼意思?」

  「我……」占喜不敢再說了,後背冒汗。

  遲貴蘭倒也沒再想去打電話,注意力都移到女兒身上︰「對了,明天初三,小姨已經給妳約好了,妳給我老老實實去相親!」

  占喜搖頭︰「我說過了,我不去。」

  遲貴蘭壓低聲音問︰「為什麼不去?妳到底在想什麼?人家可是法院工作的。」

  「國務院工作的我也不去!」可能是被占杰感染,占喜居然沒那麼害怕了,「我就算去了也不會看上人家,為什麼要浪費時間?」

  遲貴蘭很困惑︰「為什麼不會看上人家?妳見都沒去見啊!」

  占喜嗓門也大起來︰「我說了我現在不想找對象!妳怎麼就聽不懂的呀?」

  遲貴蘭指著她︰「妳、妳老實交代,妳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她不說還好,說出這句話後,占喜心裡的委屈和憤怒都涌了上來,大聲說︰「我沒談戀愛!要不要把手機給妳看啊?妳也可以給文琴姐打電話去問啊!妳不是很會打電話的嗎?」

  遲貴蘭︰「……」

  她嘆口氣︰「妳是我女兒,我看妳手機也是想知道妳有沒有交壞朋友,我又沒看著。文琴是我佷女兒,我打給她,是想要她這個月少給妳安排點工作,不要耽誤妳考試。」

  占喜臉色都發白了︰「那妳有沒有想過,我會在公司裡待不下去?」

  遲貴蘭笑笑︰「不會的,大家是親戚,這點兒面子她會給的。再說了,妳本來就不會在這個單位待太久,文琴也是知道的呀。」

  「反正妳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是嗎?可以說奶奶身體不好,把哥哥嫂子騙回家過年。找工作的時候低聲下氣託文琴姐幫忙,現在又倚老賣老,過河拆橋!相親前不經過我同意就把照片發給別人,妳怎麼不把我掛個牌子領菜市場去賣啊!」占喜的心都冷了,「總之,明天我不會去相親,妳要想見對方就自己去,和我沒關係。」

  這是她第一次正面違抗母親,遲貴蘭大約也是沒想到,難以置信地問︰「歡歡,妳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妳以前一直很聽話的呀。」

  占喜說︰「妳要是想有個聽話的女兒,我建議妳不如養條狗。」

  說完,她就「蹬蹬蹬」地跑上樓,把自己鎖進房間裡。

  坐在床沿邊,占喜顫抖著手給羅欣然打電話︰「欣然,妳什麼時候回錢塘?」

  羅欣然回外省大姨家過年了,她的父母離婚後各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都不願管她。羅欣然從小是跟著姥姥、姥爺和大姨長大的。

  她聽占喜語氣不對,忙回答︰「初五,妳怎麼了?被妳媽罵啦?」

  「在家待得煩死了!」占喜說,「那我也初五回,我想見妳,和妳聊聊。」

  「行,我回去了和妳說。」羅欣然安慰她,「沒事兒哈,妳媽就是這麼個人,妳又不是不知道。」

  占喜默了一會兒,說︰「我以前在上學,她管得嚴我可以理解,想著等我工作了,是個大人了,她總歸會放放手。可我現在發現,哪怕我哥都三十五了,她還是什麼都要管。就因為她,我哥和我嫂子過年都沒在一起過。我就會想,是不是以後我三十多歲,四十多歲了,她還會這麼管著我?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羅欣然聽完,過了幾秒鐘才開口︰「寶貝兒,妳要知道,自由不是靠別人放手才能得到的,自由是靠妳自己去爭取的。當妳真的想要自由時,不管妳媽管得有多嚴,相信我,妳都能想辦法得到,當然,相應的要付出一些代價。妳現在得不到,只是因為妳還沒有那麼想要。」

  掛掉電話,占喜在床邊坐了好久。

  其實母親管占杰已經沒那麼嚴厲了,可是哥哥的生活還是處處都會受她影響。他和秦菲的婚姻也是,一年比一年不堪,占喜住在他們家的五個月裡,見過他們無數次的爭吵。原以為她搬走了,他們會變得恩愛如初,可每次見到,還是會吵架。

  那她以後會怎麼樣呢?會像占杰和秦菲那樣一直被母親壓制著嗎?就算結婚了,做媽媽了,只要她的丈夫不合母親的心意,他們兩個還是會十年如一日地被遲貴蘭指著鼻尖大罵?

  想到那樣的場景,占喜便不寒而慄。

  ──

  原本,占喜計劃初七回錢塘,占杰走了以後,遲貴蘭每天陰沉著臉,只有家裡來客人了才會勉強綻開笑容招待對方。

  占喜一天都待不下去,因為客人上門時,她面對的永遠是那些話題,要麼誇她聽話懂事長得漂亮,要麼就是暢想她將來美滿的事業和婚姻,好像她的人生沒有其他出路似的。

  所以,初五一早,占喜收拾好東西,趁著老媽去買菜,和老爸說了一聲就偷偷溜出門,打車去了長途汽車站。

  不出所料,半小時後她接到了老媽的奪命電話,被劈頭蓋腦地罵了一頓,勒令她立刻回家。占喜找了個借口,說年會要跳舞,她要回去和同事排練舞蹈,也不管老媽信不信了。

  幸好,老媽沒追出來,大巴開動的那一刻,占喜居然有一種勝利大逃亡的感覺。心裡默默決定,清明回家掃墓只住一晚,五一不回,端午、中秋也不回,國慶長假還有大半年,到時候再說吧。

  提前兩天回到錢塘,占喜不知道該怎麼問小魚要回禮物,她不敢聯繫他,更不敢見他,想著還是等初七他把禮物送到寵物店再說吧,也不急這兩天了。

  羅欣然下午飛機落地,和占喜聯繫後,兩人約著晚上去一間酒吧見面,因為皮皮蝦在那兒駐唱,正好去給他捧個場。

  這是一間音樂吧,不算很吵,客人們都在安靜聽歌,小聲交談。

  占喜只在大學時跟羅欣然去過兩次酒吧,畢業後還沒去過,屬於連點單都不會的菜鳥,進門後看到昏暗的環境,心裡很是緊張。

  羅欣然帶著她找了個能看到舞台的卡座坐下,點了兩杯酒和一盤小食,說︰「我給妳點的跟果汁差不多了,喝不醉,就意思意思。」

  沒多久酒水和小食端上桌,占喜看著這杯冒著氣泡的粉色液體,神情呆呆的沒吭聲。

  皮皮蝦還沒上台,溜到她們這桌來玩。他生在夏天,大名兒去姓叫之夏,本來挺好聽,可是因為姓皮,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叫他皮皮蝦,他也沒所謂了。

  「占喜,好久不見啊。」皮皮蝦的嗓音低沉沙啞,外形也略粗獷,頭髮長而凌亂,五官深邃,唇邊一圈鬍渣,皮夾克一穿,渾身上下透著藝術家的Feel。

  占喜衝他笑笑,皮皮蝦嘆氣︰「唉……我一看到妳就想唱歌!」

  「別唱!」占喜大叫。

  皮皮蝦已經唱起來了︰「人家的閨女有花戴,妳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了二尺紅頭繩,我給我喜兒子紮起來……」

  羅欣然笑得東倒西歪,占喜向他伸手︰「打住啊!現在還是正月裡呢,你這麼想做我爹,紅包先給我一個!」

  「今天我請客,一會兒鼓掌記得熱烈些。」皮皮蝦說完,往羅欣然臉上親了一口就走了,羅欣然推他︰「起開!」

  占喜︰「……」

  為什麼被餵狗糧的永遠是她?

  兩個女孩一個半月沒見,喝著酒,吃著小食聊起天來。

  羅欣然頭髮依舊很短,但總算沒再露青皮,修得很帥氣,能看出是個颯爽的女孩子。她問占喜︰「妳最近怎麼啦?我看妳真是很不對勁啊。」

  占喜嘟囔︰「我不知道怎麼說。」

  「是因為那個電梯小哥嗎?就是那天妳發的貓主子?」

  「那是我的貓!」占喜糾正她,先把小貓的事兒簡單說給她聽。

  羅欣然聽完後總結分析︰「一個帥哥,住妳樓上,和妳一起養了一隻貓,是個自由職業者,然後呢?妳喜歡他,妳媽不同意?」

  「我媽不知道。」占喜說完,抬頭看向羅欣然,「欣然,我一直沒和妳說,那個人……他是聾啞人。」

  羅欣然的眼裡浮現短暫的詫異,卻沒有占喜想像中的大驚小怪。

  占喜問︰「妳不驚訝嗎?」

  「有點兒,還好。」羅欣然問,「他跟妳表白了?」

  占喜搖搖頭。

  「那妳在煩惱什麼?」

  「我……」占喜嚅囁著,手指無措地摳著杯身,「我拒絕他了,說只能做朋友,妳知道的,我媽不會同意的。可是欣然,我還是喜歡他。」

  占喜低著頭,語氣裡透著茫然︰「每天都在想他,打開微信就想和他說話,老是想到我和他在一起時發生的那些事。我們已經有快十天沒聯繫了,他都不理我,我更加不敢和他說話,是我拒絕他的沒錯!但我的貓還在他家呢……他這人怎麼這樣啊……為什麼要把我的貓帶走……嗚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起來,羅欣然趕緊給她遞紙巾。

  她想了想,開口︰「喜兒,我能問妳幾個問題嗎?」

  占喜哽咽著點頭︰「妳問。」

  羅欣然便問了︰「妳說他是聾啞人,那妳和他在一起是怎麼交流的?他戴助聽器嗎?會說話嗎?妳應該也不懂手語吧?」

  占喜回答︰「他教了我一點點手語,他能讀唇語,我正常說話就行,他想說什麼就用手機打字給我看。」

  羅欣然想像了一下這個交流方式,問︰「妳不覺得麻煩嗎?妳和他在一起,會不會感到尷尬?」

  占喜眨巴著眼睛︰「不麻煩啊!怎麼會感到尷尬?我和他聊得特別好,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很開心。」

  羅欣然又問︰「他除了長得帥,還有其他什麼優點?」

  天啊!那真是太多了,占喜吸吸鼻子︰「他的優點說都說不完,也不和別人比了,就和我哥比,他全方位碾壓我哥,真的是個特別好的人!」

  「工作呢?」羅欣然記起占喜之前給她打過的電話,「妳說他是個自由職業者?具體做什麼的?收入怎樣?」

  占喜回答︰「做手作燙花的,水平很高,收入比我多幾倍呢,妳聽過燙花嗎?」

  羅欣然搖頭︰「沒聽過,回頭我查一下。喜兒啊……」她試圖為占喜分析,「妳這事兒是很難辦,別的不說吧,就說他是聾啞人,這個……也不是我歧視他,就算他耳朵沒問題,自由職業者過妳媽那關估計都夠嗆。再加上這個,真的……唉,妳也不是我,要是我那是一點問題沒有,我和誰在一起全是自己說了算。可是一般家庭的女孩,還是健康的,哪個爸媽都不會答應吧?」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煩嘛……」占喜又哭起來了,這小十天過得真是好憋屈。她以為把話說明了,自己就能理智地抽身,事實卻是根本就忘不掉,天天受煎熬,卻一點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他真的……很好很好,我從小到大碰到的男生裡面,就沒有比他更好的。我自己是覺得……聽不見,不會說話,沒什麼……我和他交流從來都沒有問題……」占喜泣不成聲,雙手捂住臉,纖瘦的肩膀一陣陣地抖動,「可我媽不會同意的,我媽還會傷害他,他什麼都沒做錯,聽不見又不是他的錯,欣然,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隔壁桌的人都被占喜的哭聲驚到,看了過來,羅欣然趕緊坐去她身邊,將她的腦袋攬到自己肩上,安慰她︰「好了好了,哭一場就好了,沒事啊小喜兒,就失戀嘛,沒什麼大不了的。」

  占喜嗚嗚咽咽地反駁︰「我沒失戀!我戀都沒戀呢哪兒來的失戀啊!我都沒親過他呢!」

  「好好好,沒失戀沒失戀。」羅欣然一頭汗,拍著她的肩,「妳呢,回家好好睡一覺,沒辦法的事兒咱們要學會放棄,兩個人別聯繫,過一陣子就好了。」

  別聯繫……

  占喜更傷心了︰「我貓還在他那兒呢!」

  「抱回來抱回來,貓抱回來就別聯繫了。」羅欣然還從沒見過占喜這個樣子,看看桌上的半杯酒,想著應該也不會喝醉啊。

  占喜越想越心碎,咧著嘴嗚嗚地哭︰「我知道我是個膽小鬼,我太害怕我媽了,我都不敢想我媽要是知道他的存在會怎麼傷害他!」

  「喜兒啊。」羅欣然在占喜耳邊說,「其實我是覺得,感情這種事,如果沒有辦法在一起,就說明你們倆不合適。真正合適的兩個人,鐵了心要在一起,誰還能給拆開啊?」

  占喜淚眼迷蒙地抬頭看她︰「那我媽要是傷害他怎麼辦?」

  羅欣然笑問︰「妳怎麼知道他扛不住呢?」

  「我不想他受到傷害!」占喜崩潰地哭喊,「我媽,妳又不是不知道她!」

  「妳別把人家想得太弱,我都不怕妳媽,他可是個男人,這點兒擔當總該有。再說了,現在是法制社會,婚戀自由,妳媽再怎麼鬧總不會去犯法吧?」羅欣然意味深長地說,「倒是妳,會不會是妳潛意識裡覺得,扛不住的……是妳自己啊?」

  占喜愣住了,大眼睛裡還含著淚。

  羅欣然摸摸她的頭髮,耐心地說︰「要放棄,就要果斷,絕不能拖泥帶水,對妳對他都沒好處。不想放棄,就去試試。男女之間來來去去就這麼回事,錯過一個,還有下一個,沒人規定談一次戀愛就必須修成正果,最重要的是妳得搞清楚自己的心,別後悔。」

  她又笑起來,「談戀愛應該是開心的,不能擔驚受怕。有些事情可以皆大歡喜,有些卻注定難兩全,就看妳怎麼選。小喜兒,妳虧就虧在沒談過戀愛,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喜歡的,居然跳過Hard模式,直奔Hell模式,我也真是很佩服妳。」

  占喜發現,羅欣然不愧是能寫出閱讀量10萬+推文的大佬,隨隨便便說幾句話,都能說得她腦內碰撞,心緒難平。

  這時,皮皮蝦登台了,這人很騷包,開口就說他最愛的女人在台下,這首歌要送給她。

  好多人起哄尖叫,羅欣然卻沒空理他,只是溫柔地哄著占喜。

  皮皮蝦慵懶地站在台上,雙手握著立麥,滄桑委婉的歌聲便隨著現場樂隊伴奏在酒吧裡環繞,直叩人心。

  占喜閉上眼睛,那是一首她沒聽過的歌,歌詞裡有這麼幾句,令她的眼淚變得更加洶涌︰

  「……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遠近卻無法靠近的那個人

  也等著和你相遇

  環遊的行星,怎麼可以

  擁有你……」

  ──

  占喜從寵物醫院接回禮物時,就像做夢一樣,小貓依舊在那個籠子裡,就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可她知道,這九天,禮物其實吃得好睡得香,活動範圍還很大,過得不知道比她舒坦多少倍。

  回到802後,禮物從貓包裡出來,一看這環境立刻就抑鬱了。

  臭東西居然跑到大門口去撓門,嘴裡還叫個不停,占喜氣得把牠抱起來,瞪牠︰「醒醒吧,這才是妳家!好日子過慣了是嗎?我也沒虐待妳啊!剛都給妳買奶糕了,比我吃的牛奶都貴呢!」

  可是人類的悲歡和貓貓有什麼關係?對禮物來說,貓爬架沒了,貓玩具沒了,讓牠撒歡兒跑的大房子也沒了,鏟屎官也不是牠喜歡的那一位,就……不開心!

  占喜垮著肩膀坐在沙發上,抬頭望向天花板發呆。

  恨不得擁有透視眼,可以一下子穿透七層樓,再拐個彎,去看看那個人在做什麼。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禮物跑到她腿邊來撓她,她才驚覺,該給小貓準備貓糧了。

  幾天後春節假期結束,占喜開始上班。

  袁思晨和錢雲真的吃胖了,被文琴念叨了好幾句。占喜卻瘦了,1米69的人,體重從98斤掉到了94斤。

  每次進出坐電梯,她都很矛盾,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心裡慌得飛起,看清裡頭沒有那個人後,整顆心又失望地墜下去。

  她碰到過顧心馳一家,碰到過那位說她不對勁的大叔,碰到過樓裡很多熟臉的鄰居,甚至碰到過下班的鐘鵬和莫楊,卻一次都沒碰到駱靜語。

  兩個小孩看到她就傻笑,他們聽不見,她也沒膽去問什麼。

  駱靜語就像消失了一樣,消失在這棟樓裡,「好大一頭魚」則消失在微信上,除夕以後,他再沒發過朋友圈。

  小魚的作息很機動,占喜的作息卻相對固定,她猜測,他是故意在避開她。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連著之前的天數,他們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聯繫。

  駱靜語消失在占喜的生活裡,一絲漣漪都不留,消失得乾乾淨淨。

  禮物重新適應了802的簡約生活,甚至開始親近占喜,願意向她露肚皮。可占喜卻還不如一隻貓,一直沒能習慣生活中不見了那頭魚。

  直到有一天,她在工作時被孫總叫去了辦公室……

  ──

  二月九日,池江夫人的生日宴將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準時舉行。

  大清早,駱靜語就帶著鐘鵬和莫楊來到現場,美院雕塑系的男生小李也來了,還有廣告公司安裝背景板的工作人員。

  他們直接在宴會廳裡開工。

  雕塑土做的樹幹和枝丫非常逼真,被固定在最終的位置,小李按照駱靜語的要求做最後的調整。

  所有的櫻花花瓣和葉片都已經按五瓣一朵組裝好,並且以五朵一枝、八朵一枝的規格做成小枝,噴好定型液,準備在現場往樹幹、枝丫上安裝。

  最後的成品樹該有近3米高,比真樹等比例縮小一些,花朵插滿整棵樹的枝頭,還要調整佈局,駱靜語估計要六、七個小時。

  他帶著兩個小孩同時開工,虧得三人都是聾人,手語交流無障礙。駱靜語坐在梯子上安裝時,還要時時刻刻盯著他倆的進度,萬一哪裡不對,再調整就很麻煩。

  櫻花樹邊上的背景板以一種很柔和的粉色做底,輔有立牌和鮮花插花點綴,插花也由駱靜語來做。

  背景板上固定著照片牆,是池江先生和池江夫人從年輕時到現在的精選合影。主題字樣是日文,駱靜語看不懂,但光看那些照片,就能知道池江夫婦非常恩愛。

  從早上一直忙到下午4點多,幾個人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所有的布景基本搞定。駱靜語站遠一些看,用單反相機從各個角度拍下照片。

  董承來到會場,看過以後驚嘆不已,駱靜語鬆了口氣,知道這忙活了一個半月的大活兒,總算是搞定了。

  他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宴會廳,帶團隊的人去外面吃個飯。他們還不能走,宴會結束後櫻花樹要拆,那也是個細活,要拆到半夜。

  蹲在地上把工具包收拾好,駱靜語站起身,想最後看一眼櫻花樹,剛一轉頭,就愣住了。

  那棵被粉白色花瓣綴滿枝頭的櫻花樹下,一個年輕的女孩盈盈而立。她長髮披肩,穿一條月白色長袖禮服裙,眼睛並沒有看花,彷彿知道那滿枝的花朵都不及她半分美。

  她的視線只落在他臉上,神色很平靜,這樣的直視卻令駱靜語難以承受,快速地移開視線,轉身就大步向門外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0:53 AM

第34章 我想試試

  孫總作為池江先生在錢塘的商業伙伴之一,最近幾個月兩人又因為項目合作而來往密切,所以被邀請參加池江夫人的生日宴,同行的還有技術部負責人和林岩,另外就是占喜。

  董承說池江先生非常感謝占喜牽線搭橋,使他的設想最終落實,真誠地希望占喜也能一起來。

  占喜還從未參加過這樣的宴會,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身上的禮服裙還是問羅欣然借的。

  羅欣然參加過一些娛樂圈派對,著裝風格比較開放,這條月白色曳地長裙是深V領,占喜和她身高、身材相仿,穿著挺合身,就是領子實在太低,只能在裡頭穿個白色抹胸,醜了點,好歹令她安心。

  她知道自己可能會遇見駱靜語,所以提早就來了。看到駱靜語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占喜也不喊,左手拎包、右手提起裙擺就追了上去。

  鐘鵬、莫楊和小李都看到了這一幕,小李啥也不知道,也想隨著駱靜語往外走,被鐘鵬一把拽住。

  莫楊打字給他看︰【李哥,我們先去休息,等等駱師兄。】

  小李好興奮︰「剛才那個是他女朋友?」

  鐘鵬笑得很賊,莫楊也抿著唇笑,打字︰【可能吧。】

  小李一臉羨慕︰「他女朋友好漂亮啊!」

  莫楊白了他一眼︰【駱師兄不帥嗎?】

  小李攬上鐘鵬的肩膀︰「帥帥帥!走,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兒,今天真是累死了。」

  宴會廳外是空曠的休息區,一長排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一片湖景,夕陽西沉,湖面上泛著粼粼波光,景色秀美怡人。

  駱靜語在夕陽斜照的光影中走得飛快,卻沒有占喜快,因為她是用跑的。被人從身後抓住胳膊時,駱靜語的心臟都在往下沉,緊緊地閉上眼睛,根本不敢回頭。

  他都不知道她會追出來,追出來幹什麼?她說得很明白了,他不是文盲,認得字!意思都懂!這些天深居簡出,他做得還不夠妥貼嗎?還要怎麼做啊?

  駱靜語真的不知道,身子站得筆直,頭卻是低著的,咬緊牙關就是不回頭。

  占喜站在他身後,右手死死地抓著他的左臂,不肯放手,怕她一鬆手他又跑了。

  他是不是……還在生氣啊?

  占喜搖了搖他的胳膊,駱靜語不動。占喜又搖,又搖,噘著嘴,就一下一下地搖,兩個人僵持在那兒,誰都不願移動位置,就看誰先妥協。

  一個服務生推著餐車迎面路過,奇怪地看著他們,駱靜語接觸到他的目光,嘆了口氣,終於認命地轉過身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工裝,新買的,鐘鵬、莫楊和小李每人一件,穿著就像一個團隊,能給人更專業的感覺。

  駱靜語肩寬腿長,穿著工裝更是英氣勃勃,占喜鬆開手,抬頭看著他,他也在看她,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好了,繼續僵持,就看誰先開口。

  這一次輸的是占喜,誰讓面前的這個人有先天優勢呢?

  她抖著嘴唇︰「小魚,謝、謝謝你照、照顧禮物,我……」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方形盒子遞給他,「送、送給你,肩頸,按摩儀。」一邊說,她一邊在脖子上比劃,「你老是低著頭,幹活兒,用這個比、比較好。」

  占喜不是故意結巴,實在是休息區域比宴會廳裡冷太多,雖然也有空調,可畢竟是二月天,她只穿著一條貼身單裙,站久了難免凍得牙齒打顫。

  駱靜語讀唇讀了個大概,見她身形單薄,胸口還露著一大片雪白的皮膚,不禁皺起眉,拿出手機打字問︰【妳的衣服?】

  「外套嗎?」占喜指指宴會廳,「在裡面,裡面很熱就脫了。」

  駱靜語真想把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又覺得不合適,占喜把盒子往他面前一送︰「你拿著呀。」

  他只能接過來,彎彎大拇指向她道謝,接著從包裡掏出那塊灰色圍巾遞給她,做了個披在肩上的動作。占喜紅著臉接過,乖乖圍在肩膀上,把胸前裸露的一大片皮膚都遮住了。

  她也向駱靜語彎彎大拇指,他搖搖手,打字︰【沒有事?我和他們要吃飯了,午飯吃很少,餓了。】

  是不耐煩了嗎?自己還有什麼事呢?

  的確沒什麼事了,占喜就準備了一份禮物向他道謝,其他說辭也沒想好,腦子裡起過幾份草稿,見到他後全部忘光。

  駱靜語見她傻乎乎的站著不動,眉頭皺得更緊,打字︰【妳進去,這裡冷。】

  「哦……」占喜問,「你一會兒還回來嗎?」

  駱靜語點點頭,打字︰【結束回來,拆樹。】

  「要等宴會結束啊?」占喜好失望,「好吧,那、那圍巾什麼時候還你?」

  其實現在就可以還啊!但她就是不想還嘛。

  駱靜語苦笑了一下,都不知道歡歡在想什麼,他們住上下樓,什麼時候還都行啊,電梯口碰一下的事情。

  他乾脆地搖搖手,指指占喜,又指指宴會廳,意思是讓她趕緊進去。

  占喜實在沒理由再待著了,只能轉身往回走。

  駱靜語看著她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占喜穿裙子,修身長裙,顯得她的腰好細,就是太瘦了,怎麼過了一個年都沒有吃胖呢?駱曉梅都胖了5斤呢。

  這時,占喜突然回過頭來,駱靜語嚇了一跳,彷彿偷窺被抓現行,只能板著臉站著不動,很酷的樣子。

  占喜衝他笑起來,整個人被金色的夕陽沐浴著,朦朦朧朧的似在發光,她化著精緻的妝,明眸皓齒,真是非常非常好看。

  董承給了駱靜語四張酒店的自助餐券,四個黑衣人去餐廳吃飯,兩個小孩又餓又興奮,端著餐盤溜了兩圈,流著口水拿了一大堆吃的。

  駱靜語也很餓,但因為見到占喜而心情複雜,一時間對美食都喪失了興趣,拿了一盤飯菜在那兒慢慢地吃著。

  那盒肩頸按摩儀擺在桌面上,駱靜語看著它,心想歡歡怎麼又送他東西了?就因為他照顧了禮物嗎?她是不是覺得他多管閒事了?所以送他東西,意義是不欠他的人情?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看來,他的確做得不夠妥貼。

  宴會廳裡,占喜終於見到池江夫人,那是一位優雅的中年女性,個子不高,笑容溫和,穿一身精緻的淺粉色和服,梳著端莊的髮髻。

  池江先生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一枚櫻花鑽石髮梳,在那棵櫻花樹下,他輕輕地將髮梳戴到夫人髮髻上,賓客們都鼓起掌來。

  董承拿著話筒為大家講了個小典故,池江先生年輕時還是個窮小子,池江夫人卻是家境殷實的大小姐,不顧父母反對和池江先生走到一起,兩人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去賞櫻。

  而且,池江夫人單名就是「櫻」,因此,對於兩人來說,櫻花不僅是故鄉的記憶,還代表著他們歷久彌堅的感情。

  池江夫人感動地落淚,只有占喜和董承知道,這枚髮梳上的八重櫻是池江先生親手做的。

  占喜想像著那個場景,一位五十多歲的商界男士,戴著老花眼鏡,笨手笨腳地剪花型、用刷筆染色、拿著燙鏝燙花……池江夫人能得到這樣一份真心對待,實在令人羨慕。

  宴會是自助餐形式,簡單的儀式之後,大家自由用餐,商界大佬們聚在一起愉快地交談,說是生日宴,也算是給大家提供一次社交良機。

  那棵櫻花樹靜靜地豎在會場一隅,粉白色花朵一蓬蓬一簇簇地綴滿枝頭,幾乎要看不到枝丫,幾米外看都能以假亂真,只有湊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出花瓣上布料的紋路。

  樹旁永遠有人在拍照,大多數是女賓,占喜也樂滋滋地挨著樹凹造型,讓林岩幫她拍了好幾張。

  林岩見她一直圍著一塊灰色圍巾,問︰「妳要不要把圍巾拿掉?會更好看。」

  占喜摸摸圍巾,搖頭說︰「不了,太冷。」

  站在樹旁看背景板上那些照片時,占喜聽到一個女聲說︰「這是什麼做的呀?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以為是真的呢!還想著這個季節怎麼會有櫻花?」

  占喜轉頭,發現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藍衣太太,在問另一位女伴,兩人都穿著禮服,身上珠寶不少,伸手摸著櫻花花瓣,滿臉好奇。

  占喜趕緊上去為她們解答︰「您好,這是用燙花工藝做的,材料是布,不是普通的布,是燙花專用的布料。」

  「燙花工藝?」藍衣太太應該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沒太明白。

  占喜便簡單地給她們介紹了一下,她現在儼然是燙花界的王語嫣,上手絕對不行,紙上談兵第一名!

  林岩背著手站在她身邊,聽她說得頭頭是道。

  藍衣太太聽完後好吃驚︰「不是機器做的?純手工?全部啊?」

  占喜說︰「是的,樹幹是一位雕塑老師做的,您看到的所有花瓣、樹葉,包括下面的花睫,裡頭的花蕊,都是純手工做的!一點兒沒用機器。這棵櫻花樹,絕對是全世界獨一棵。」

  富太太們對「純手工製作」很敏感,因為那象徵著獨一無二!

  「聽著真不錯啊!這個容易學嗎?」藍衣太太問。

  「入門簡單,要做得好就很難,需要鑽研好幾年吧。」占喜笑著說,「這棵樹是比較少見的大件作品,通常燙花作品不會這麼大。我認識這位做樹的老師,他幫我做過一盆桌上的擺件,是百合花和天堂鳥,特別逼真,適合放在家裡或公司觀賞,可以永久保存。」

  見藍衣太太和她的同伴並沒有感到厭煩,還很感興趣的樣子,占喜咽咽口水,繼續說,「還有一些更小的擺件,很精緻的那種,適合擺在床頭櫃上,餐桌上,玄關櫃上,大一點兒的可以擺在辦公桌上,公司前台,會議桌上。其實比鮮花划算,插花會謝的嘛,盆栽帶著盆兒,不好看,花期也短。」

  藍衣太太問︰「這種都可以訂製嗎?」

  「當然啦。」占喜指指櫻花樹,「這不就是訂製的嘛。」

  她沒說價格,能在這兒的賓客大部分是有錢人,幾千幾萬根本不放在眼裡,買個包都幾萬塊了。

  她期待地看著藍衣太太,對方真的說出那句令她雀躍的話︰「小姑娘,妳說妳認識這位老師?能不能給個聯繫方式呀?我也想讓他幫我做個花,我特別喜歡牡丹,能做嗎?」

  「能啊!什麼花都能做!」占喜也不管了,先把牛吹了再說,「那個……這位老師其實現在就在酒店,可能在外面休息,您需要和他面談嗎?」

  「真的呀?那最好了!」藍衣太太很開心,「我最喜歡這種藝術家了!」

  「不過……」占喜微笑著說,「他有一點點溝通上的小困難,他耳朵聽不見,您介意嗎?」

  一直聽著的林岩︰「?」

  藍衣太太愣了一下,和同伴對視一眼,猶豫著說︰「介意倒是不介意,可這怎麼聊呢?」

  占喜說︰「他可以看唇語,您說話慢一點,他都能看懂。他的意思我可以幫他傳達,如果您想見他,我現在就可以叫他過來。」

  藍衣太太爽朗地點頭︰「行啊,妳把他叫來吧,妳能幫忙溝通就好。」

  她們的對話,林岩全都聽見了,看著占喜的眼神越來越疑惑,但也沒插嘴說什麼。

  酒店大堂吧裡,鐘鵬和莫楊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小李溜出去抽煙,駱靜語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兜裡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拿出來看,居然是占喜的微信!

  上面那條消息是︰

  1月21日晚上21:24

  【雞蛋布丁】︰最後,再說一次,小魚,謝謝你這段日子的陪伴,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能認識你。祝你生日快樂,晚安。

  看一次,難過一次,可這段日子他還是打開看了好幾回。

  下面是最新的消息︰

  【雞蛋布丁】︰小魚小魚小魚你快來宴會廳!有生意介紹給你!!!

  駱靜語︰=_=

  他獨自一人去了宴會廳,身上還是那身黑色工裝,藍衣太太見到他後眼睛都亮了,對著占喜笑得花枝亂顫︰「妳怎麼不早說這位老師是個小帥哥呀!哎呀我最喜歡好看的男孩子了!」

  駱靜語︰「?」

  占喜差點笑場,給他們互相介紹了一下,就幫駱靜語和對方洽談起來。

  藍衣太太姓吳,駱靜語基本能看懂她的唇語,回答時,就在手機上給占喜打關鍵詞,可能因為很多問題占喜自己都能回答,看到駱靜語的關鍵詞後就能延展開說一大通。

  她說話的時候,駱靜語就看著她的臉,很認真地讀唇,發現歡歡說得真好,比他腦子裡想得都要完善。

  最後,吳太太和占喜、駱靜語都加了微信,占喜誠懇地對她說︰「吳太太,其實您平時要咨詢的話,最好是找我,駱老師他……工作很忙,很少看手機,常常錯過消息。」

  吳太太瞟了她一眼,又「咯咯咯」地笑起來︰「小占妳不就是不放心妳男朋友嘛!矮油,我兒子都讀大學啦!行行行,找妳找妳,不找他。」

  駱靜語︰「?」

  占喜臉紅成番茄︰「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吳太太和女伴掩嘴笑︰「呵呵呵呵呵!」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林岩靜靜地看著他們。

  他認出這個黑衣男人了,就是去年平安夜在公司樓下等占喜下班的那個人。盡管當時他戴著口罩,但這麼高的個子,他不會認錯的。

  長得很英俊啊,居然是個聾啞人?

  占喜和他是什麼關係?

  看起來很親密,那人用手機打字時,她湊過去看,兩人幾乎頭碰著頭。

  林岩還看到占喜看著那人時的笑臉,眼睛亮閃閃的,一點兒沒有平時文靜恬淡的樣子,神情很鮮活,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參加一場晚宴,幫小魚拉了一單成功率很高的生意,占喜好有成就感!

  吳太太走開後,占喜比著吃飯的手語,問駱靜語︰「你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點?」

  周圍有人在往這裡看,駱靜語自己倒沒什麼,不想讓占喜成為別人獵奇目光的焦點,打字道︰【不吃了,我出去。】

  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妳不要手語,別人看妳了。】

  占喜︰「……」

  她抬頭問︰「你介意這個?」

  駱靜語沒看懂「介意」這個詞,眉頭微蹙,占喜就打字給他看。

  他盯著她的手機好半晌,才輕輕點頭,不過,他指指自己,搖搖手,又指指占喜,食指最後指向她的手機屏幕。

  占喜咬咬唇,說︰「可我不介意啊。」

  這一次駱靜語看懂了,苦笑著搖搖頭,最後看了占喜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占喜呆呆地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這一晚,占喜沒再見著駱靜語,公司裡的男士們都是開車來的,孫總開口讓林岩送占喜回家,占喜也不好拒絕,不過上車時,她坐到了後座。

  林岩始終沉默地開著車,也不會找個話題聊天,占喜樂得輕鬆,坐在後座給小魚發微信。

  【雞蛋布丁】︰宴會結束了,我先走了,圍巾下次還你,謝謝。

  【好大一頭魚】︰不急了,我開工。

  賓客們都走光了,池江先生和夫人也被司機接走了,只有董承留在會場,最後向駱靜語道謝。

  他仰頭看著這棵櫻花樹,又轉頭看向駱靜語,問︰「駱老師,這樹運到家裡後,也只能由你們來安裝是嗎?」

  駱靜語點點頭。

  「那這樣,你們拆了以後,先裝好,運回你的工作室。」董承一邊比劃動作,一邊清晰地開口,「等我的通知,我們再約時間,把樹裝到池江先生家裡去安裝,可以嗎?」

  駱靜語都看懂了,比了個「OK」。

  董承覺得和他溝通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小伙子安安靜靜的,看著脾氣就很溫和,又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被報價的事弄得面紅耳赤的模樣,不禁想笑。

  董承拍拍駱靜語的手臂,說︰「這次真的辛苦你了,駱老師,生日宴非常成功!今天很多人來向我打聽這棵樹是怎麼做的,是誰做的,我就把占小姐的微信推給了他們,說是你的經紀人。我知道,你和方先生之間多少有點矛盾。」

  駱靜語︰「???」

  他沒看錯吧!

  見他神色驚疑,董承笑道︰「你倆除夕都發了一張照片啊!剛才,吳太太也告訴我說,占小姐將你引薦給她了,她想找你做燙花。再說了,我們也算見過幾次面,你的書面溝通水平我明白,讓那些生意人真的來和你聯繫,估計都聊不下去,哈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別見怪啊。」

  董承,三十二歲,一位日資企業總裁助理兼日語翻譯,是駱靜語和占喜微信上唯一的共同好友。

  哦,現在又加上了吳太太。

  董承從不點讚,更不評論,從元旦的雞蛋和鯨魚,窺屏到除夕的貓貓和美手,自認已經看穿一切。

  駱靜語頭都大了,想著占喜要是接到那些客戶的電話和微信好友申請,不得被煩死啊!

  他又給她惹麻煩了!說也說不出來,董承明明也是好心。

  這一晚,黑衣人四人小分隊在宴會廳一直忙到凌晨2點多,才把所有東西都拆下,仔細地裝箱,聯繫好車子運到駱靜語家存著。

  駱靜語洗完澡躺下時已是凌晨4點,他連著工作了20個小時,累到虛脫,以為閉上眼就能睡著,真閉上眼後,腦子裡浮現的卻是占喜的身影。

  十九天沒見到她,沒和她聊過天,他都記著的。

  今天突然就見到了,還說上了話,收到她送的禮物,她走後還給他發微信。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就是她說的做朋友嗎?在電梯裡見到隨便聊聊的那種朋友?

  駱靜語想不明白,對於男女之間的這些事,他太沒經驗了,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在摸索,就怕自己哪兒做得不對惹人反感。

  生日那天不就是嗎?大概是他買了那麼多新家具,把歡歡給嚇到了,嚇得都說再也不來他家做客了。

  駱靜語翻了個身,又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的視力很好,大概因為從小就是個學渣,不愛看書,也不愛看電視,一直沒有近視。

  此時,他的視線落在床頭櫃上的肩頸按摩儀上,睡覺前他試著玩了一下,小巧的白色按摩儀套在脖子上,有好幾種檔位,的確可以按摩肩頸,感覺很不錯。

  歡歡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想,他都做了讓她為難的事,把她惹哭了,她也不和他計較,不僅幫他聯繫客戶,還送他這麼合適的禮物。

  唉……她怎麼會這麼好啊?

  ──

  駱小魚先生雖然口不能言,想法卻挺多,可惜這些想法占歡歡小姐始終無從得知。

  第二天早上,占喜站在洗臉台前準備刷牙。

  她看著鏡子裡披頭散髮、穿著老棉襖家居服的自己,拿起一支牙膏當麥克風,湊到嘴邊︰「雞蛋老師,我想采訪妳一下,可以嗎?」

  身子轉了個方向,占喜做嬌羞狀︰「可以啊,妳問。」

  「羅然吃瓜老師說,要放棄就要果斷,不想放棄就去試試,請問妳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這個問題無可奉告,請換一個問吧。」

  「好的,那麼雞蛋老師,昨天妳終於見到駱先生了,有什麼感想嗎?」

  「我很開心。」

  「……沒了?」

  「有也不告訴妳!」

  「那妳覺得他是什麼意思呢?」

  占喜一人分飾兩角,演得樂此不疲。

  「他……」她對著鏡子左手捧臉頰,右手舉牙膏,身子都扭了一下,「拜託!他是聽不見,又不是看不見!昨天的雞蛋老師很漂亮啊!化妝都化了兩小時呢!」

  「雞蛋老師,妳覺得駱先生喜歡妳嗎?」

  「應該是……有點兒……喜歡的……吧?」占喜都沒信心了,噘著嘴說,「誰讓我之前惹他生氣了,我覺得他現在氣都還沒消,總是躲著我。」

  「那麼雞蛋老師,妳有沒有想過,遲貴蘭女士是不會同意的?」

  占喜揚起的眉毛又掛下來了,眼神都黯淡了一些,小聲說︰「當然想過啊,這些天一直在想。」

  「妳不怕她傷害駱先生嗎?」

  「怕。」占喜說,「可是羅然吃瓜老師說,不要把他想得太弱,也許他扛得住。」

  「所以妳的意思是?」

  占喜看著鏡子裡自己的眼睛,握緊牙膏對著嘴,「我現在是這麼想的哈,我和他八字還沒一撇呢,暫時,我不想讓我媽知道他的存在,我會盡我所能把他保護起來。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真在一起了,又被我媽知道了,那……只要他不慫,我一定陪他一起扛!羅然吃瓜老師能做到的事,我相信我也做得到。」

  「雞蛋老師霸氣外露!鼓掌!啪啪啪啪啪!」

  「謝謝謝謝!啊……我突然可以回答妳的第一個問題了。」占喜對著鏡子握了一下拳,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字一句地開口,「我不想放棄,我想試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01 AM

第35章 I got you

  駱靜語沒定鬧鈴,一覺睡到中午12點,被床頭亮起的小燈泡驚醒。

  他去開門,來人是方旭,駱靜語才記起前幾天就和方旭約好了,池江夫人生日宴後的第二天下午,方旭來他這裡拿飾品。

  這批飾品數量很少,是元旦後開放的預訂,用的名目是新春&情人節限量款。原本駱靜語都不想開倉了,方旭說就算一款做二十個也得做,就當刷一波存在感。小姑娘們搶不到是一回事,他們不做是另一回事。

  他說的也有道理,駱靜語便設計了幾款樣式簡潔喜慶的飾品,燙花相對容易些的。

  因為數量少,方旭沒像往常一樣請模特拍照,只是將樣品拍了照片、又剪輯製作視頻上傳平台,駱靜語則在做櫻花時,見縫插針地把這些小東西都做完了。

  如今元宵已過,再有幾天就是情人節,方旭再不來拿,都要來不及發貨。

  方旭手裡提著一袋餐盒進屋,看駱靜語頭髮蓬亂,神情憔悴,問︰「昨晚幾點收工的?」

  駱靜語右手比了個「2」,又比了個「4」,再做了個睡覺的姿勢。

  「辛苦辛苦,給你帶吃的了。」方旭突然怔住,「我去!你家怎麼不一樣了?搞得跟結婚佈置新房似的!呦!還有個貓爬架,你養貓啦?貓呢?」

  駱靜語︰「……」

  他悶悶不樂地接過方旭手裡的餐盒,指指椅子讓他坐,自己先去衛生間洗漱。

  從衛生間出來後,駱靜語發現方旭並沒坐在椅子上,而是岔著腿坐在沙發上。方旭笑呵呵地拍拍沙發︰「這張沙發不錯啊!你這兒終於像個家的樣子了。」

  隔著老遠,駱靜語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給方旭拿了一罐咖啡就不理他了,自己坐在餐桌邊吃飯。方旭給他打包的是泡菜肥牛飯,駱靜語很餓,吃著覺得味道不錯。

  方旭獨自在沙發上坐了會兒後,起身溜達到工作台邊,拿起一個小瓶子瞅了幾眼,走到餐桌邊往駱靜語對面一坐,給他看手裡的小瓶,問︰「這是你弄的那個樹脂嗎?」

  駱靜語看著他,點點頭。

  方旭又問︰「搞成功了嗎?」

  駱靜語想了想,搖頭,拿出手機打字給他看︰【實驗,還是不行。】

  方旭了然地「哦」了一聲。

  這種樹脂配方是駱靜語自己搗鼓的。

  燙花作品不受外力破壞的確可以永久保存,但它有個不算缺點的缺點,就是不防水。因為材料是布,布上還染了色,即使刷過定型液,碰到水後顏料也會暈開,整個作品就廢了。

  有些手作人就想試著調出一種液體,刷在成品上,乾了以後讓燙花可以防水。但這種液體本身就會破壞燙花的染色效果,一直以來也沒人成功過。

  駱靜語業餘時間也在研究樹脂塗料,研究了一年多,有時候能成功,有時候還是不行,說明配方不穩定。不能百分百成功的東西就只能算試驗品,因為只有刷上去你才知道行不行,萬一是個好貴的作品呢?你一刷,它廢了,駱靜語豈不是要吐血?

  不講樹脂配方,方旭和駱靜語聊起花朝節。

  花朝節,是紀念百花的生日,在錢塘通常於農曆二月十五或二月二十五舉行,剛好是陽春三月、百花盛開的季節。

  熱愛漢服文化的女孩們會在節日裡穿著漢服、頭戴花飾去郊外踏青,徜徉在桃花、茶花、櫻花、梨花等數不盡的鮮花的海洋裡,拍美美的照片和視頻,並參加一些相關活動,比如祭拜花神、為春天祈福等等。

  對於駱靜語和方旭來說,花朝節和秋天的漢服節是一年裡最大的兩單生意源。往年這時候,駱靜語早就開工了,可現在距離這年的花朝節只剩一個月,他因著之前櫻花樹的事,都還沒開倉。

  生意是必須要做的,不用方旭提醒,駱靜語自己也不會放棄花朝節。

  吃完飯,他拿出紙和筆,和方旭一起在紙上制訂計劃。

  他必須用兩天時間,也就是2月12日前確定花型主題,二選一,並且做出樣品,讓方旭發到各個漢服群,看姑娘們的反應,最終確定做哪個主題的花。

  2月13日,方旭開倉接受限量預訂,收取訂金,有特殊要求的可以私聊,加錢就行。按以往經驗看,放的量當晚就能預訂完。

  2月15日前,駱靜語去找供應商購買五金、布料等各種材料。

  兩人商量好,這一次的品種為髮簪、髮梳和邊夾三種,總數量500件。

  如果爆單,只能按照付款順序發貨,500件以後的訂單不保證在花朝節前能拿到。

  接下去駱靜語就得日以繼夜地開工,半個月不能休息,3月1日第一批發貨,3月4日第二批發貨。

  這年的花朝節是3月8日,如果順利的話,這一波做下來,不算人工成本,只算材料成本,他倆一共能有十五萬左右的利潤。

  年年都是這樣的,這年因為時間太趕,能做的數量比往年都少,賺得還沒往年多。方旭頗有微詞,不過也知道駱靜語畢竟就一個人,一雙手,人總得吃飯睡覺啊。於是,和他訂好計劃後,方旭捧起裝飾品的箱子就走了。

  駱靜語一個人待在家裡,暫時還不想動腦子設計主題,就坐到沙發上發呆。

  剛緊鑼密鼓地忙完一個大單,立刻又要沒日沒夜地忙一個月,駱靜語感到疲憊,卻又知道這便是生活。

  他能有這樣一門賴以生存的手藝,在聾人裡已經算不錯。至少不用像陳亮和毛毛那樣,不管酷暑還是寒冬,刮風還是下雨,天天都得去夜市出攤,也就賺那麼點兒溫飽錢。

  其實忙一點也好,忙起來了,別的什麼都忘了,那些事,那個人,可以暫時屏蔽在大腦之外。最多就是在午夜夢迴時會記起家裡曾經有隻可愛的小白貓,還有那個有著甜美笑容的女孩子,總會賴在廚房裡,拉拉他的袖子,嘀嘀咕咕地對他說話。

  想起了,就會睡不著。

  還是忙點兒好,人累了,閉上眼,聽不見又看不見,就像沉在深海裡,時間久了,什麼都能忘得掉。

  ──

  占喜洗掉了駱靜語的圍巾,看著它曬在陽台上。

  洗之前,她還聞了聞圍巾的味道,依舊有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是哪一款香薰,也不敢去問他。

  遲貴蘭給占喜打過電話,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絮絮叨叨地和她聊天,叫她好好吃飯,用心復習,月底認真考試,並且承諾短時間內不再給她介紹對象,讓她先把好單位落實了再說。

  占喜問到哥哥嫂子的近況,遲貴蘭「哼」了一聲,說「不知道,懶得去管」,占喜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想等圍巾乾了以後去還給小魚,順便和他套套近乎。

  說是不放棄,想試試,占喜也不知道從何做起。拒絕小魚的人是她,小魚也沒對她說過什麼,這時候讓她主動去說「我喜歡你」,她還真是開不了口,感覺自己就跟個神經病似的。

  要嘛……給點兒暗示?

  占喜抱著禮物坐在沙發上,想啊想啊,打開手機翻日曆,啊!這周五是2月14日,情人節呀!

  如果……她在情人節約小魚出去吃個飯,他……能不能想到點什麼?這點情商總該有吧?嗯……再給他準備一份禮物!那就更明顯了對不對?

  占喜打開網銀,看自己的信用卡賬單。說實話,她最近挺窮的,給小魚送過幾次禮物加起來花了近三千,養貓也費錢,月底又要交三個月房租,再給小魚買貴的東西,實在有點兒力不從心。

  她都好久沒買新衣服了,是不是窮狗都不配談戀愛啊?

  占喜摸摸禮物的腦袋,對牠說︰「哎,要麼妳別跟著我了,去跟著十五樓那位吧,妳的貓糧這麼貴,還吃奶糕,我都快吃方便麵了。」

  禮物舒服地「喵」了幾聲,嘬嘬她的手指,占喜嘆口氣,鬱悶地躺到了沙發上。

  ──

  「小魚魚手作燙花」的產品口碑向來好,客戶群十分穩定,在幾個幾百人至千人的漢服大群裡,小姑娘們看到方旭發出的芍藥和春蘭髮簪樣品時,一個個都在喊「芍藥好看!」、「要芍藥!」、「芍藥芍藥芍藥!」……

  於是,這一季的花朝節飾品主題自然就訂為芍藥。

  方旭很快做好開倉預訂鏈接,13號下午5點開放,到晚上9點時,已經預訂到560多個。

  在駱靜語的強烈抗議下,方旭忍著心疼關閉鏈接,只恨駱小魚同學沒有三頭六臂。

  【方旭】︰明天一整天會有個別退單,應該不會超過30個,一會兒我把款式和顏色做成表發給你,你可以訂材料了。

  【好大一頭魚】︰我知道了。

  和方旭聊過幾句,駱靜語去洗澡,洗完後打開手機,發現占喜給他發了微信。

  看過內容,駱靜語都驚呆了。

  【雞蛋布丁】︰小魚,明天晚上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歡歡要請他吃飯?為什麼啊?他又做了什麼不合適的事嗎?

  沒有啊!

  駱靜語坐到沙發上,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占喜要請他吃飯的理由,總不可能是因為那塊圍巾吧?

  他哪敢再去吃占喜請的飯,跟鴻門宴似的。上次生日吃飯搞到如此尷尬,好歹是在家裡,這次居然要出門?他真怕自己會撐不住。

  手指在屏幕上糾結半天,他終於回復消息。

  【好大一頭魚】︰不用了,謝謝。

  收到消息的占喜懵了老半天,想了想,不死心。

  【雞蛋布丁】︰你明天晚上有約會嗎?[可憐]

  約會???

  【好大一頭魚】︰沒有,真的不用請吃飯我。

  【雞蛋布丁】︰那要麼你請我吃飯?你還欠我一頓飯呢。[呲牙]

  駱靜語徹底凌亂了,看著這句話老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回。

  占喜又發過來了。

  【雞蛋布丁】︰你是不是想賴賬啊?[尷尬]

  【好大一頭魚】︰不是。

  【好大一頭魚】︰妳想要吃什麼?

  【雞蛋布丁】︰我都行,你請客,你說了算。

  【好大一頭魚】︰我很少外面吃飯了,不知道好吃店,妳訂?

  【雞蛋布丁】︰那去吃牛排吧,我好久沒吃牛排了,你喜歡吃嗎?

  【好大一頭魚】︰我可以,我不知道牛排那裡好吃?

  【雞蛋布丁】︰牛排,哪裡都挺好吃的,肋眼最好吃!

  【好大一頭魚】︰……

  【好大一頭魚】︰我是問店?

  【雞蛋布丁】︰哦哦哦,哪個店好吃嗎?我知道,還記得平安夜我們去的那家商場嗎?那邊有家牛排店挺好吃的,也不貴,兩個人吃一百多就夠了。

  【好大一頭魚】︰好的,那麼妳把店給我,時間,我們那裡見面。

  【雞蛋布丁】︰不一起去嗎?

  【好大一頭魚】︰是的。

  【雞蛋布丁】︰好吧,等下我把鏈接給你,6點吧,誰先到誰先進去找位子。

  【好大一頭魚】︰好的,明天見。

  這幾句天聊下來,駱靜語腦袋是空白的。

  多莫名其妙啊!歡歡和他約好明天要去吃牛排?

  完了完了,他晚上又要睡不著了。

  「費盡心機」把小魚約出來吃情人節大餐的占喜並沒有太高興。

  小魚還是好冷淡哦,大家離得這麼近,他都不願意和她一起過去。

  占喜看著桌上為小魚準備的禮物,一盒進口巧克力!心想,雖然只花了幾十塊錢,但是情人節耶!女生送男生巧克力耶!再笨的男生都該懂是什麼意思吧?

  要是小魚還在生氣,問她以前發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她該怎麼說呢?

  我反悔了?我口是心非?我打臉我自己?我就是個棒槌?

  棒槌就棒槌了,比起兩人現在這樣尷尬的關係,占喜寧可做個棒槌,被小魚笑死算了。

  不過……占喜知道,小魚不會笑她的。

  他只會無奈地看著她,說不定還會微笑著揉揉她的腦袋。

  想著第二天她和小魚的關係可能會有一丟丟小突破,占喜就偷偷地笑起來。

  ──

  第二天上班,占喜期待著晚上的約會,心情特別好。

  沒想到老清早就被袁思晨潑了一盆冷水。

  袁思晨說︰「小占,通知妳哈,今晚6點去秋風練舞。」

  占喜大驚︰「今晚?!為什麼呀?今天不是情人節嗎?」

  「情人節和妳也有關係啦?」袁思晨壞笑著看她,「有男朋友了?嘿!瞞得挺好的啊!」

  「我……不是,沒有。」占喜嘟囔,「我和朋友晚上約吃飯了。」

  袁思晨給她解釋︰「也是沒辦法,邱老師說今晚要是不練,明天後天她都有事,下周一到四妳知道的,舞室都有課。我們現在跳得還不好,再拖一個禮拜去,真的要上不了台了。」

  占喜苦著一張臉︰「可我真的和人家約好了呀。」

  「8點結束,或者我們提早7點半結束,結束了妳再去吃飯,妳看行嗎?」袁思晨求她,「錢雲沒問題,我都搞定我男朋友了,妳要麼克服一下吧,拜託拜託。」

  占喜的嘴巴翹得可以掛油瓶,最終還是答應了。

  她給小魚發微信,說晚上要去練舞,8點才結束,晚餐可能要取消了。

  【好大一頭魚】︰好的,沒關係,我下次請客妳。

  【雞蛋布丁】︰那個舞室其實就在公司附近,離我們小區也不遠,走走二十分鐘,要不我跳完了,我們再去吃飯?

  駱靜語大腦又一次宕機,不明白占喜為何對於兩人一起吃飯會有如此大的執念。

  【好大一頭魚】︰太晚了,天冷,我下次請客妳,不賴賬。

  【雞蛋布丁】︰哦,好吧。

  下班後,占喜和袁思晨、錢雲一起走去舞蹈教室。這家舞室不做幼兒舞蹈培訓,專門做青少年和成人的舞蹈興趣教學,包括街舞、現代舞、拉丁舞、爵士舞,甚至還有鋼管舞。

  舞室在沿街店鋪的二樓,一共有三個舞蹈房,為了通透,靠走廊的一面沒有用牆,而是用大面積的落地玻璃隔斷。

  教她們的邱老師二十七歲,從小學舞,還去做過練習生,覺得出道無望後和人合伙開起這家舞室。

  教室裡溫度很高,占喜啃了一個麵包,換上T恤和練功褲,紮起頭髮,就和兩個同事按品字形站好。她是C位,邱老師按下歌曲播放鍵,前奏過去後,占喜三人就跳了起來。

  這是一支風格熱辣的英文舞曲,邱老師給她們設計的動作、隊形比較簡單,但大開大合,跳得齊也會很好看,無奈三個人都沒學過舞蹈,雖然動作都記住了,也練了一個多月,還是跳得慘不忍睹。

  「怎麼回事啊?」邱老師都要崩潰了,等她們一遍跳完,走到占喜跟前給她做示範,「小占妳自信一點,扭胯這樣扭,看到了嗎?別搞得跟做廣播體操一樣僵硬,妳身材這麼好,手長腳長,其實很適合跳舞的!Sexy一點ok?」

  占喜喘著氣看她示範,覺得自己會了,可跳起來就是沒有那個味兒。

  邱老師又讓她們跳了兩遍,開始給她們摳細節,摳隊形,她對占喜的評價是「不自信,放不開,木訥,僵硬」。

  「這首歌的歌詞妳們看懂沒有?都是大學生吧?應該看得懂啊!」邱老師拍著手給她們講課,「它是講一個循規蹈矩的女孩,面對自己暗戀的男孩子,起初非常緊張,看都不敢看他。可是呢,後來發現其實男孩子也是喜歡她的,於是她膽子就大起來了,對男孩子表白了。前半部分比較壓抑,後半部分完全就是『砰』!爆啦!心裡小鹿亂撞,火花四濺!懂嗎?小占!」

  「哎!」占喜回過神來,「什麼?」

  邱老師恨鐵不成鋼︰「妳談沒談過戀愛啊?長這麼漂亮不可能沒談過吧?見到男朋友的那種心情,怦怦怦的心跳,從一個青澀小女孩變得風情萬種,回憶一下呀?體會一下呀!」

  占喜垮著一張臉︰「……」

  要是沒有被拉來跳舞,這會兒說不定她已經體會到了呢!

  袁思晨和錢雲笑成一團,邱老師無語地望天︰「喝口水,繼續繼續!」

  ──

  駱靜語雙手插兜走在大街上。

  今晚好奇怪,街上的人似乎比平時多,餐飲店的上座率也很高,為什麼?因為是周末嗎?

  他的兜帽帽檐拉得很低,幾乎要遮住眼睛,臉上依舊戴著口罩。

  駱靜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門。

  在某APP搜索青雀佳苑附近的舞蹈培訓機構,一共跳出三家,一家是「小金豆兒童舞蹈學校」,一家是「王君中國舞培訓中心」,另一家是「秋風藝術」。

  駱靜語的目的地就是「秋風藝術」。

  占喜說走路二十分鐘能到,可他走了十三分鐘就到了,難道不是這一家嗎?他不敢確定。

  舞室在二樓,上去的樓梯口也沒人看管,駱靜語走上樓,看到一條走廊,左邊是牆,右邊是一排落地玻璃,每一間裡面都燈光大亮。

  駱靜語把兜帽拉下,揉揉頭髮,慢慢地往前走。

  第一間教室裡,有七、八個年輕人在跳舞,像是街舞?男女都有,駱靜語沒停留,繼續往前走。

  第二間教室裡居然豎著幾根鋼管,有四個女孩在學鋼管舞,剛好做到一個在桿上勾腿、後仰的動作。女孩們長長短短的頭髮都垂掛下來,衣服穿得也很單薄,有個女孩看到他,甚至對他做了個Wink,駱靜語嚇一跳,趕緊低頭往前走。

  在第三間教室,他終於見到想找的那個人。

  三個女生正在跳舞,占喜站在最前面,面前是一面大鏡子。她紮著高高的馬尾辮,白色短袖T恤在下擺處打了個結,露出纖細的腰身,底下是寬鬆的黑色長褲。

  她的衣襟上濕了一片,臉頰也泛著潮紅,碎髮濕噠噠地貼在頰邊,顯然已經練了很久。

  駱靜語站在原地,腳下傳來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凝神體會──是振動。

  他慢慢地靠近那面大玻璃,抬起右手,將手掌貼到玻璃上。

  啊……感覺更明顯了,是振動,有節奏的振動,從腳底,從掌心,一陣一陣地傳來。

  他又看向那個女孩,發現自己感受到的振動和她的動作是可以配得上的!這種感覺令人驚喜,彷彿他能聽到音樂,可以更透徹地欣賞她的舞姿。

  這當然不是駱靜語第一次感覺到振動,振動在生活中無處不在,但卻是第一次,因為振動,而讓他覺得自己與另一個人拉近了一點距離。

  快了,慢了,重了,輕了,駱靜語用心感受著掌下的節奏,配合著占喜的舞姿,看得分外入神。

  占喜跳得很麻木,一曲終了,都沒有發現玻璃外的那個人。

  先看到的是袁思晨,她叫了一聲︰「外面那個是誰啊?好嚇人。」

  占喜這才氣喘吁吁地抬眼望去──黑衣黑褲黑口罩,天啊!居然是小魚!

  她差點要衝出去,可邱老師已經讓她們站好隊形,準備再來一遍。占喜用很大的肢體幅度給小魚比了個手語︰【你等我,別走!】

  這都是她會的手語,打過一遍還不夠,連打三遍,直到那個人衝她點點頭,她才綻開笑,放下心來。

  前奏又一次響起,這一次,占喜的心境發生了巨大變化。

  她喜歡的那個人就在外面,在看著她!

  都不知道他怎麼會來的!怎麼知道她在這裡的!

  好開心啊!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心臟跳得巨快,怦怦怦……

  身體隨著音樂舞動起來時,也不知怎麼的,她一點兒也不覺得累了,不覺得無趣了,跳得格外起勁,所有的動作都努力做到極致。

  占喜當然知道歌詞的意思,聽了這麼多遍,她都會唱了!乖巧的女孩見到暗戀的男孩,心中小鹿亂撞,羞澀不已……什麼?天啊!他也喜歡我?

  開心到旋轉!開心到上天!

  膽子大一點吧!再自信一點吧!

  看,他就在那裡!

  把頭髮甩起來!腰肢扭起來!讓你看看我有多麼可愛!又是多麼風情!

  嘿!我年輕又有活力!是不是比你做的燙花都要美麗?

  我現在心跳得很快,你呢?看到這樣的我,你會動心嗎?

  砰!爆啦!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去喜歡你!

  我不想放棄你,因為你真的很好!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看著我的眼睛,它們也在看你。

  我咬著唇,像不像個小妖精?

  Hey,My lovely little fish,

  I got you.

  I got you……

  邱老師雙手叉腰、微張著嘴,下巴都要掉下來。袁思晨和錢雲也都很吃驚,剛才那一遍舞,占喜跳得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姿態可愛又妖嬈,連著表情都十分到位。

  「妳這是……開竅了啊?」邱老師上下打量占喜,「嘖嘖嘖,可惜了,年紀太大,早個八年去做練習生說不定能出道!」

  占喜哪有心情和她開玩笑,急道︰「邱老師,休息五分鐘,我出去一下!」

  她蹦蹦跳跳地跑出教室,駱靜語沒走,在音樂停下後振動消失,他的世界重歸寂靜,依依不捨地將手掌離開玻璃,人也站遠了些。

  占喜跑到他面前,滿頭滿身的汗,臉頰紅彤彤,眼神卻很亮,快樂地喊︰「小魚,你怎麼來啦?」

  駱靜語還戴著口罩,也不敢摘,因為此時的他臉上正在燒。

  可是他紅紅的耳朵尖兒還是露了餡,占喜看著他略顯慌亂的眼睛,笑得更開︰「我還有半小時就練完了,你等我,別走,好嗎?」

  駱靜語︰「……」

  「等我!別走!你答應我!」占喜一邊說,一邊打手語,這句簡單的話她已經比劃得很熟。

  駱靜語看到教室裡的三個女生都在往外看,心裡一驚,趕緊點點頭,阻止占喜繼續打手語。

  占喜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駱靜語看著她,指了她一下,又指指自己的左臉頰。

  占喜沒懂︰「什麼?」

  她順著方向,摸上自己的右臉頰。

  駱靜語嘆口氣,慢慢抬起手,將占喜左頰邊一縷幾乎要貼到鼻子的濕髮撩開,夾到她的耳後。

  占喜乖乖地站著,臉頰上能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和觸感,眼睫撲簌撲簌地眨了幾下,忽的抬眸看他,駱靜語沒有防備,視線與她膠著在一起,又狠狠心,快速地移開。

  占喜知道他在害羞,微微笑起來,雙手負在身後倒退著走。在進到教室前,突然向他比了個手語,駱靜語看懂了,卻沒明白。

  她比的是︰【節日快樂。】

  今天是個節日嗎?什麼節日?

  駱靜語最近一直在忙花朝節訂單的事,日子都過昏了,只記得最近的節日就是這個花朝節,同時還是三八婦女節。

  他拿出手機看日期,看清以後,當場石化。

  要不是答應了歡歡不走,這會兒,他早撒丫子跑路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10 AM

第36章 她似天上月

  三個女生跳一支三分多鐘的舞曲,一遍遍跳,邱老師覺得哪裡不齊、有人動作不到位,就會按暫停,喊著拍子一點點給她們摳。

  占喜原本以為年會跳舞這種事,隨便跳跳就行了,沒想到邱老師會這麼認真,她們三個再也沒好意思偷懶,誰都不想拖小團隊的後腿,態度也變得越發端正。

  兩個小時練下來,效果果然比她們自己找地方練好太多。

  駱靜語一直站在教室外看她們跳舞,他聽不到音樂,卻能感受到振動。前奏響起的時候,哪怕占喜都還沒動,他已經將手掌貼在了玻璃上。

  幾遍以後,駱靜語甚至發現了規律,當節奏到了某個點時,占喜就會舞動起來。

  他一次次地驗證這個規律,左手手指輕動,數著「三,二,一」,誤差變得越來越小!這微不足道的小遊戲令他暗暗欣喜,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覺得音樂和舞蹈,原來對他來說也不是全無意義。

  他一直喜歡美麗又安靜的事物,現在發現,那些躍動的、抽象的、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東西,比如難以想像的音樂,其實也能用另一種方式去感知。

  占喜在跳舞時會望向他,目光竟是火辣辣的,駱靜語數次被她逼得移開視線,過後卻又忍不住再望回去。

  他告訴自己不該如此沉淪,卻又僥幸地想就任性一下而已,他只是在看她練舞,這有什麼?她都說了他們還可以做朋友,他們就是朋友!又沒有絕交,不是嗎?

  8點整,邱老師終於喊下課,占喜累得癱坐在地上,邱老師在她身邊蹲下幫她按摩大腿,問︰「是不是很累?」

  占喜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點頭。

  邱老師一邊按摩,一邊笑著說︰「我學舞的那些年,還有後來去做練習生的時候,每天都是從早練到晚。看過選秀節目嗎?有些人練了幾個月就被送去比賽了,就因為臉長得好,人又有梗,招人喜歡就會脫穎而出。可像我們這種真的很喜歡跳舞,性格卻沒什麼亮點的,連送去比賽的機會都沒有。」

  占喜問︰「那妳後悔嗎?」

  「不後悔啊。」邱老師低著頭按得很用力,「人能找著一件自己真心喜歡幹的事兒,也不容易。我知道妳覺得我嚴厲,沒必要那麼較真,但我收了妳們的錢,這又是我最擅長的事,我就想把它做好。我想,妳也希望自己能信心滿滿地上台吧?」

  「嗯!」占喜用力點頭,又問,「邱老師,妳們這兒平時上課怎麼收費啊?像我這年紀還能來學嗎?」

  邱老師眉毛一挑︰「怎麼不能學了?我還有四十多歲、五十多歲的學員呢。跳舞這種事,什麼年紀不能跳啊?妳看那些廣場舞大姐每天跳得多開心。我以後老了呀,絕對是廣場舞姐妹裡最靚的一枝花,劈叉、側手翻都不在話下!」

  袁思晨和錢雲也在休息,聽到邱老師的話,幾個人一起嘰嘰咯咯地笑起來。

  占喜歇了三分鐘,看駱靜語還等在外面,咬著牙堅強地爬起來拿衣服,說︰「姐妹們我先走啦,我朋友等我呢。」

  錢雲看著她欲言又止,袁思晨拽拽她的胳膊,錢雲就沒問出口。

  一直到占喜去了更衣室,錢雲才問袁思晨︰「小占那個朋友,是不是聾啞的呀?我看小占好像一直在給他比劃手語。」

  袁思晨說︰「我也覺得是,她早上說和朋友約了吃飯,可能就是這個男的。」

  錢雲驚訝地說︰「今天可是情人節啊!她、她和這個男的在約會嗎?聾啞人?不會吧?」

  「關妳什麼事啊?」袁思晨笑笑,「哎,公司裡就別去說了,小姑娘的私事咱們也管不著。」

  邱老師收拾著東西,插了一句嘴︰「這話我同意,而且我看小占挺大方的,也不像是介意的樣子。」

  錢雲嘟嘟嘴︰「我就是覺得林岩怎麼辦啊?」

  「小占明擺著對林岩沒意思,奶茶都不喝的。」袁思晨也拿起衣服,「走吧走吧,我也要去和男朋友過二人世界了。」

  錢雲笑得很猥瑣︰「今兒跳這麼累,二人世界還過得動嗎?」

  袁思晨推了她一把︰「呦!原來妳和妳老公過二人世界,累的是妳啊?挺會玩的嘛!」

  邱老師正在喝水,差點一口噴出來︰「妳倆趕緊走吧!少兒不宜啊!」

  ──

  姐姐們都是過來人,占歡歡卻還是個小學雞。

  換好衣服和駱靜語一起下樓時,她悄悄地瞅他,瞅一眼就想笑,小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想到他居然跑來看她跳舞,嘿嘿嘿……看來口是心非的不止她一個呢!

  駱靜語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要是早發現這天是情人節,打死他都不會答應和歡歡吃飯,更不會在歡歡已經取消晚餐的前提下,還巴巴地找過來,並且答應等她跳完。

  他不想再讓歡歡誤會了,一會兒再給他發個好人卡,他真的要無地自容。

  兩人走到街上,冷風嗖嗖地吹著,占喜剛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凍得渾身抖了一下,立刻想起包裡的圍巾。

  她轉頭看駱靜語,他身上是那件常穿的黑色羽絨服,裡頭的毛衣像是圓領,即使拉鏈拉到頭,脖子還是露出一些。占喜趕緊把圍巾拿出來遞給他︰「圍上吧,風很大,我洗過了。」

  駱靜語︰「……」

  果然是為了還圍巾嗎?

  他接過圍巾圍到脖子上,占喜站著不動,仰頭看他,抬手點點自己的臉。

  都不用說話的,駱靜語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很自覺地把口罩給摘了下來。占喜看到他的臉後,笑容變得明媚燦爛︰「以後你和我見面,能不能不要戴口罩啊?」

  駱靜語皺皺眉,用手語問︰【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嘛。」占喜不自覺地就撒嬌了,心想這人真是的,還能為什麼啊?就想看到他的臉唄!那麼久沒見了,她都只能在電腦裡看他給禮物餵奶的視頻解解饞,好不容易見到真人,還不讓她看個夠啊?

  然而,駱靜語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麼,眨眨眼睛,也沒再追問。

  占喜和他並肩往前走,突然拉拉他的袖子,待他轉過頭,笑嘻嘻地問︰「你為什麼會過來?」

  駱靜語不想回答。

  占喜還不罷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駱靜語又是只看著她,也沒把手機從兜裡拿出來的意思。

  占喜像是感覺不到他的冷淡,又問︰「小魚,你覺得我剛才跳得好嗎?」

  看著她期盼的眼神,想到之前她跳舞時熱情奔放的姿態,駱靜語的臉色又不自然了,終於繃不住,輕輕地點頭,向她豎了個大拇指。

  占喜很開心,肚子卻咕嚕嚕地叫起來,自言自語道︰「我好餓啊!」

  她站在街頭往四周張望,說著話時還不忘比劃她會了的那幾句手語,「我沒吃晚飯,你吃過了嗎?」

  駱靜語很吃驚,她居然沒吃飯嗎?還跳了這麼久的舞,哪裡來的力氣?

  他也隨著占喜一起往周圍看,兩人同時看見一家肯德基,占喜手一指,說︰「去肯德基吧,我想吃雞肉卷了!」

  駱靜語點點頭,占喜很自然地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走。」

  身邊的男人卻像觸電似的掙開她的手,占喜一愣,尷尬地說︰「對、對不起。」

  駱靜語︰「……」

  他抿著唇,雙手死死地插進口袋裡,和占喜一起向肯德基走去。

  餐廳裡,駱靜語用手機點餐,占喜要了雞肉卷、烤翅、薯條和熱奶茶,駱靜語自己點了一杯咖啡,一會兒後端著餐盤回來了。

  這個時點,肯德基裡坐著的大多是閒聊天的人了,也有幾對小情侶。占喜看看他們,再看看小魚,心裡甜絲絲的,覺得兩個人就像在約會。

  他們在小圓桌邊坐下,占喜餓極了,決定先填飽肚子。吃東西時,她偷偷地觀察小魚,他像是興致不高,眼睛總是垂著,長長的睫毛緩慢眨動,下巴也繃得很緊,臉上全無笑意。

  占喜挪著椅子向他靠近一些,駱靜語發覺了,居然也挪動椅子往反方向避,占喜不敢再動,拿起雞肉卷吃起來。

  不喜歡他這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以前和他在一起時,他還會和她開玩笑呢!眼睛總是笑得彎起來,哪像現在這樣,好像她欠了他兩百萬似的。

  占喜和別人相親時話特別少,從來不會主動找話題,和駱靜語在一起就不行了。尤其是現在這個局面,她要是不開口,小魚像是可以打坐到肯德基打烊。

  消滅掉雞肉卷和烤翅後,占喜準備和小魚好好聊聊。

  「你剛才……」見小魚沒看她,她拉拉他的袖子,駱靜語抬起眼來,占喜才繼續說下去,「你剛才把手按在玻璃上,是能感覺到音樂嗎?」

  駱靜語搖搖頭,見占喜的右手擱在桌面上,他彎曲食指敲了敲桌面,又指指她的右手,在空中畫了個問號。

  「……振動?」占喜雖然是文科生,物理知識還是記得的。

  駱靜語點點頭,手機打字給她看︰【我不知道音樂是什麼。】

  好像是個不怎麼愉快的話題……占喜想了想,想讓兩人間的氣氛變得輕鬆些,笑著問︰「池江先生的櫻花樹做完了,這個禮拜,你在忙什麼呀?」

  駱靜語打字︰【花朝節。】

  占喜問︰「花朝節是什麼?」

  駱靜語︰【百度。】

  占喜︰「……」

  她噘起嘴︰「你都不肯給我講講嗎?」

  真是強人所難,駱靜語無奈死了,讓他怎麼講?手語倒是講得清,她又看不懂,打字講?講清一個傳統節日的來龍去脈,要他半條命了。

  見他拿著手機一臉糾結的樣子,占喜「噗」一下笑出來︰「和你開玩笑的,這麼嚴肅幹嘛呀?」

  駱靜語︰「……」

  「這幾天,真的有人來找我咨詢燙花的事哦。」占喜吃著薯條,慢悠悠地說,「那個吳太太給我打電話了,她想做一個牡丹的盆景,我和她說我得問問你最近的工作安排。上次你做『好運來』都做了快一禮拜,牡丹盆景我估計也挺費時間的,你有興趣接嗎?」

  駱靜語打字︰【牡丹,花少四天,花多一周,一朵900,可是我沒有時間。】

  「……」占喜沉默片刻,又問,「還有一個客戶,也是池江夫人生日宴上的一個來賓,她妹妹結婚,她想給妹妹做一束手捧花,你也沒時間嗎?」

  駱靜語沒打字,直接搖手回答,面色沉郁。

  他最近哪裡有時間啊,白天已經在用庫存的材料開工做芍藥髮飾了,接下去的半個月,真的除了吃飯睡覺洗澡就不能再幹別的任何事。

  可是占喜不知道,心裡很慌亂,只感受到小魚的疏離。

  之前在舞蹈教室門口,他為她撩起髮絲時的那份溫柔,如今蕩然無存。為什麼?因為她對他說了「節日快樂」嗎?占喜想了很久,抬眼看向駱靜語,問︰「小魚,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駱靜語「沉默」著回望她,眼神深不可測。

  占喜繼續說︰「就是……你生日那天,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駱靜語嘆口氣,打字︰【我沒有生氣。】

  他看著這個女孩,她還紮著馬尾辮,因為跳舞,工作妝早就卸掉了,白皙光潔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怯怯地看著他,就像一個吵完架的小朋友在求和好。

  駱靜語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怎麼可能生她的氣?他要氣也只能氣自己。氣自己白日做夢,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陪在她身邊,卻輕易地被她發現他見不得人的秘密。多麼難堪!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卻被她直接挑破。

  他後悔,剛才就應該離開!現在也不會又陷入這個話題,他討厭這個話題!關於生日那晚的事,他一點兒也不想再提,只求歡歡能放過他,他一定不會再逾規越矩!

  「你要是沒生氣,為什麼對我這麼凶啊?」占喜委屈地看著他。

  駱靜語︰「?」

  他什麼時候對她凶過了?

  占喜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得把話說開了︰「我知道你生氣了,小魚,我向你道歉,那天我說的話,我……我……」

  她「我」了半天,臉頰都漲紅了也沒說完,乾脆從包裡掏出一盒東西放在桌上,手指壓著推到駱靜語面前,「送給你,節日快樂。」

  盒子上全是外國字,駱靜語都看不懂是哪國的字,不是英文,不是日文,但看圖案能看懂,是巧克力。

  巧克力?!

  情人節,女生送給男生……巧克力?

  駱靜語不是白痴,這點生活常識還是有的。腦子裡「轟」的一下,核彈爆發一樣,再看向占喜時眼睛都瞪大了,嘴唇微張,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裡又一遍遍否定這個念頭。

  什麼意思?不可能啊!尋開心嗎?是不是日曆弄錯了,這個節日其實是愚人節吧?!

  看他身形都變得僵硬,占喜臉更紅了,說︰「你生日那天,我給你發的那些微信,我……我……」

  她終於鼓足勇氣說完了整一句話,「我要撤回。」

  駱靜語︰「???」

  「你……你……」

  繼不停地「我我我」後,占喜又「你你你」起來了,這種話她這輩子第一次說,真的很害羞,「你對我……有、有什麼感覺?」

  她真的好想把頭低下去,又知道不行,低下去了小魚就看不到她的嘴了,只能硬撐著看向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我對你,就是……那個……哎呀!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駱靜語已經被一股巨浪拍暈了,傻愣愣地看著她。

  就臉皮厚點兒,當他喜歡吧!

  占喜決定為自己的打臉行為解釋一下︰「小魚你聽我說,我是一個膽小鬼,我怕我媽媽不同意,她真的從小到大管我管得很嚴,我想到她會不同意,才和你說的那些話。但是後來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發現自己根本就忘不掉你,我就想……我就想勇敢一點……我、我不想讓自己後悔。」

  占喜眼眶濕了,望著駱靜語,「我反悔了,駱靜語,你看明白我的話了嗎?我反悔了,我反悔了,我真的反悔了!」

  從頭到尾,駱靜語都盯著占喜的臉,「聽」得很認真。也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會產生默契,在讀唇這件事上,他對占喜的嘴唇、舌頭、牙齒之間各種咬字方式竟是越來越熟悉,比看別人的唇語都要來得輕鬆。

  但是她剛才說的是什麼?是幻覺嗎?是做夢嗎?是她在犯傻吧?!

  他讀懂了,卻寧可自己沒讀懂!

  駱靜語再看向那盒巧克力時,那已經不是一盒巧克力了,而是一盒炸彈!他哪裡敢去碰它,看看它,再看占喜,看完占喜,又看巧克力……

  就在占喜被他驚愕的神情攪得心慌意亂時,駱靜語突然起身,轉頭就往肯德基的大門走去。那速度快如風,占喜回頭時,他已經拉開了玻璃門。

  「小魚!」占喜抓起包就要追,不忘拿上那盒巧克力,衝出門時左右一看,駱靜語已經在十幾米外,只留給她一個黑色背影。

  「小……」占喜記起喊了也是白喊,還是追上去吧,幸好她練完舞沒換鞋,大步奔跑著終於追上了他。

  占喜又一次從身後拉住駱靜語的胳膊。

  這次他沒和她僵持,很快速地就轉過身來,還用力地甩掉她的手。他居高臨下地瞪著她,眼神決絕,嘴唇抿成薄薄一條線,抬起手就比劃出一大段手語。

  【妳在想什麼?妳反悔什麼?我和妳的關係與妳的媽媽無關!不管妳的媽媽同意還是反對,我和妳都是不可能的!妳是一個健康人,大學生,長得漂亮,人又聰明,而我是一個聾人!我一點兒也聽不見的!一句話都不會說!妳不是膽小鬼,我也不厲害!妳之前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們的確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我們只能做朋友!在電梯裡碰到隨便聊聊的那種朋友!我不知道這些天妳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不管是什麼妳都錯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該打擾妳的生活,不該讓妳誤會!是我不好,我的錯!真的,收回妳的巧克力,收回妳的那些話,我和妳,是不可能的!】

  駱靜語的手語打得特別用力,幅度也很大,左手和右手相碰時發出各種「啪啪」的聲響。他臉上的表情就沒變過︰如此震驚,如此生氣!就像占喜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對駱靜語來說,剛才的事並不是暗戀成真的都市童話,而是一則明晃晃的諷刺寓言!

  她是那麼聰明、那麼厲害的雞蛋老師,是人群裡最耀眼奪目的女孩子!她溫柔善良耐心體貼,就像花中仙!百花見她盡皆臣服,又似天上月!皎潔如玉不可褻瀆!

  而他,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聾子。

  花仙怎能自降身份?明月豈可落入凡塵?會沾灰的!會後悔的!

  他不能讓她沾灰!不能讓她後悔!他不能讓別人看她的眼神帶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色彩。

  她怎麼能喜歡一個聾子?

  他可以用黑衣黑褲黑口罩把自己變成一道影子,那她呢?她如此出眾,他要怎麼把她藏起來?她會變成一個活靶子!

  駱靜語的手語,占喜一點兒都沒看懂,只看到一大串讓她眼花繚亂的手勢,哪怕其中有幾個詞彙是她知道的,剛辨認出來,就飛快地過去了。

  因為兩人離得近,占喜的上身都被駱靜語揮動的雙手逼迫著往後仰了一下。

  他絕望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整個人都被弄懵了。

  身邊經過的路人眼神探究地向他們張望,不乏手挽著手的情侶。駱靜語接觸到他們的視線,兩隻手終於頹喪地垂下來,拿出手機給占喜打字。

  【我說話,妳多看不懂,妳想什麼了?】

  【我說話,別人看我們了,妳丟臉!】

  占喜看完後,抬頭衝他大叫︰「我不丟臉!我會學手語的!我得找老師去學!你得給我時間啊!」

  駱靜語真的要瘋,抬手又是一串手語︰【這和手語也沒關係!就算妳學會手語,我們也是不可能的!妳是健康人!我是聾人!妳不要這麼傻!】

  占喜不喜歡他這樣對她,叫道︰「你明知道我現在不懂那麼多手語!你先打字給我看好不好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駱靜語猛地停下來,臉色蒼白地看著她,右手食指用力點點自己的胸,又指向自己右耳,自己嘴巴,最後雙小臂在身前交叉,比了個大大的「叉」。

  占喜眼睛紅紅地瞪著他︰「我知道你聽不見!不會說話!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不在乎的!」

  駱靜語的眼睛也泛紅了,充了血一樣,拿著手機打字時手都在顫抖︰【妳,要家好男人!我,不是!】

  「你很好啊!小魚!」占喜幾乎是哭喊著開口了,「我就沒碰到過比你更好的男生了!真的!」

  駱靜語一轉頭,手掌「啪」一下拍上自己額頭,真的要崩潰了。

  他有好多話想說啊!告訴她,他可以偷偷喜歡她,不求回報不要結果!但是她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這絕對是她這輩子做的最蠢的事!最瘋的事!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快醒醒吧!聰明的雞蛋老師,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但他打字那麼差!都快急死他了!

  到了這份上,他究竟該怎麼辦?

  他得讓她死心!對的,他得讓她死心!

  打開手機,駱靜語抖著手,最後給占喜打下一行字︰【我先天性聾人!是遺傳!小孩聾人!妳願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24 AM

第37章 你跑什麼呀?

  占喜看著駱靜語手機裡的這行字,眼淚滾在眼眶裡,整個人呆若木雞。

  Hell模式果然名不虛傳。

  她都還沒談過戀愛,沒滿二十四歲,哪會想到這麼遠?別說結婚生孩子了,她甚至都沒想過被母親發現的那一天會是怎樣的場景。

  占喜唯一想通了的一點是,棒打鴛鴦的結果不是看棒有多凶,而是看鴛鴦能不能齊心。那鴛鴦都還沒在一起,她怎麼知道他們能不能齊心?現在鴦鼓起勇氣想要試試,鴛卻又給她當頭一棒──他會遺傳!

  占喜記得紀鴻哲說過的話,說小魚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姐姐都是聾人。占喜也想過他們家是不是有遺傳史,但這種生物學、遺傳學、醫學上的東西哪是她上網查就能查明白的?

  她低頭看著手機,駱靜語幾乎看不見她的臉,心裡就像捲過一片風沙,蕭瑟淒涼。

  他想起相親時常婷的反應,女孩子臉色都變了,為難,猶疑,尷尬,最終化為沉默,匆匆離開。

  當時他的心境倒很坦然,覺得這再正常不過。

  自從懂事後明白自己身上帶有致聾基因,駱靜語對於婚戀便沒了憧憬。他的婚戀選擇範圍本就很窄,要找一個兩情相悅的對象已經很難,這個女孩還得和他達成共識,同意不要孩子,最難的是,這個女孩還得是個聽障人。

  駱靜語是聾人,從小到大看到的聽障群體,嫁娶對象99%都是聽障人,父母也是這麼教育他的。聾人和聾人有共同語言,手語交流無障礙,組合在一起的小家庭會比較穩定。

  駱曉梅已經是個另類,駱靜語不覺得自己能像姐姐一樣幸運。

  喜歡上占喜,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以前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這麼甜,又是這麼苦。

  他想一切都結束了,這下她總該明白了吧?

  他和她是不會有結果的,他們根本就是兩條平行線,如果不是因為做那盆燙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相識,在電梯裡見到都不可能打招呼。

  歡歡注定擁有平順幸福的人生,遇到他,不值得。

  這麼想著,駱靜語的心情又平靜下來。

  沒什麼可遺憾的,只是一切回到原點罷了。感謝歡歡,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心動,甚至超水平發揮,她好像也對他動了心。

  傻姑娘,原本這麼聰明,怎麼就犯傻了呢?

  幸好,一切都結束了。

  占喜的腦袋終於抬了起來,對著駱靜語吸了吸鼻子,沒讓眼淚滑落,用手背把它們抹掉了。

  她不想哭,其實已經得到回答,小魚是喜歡她的,她很確定。

  但小魚也拒絕她了,就像他生日那晚一樣,他倆反了反,各有各的難處,共同點應該是──都覺得自己是為對方著想。

  事發突然,占喜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駱靜語的問題。

  他問的是「小孩聾人!妳願意?」她覺得怎麼回答都不對。

  說「願意」肯定不行,說「不願意」也不是她的本心!

  ──我不願意小孩是個聾人,不代表我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啊!

  可是她的沉默在駱靜語看來就是一個大寫的「不願意」。

  他很累了,身體累,心也累,再也不想和占喜就這個沒有結果的問題爭辯下去。

  他收起手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最後轉過身,大步離開。

  占喜看著他的背影,沒有再追上去。在沒想好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前,她覺得兩個人彼此冷靜一下也好。就像她想了十幾天才想明白該怎麼做,小魚也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

  至少,小魚現在知道她的心意了,看他的反應,他之前居然真的不知道。

  叫什麼「好大一頭魚」?分明是「好蠢一頭魚」才對!

  ──

  第二天,占喜找出紀鴻哲的名片,給他打電話,開門見山地說︰「紀鴻哲,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你知道哪兒能收費一對一系統地學手語嗎?」

  「哈?」紀鴻哲懵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妳要學手語?為什麼?」

  「你別管。」占喜說,「要學到像你這樣的,和小魚可以無障礙聊天,哪兒能學呀?」

  紀鴻哲笑道︰「要不……我來教妳?」

  「不要!我沒和你開玩笑!」占喜一口拒絕,「我希望是個女老師,能聽見會說話的,這樣學得更快。我會給錢,每周一次課那種。」

  紀鴻哲沉默了一會兒,問︰「占喜,妳認真的?為了駱靜語?」

  占喜默認了。

  「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哪兒有。」紀鴻哲說,「我是跟著我爸媽學的,和學說話一起學起來的,跟母語差不多了。我也不認得盲聾學校的老師,我認得的會手語的都是聾人,就算和我一樣聽得見的,也沒誰有工夫去教妳啊。再說了,妳要學到我這麼自然的水平,挺難的,就跟學一門外語一樣。」

  占喜很沮喪︰「怎麼我想花錢學個手語都沒地方學嗎?」

  紀鴻哲想了想,說︰「妳要麼去殘聯問問?……哎!我想起一個人!小魚的姐姐駱曉梅,她是盲聾學校的語文老師,我有她微信,盲聾學校有些老師耳朵是好的,要不我找她打聽一下?」

  「行啊,你幫我問問唄。」占喜哼哼唧唧地說,「就是……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她……我是誰,還有我、我認識小魚,我就是……不好意思。」

  紀鴻哲在電話裡狂笑,笑完了才說︰「我懂我懂,這要是讓駱曉梅知道妳是為了她弟,真會被她笑死。」

  占喜︰「……」

  「哎,說真的。」紀鴻哲問,「妳真想好了?和駱靜語?妳能搞定妳媽?」

  占喜嘆了口氣,沒回答,反問他︰「紀鴻哲,我問問你,小魚的耳聾一定會遺傳嗎?」

  「那倒也不一定。」紀鴻哲說,「我聽我媽講,小魚他奶奶有幾個兄弟姐妹,聽見聽不見的好像是一半一半。然後這輩人生的孩子,聽得見的居多,也有聾的,比如小魚他爸就是。到小魚這一輩我就不知道了,我媽也不知道,就小魚家特別背,生兩個都聽不見,還一男一女,都找不著規律。」

  占喜又問︰「這個……就算會遺傳,能避免嗎?」

  「這就超出我的知識範圍了。」紀鴻哲說,「得去咨詢醫生吧,跟基因有關,他姐不是結婚了嗎?也有三十出頭了,我也不敢去問她,這不找死嗎?」

  占喜忙說︰「別問別問,我就是隨口一說。」

  紀鴻哲又笑起來︰「你倆很厲害啊,上回見他,他還說和妳沒什麼,這才過一個月,都聊到生孩子啦?」

  占喜︰「……」

  她鬱悶地說︰「謝謝你,我等你消息,掛啦,再見!」

  ──

  度過一個糟糕的生日,又度過一個糟糕的情人節,駱靜語徹底沉澱下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連飯都不做了,天天叫外賣,吃得很簡單。和父母發微信說最近太忙了,每天從早做到晚,一天要做三十多個髮飾,暫時不回家吃飯。

  他沒告訴他們,他的手都做破了,很痛,怕他們擔心。

  其實在方旭給漢服群發主題二選一時,駱靜語就希望姑娘們能選春蘭,但是他做出來的兩款樣品,的確是粉芍藥比較好看,所以在定下芍藥後,他也做好了思想準備──這半個月,他的左手就別想好了。

  用燙花做芍藥,有一個很特別的步驟。

  一朵芍藥由大花瓣、小花瓣和花心三個部分組成,花心有六片花瓣,大小花瓣層各有十二片花瓣。每一片花瓣染完色晾乾後,都需要對折起來,用一塊紗布包住花瓣,再用左手大拇指下的那塊肉在桌子上按住它,然後右手用力拉紗布,紗布的紋路就會留在花瓣上,形成很自然、很逼真的褶皺感。

  這個動作非常傷左手,做得少還好,做得多了,按住紗布被摩擦的地方一定會破皮流血。

  但是芍藥就是這樣做的,很多燙花手作人想過各種方法去避免受傷︰比如貼創可貼,結果很礙事,創可貼的紋路都會印到花瓣上去;比如戴醫用橡膠手套,結果卻是壓不上褶皺;還比如那塊肉太疼了,就用手的其他部位去按壓,手背啊,手指啊,結果磨哪兒破哪兒。

  所以,幾十、上百朵芍藥做下來,整隻左手都要沒眼看,全是破皮傷,好在它也就是破皮傷,養好了不會留疤。

  每天像個機器一樣開工,駱靜語很少有時間去想其他的事。

  很意外的,他以為占喜會知難而退,徹底和他劃清界限,可那個女孩子卻沒有如他所願,時不時地會給他發條微信,自言自語般說說自己工作、生活中的小事,有時甚至會給他發照片,大多是禮物萌萌的樣子。

  駱靜語很少回,他真的沒有時間聊天,有時候看到消息已經是占喜幾個小時前發來的。

  他回得最多的一句是︰【我開工了,不聊天。】

  卻在每天臨睡前,把她發來的照片都下載下來,再把她發的消息回味一遍,這樣才能安心睡去。

  花朝節的工作內容占喜並不知情,只知道小魚很冷淡,天天在開工,永遠不聊天。

  她也不想給他壓力,也不會老去煩他,保持著每天三、四條微信的節奏,就像微風吹拂湖面,在他心湖裡攪起一絲絲的小漣漪,風過了,湖水照舊平靜無波。

  周末時,駱曉梅受老媽委託,帶著食材來青雀佳苑給弟弟改善伙食。

  進門後,駱曉梅看到煥然一新的客廳,吃驚地打手語問駱靜語︰【你怎麼想到佈置房子了?這個貓爬架好可愛!你的貓呢?快給我看看,那隻小白貓?】

  駱靜語︰「……」

  啊啊啊!煩死了!

  駱曉梅給弟弟做了六個菜,駱靜語好久沒吃上正兒八經的飯菜,坐在餐桌邊吃得特別香。駱曉梅坐在他對面,打量著弟弟的頭髮,打手語道︰【小魚,你多久沒剪頭了?頭髮太長了。】

  駱靜語摸摸自己的頭髮,兩個多月沒剪了,忙得都沒時間出門,現在又變成很蓬鬆的樣子,起床後就是一顆炸毛球。

  駱曉梅︰【一會兒我陪你去剪個頭吧,順便給你買點水果,你帶回來。你是不是好久沒出門了?剛好出去走走。】

  駱靜語想了想,點頭同意。

  駱曉梅看到他傷痕累累的左手,很心疼︰【你這手怎麼搞的呀?】

  駱靜語看看左手,隨意地回答︰【沒事,習慣了。】

  他的視線落到駱曉梅的左手上,她的無名指上是一枚婚戒,駱靜語盯著看了一會兒,打手語問姐姐︰【姐,問妳個問題,妳當初為什麼會答應和姐夫在一起?】

  駱靜語在擇偶中碰到的困擾,駱曉梅同樣會碰到,大家都有遺傳基因,為什麼駱曉梅願意接受高元?難道高元的家人不介意這件事嗎?還是說,因為高元是肢殘人,他的家人覺得他能找到一個四肢俱全的女生幫襯他的生活,就已經很滿意了?

  駱曉梅愣了愣,笑著比劃︰【是你姐夫追的我呀,追了半年多呢,你忘啦?】

  駱靜語︰【我記得,我是說,他在一開始,就知道咱們的耳聾是遺傳的嗎?】

  駱曉梅點點頭︰【當然,一開始我就和他說了。】

  駱靜語︰【那他不介意嗎?他不打算要孩子?】

  駱曉梅思考了一下,回答駱靜語︰【過程是這樣的,他先追我,我沒同意,和他說我們家耳聾可能會遺傳,生孩子會有風險。但是他說,他喜歡的是我這個人,還沒想到生孩子的事。如果兩個人處得好就結婚,處得不好,那說孩子就沒有意義。後來我們感情挺好的,就商量好結婚後不要孩子,他腿不好嘛,總覺得我倆這樣會虧欠孩子,哪怕孩子是健康的。】

  【可是呢,現在結婚三年了,我和他感情越來越好,家裡收入也穩定,也算有房有車,我們就有了念頭想要個孩子。這個念頭真的是這兩年才有的,以前也沒敢想,到時還得去看醫生,聽聽醫生怎麼說。】

  駱靜語沒再提問,尋思著姐姐的經歷和他也沒有可比性。姐姐和高元都是大學生,姐姐是聾人,高元是肢殘人,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倆也算般配,生活中還能互相幫一把。

  他和歡歡可不是這樣,他們哪哪兒都不配,他都沒什麼文化,歡歡卻是又聰明又健康又漂亮。

  駱曉梅觀察著弟弟落寞的表情,衝他揮揮手,駱靜語抬頭看她,駱曉梅問︰【小魚,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駱靜語急忙搖手否認。

  駱曉梅心中存疑,年前,駱靜語每次回家,都會對著手機偷偷笑,連著兩個周末拿了四隻醬鴨的事,到現在都被老媽當笑話在講。那時候,他真就是一副處對象的甜蜜模樣。

  過年時情況又變了,駱靜語整個人消沉失落,吃年夜飯時坐在角落一動不動,也不玩手機,就是發呆。

  元宵節他回父母家吃飯,依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閻雅娟私底下問駱曉梅「小魚是不是失戀了」,駱曉梅說不知道,也沒敢去問。

  現在,駱靜語又來問她當初和高元的戀情,駱曉梅覺得事情很明朗,弟弟肯定是遇到感情上的困擾了。

  傻小子,心事都藏不住,怎麼去追女孩子呀!

  駱曉梅想開導一下駱靜語︰【小魚,你聽我說,你不小了,如果碰到喜歡的女孩子,可以主動一點去追求。咱們雖然聽不見,但你也有很多優點,是個值得女孩喜歡的好男人。你不要總想著耳聾會遺傳的事,不要在一開始就給自己判下死刑。別說現在醫學上可能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就算沒有,你也不能因為生不了孩子而排斥戀愛。戀愛結婚的原因是因為愛對方,想和對方在一起生活,而不是為了生孩子。如果你一直顧慮遺傳的事,可能會錯過合適的女孩。】

  駱靜語看明白了,抬起雙手遲疑很久,才咬咬牙問出一個問題︰【姐,如果那個女孩,是健康人呢?】

  這倒是駱曉梅沒想到的,弟弟從小到大朋友不多,健聽人朋友更是屈指可數。他和小哲關係都很遠,居然會喜歡上一個健康女孩?這得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啊?

  駱曉梅回答︰【的確會難一點,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感情這種事誰都說不準,我以前也沒想過會找一個健聽人做伴侶,現在和你姐夫在一起感覺很甜蜜。只要你和她的交流沒問題,你的耳聾就不是障礙,她會手語嗎?】

  駱靜語鬱悶地搖搖頭。

  駱曉梅︰【前幾天小哲來找我,說有個朋友想學手語,是健康女孩,就是為了可以和她喜歡的男生無障礙聊天,我就給他介紹了周老師。你看,這樣的女孩也是有的呀。還有你姐夫,當初學手語認識的我,現在手語水平一點兒不比小哲差,多練多聊是關鍵。只要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對你上心,這根本不是問題。】

  駱靜語不知道紀鴻哲和占喜有前緣,自然猜不到他倆還會再聯繫。他只是很羨慕小哲朋友喜歡的那個男生,有個女生願意為了他專門學手語,那個人真幸福。

  他抬手對駱曉梅比劃︰【我和她聊天其實還好,雖然她不會手語,但我們一直聊得很開心。我和她之間最大的問題是,她太完美了,我怕她和我在一起會被人笑話,我不想她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

  駱曉梅溫柔地看著弟弟,安慰他︰【我知道你是為她著想,但是小魚,很多事你得試過才知道啊。談戀愛談戀愛,你都不談,哪裡知道愛不愛?真的談不下去了,那就分開。我是覺得,能傷害到她的只有你,你要是足夠好,她就不會受傷害。】

  駱靜語細細思索著姐姐的話。

  午飯後,駱曉梅幫弟弟做好晚餐,囑咐他晚上熱熱吃,又叫上他去外頭剪頭髮。

  駱靜語出門時想戴口罩,駱曉梅阻止了︰【別戴了!帥帥氣氣的小伙子,搞得跟見不得人似的。】

  駱靜語就沒堅持。

  兩人坐電梯下樓,到八樓時,電梯停了。駱靜語抬頭看到樓層,心臟都差點停跳,第一反應是把兜帽拉上,第二反應是摸臉,完了,口罩沒戴!於是只能祈禱︰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駱曉梅狐疑地看著他。

  電梯門打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站在門口,看到他們後眼睛一下子瞪大,接著就笑了笑,走進電梯。

  駱曉梅也對她笑笑,往駱靜語這邊靠近了些。那女孩站在另一邊,一會兒後扭頭看過來,視線在他們兩人身上都轉了一圈。接觸到駱曉梅的目光,她像是嚇一跳,又把腦袋轉了回去,臉頰紅撲撲的。

  駱曉梅︰「?」

  她再去看駱靜語,發現她人高馬大的弟弟戴著兜帽,都快縮角落裡做蘑菇去了。

  駱曉梅︰「……」

  電梯到一樓,門打開後,駱靜語第一個出去,駱曉梅跟著他,最後是年輕女孩。

  小魚走得好快啊!駱曉梅都要追不上了,她意識到有情況,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年輕女孩果然也走得很快,小跑步地跟著他們。

  見她回頭,女孩又嚇一跳,裝模作樣地在那兒掠頭髮,整衣服,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裡看。

  駱曉梅心裡有了一個奇怪的猜想,打算試探一下。

  她走到駱靜語身邊,伸臂挽住了他的胳膊,腦袋還親密地擱到他的肩膀上。

  駱靜語︰「?」

  ──老姐突然發什麼嗲?

  駱曉梅覺得還不夠,又伸手把弟弟的兜帽給拽下來,揉了揉他蓬鬆的頭髮。

  駱靜語︰「???」

  他也沒躲,此時駱曉梅突然回頭,非常滿意地看到那個女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一直到走出小區大門,駱靜語才算恢復正常,駱曉梅興奮地問他︰【小魚,剛才那個女孩是誰?就是她對嗎?一定是她!長得好漂亮啊!】

  駱靜語瞪了她一眼,紅著臉拒絕回答。

  ──

  周日,省考如期而至,這一次,占喜準備得比國考時要充分,自我感覺答得還行,具體怎麼樣,就等出成績再說了。

  走出考場,她坐地鐵回家,又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女生是誰?看起來好溫柔,她和小魚一起從十五樓下樓,是在他家做客嗎?兩人還一同出門,挽著胳膊,特別親密,小魚都沒戴口罩!那女生還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還揉他頭髮,最後還挑釁地看了她一眼。

  難道她知道自己是誰?小魚和她說了?

  他們看著也不像是普通朋友,沒有普通朋友會挽著胳膊走路的,小魚也沒推開她,眼神倒是一直避著自己。

  他是不是過年相親了呀?從他生日到現在,一個多月了,占喜和他統共就見過三次,一次在生日宴,一次是情人節,最後一次就是昨天。

  小魚要是真相親了,和對方接觸大半個月,現在定下關係,時間也差不多。

  是真的嗎?怪不得他最近如此冷淡,都不回她的消息。

  啊……男人可真善變啊,這才幾天工夫,就把別的女孩子帶回家了。

  ──

  自從電梯裡遇見後,占喜再也沒給駱靜語發過微信。

  駱靜語每天忙碌,起初還未發現,連著兩天入睡前看微信才察覺異常。

  歡歡……不理他了?

  他又等了兩天,還是沒等來她的任何消息。

  她終於……「知難而退」了?

  駱靜語發現,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安心。

  他坐在工作台邊塗護手霜。

  左手太疼了,破皮的地方結了痂又磨破,磨破又結痂,整隻手上到處是傷口,其實不該塗護手霜,但他就是想塗,塗了可以滋潤些,塗了……似乎可以不那麼疼。

  如果現在,拍下這隻手的照片發朋友圈,歡歡看到了會怎麼說?

  不會怎麼說,歡歡已經不理他了。

  深夜收工,駱靜語沒有立刻回房睡覺,而是躺在沙發上,眼睛望著那盞鯨魚燈發呆。

  歡歡真厲害,居然能找來一盞鯨魚燈,她還沒見過這盞燈的實物吧?見到了,會不會說這盞燈好漂亮?

  不會的,歡歡已經不理他了。

  駱靜語遭遇失眠。

  睡前用肩頸按摩儀按摩時,他想到很多事情。

  歡歡說她月底要考試,現在考完了嗎?考得好嗎?

  歡歡單位的年會開過了嗎?她跳舞跳得成功嗎?

  禮物已經三個月大了,什麼時候可以吃小魚乾和貓罐頭?

  歡歡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那天看到她,感覺她好像更瘦了。

  想送她的燙花首飾,還要繼續做嗎?

  冬陰功湯和咖喱雞還沒做給她吃過,說好的牛排也沒請成,他還欠她一頓飯呢,那天的肯德基不能算!

  歡歡說吳太太想做牡丹盆景,等他把花朝節的事忙完再做,吳太太願意等嗎?歡歡還會幫他和對方聯繫嗎?

  那天電梯裡見到歡歡,他們都沒打招呼,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他裝作沒看見她,所以她也不理他了?

  歡歡真的不理他了……

  ──

  錢塘即將告別寒冷乾燥的冬季,氣溫日日回升,快要開春,雨水也漸漸多起來。

  二月的最後一天,占喜公司的年會在一家星級酒店舉行。

  氣象預報說這天夜裡會有雨,占喜之前還想著帶傘,出門時提著表演服,手忙腳亂地就給忘了,想著沒關係,大不了打車回來。

  年會很盛大,包括工人在內,全公司共有七百多人參加,晚宴精彩紛呈,節目、抽獎、遊戲不斷,占喜興致缺缺,只想著趕緊把舞跳了完事。

  化完舞台妝,她和袁思晨、錢雲拍過幾張合影,挑了一張滿意的順手發了個朋友圈。

  【雞蛋布丁】︰

  妖魔鬼怪就是我![呲牙]

  配圖︰濃妝艷抹三個女生.jpg

  發出後,點讚評論不斷,在一堆留言裡,占喜居然看到駱靜語發的一條。

  【好大一頭魚】︰下雨了,妳有傘嗎?

  簡直是……青雀佳苑的奇跡啊!!

  小魚都多久沒主動給她發過消息了?

  【雞蛋布丁】回復【好大一頭魚】︰忘帶了,沒事,我打車回去。

  【吳太太】︰駱老師去接呀!

  【董承】︰[點讚]

  占喜心想,妖魔鬼怪是你們才對吧!

  上台時,占喜如邱老師說的那樣信心滿滿,她們三個真的練得很刻苦,不想給HR丟臉。

  占喜的表演服是亮紅色PU皮上衣,底下是黑色熱褲,露著一雙又細又長的美腿,腳踩6厘米高的皮靴,略微浮誇,不過年會嘛都是這樣。

  她高高地紮起馬尾,臉頰上有亮粉,貼著一排水鑽,嘴唇塗得鮮紅,眼妝更是濃到媽都不認,林岩看到她時愣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挺……好看的。」

  占喜︰「……」

  前奏終於響起,占喜站在C位閉了閉眼睛,看著底下密密麻麻的大圓桌,心裡想到的是駱靜語。

  情人節後每次練舞,她都是想著他。

  最後一次跳這支舞了,還挺捨不得的,要和歌裡青澀的女孩說再見,祝她和那個男生可以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別像自己這樣搞得亂七八糟。

  三個女生跳得非常好,又整齊,又熱烈,每個人都很認真,連臉上的表情都俏皮可愛。

  掌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文琴站在台下,用手機錄下整支舞的視頻。跳到最後,占喜定格,喘著氣,就像選秀節目裡的團舞C位一樣,對著台下比了個Wink,前排男同事們嗷嗷直叫,林岩都微微地紅了臉。

  本以為跳完了可以安心吃飯,占喜也懶得去卸妝,誰知吃了沒幾口就被文琴叫起來,拉著HR團隊去給老總們敬酒。

  占喜還沒碰到過這樣熱烈的場面,莫名其妙被倒上紅酒,又莫名其妙地喝了下去。敬完老總,文琴又去敬市場部、技術部、財務部、策劃部……HR們八面玲瓏,都挺會說,幾輪下來,占喜居然喝了好幾杯紅酒,暈暈乎乎地感覺有點醉。

  「思晨姐,我不能喝了,頭好暈。」她對袁思晨說。

  「哎呦妳可真老實,讓妳喝妳就都喝了呀?」袁思晨也是服氣,「別喝了別喝了,妳就裝裝樣子就行了。」

  鬧鬧騰騰到10點多,年會終於結束,占喜幸運地抽到一個三等獎,是一台榨汁機,她抱著禮盒和同事們一起走出酒店,才發現雨下得很大,嘩啦嘩啦的,根本沒法兒衝出去。

  開車的同事們按照路線搭人回家,林岩擠到占喜身邊,說︰「我送妳吧,都一個方向,還有一個空座。」

  占喜糾結,林岩說︰「走吧,雨太大了,他們都等著呢。」

  他的車上已經坐著三個同事,居然都在後排,占喜只能坐副駕,上車時,聽到後排幾個同事低低地笑。

  林岩就如往常一樣淡定,讓占喜扣上安全帶,啟動了車子。

  路上,後排的同事一直誇占喜舞跳得好,人美身材棒,小馬笑嘻嘻地問她︰「小占有男朋友嗎?」

  另一個大姐說︰「我看是沒有,要是有,這麼大雨,早就來接啦!」

  小馬說︰「沒有的話考慮下我們林岩唄,絕對是好男人啊!」

  除了林岩,他們都喝了酒,這時候借著酒勁明目張膽地說這些話,也不怕占喜生氣。

  占喜頭很暈,沒吭聲,林岩出聲阻止了︰「小馬你喝醉了,別胡說八道。」

  小馬呵呵訕笑,占喜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林岩將他們一個個送回家,占喜住得最遠,到後來車上只剩她一個。林岩說︰「剛才他們開玩笑,妳別生氣。」

  占喜笑笑︰「我沒生氣。」

  車到青雀佳苑,占喜道謝後準備下車,林岩說︰「妳先別下,等等。」

  他冒雨下車,從後備箱裡拿出一把傘撐開,又打開副駕的門,占喜才下車。

  林岩將傘撐到兩人頭頂,他們站得很近,他問︰「要我送妳進去嗎?」

  占喜說︰「不用了,很晚了,謝謝你送我回來,你趕緊回家吧。」

  「那妳拿著傘。」林岩把傘柄往前一送,「我等會兒用不著,車子直接到地庫的。」

  「好,謝謝。」占喜接過傘退後一些,林岩上車走了。

  占喜左手抱著禮盒,右手挽著包、撐著傘往小區裡走。

  雨很大,如果沒有傘,從小區大門到她住的那棟樓,一定會淋成落湯雞。占喜頭很沉,腳步虛浮,知道自己喝多了,想著回家後先洗個澡,明天和手語老師約了第一次上課,不能睡懶覺。

  走著走著,她心裡突然浮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有人在看她。

  前面是路燈幽暗的主路,雨水密集,看著不像有人,她左右張望,也沒發現異常,可那種感覺依舊在。

  占喜心裡怦怦一跳,想起小魚的那條留言︰【下雨了,妳有傘嗎?】

  占喜倏地回頭,視線望向來路,那是小區大門方向,二十多米外,保安室邊上的陰影處,果然站著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

  「小魚!」她喃喃出聲,向著那邊走去。

  陰影裡的人動了,突然之間拔足就跑,是往小區外的方向。

  占喜都驚呆了,大喊︰「小魚!」

  她想他跑什麼呀?他是來接她的吧?怕她淋濕?給她送傘?

  這有什麼好跑的?!就因為她看到他了?還是因為她有傘了?他究竟跑什麼呀?

  占喜立刻追了上去,可是她手上東西太多,還忘了自己穿著那雙6厘米高的鞋,更忘了她喝了好幾杯紅酒!

  跑過十幾米,還沒跑到保安室呢,她踩到一塊凸起的石頭,腳踝一扭,「哎呀」一聲喊,整個人就撲到了泥濘的主路上。

  包掉了,榨汁機禮盒也掉了,雨傘摔了出去,雨水瞬間澆到她身上。

  占喜也沒工夫傷心,快速地爬起來,把東西一樣樣撿起,最後撐著傘,一瘸一拐地跑到小區門外,哪裡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她這時候才感到腿上的疼痛,低頭看去,絲襪蹭破了,膝蓋破了一塊皮,腳踝也扭到了,身上衣服更是慘不忍睹。

  占喜感到委屈,心想這人有毛病啊!跑什麼呀?又不是做賊!不就是給她送個傘嘛!

  弄得她還摔一跤,這麼大個人了,多少年沒摔跤了呀!

  保安大叔看到她後叫起來︰「小妹,妳這是怎麼啦?摔跤啦?」

  看到她的臉後又是「哦呦」一聲喊,調子都變了,「妳這是剛唱完戲啊?」

  占喜看向他,嘴一咧,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

  駱靜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

  他就是想……給她送把傘而已。

  結果,有人送她回來,是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駱靜語發現自己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平安夜時在占喜公司樓下,第二次是在池江夫人的生日宴上,那一次,歡歡對他比手語時,這個男人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而現在,那人撐著傘,占喜站在他傘下,兩人面對面說著話。

  雨下得那麼大,駱靜語耳邊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突然慶幸自己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歡歡和那個男人都沒有看到他。

  後來那人開車走了,歡歡撐著傘回家,駱靜語依舊沒動,視線追隨著她的背影。他想,她有傘就好,不會淋濕,要不然又容易感冒。

  他都不知道占喜為什麼會突然轉身,當她向這邊走來時,駱靜語就像一個行竊被當場抓獲的小偷,羞恥感鋪天蓋地地漫上來,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立刻跑掉,跑得遠遠的,不要被她抓到!

  他已經被她抓到好幾次了!在夜市,在電梯,在宴會廳,在肯德基門外……每次都沒跑掉!這次一定要跑掉!要是再被抓到,他都怕自己再也跑不掉了。

  駱靜語撐著傘在小區外晃了十分鐘,才慢吞吞地走回家。

  坐電梯到十五樓,樓道裡的聲控燈幽幽亮起。他一邊走一邊拿鑰匙,走到安全通道門邊時,那扇門突然打開,一個人從樓梯間裡走了出來。

  駱靜語緩緩地轉頭看她,拿鑰匙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她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那件漂亮的米白色呢子大衣,他看她穿過的,現在整個前襟全是黑泥,從衣擺到口袋到袖子,不僅髒,還濕淋淋的。

  她的頭髮也是濕的,馬尾辮結成了一縷,頰邊碎髮散亂。

  她的臉更加可怕,跟個調色盤似的,舞台妝不防水,假睫毛早掉了,原本精緻的眼妝此時糊成兩團黑暈,夾著亮藍的眼影、暈開的腮紅和黑色的泥點,亮粉和水鑽還執著地黏在臉頰上,閃閃發光,在此刻更添詭異。

  她的嘴唇卻很淡,幾乎沒有血色,微微地顫抖著,看著他時,目光含怨,要不是駱靜語知道她是誰,換成別人,這時候都要嚇到腿軟。

  占喜仰頭看他,咬著牙問︰「你跑什麼?」

  駱靜語︰「……」

  「我問你跑什麼呀?!」她生氣地叫起來,駱靜語聽不見,但看她的表情和嘴型就知道她喊得很大聲。

  他低了低頭,想把左手藏到身後。

  他左手拿著兩把折疊傘,一把是用過的,一把還紮得很好。可是占喜已經看到了,視線從他的左手又回到他臉上,眼睛瞪得滾圓,在兩圈黑暈裡,兩隻眼睛顯得更大。

  駱靜語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被抓那麼多次,他的經驗值卻並沒有增加,反倒更加窘迫。

  就在這時,占喜突然揮著包向他砸過來,皮包重重地砸在他身上,她邊砸邊喊︰「你跑什麼?跑什麼?有什麼好跑的?!我是魔鬼嗎?我是妖怪嗎?為什麼要跑?心虛啊?你到底為什麼要跑?!你有本事跑了就別回來啊!」

  他沒動,就心甘情願被她掄包砸,一下又一下,也不疼,看不清她在說什麼,就看到她在喊,不停地喊,喊著喊著,她哭了起來……

  在看到她的眼淚從那兩團黑色眼暈裡流下來的一瞬間,駱靜語心裡的一面牆「轟」地坍塌。

  他丟掉了手裡的傘和鑰匙,雙手扣住她揮舞的手腕。被他禁錮住,她似乎還不解氣,竟抬腿踢了他小腿一腳,這下子挺疼的,他皺了皺眉,驚覺自己可能出聲了。

  是的,他小腿被踢疼了,忍不住喊了一聲。

  占喜聽到了,還是那個含糊在喉嚨裡的聲音,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陌生的聲音,是小魚的聲音……

  駱靜語驚恐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的發聲是不是很怪異,會不會嚇到她?他想他為什麼總是這麼狼狽?每次都這麼狼狽!

  不過,她現在好像比他還要狼狽,就跟在泥裡打了個滾似的。

  她哭得很傷心,卻也不捨得再打他踢他,只是嗚嗚地哭,反復地問︰「你跑什麼呀?你為什麼要跑啊?你是賊嗎?我有那麼可怕嗎?你這麼能跑怎麼不去跑馬拉松啊?我都不懂你為什麼要跑……」

  他扣著她的手腕,低頭看著她五彩斑斕的臉,看著她咧開的嘴張張合合,看著她通紅的鼻尖,看著她那一串串滾下來的眼淚……他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閉上眼睛,雙臂猛地用力,將她死死地摟進懷裡。

  他知道他完了,他又被她抓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27 AM

第38章 咬餌上鉤1

  占喜被駱靜語擁進懷裡時,沒有掙扎,也不驚訝,嘴裡還在嘀咕︰「你為什麼要跑?跑什麼呀?你跑啊,你再跑啊,跑都跑了還回來幹嘛?你……」

  駱靜語的手臂突然收力,將她箍得更緊。占喜的聲音漸漸消失,整個人被年輕男人深厚的氣息濃濃包圍。

  她淋了雨,身上很冷,他的懷抱卻是滾燙的,雙手用力地摩挲著她的背脊,將她的身體貼緊在他的胸膛。

  他沒有辦法了,只能用行動來告訴她,他的思念,他的歉意,他的無奈,他的彷徨,還有他對她永遠無法宣之於口的卑微愛意。

  占喜手裡的包「啪嗒」一下落地,終於也抬起雙手,將他抱緊。

  像是要和他較勁,看看誰的力氣更大,她瘋了一樣地抓揉他,甚至嫌棄他穿得太厚,讓她抱不全,想把他的外套抓破,毛衣也抓破,只為能更貼近他一些。

  她的臉頰陷在他的肩窩裡,像隻貓一樣地蹭著他。

  太溫暖了,太幸福了,是小魚的懷抱,她回味過好多次的,他生日那晚的擁抱讓人絕望,可他的氣息卻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還想被他抱住,被他撫摸,被他憐惜,已經不是揉揉腦袋、拉拉袖子可以解饞的。想要與他靠近,想要更多更多,想要待在他身邊再也不離開……

  她的回應幾乎令駱靜語發狂,他的心率已經快到一個臨界點,再這麼跳下去,心臟怕是要破膛而出。

  然而人的欲望無窮無盡,曾經渴望至極的擁抱,如今都難以令他滿足。他慢慢鬆開懷抱,低頭看著面前女孩的臉龐,左手摟著她的腰,右手輕撫她的臉頰。

  他們的身體依舊貼緊,她害羞了,卻沒抗拒,眼睫毛像蝴蝶的小翅膀那樣扇得飛快,略微偏頭不敢看他。

  駱靜語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那原本淡到沒血色的嘴唇,現在已經變得紅潤。這雙唇是駱靜語常看的,在她說話時,他必須盯著看,對於她的唇形早已爛熟於胸。

  微笑時是什麼弧度,大笑時會露出整齊的白牙,抿著唇時顯得拘謹,噘著嘴時嘴巴又會變得很小……她很體貼,對他說話時語速會變慢,咬字更清晰,他好喜歡看她說話呀!一點兒也沒有壓力,從不擔心她會不耐煩。

  還是有遺憾,他聽不見她的聲音,這輩子都聽不見,這樣可愛的小嘴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好聽,顧心馳說過,像小鳥在唱歌!

  駱靜語的右手從占喜的臉頰移到她的嘴唇上,右手拇指指腹輕柔地摩挲著她的唇,好軟啊,肉嘟嘟的,不知道親一下是什麼滋味?

  他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心裡羞愧得不行。

  占喜卻像是洞察到他的內心,在他想要將手從她臉上移開時,抬起左手,按住了他的右手手背。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醉了,人家都說酒後亂性,她也沒想要亂性,只是有一點點小貪念,她想要……吃魚。

  此時此刻,他們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其他紛雜的事情都忘光了。占喜固執地抓著駱靜語的右手,當他的大拇指又一次移到她唇邊時,她輕輕地舔了他一下,睫毛一掀,一雙大眼睛便無所顧忌地捉住了他黯沉的視線。

  像燎原的火,像穿石的水;

  像無聲無息卻能泛浪的微風;

  像細細幾粒就能將苦藥回甘的蜜糖;

  像……釣魚竿下那誘人的食餌。

  駱靜語已經快燒起來了。

  拇指上舌尖的觸感那麼輕微,還不如禮物的嘬嘬來得明晰。

  卻讓他整顆心都酥軟發顫,喉嚨乾得要死,一口氣都要上不來。

  他微微俯身,偏過臉頰,自投羅網般想去咬那誘餌,將咬未咬之際,一個開門聲在走廊上突兀地響起。

  駱靜語自是聽不到,占喜卻被驚動,她慌裡慌張地掙扎起來,別開頭推他的胸,駱靜語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抗拒,占喜抬頭看他,動著嘴唇卻沒出聲︰「有人出來了。」

  這下子連駱靜語也緊張了,兩人同時分開彼此,面對著面大口喘氣,臉上都灼灼燒著。占喜用眼角餘光瞄過去,開門的是1501的顧爸爸,他已經看到他們,正慢悠悠地走出來。

  占喜立刻低頭,還伸手擋住臉,駱靜語乾脆不轉身,管他身後是誰,他都當做不存在。

  顧爸爸在家裡就聽到了走廊上的動靜,有女人在喊叫,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聲音,就想借著丟垃圾的機會出來看看。

  居然看到小魚和一個女生抱在一起!見他出來,兩人又快速分開。

  是八樓的小占姑娘嗎?似乎不太像,這個姑娘看著好邋遢,哪有小占清爽甜美。

  嘖!刺激。

  年輕就是好啊!

  顧爸爸左手拿著煙盒和打火機,右手提著幾個垃圾袋,本來想和小魚打個招呼的,一看這情景頓時打消念頭,按下電梯鍵後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電梯門,當這兩個是隱身人。

  他的嘴裡還哼著歌︰「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占喜︰「……」

  等顧爸爸坐電梯下樓,占喜才敢抬頭看駱靜語。

  他一直都沒動,不知道身後是什麼情況,占喜說︰「是顧心馳的爸爸,他下去了。」

  駱靜語這才放鬆下來,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理智又回來了,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占喜再想吃魚這會兒也不敢繼續,駱靜語亦是如此,一個小插曲後,氛圍全變了。

  他手指摳一下占喜衣襟上的一塊黑泥,沒摳掉,對她打手語,是她看得懂的︰【妳怎麼了?】

  說到這茬,占喜又生氣了,噘著嘴瞪他︰「我為了追你,摔了一跤。」

  駱靜語︰「……」

  這罪過真是大了,他用手語說︰【對不起。】

  伸手摸摸占喜的外套,濕噠噠黏膩膩的,駱靜語碰碰她的袖子,指指1504的門,占喜也向那扇門看去,警惕地問︰「幹嘛?」

  駱靜語嘆氣,拿出手機打字︰【衣服濕了,這裡冷,妳不要感冒,坐坐。】

  占喜扭捏︰「我可以回家去弄,我就是想來揍你一頓。」

  駱靜語︰「……」

  他不想放她走,也不是非要咬餌上鉤,就是想和她多待一會兒,不想放她走。

  她都一禮拜沒理他了,他怕她走了,又會不理他。

  駱靜語也不打字了,直接拉占喜的袖子,手指自己家門。

  占喜斜著眼睛看他,駱靜語就像她做過的那樣,也搖晃了一下她的胳膊。占喜抬眸,這時候才發現他剪過頭髮了,好像還淋了雨,頭髮濕漉漉,眼睛也濕漉漉,看著她時,眼神甚至帶點兒哀求。

  占喜哪會真和他置氣啊,早就心軟了,駱靜語看出她神色間的鬆動,膽子大起來,拉著她的袖子把她往家帶。占喜磨磨蹭蹭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心裡想到那個女生,怪不是滋味的。

  小魚要是真有女朋友了,剛才那個擁抱和未遂的親親又算怎麼回事?

  他不像是這麼渣的人啊……

  駱靜語擔憂地看著她,又比起手語︰【妳怎麼了?】

  占喜直接開問︰「上次,和你在電梯裡的那個女孩是誰?」

  駱靜語愣了一下,微皺的眉頭忽的舒展開來,嘴角掛起笑,拿出手機打字︰【因為她,妳不理我了?】

  呀!這人居然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還敢來套話!

  占喜也不會老實回答,懟他︰「什麼我不理你?我之前給你發微信,都是你不理我!」

  駱靜語比了個簡單的手語︰【我很忙。】

  「哼。」占喜說,「你還沒告訴我,那個女孩到底是誰?」

  駱靜語笑著打字︰【我姐。】

  占喜︰「……」

  啊啊啊啊啊!活不下去了!讓她原地爆炸吧!

  駱靜語發現讓自己鬱悶了一周的事兒居然是個烏龍,好開心啊!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撿起地上的鑰匙和雨傘,又幫占喜撿起她的包、傘和禮盒,用手肘在她背後輕輕地推,占喜才不情不願地跟他來到1504門前。

  大門打開的時候,她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說自己再也不來他家做客了,唉……真難為情,以後Flag不能隨便亂立。

  駱靜語出門送傘時,沒有關家裡的空調和燈,此時室溫怡人,占喜進屋後,冷冰冰的身體一下子感覺舒服許多。

  關上門,駱靜語把所有東西都堆在玄關櫃上,第一時間幫占喜脫下又濕又髒的大衣,摸摸她的毛衣,還好沒濕,但看到她的下半身後,他倒吸一口氣,立刻蹲下來,手指輕輕地觸碰她的右膝蓋。

  占喜穿著跳舞時的那條黑色熱褲,裡頭是黑色絲襪,絲襪破了好幾個地方,右腿膝蓋那兒最嚴重,都破皮流血了。

  駱靜語抬頭看向她,占喜對他聳聳鼻子︰「都是你不好,你不跑我哪會摔跤?疼死了都。」

  駱靜語心疼壞了,很快動作起來,從主衛找來自己的洗面奶和護膚霜,外加一塊新毛巾,一股腦兒塞給占喜,把她推進客衛,比劃著讓她洗臉,再脫掉絲襪清洗腿上傷口。

  看著他焦急的眼神,占喜對他的埋怨消失無蹤,笑著說︰「我知道了,我剛才騙你的,不怎麼疼。」

  駱靜語無奈地揉揉她的腦袋,離開客衛,幫她帶上了門。

  占喜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時,差點靈魂出竅。

  雙手捧上腦袋,仗著駱靜語聽不見,「啊」地慘叫一聲。

  剛才,她就是以這麼一副尊容出現在小魚面前的嗎?

  他是怎麼忍住不笑場的?是怎麼吃得消把這樣的她往懷裡抱的?又是怎麼能對著這樣一張臉下得去嘴的?

  她又是哪裡來的自信,敢頂著這張臉去「勾引」他?還自以為風情萬種,小魚對她的濾鏡到底是有多厚啊!

  占喜沒帶卸妝油,只能用駱靜語的洗面奶先湊合洗洗,看清他用的護膚品牌時,她又沉默了。

  小魚用的牌子比她用的高檔多了,怪不得他皮膚那麼好,嗚嗚嗚……真是好講究一頭魚,以後要是想送他護膚品,她都買不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31 AM

第39章 咬餌上鉤2

  洗過三遍臉,占喜終於把自己搞乾淨,又脫掉絲襪走進淋浴房,拿花灑沖洗腿上傷口。擦乾雙腿、重新穿上熱褲後,她準備出去,視線卻被盥洗台上的一瓶綠色液體吸引。

  是薄荷味兒的漱口水。

  占喜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小心思又悄悄地冒了出來,她還是……想吃魚。

  吃一小口就行,實在是太饞了。

  占喜從客衛出來,看到駱靜語坐在沙發上,面前擺著一個藥箱,正在研究瓶子裝的藥水。

  他也脫掉了羽絨外套,身上是一件墨綠色高領毛衣,是除夕夜穿的那一件嗎?

  真好看,顯得他膚色好白。

  那盞鯨魚落地燈被擺在沙發邊,彎弧型的燈桿,一頭木製鯨魚從頂端垂掛下來,亮著溫暖的橘色燈光,柔柔地照在駱靜語的身上。

  一盞鯨魚燈,一張沙發,一個英俊的男人,占喜靜靜地看著這幅畫面,心裡想的是,要是再加一隻貓就更完美了。

  駱靜語抬頭看到她,立刻起身,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她臉上那些烏糟糟的妝和泥都洗掉了,露出白嫩的肌膚和秀美的五官,臉頰旁的碎髮也被重新紮到腦後,毛衣下只有熱褲,光著兩條腿,赤腳穿著拖鞋。

  駱靜語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腿上,坐到她身邊,拿起一瓶碘伏給她看,做了個給膝蓋塗抹的動作。

  占喜卻是眼神一凜,伸手過去抓他的左手。

  駱靜語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占喜哪裡肯放,「啪」一下拍在他左臂上示意他別動。駱靜語手臂吃痛,右手揉一揉,看著占喜時神情就變得委委屈屈。

  看手就看手了,怎麼還打人呢?

  「你這手怎麼回事啊?」占喜已經把他的左手抓在手裡了。

  這麼漂亮的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手掌上都是破了皮的紅痂,有些已經變硬,有些像是剛受的傷,手背有,手指也有,小拇指下的掌側都有……他這是幹了什麼呀?練鐵砂掌嗎?做什麼活兒會把一隻手傷成這樣?

  駱靜語把手機擱在腿上,右手打字︰【做芍藥,是這樣了,花朝節的東西,500多個芍藥。】

  占喜不懂為什麼做芍藥會把手傷成這樣,這一個多月他們果然聯繫得太少,小魚的新活兒她都不了解。

  看著他滿是傷痕的左手,占喜只感到心疼,手指撫過那些紅痂,心想這得多疼啊!磨破了這麼多地方,會不會留疤呀?

  這麼想著,她忍不住就把他的手拉到嘴邊,在大拇指下破皮最嚴重的地方親了一口。

  駱靜語就跟左手摸了電門一樣,一道刺拉拉的電流從手掌直通大腦中樞,還沒回過神來,占喜的吻又落在他的手背上、手指上……

  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駱靜語胡亂地想著,其實什麼都沒確定對嗎?雖然剛才都擁抱了,也差點要親她了,可很多事還沒說清呢!

  左手被占喜握著、吻著,駱靜語的神色越來越不自然,他撐不下去了,又掙了一下,占喜噘了噘嘴才不捨地放開他。駱靜語指指碘伏,又指指她的膝蓋,神情嚴肅地把棉簽遞給她。

  占喜沒接,耍賴地說︰「我怕疼,你幫我塗。」

  駱靜語︰「……」

  不是他不願幫她塗,實在是因為她傷在膝蓋,而褲子又好短。

  占喜沒給他拒絕的機會,撩開蓋腿的外套把右腿露出來,一點也不客氣地架在了駱靜語的大腿上。

  駱靜語無法,只得拿棉簽蘸著碘伏幫她消毒。

  眼睛盯著膝蓋上的傷口,餘光卻還是能看到她的腿。

  歡歡的腿好漂亮啊,細細長長的,皮膚細膩,骨架子似乎很小,可他還是不敢用手碰,只敢用棉簽去抹。

  傷口上藥有點痛,占喜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兒。

  駱靜語低著頭,占喜看到他頭頂烏黑的髮,還有他紅紅的耳朵尖兒,輕聲說︰「小魚,我喜歡你。」

  他塗抹得很專心,什麼都不知道。

  「你超級可愛,還很帥。」占喜自得其樂地說著,「我真的好喜歡你。」

  駱靜語放下碘伏,換了一瓶紅黴素軟膏幫她塗抹傷口。

  「你喜歡我嗎?」占喜又問,「哎,駱靜語,你做我男朋友吧?」

  駱靜語轉頭換了一根棉簽。

  占喜偷偷地笑︰「你不反對,我當你答應了。」

  塗完藥,駱靜語收拾著藥箱,轉頭時發現女孩子將兩條腿屈起擱在了沙發上,抱著他的外套笑得身子直抖,下半張臉都藏在了外套裡。

  駱靜語︰「?」

  占喜拉過他的左手,問︰「你的手要上藥嗎?我幫你塗。」

  駱靜語搖搖頭,單手比出一組手語︰右手後三指彎曲,伸出食指,拇指抵在食指根部,向下一沉;又用右手拇指、食指捏成一個小圈,從右至左揮動了一下;再讓右手掌心貼在額邊,手掌往前一甩;最後就是占喜特別懂的──豎起一個大拇指。

  他做得很慢,比對紀鴻哲打手語時慢得多,占喜一邊看,一邊說︰「很……快,好?第三個是什麼?」

  她學著駱靜語的動作,右手平伸,掌心貼在額邊,最後手掌往外一甩,「等等你先別說!讓我猜猜,很快……好,很快會好?是『會』,對嗎?」

  駱靜語笑起來,用手語誇她「聰明」。

  笑著笑著,他的眼神裡又浮起一層淺淡的哀傷,拿起手機打字。

  占喜沒有湊過去看,等著他打完把手機拿過來,可他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就在他又一次想要刪除時,占喜撲過去抓住他右手不讓刪,將屏幕看了個分明。

  很簡單的七個字︰【真的不會煩我嗎?】

  駱靜語攥著手機,都不敢抬頭看她。

  內心深處,他真希望歡歡能看懂手語,如果她能看懂,他就能對她說好多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用稀爛的書面語言與她交流,偶爾打幾句簡單的手語,還得讓她連蒙帶猜。

  一次兩次可能是情趣,可時間久了呢?

  人與人之間是要交流的,哪怕他是聾人,不會說話,也有交流的需求,手語的出現就是讓他這個群體可以自如地「聊天」。

  他倒是能看懂她大概在說什麼,她卻很難從他這裡得到最迅捷、最準確、最詳細的反饋。就像以前在廚房裡那樣,他做著飯,她獨個兒對他說著話,讓他不用管她。

  他害怕終有一天她會厭煩,厭煩到不願進廚房,不願再對他說話。

  這時,占喜抬起手,摸了摸駱靜語的左耳。

  他一下子抬頭看她,眼睛瞪得很大。

  他的耳朵本就敏感,被占喜一摸,整個耳朵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那紅色還蔓延到他的雙頰,令他又一次心跳加快。

  他想他的心臟可真堅強,這一晚上折騰下來,都沒被搞成心衰。

  占喜膽子越來越大,又摸了摸他的耳朵,手指沿著耳廓慢慢地描摹,最後還捏了捏他的耳垂。

  駱靜語肩背都僵硬了,身子坐得筆直,占喜跪在沙發上,上身向他湊近了些,在他左耳耳垂上親了一下。

  他的眼睫垂落下來,輕輕顫動,呼吸都開始急促。占喜又湊過去,這一次不僅是親他耳垂,還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她的唇貼著他的耳朵,說︰「一點都不煩你,駱靜語,我喜歡你。」

  駱靜語的眼眸抬了起來,深深地看向占喜。

  他聽不見的,但他感覺到了她的吐息,她在他耳邊說話,說的什麼?讓他猜嗎?

  占喜看出他的困惑,歪著頭笑嘻嘻地指他的耳朵︰「我把答案告訴它了。」

  她笑得很壞,「你要想知道,也行,得拿東西來交換。」

  駱靜語眉頭微蹙,打手語問︰【什麼?】

  占喜挑挑眉毛︰「你先說嘛,願不願意交換?」

  駱靜語點點頭。

  他沒有什麼是不能給歡歡的,什麼都可以給,只要她想要,只要他拿得出。

  占喜滿意地笑起來,說︰「那我拿了啊。」

  說著,她傾過上身,嘟起嘴巴,「啾」一下親在駱靜語的唇上。

  駱靜語︰「……」

  占喜快速地退了回去,眼珠子轉了一圈,舌頭舔舔嘴唇,回味著之前的觸感。

  好像……沒嘗到味道,果然只吃一小口是不過癮的!

  男人還在那邊發愣,占喜又湊了過去,這次將唇印在他唇上時,還碾摩了一下,終於感受到了他嘴唇的柔軟。

  嚶,滿足!

  駱靜語︰「……」

  占喜坐回來後摸摸嘴唇,覺得可以了,低頭思索著該怎麼對駱靜語正式表個白,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呢,只覺身前襲來一陣壓迫感。

  她抬起頭,眼睛都沒對好焦,身子已經被一雙手掌攬了過去,眨眼之間,男人的唇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就不是淺嘗輒止的事兒了,他像是很餓,想要大飽口福,在唇上舔舐廝磨還不夠,非要用舌撬開她的齒關,在她嘴裡狠狠地掃蕩了一番。

  占喜被他吻得心臟亂蹦,身體發軟,心裡暗自慶幸,剛才用漱口水漱口了兩次,要不然這一晚上又是吃飯又是喝酒,嘴裡不定啥味道呢。

  神奇的是,他嘴裡的滋味也這麼清爽,好像是……茉莉花味兒?

  他喝過茉莉花茶嗎?占喜猜測著,他平時就愛喝茉莉花茶,開工時總會泡一杯。

  真甜,真軟,真香,唔……真好吃,小魚真好吃!

  駱靜語閉著眼睛,抱緊她的身體,用心嘗著她的滋味,心想這就是她想要交換的東西嗎?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兒?

  給她給她,全部都給她,要多少給多少,不告訴他答案都沒關係!

  在他的家裡,不用怕人打擾,這個吻綿綿長長,像是永遠都不會結束。好不容易分開彼此,兩人竟都感到不捨,只是再吻下去,他倆估計都要缺氧了。

  喘著氣、臉紅紅地偷瞄對方,占喜舔舔唇,問︰「你還想知道答案嗎?」

  駱靜語的呼吸也很急,摸了下她的臉頰,點點頭。

  占喜看著他的眼睛,清晰地開口︰「駱靜語,我喜歡你,我們談戀愛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很久很久,終是傾過上身又一次淺吻她的唇角。

  大概這就是他的回答了,占喜甜蜜地想著。

  她羞答答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著頭問︰「你是不是喝過茉莉花茶啦?」

  駱靜語一愣,搖搖頭。

  占喜問︰「那為什麼……你嘴裡有茉莉花的味兒啊?」

  駱靜語忍住笑,拿過手機打字︰【妳洗臉時,我刷牙了。】

  占喜︰「……」

  她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倒在沙發上,撲上去就劈哩啪啦地打他︰「駱靜語你這是居心不良啊!那個啥都不懂的小魚到哪裡去啦!」

  駱靜語無聲地大笑,仰躺在沙發上捉住占喜的手腕,使得她不能動彈。她幾乎是趴在他身上了,兩個人四目相對,駱靜語一點不浪費,又抬起腦袋親了親她的嘴。

  事已至此,不需要再確定什麼,也不需要再說清什麼。

  對駱靜語來說,一切已塵埃落定。

  他咬餌了,上鉤了,從寂靜的深海裡被拽出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43 AM

第40章 麼麼噠!

  時間已快到零點,占喜卻還捨不得走,駱靜語想到第二天是周日,也就沒催她回家,泡了兩杯熱橙汁,兩個人依偎在沙發上聊著天。

  可以光明正大地靠著小魚,抱著他的胳膊和他親暱,占喜簡直幸福到飛起!

  再也不用羨慕羅欣然了,不用羨慕袁思晨了,不用羨慕尹莉了,現在她也是有對象的人啦!

  而且她的對象超級好,又高又帥又有才華!還溫柔體貼會疼人,永遠都不會凶她。

  別人是有一技之長,她的小魚何止是一技啊,分明是有四技五技六技……比她那個啥也不會、只會像個大爺一樣癱著的哥哥不知道優秀幾百倍!

  小魚只是聽不見,那又怎麼了?這不是他的錯,不是他能選的,她喜歡她接受就行了。

  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想放棄他,不想失去他,至於其他的事,現在先不要考慮啦,處對象嘛,先處起來再說。

  駱靜語心裡的感覺難以形容,已經不能用「幸福」來概括。

  他覺得自己買沙發真是個明智的決定。

  占喜黏在他身邊,貓一樣的,兩條腿都盤在沙發上,腿上蓋著他的外套,右手抓著他的左手十指交纏,有時還摸摸他手上的傷口,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疼惜。

  【不疼。】駱靜語對她比了個手語,是剛教會她的,很簡單,並且形象。見她眼神裡透著不信,他又加了個動作︰雙手食指互相敲了一下,後面連著「不疼」的手語,笑咪咪地轉頭看她。

  占喜看懂了,他說的是︰【真的不疼。】

  手語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複雜,就和學英語一樣,詞彙量多了總會越學越好。

  占喜現在只會一些簡單的手語詞彙,都是駱靜語教她的。碰到一些簡短的語句,他就會給她比一遍,占喜都能記住,也懂得融會貫通。比如「真的」這個手勢,可以組成「真的餓了」、「真的不知道」、「真的很好吃」等等。

  占喜抱住駱靜語的胳膊,問︰「做芍藥會弄破手,那你為什麼要做芍藥啊?不能做別的花嗎?」

  駱靜語打字回答︰【很多花做過了,芍藥沒有,不可以一樣。】

  占喜︰「你是說花朝節的花朵,每一次都不可以重複?」

  駱靜語點點頭,打字︰【春天花朝節,女孩喜歡花,春蘭漿果,櫻花,芍藥,玉簪,水仙,桃花,很多做過了。】

  他打鮮花的名稱時很順暢,都記在心裡的,幾乎沒有錯別字。

  占喜又問︰「那你為什麼不找小鐘和小莫來幫你一起做?上次他們來幫你做櫻花,我覺得挺好的,你也不用那麼辛苦。」

  駱靜語讀完她的唇語後,笑著搖搖頭,打字︰【他們水平不好,只會簡單,沒有學過專業了,芍藥不會。】

  占喜說︰「他們不會,你可以教他們呀。」

  駱靜語又搖頭,拿起手機想了想該怎麼和她說,就打了幾個關鍵詞,讓占喜自己去聯想︰【燙花,專業,學費高,我教不可以,簡單可以,有規矩。】

  占喜開始求證︰「你是說,燙花學習有規矩,有專門的學校或是機構去學習?學費還很高,你不能私下裡教很專業的技術?簡單入門的可以教,是這個意思嗎?」

  啊,不愧是聰明的雞蛋老師!駱靜語現在誇她時不比「聰明」的手語了,也不豎大拇指,直接往她臉上「吧唧」親一口予以肯定。

  占喜羞得滿臉通紅,又把臉埋進他的肩窩裡,貓一樣地蹭啊蹭。

  其實,駱靜語也滿想讓鐘鵬和莫楊來幫他幹活的,就像以前他幫徐卿言幹活一樣。那時候徐卿言開倉後預訂量太大,忙不過來,駱靜語就幫她做一部分,賺得也不少。

  可是鐘鵬和莫楊做不了,他們兩個還是高三生,只跟著周蓮學過最基礎的燙花技術,都沒出去專業進修過,和駱靜語當時不能比,完全做不了像樣的作品。

  當初,駱靜語是正兒八經去上海拜師學藝的,高三剛畢業,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人。

  因為耳朵聽不見,孤身一人出門的他著實吃了不少苦。好在徐卿言對他很照顧,幾乎算單獨開小灶,才讓他正式入了這一行。

  所以,對於徐老師,他很感激,很尊敬,不會做違反職業操守的事,比如私底下教人專業的燙花技術,收費不可以,免費更不行。

  燙花教學其實很系統,還分流派,駱靜語學的這個流派,每一種花型由易到難都有明確的做法。

  打個比方,不同級別的學員同樣做玫瑰,最低級的玫瑰和駱靜語這個級別做出來的玫瑰,做法和成品的精緻度都有極大的差別。

  每年去進修,駱靜語都會學到更難的技術。

  這種技術,徐卿言也是拿到日本教室授權的,有專門的教材和配套材料。

  駱靜語可以教占喜和池江先生做簡單的入門花,一朵兩朵沒關係,因為他們只是愛好者,不會成為從業者。

  他絕對不能隨隨便便教給鐘鵬和莫楊這樣的小孩,因為他們可能會走職業路線。想走職業路線,就要花錢去系統學習。如果每個高級別的燙花手作人都自己開班教學,那市場就亂套了。

  駱靜語拿著手機給占喜打字,告訴她花朝節的飾品大部分做完了,第二天就要第一批發貨,方旭會到他家來拿。第二批還有四天發貨,他還差八十個沒做完,再堅持幾天這波生意就能搞定。

  打字真的很讓駱靜語頭疼,好在他倆都是有耐心的人,這時候又剛確定戀愛關係,特別甜蜜,占喜就看著他慢慢地敲屏幕,一句一句說給她聽。

  駱靜語習慣晚睡,平時凌晨2、3點都還在工作,占喜不行,快要1點時她睏極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駱靜語摸摸她的臉,指指大門,比了個睡覺的姿勢。

  占喜知道,她是時候回家了。

  她的大衣一塌糊塗,駱靜語說他拿去洗衣店洗,給她找來一條他的運動褲,又為她披上他的外套。

  占喜原本想就上下樓,她自己回去就行了,駱靜語不讓,非要把她送到家門口。

  玄關櫃上擱著占喜的東西,駱靜語盯著那把傘,不太開心地撇撇嘴。占喜指著榨汁機對他說︰「小魚,這是我抽獎抽來的獎品,留在你這兒吧,我有榨汁機,不需要兩個。」

  駱靜語只有一台攪拌機,的確沒有榨汁機,笑著點頭收下。

  兩人一同出門坐電梯,駱靜語看著占喜,她穿著他的外套和褲子,外套太大,褲子太長,腳踝那兒都堆著了,顯得有點搞笑。

  到802門前,占喜打開門,輕聲對駱靜語說︰「禮物應該睡覺了。」

  駱靜語記起那隻小白貓,過年後他還沒見過牠,真挺想牠的,不知道小貓還認不認識他。

  他和占喜面對面站著,占喜說︰「那我進去啦。」

  駱靜語點點頭,在她快要轉身時又拉住她的手臂,比手語道︰【明天】,食指又畫了個小問號。

  占喜知道他是在問她第二天的安排,說︰「明天早上我要出去一下,上課,中午就回來,怎麼啦?」

  駱靜語看清後就有點懊惱,歡歡明早要上課?他還留她到這麼晚,真是不應該。

  他搖搖手,拿出手機打字︰【我開工4號完了,會有空很多天,明天下午妳睡覺,晚上我家吃飯?】

  他連她的作息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占喜覺得安排得不錯,點頭同意︰「好,明天晚上我去你那兒吃飯,下午午睡,等你忙過這幾天再說。」

  她伸手拉拉他的外套,「你也注意身體,別老熬夜,明天晚飯隨便做兩個菜就行了,我來買菜吧,我去做都行!」

  駱靜語連連搖手。

  占喜噘嘴︰「我知道,你就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駱靜語無奈地搖頭笑,揉揉她的頭髮,指指房裡,讓她可以進去了。

  「那我進去啦」占喜也對他微笑,「小魚晚安。」

  駱靜語左手插兜,右手衝她揮揮手。

  占喜轉過身,就要進屋時抿了抿唇,突然又回過身來,駱靜語還沒走,就見占喜踮起腳尖,飛快地啄了下他的唇。

  「晚安,小魚。」這一次,她真的進了屋,駱靜語幫她關上了門。

  門內,女孩子背脊貼著門板站了許久,右手撫在心口,小小地喘著氣。

  門外,男人雙手插在兜裡,面對著這扇門默然而立,良久,右手才從兜裡伸出來,摸了下自己的嘴,低下頭無聲地笑。

  他轉身走向電梯,按下上行鍵,電梯還沒來,他又一次回頭看向802的房門,想著裡頭的那個女孩子,撓撓頭髮,對著虛空打了一句手語︰【女朋友,晚安。】

  ──

  占喜洗過澡,只睡了五個多小時,早上7點20分強撐著起了床。

  她和周老師約好9點上手語課,地點是周老師家裡,路上都得花一個多小時。

  占喜坐在床上啪啪拍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撈過小鯨魚揉一揉,親一口,說︰「早上好,魚蛋,昨晚忘記告訴你了,你哥現在是我男朋友啦!」

  從臥室出來,占喜對趴在沙發上的小貓喊︰「禮物,早上好!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妳有爸爸啦!今晚帶妳去玩貓爬架呀。」

  禮物動動耳朵,從沙發上跳下來,溜到占喜腿邊打轉。

  刷牙時,占喜一嘴的泡沫,對著鏡子又一次表演精分。

  「雞蛋老師現在心情如何?」

  占喜一臉驕傲︰「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就是,喜大普奔!雞蛋老師現在是有對象的人了!雞蛋老師昨晚還麼麼噠了呢!」

  「雞蛋老師,駱先生知道您私底下是這樣的嗎?」

  「我又不怕他知道,他知道了只會說……」占喜咕嚕咕嚕漱口,吐掉泡沫,對著鏡子捧起臉頰,「雞蛋老師非常可愛了!」

  禮物待在衛生間門口,欣賞完這一切後,屁股一扭就走了。

  7點50分,占喜準備出門,對著餐桌上玻璃瓶裡的幾枝花說︰「大葵小葵還有蔥蔥,媽媽走啦。過些天等你們爸爸空一點,媽媽再去學做幾朵花,咱們爭取把花瓶插滿哈!」

  穿過城市來到周老師家時,占喜又變成那個溫柔恬靜的女孩,周老師將她迎進門,上下打量一下,笑起來︰「小占妳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呢。」

  占喜納悶︰「啊?」

  「我看了妳的朋友圈。」周老師說,「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占喜也打量周老師,她年近五十,保養得非常好,戴一副金邊眼鏡,長卷髮鬆鬆紮在腦後,看著就很有氣質。

  周老師的家寬敞整潔,她的先生也在,占喜跟著她進到書房,發現周老師也有一張手作工作台,上面擺滿各種材料工具和半成品,種類比小魚的要多,很多東西占喜都不認得。

  「我們就在這兒上課吧。」周老師給占喜泡了一杯茶,和她一起在工作台邊坐下,笑著問,「駱老師說,妳學手語是想和喜歡的男孩子無障礙交流,是真的嗎?」

  占喜臉都紅了,心想紀鴻哲怎麼連這個都告訴小魚的姐姐呀!

  「我……算是吧。」她只能羞澀地承認。

  周老師問︰「那個人是小魚嗎?」

  占喜︰「……」

  她愣了一會兒,才叫起來︰「啊?」

  「哈哈哈哈哈……」周老師笑得不行,打開手機給占喜看,前一晚占喜發的「妖魔鬼怪就是我」下面,明晃晃的是駱靜語的留言和占喜的回復。

  占喜恨不得奪門而出,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她和小魚的微信共同好友又多了一個!

  「我叫周蓮。」周老師笑著說,「妳別緊張,小魚是我學生,初中高中我帶了他六年。別的任課老師可能記不得他,或者沒有他微信,我肯定會有。因為這個孩子啊學習真的不行,就我這門手工課,每次都是第一名。」

  學習真的不行……占喜已經聽不止一個人這麼說小魚了。方旭說他文化不高,紀鴻哲說他成績差,小魚自己都老說他文化低,現在周老師又說他學習不行,哎呦,聽著怎麼這麼可憐呢?

  周蓮起身,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朵花給占喜看,占喜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一朵黃玫瑰,燙花做的。

  「小魚現在就在做燙花,我算是他的啟蒙老師了。」周老師說,「當然,我只是個業餘愛好者,現在水平跟他差得遠了,他是專業的。」

  她看向占喜,一個年輕的、漂亮的、健康的女孩子,心裡想到駱靜語,問︰「真的決定學手語嗎?」

  占喜用力點頭︰「真的,想系統地學,好好學,想看懂小魚說話,想和他好好地聊天。」

  她承認了,是的,就是為了小魚。

  「他們那樣的孩子,心思很敏感的。」周蓮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閒事,可她和駱靜語認識十多年了,現在都保持著聯繫,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下面前的女孩,「小占啊,妳還年輕,我看著妳比我女兒也大不了幾歲。我不是潑妳冷水,就是想告訴妳,像小魚那樣的孩子,因為從小耳朵聽不見,人就比較單純,執著,甚至有點固執。我不知道妳和他現在的關係是到哪一步,就這麼說吧……別傷害他,好嗎?」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占喜心裡挺難過的,昨晚才和小魚處上對象,怎麼第二天就有人對她說「別傷害他」?

  周老師是不是對她太沒信心了?也是,她倆原本並不認識,周老師只認識小魚,私心肯定是向著小魚的。

  占喜平靜地說︰「周老師,我真的是很認真地對待駱靜語的,我知道他也是很認真地在對我。我只能說,和他在一起,我一定全心全意地對待這份感情,至於您說的傷害,這個……感情這種事是雙方的吧,您不能只對我說啊。」

  周蓮說︰「小占妳別誤會,我自己也是有女兒的,她在上大學。我就問妳一個問題,妳家裡同意嗎?」

  占喜答不上來了。

  「如果我女兒找小魚做男朋友,我一開始是不會同意的。」周蓮注視著占喜的眼睛,「為什麼說一開始呢?因為我自己是特殊教育從業者,太知道那些孩子過得有多辛苦了。我不會因為對方有生理缺陷而盲目反對,我希望他們的人生也能精彩,也能幸福。所以,我會觀察我的女兒,看她對這份感情到底投入到什麼程度。恕我直言,我很少有看到健聽人和聾人在一起的,很多都不會撐到父母知道的階段,兩個人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手了。」

  占喜︰「……」

  她想,老媽要是能像周老師這樣講得通道理該有多好,小魚明明是個這麼好的人。

  周蓮繼續說︰「如果我的女兒經受住了考驗,那麼我會同意的,前提是對方必須是像小魚這樣優秀的孩子。妳不知道其他一些人……怎麼說呢,大部分是好孩子,總有個別在生活上、性格上有陋習。我之所以對妳說這些,是因為妳要找我學手語,我可以教妳,我就是怕妳三分鐘熱度,我怕小魚受傷,我也怕自己失望。所以醜話先說在前頭,妳要是想好了我們就開始,我這兒有教材,我會好好教妳。」

  占喜沒有花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直接說︰「我想好了,周老師,我要學的。」

  周蓮溫柔地笑起來︰「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兩個小時的手語教學結束,周蓮把教材和其他手語書給了占喜一份,說︰「我教妳的是中國手語,類似於手語裡的普通話,全國通用。但是小魚他們私底下交流時,會用到自然手語,那個沒教材,類似於方言,嗯……這個需要妳和他多聊,就會適應起來。自然手語語序、手勢和中國手語不太一樣,很多打法會簡略,小魚都會,考驗的其實是妳。」

  占喜把教材都裝進袋子裡,滿腦子還是剛學過的一大堆手語詞彙,覺得收獲非常大,對周蓮說︰「謝謝您周老師,我一定會好好學,多練習的,不會讓您失望。」

  「加油,妳也是個好孩子。」經過兩個小時的相處,周蓮挺喜歡占喜的了,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性格卻很溫和謙遜,講話輕聲細語的,一點兒沒有驕縱之氣,怪不得小魚那個傻小子會喜歡她。

  ──

  方旭又一次來駱靜語家,準備搬走四百多個做好的芍藥髮飾。

  「牛逼啊,魚哥。」方旭看著幾個大紙箱,「十五天,做了四百六十個,真的是極限人生啊!那往年你提早倆月開工,怎麼只能做一千個出頭啊?」

  駱靜語看完他的話,也不想回答,只把左手伸給他看。

  「我去!這麼慘?」方旭看著他手上密密麻麻的破皮傷,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疼了,「以後咱別做芍藥了,再堅持三天,三天後就結束了。你好好休息半個月,我們再訂後面的計劃。」

  說完,方旭把箱子一個個搬去電梯口,準備回去就發貨。

  駱靜語還有八十個髮飾要做,三天時間,倒也夠了。

  看牆上掛鐘,下午1點多,歡歡回來了嗎?吃過飯了沒?還是在午睡?

  早上,他倆只發了兩、三句微信,占喜說她在上課,駱靜語就沒有再打擾她。

  他想歡歡真的很厲害,一直在考試,上課,提升自己,他和她在文化層面的差距真的很大,怎麼辦呢?

  駱靜語決定,等這批芍藥的單子做完,他要去買書看。至於買什麼書,讓歡歡幫他挑吧,姐姐說了,多看書會讓他打字進步,腦子也能變得聰明些。

  啊,還有,等到這波花朝節的生意做完,他可以休息半個月。也就是說,下個周末他就有空了,歡歡也放假,他是不是應該陪她出去約會啊?

  別人約會……都是去哪裡?

  吃飯,逛街,看電影,逛公園?

  駱靜語坐到沙發上,打開手機百度輸入信息︰和女孩第一次約會去那裡?

  跳出來的答案大同小異,駱靜語一條條仔細地看,說的都是公園,咖啡館,爬山,看電影,電玩城,西餐廳,博物館……

  博物館?

  他眨眨眼睛,在沙發上躺下來,眼睛盯著那盞鏤空條紋樣的鯨魚燈,腦子裡想到一個地方──自然博物館。

  他小時候去過一次自然博物館,是學校組織的活動,看到過鯨魚的骨架標本。

  他忘了那是哪一種鯨魚,當時同學們看到後都跑來叫他,把他拖到那個骨架前,一個個仰著小腦袋,互相之間手語打得飛快。

  那組鯨魚骨架吊在空中,駱靜語不知道牠具體有多大,也不知道牠生前是什麼樣子,仰頭看著那根根白骨,他只感受到震撼。

  好像頭頂就是一片蔚藍海洋,有一頭巨鯨緩緩游過,和牠相比,九歲的他顯得那麼渺小。

  駱靜語的小名是爸爸取的,爸爸說他的名字和鯨魚同音,所以叫他小魚。

  同學們都知道他喜歡鯨魚,因為他的大名和小名,然而在那之前,駱靜語壓根兒就不知道鯨魚到底有多大,看到那組骨架,他小小的腦袋裡都混亂了。

  他不是叫小魚嗎?鯨魚居然這麼大!這麼大呀!為什麼不叫他大魚啊?

  他把這個問題丟給姐姐,駱曉梅說︰【因為你是小孩啊,小孩怎麼能叫大魚?】

  後來他長大了,有了手機,註冊了微信和QQ,選擇暱稱時,便給自己取名叫【好大一頭魚】。

  望著鯨魚燈,駱靜語唇邊泛起笑,他想,歡歡會願意和他一起去博物館看鯨魚骨架嗎?

  十七年了,那頭鯨,還在嗎?

  ──

  占喜下午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醒來後給駱靜語發微信,說她去買菜,問他要買什麼,駱靜語回──

  【好大一頭魚】︰妳想吃什麼,買什麼,妳買什麼,我做什麼。

  【雞蛋布丁】︰那我買隻澳洲龍蝦,你會做嗎?[呲牙]

  【好大一頭魚】︰龍蝦很簡單了!

  【好大一頭魚】︰微信紅包︰半個龍蝦

  【好大一頭魚】︰微信紅包︰半個龍蝦

  占喜沒點紅包,心裡覺得好笑,小魚還挺知道澳洲龍蝦價格,她都不知道,隨便亂說的。

  【雞蛋布丁】︰我逗你的。

  【好大一頭魚】︰妳想吃可以買了,我做妳吃,我會焗龍蝦。

  【雞蛋布丁】︰說了是開玩笑啦,好了我去買菜,等我哈~麼麼噠!

  一群冒著愛心的小黃臉從天而降,駱靜語都看呆了。他見過微信裡這種效果,比如生日那天,占喜對他說生日快樂,他難過得要命,微信裡的生日蛋糕還在一個個地掉下來。

  這次是因為什麼詞?

  駱靜語研究了一會兒,決定試驗一下。

  【好大一頭魚】︰開玩笑

  【好大一頭魚】︰等我哈

  【好大一頭魚】︰麼麼噠

  愛心小黃臉終於掉下來了!駱靜語很開心,又試了兩次。

  【好大一頭魚】︰麼麼噠

  【好大一頭魚】︰麼麼噠

  【雞蛋布丁】︰你在幹什麼啊??[冏]

  【好大一頭魚】︰麼麼噠

  快到5點時,入戶門上的小燈泡亮起來,駱靜語去開門,門一打開,就有一團白東西竄進了他的懷裡。

  是禮物!

  駱靜語抱著禮物,摸著牠的背,發現小貓真的長大一些了。他笑起來,看向門口,占喜拎著菜俏生生地站著,也在朝他笑。

  她進屋換拖鞋,把菜放到廚房裡,出來後見駱靜語還抱著貓,過去就把禮物抱過來放到地上︰「去,一邊兒去。」

  接著自己撲到駱靜語的懷裡︰「小魚!麼麼噠!」

  駱靜語把她抱了個滿懷,低著頭溫柔地看她,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蹲在地上的禮物︰貓貓嘔心.jpg

  牠踩著貓步漠然轉身,奔向牠日思夜想的貓爬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1:53 AM

第41章 冬去春來

  駱靜語在廚房整理占喜買來的菜︰一袋子切成小塊的肋排,兩個白蘿蔔,一個甜玉米,一把菠菜。

  要怎麼做呢?他思索著,又打開冰箱看存貨。這半個月他幾乎沒做飯,家裡沒幾樣新鮮東西,也就幾個雞蛋幾根香腸,還有些海鮮乾貨。

  正想著,一個人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兩隻手環著他的腰,身體貼上他的後背,腦袋也靠在他的右肩上。

  她以前也會悄悄進廚房嚇他一跳,現在變得更壞,欺負他聽不見,直接「動手動腳」了。

  駱靜語站得筆直,關上冰箱門,低下頭,雙手覆在她手背上,右手食指一下下地動起來。

  占喜心滿意足地抱著男人溫熱的身體,起先什麼都沒發覺,後來手背上觸感不對勁,才反應過來。她閉上眼睛細細體會,啊!是小魚用手指在她手背上寫字!

  他寫了好幾遍,寫的什麼呀?

  手背不如手心敏感,如果盲猜範圍太廣,占喜內心先做了幾個假設,再把小魚寫的字往上靠。

  我喜歡妳?不是。

  打頭好像是個「又」,雞蛋老師?也不是。

  第三次她就猜對了,那兩個字是一樣的,小魚寫的是︰歡歡。

  歡歡,歡歡,歡歡……

  他一遍遍地寫著她的小名,等他又一遍寫完,占喜把自己的手覆到他手背上,食指也在他右手手背寫︰小魚,小魚,小魚。

  他不用猜,低頭就能看到,看清以後就明白,占喜知道他寫的是什麼了。

  駱靜語終於回過身來,占喜依舊抱著他的腰,仰頭看他,笑得很得意。駱靜語的嘴角也彎起來,抬手捏捏她的臉頰。

  占喜說︰「你還沒教過我,『歡歡』的手語怎麼打?」

  駱靜語想了想,「歡歡」不是一個詞,用手語來表示的話,只能用漢語拼音手指語,huan需要用四個手勢來組成,h-u-a-n,打一遍就可以了,不用傻乎乎地打兩次。

  他依次做給占喜看。很巧,這天早上的手語課,占喜剛學過拼音指語,只是還沒全部背下來。但看駱靜語伸出食指中指,兩指並在一起,其餘都和比剪刀手一樣,她就知道這是一個「h」,自然也猜到後面幾個手勢是什麼了。尤其是「a」,最好認,豎起一個大拇指就是。

  「是拼音。」占喜明知故問,「是『歡』的拼音,對嗎?」

  她在心裡偷著樂,今天是開外掛了,小魚肯定又覺得她很厲害了吧?

  駱靜語果然好驚訝,雞蛋老師也太聰明了,他都還沒解釋呢!

  他笑著點頭,又比了一遍「h-u-a-n」,占喜學著做完,噘噘嘴說︰「我覺得太複雜了,你要是叫我還得比這麼多動作,不如我們約定一下,你比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你是在叫我,好不好?」

  駱靜語覺得占喜的提議不錯,只是要比什麼呢?雞蛋嗎?

  他還在想,占喜說︰「『喜歡』,比『喜歡』行嗎?『喜歡』是個詞,肯定有手語的,對吧?」

  喜歡?她叫占喜,小名歡歡,比『喜歡』很不錯啊,都是她的名字!

  於是,駱靜語右手拇指、食指微彎,其餘三指彎曲至掌心,比出一個小小的『C』,拇指、食指指尖抵在下巴上,頭微微點動一下,這就是「喜歡」了。

  真的就是一個手勢!占喜學著做了一遍,駱靜語笑著點頭,對她豎起大拇指。

  占喜立刻自由發揮,手指自己,再比『喜歡』,最後食指直接戳到駱靜語的左胸上。明明是很小的力氣,卻把他戳得晃了一下,後背都靠到了冰箱。

  駱靜語真的有點眩暈,在看到占喜用手語說「我喜歡你」後。

  這是她第一次用他的母語對他說「我喜歡你」,比她用嘴說、他讀唇而知來得更有衝擊力。

  那麼直觀的、不用去翻譯思考的「我喜歡你」,看她自自然然地比出來,他真的很感動很窩心。

  他也好喜歡她呀!非常非常喜歡,也想對她說『我喜歡妳』,用她的母語,漢語普通話,用嘴巴說,只是四個字兒,要是能說出來就好了。

  可惜他不會,一個字都不會,連「我」都不會發音。

  駱靜語甚至開始羨慕陳亮,陳亮能聽到一點聲音,肯定會說這句話,不管說得好不好,總之他知道怎麼說,可以大膽地說出口。不像他,只能徒勞地張張嘴,完全沒有頭緒。

  和常人相比,他的嘴巴只能用來吃飯喝水呼吸。他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真生氣,聲帶明明是好的,他卻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只會吃飯喝水呼吸,那他的嘴巴還有別的用途嗎?

  啊,有的!還有別的用途,昨晚才剛剛學會的。

  占喜的手指還戳在他的左胸口,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駱靜語喉結動了一下,低下頭去就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裡是車厘子的味兒,甜甜的,他也一樣。剛才給她洗了一碗,她還餵他吃過幾顆。

  駱靜語的這個吻很輕柔繾綣,不似昨晚那般疾風驟雨,他像是想要好好品嘗這種滋味,畢竟活了二十六年,現在才有機會初體驗。

  兩個人在廚房裡膩歪了好一會兒,占喜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審視他們,她「唔」了一聲,推推駱靜語,男人才依依不捨地鬆開她的唇,睜開眼睛看著她。

  離得那麼近,占喜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眼珠子又黑又亮,她羞紅了臉,扭頭一看,原來是禮物蹲在廚房門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

  「妳偷窺。」占喜對禮物做個鬼臉,禮物扭頭就跑了。

  駱靜語也看到了小貓,又低頭去看占喜,真好看,真喜歡,怎麼看都喜歡!這麼好的女孩子居然也喜歡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是那盆「好運來」帶來的好運嗎?

  占喜離開駱靜語的懷抱,看到流理台上攤著的菜,指一指,問︰「你打算怎麼做啊?」

  駱靜語指指排骨,又指指一個紅色調料罐,占喜說︰「紅燒排骨!」

  答對了。

  駱靜語又拿起蘿蔔和玉米,晃一晃,占喜說︰「蘿蔔玉米湯?」

  啊,又答對了!這就是默契吧?

  其他就不用猜了,再炒一個菠菜就行。歡歡喜歡吃雞蛋,還可以給她煮幾個茶葉蛋,放著當零食吃。

  駱靜語推著占喜出廚房,右手手背抵在下巴下,占喜知道他是讓她自己去玩兒,等開飯,便笑嘻嘻地點點頭,又比了個手語讓駱靜語驚喜一下──她的右手拇指抵住小指尖,中間三個手指彎至掌心,接著,手掌像魚尾擺動那般,呈波浪狀游動了幾下,最後指指駱靜語。

  「小魚,對嗎?以後我就這麼叫你了。」占喜一邊說,一邊又做了一遍,「小魚,小魚,真的好有趣啊!你都沒教過我。」

  她是從手語書上學來的,回家後找的第一個詞就是「小魚」怎麼比劃。

  駱靜語自然不知道她是從哪裡學來的,心想大概是網上吧。他笑起來,揉揉占喜的腦袋,也用拇指抵住小指尖,接著搖搖手,右手魚尾擺動,最後豎起大拇指。

  占喜立刻就懂了︰「哦!叫你時不用比『小』對嗎?直接比『魚』就行?你就知道是在叫你?」

  駱靜語點點頭。

  占喜比出一句完整的手語,並且閉著嘴巴沒說話︰【我知道了,小魚,我是歡歡,是你的女朋友,我喜歡你,以後請多多指教。】

  駱靜語︰「……」

  他眼眶一熱,差點要哭,硬生生忍住後笑了一下,衝占喜擺擺手,自己轉身回了廚房。

  占喜聽到廚房裡傳來自來水的聲音,心想,她這麼正兒八經地用手語表白,這人怎麼都沒反應的?唉……男人果然不解風情。

  晚飯後,占喜怎麼都不讓駱靜語洗碗了,他左手傷成那樣,要不是兩人廚藝水平差距太大,她都不捨得讓他做飯。

  收拾好廚房,占喜走到客廳,發現駱靜語已經在工作台旁開工。

  他每天早上會訂當天的計劃,按照髮飾的種類和顏色分批做芍藥。髮梳上的芍藥和髮簪上的肯定不一樣,顏色各分粉色、紫色和藍色,另外有一種粉色到暖橙色的漸變色,買的人比較少,因為要加錢。

  此時,駱靜語在做的一批是藍色芍藥髮簪,吃飯前就染完色了,這時候晾乾了正好要用紗布去弄褶皺,占喜也就看到了駱靜語左手上的傷口是怎麼來的。

  紗布包著花瓣,用左手按壓在桌上,右手用力去拉,弄完後,占喜就看到花瓣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褶皺。

  她又去看駱靜語的左手,果然,被磨過幾次後,左手掌那個位置已經泛紅,再拉幾次肯定又要破皮了,可這傷處旁邊的結痂還沒好呢!

  占喜宣布,從此以後芍藥就是她最討厭的花朵了,沒有之一!

  「我天……」她心疼死了,抓著駱靜語的手說,「要不我幫你按著吧,你來拉就行,你這左手都沒好的地方了。」

  駱靜語哪兒肯啊,搖搖手,又拍拍她的頭,讓她不用擔心。

  占喜也沒辦法,只能去沙發上待著,不打擾他。

  客廳裡變得安靜,只有駱靜語工作時的聲音斷續傳來,禮物在貓爬架的第三層太空艙裡窩著,舒服地打盹兒。

  在這裡,牠有貓窩,有貓砂盆,有飯碗和水碗,還有幾樣貓玩具,地方又大又溫暖,比起802,就是五星級酒店PK招待所。

  占喜挑了一檔綜藝節目看,雖然外放都沒關係,但她還是習慣戴耳機,靠躺在沙發上看得漫不經心,偶爾去上個廁所喝口水,再看看駱靜語在做什麼。

  他拿著燙鏝燙花時,占喜不敢碰他,只是認真地看,他調整花瓣組裝時,她就會坐在他身邊,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駱靜語有時會往沙發上看她,就覺得很神奇,他的家裡多了一個女孩子,還有一隻貓,大家各幹各的,居然也不無聊。

  占喜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是被駱靜語拍醒的,她的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他跪蹲在沙發旁,手肘撐著沙發面,手掌托著下巴看著她。

  「幾點啦?」占喜打開手機看時間,10點多,還好,不算太晚。

  駱靜語把她拉起來,指指大門讓她回家睡覺。

  占喜揉著眼睛問︰「禮物呢?」

  駱靜語拉著她的胳膊去臥室,禮物居然已經在他的大床上睡著了,還打著幸福的小呼嚕。

  占喜︰「……」

  駱靜語用手機打字︰【我天天在家了,禮物我養,妳回家睡覺。】

  見她噘起嘴巴,他又打字︰【4號我工作完了,下個周末,我們可以出去玩?約會。】

  占喜一下子抬頭看他,駱靜語抿著唇在笑,很靦腆的樣子,占喜也害羞起來,說︰「好啊,下周六吧,周日上午我要上課。」

  駱靜語點點頭,又把她拉到客廳,把她的外套遞給她,送她回八樓。

  占喜回家後,沒有立刻洗澡,而是拿出周蓮給她的手語教材,還有她記下的筆記,將早上上課的內容復習了一遍。

  她站在衛生間鏡子前,一邊說,一邊打手語。周蓮說學習手語就得多練,就跟英語背單詞、多說多聽一個道理。占喜給自己定好了計劃,每天練習至少一小時,還可以對著教材自主預習,都有圖文的嘛,先從簡單的詞句開始,慢慢的,她要試著看懂周老師的長句子。

  「a,b,c,d……zh,ch,sh……」

  把拼音指語練了很多遍後,占喜指著牙膏︰「y-a,g-a-o。」從記憶裡搜索出五個手勢比完,又指洗手液︰「x-i,sh-o-u,y-e。」嗯,是七個手勢。

  看著一件件日用品,用拼音指語來練習後,占喜有點累了。

  中文先要換成拼音,拼音還要拆解開,再換成指語,雖然漢語指語對小魚來說用得不多,占喜還是體會到了聽障人群的辛苦。

  就像小魚,他知道她的小名怎麼拼,卻完全不會讀,是硬記住的。

  占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張嘴說話,只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她想,小魚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嗎?在他眼裡,她就是這樣說話的?

  現在她是自己說自己看,自然知道在說什麼,要是對面換一個人,她是肯定看不懂唇語的,小魚幾乎都能看懂。她對他說話時,有時甚至會忘掉他聽不見,感覺她說什麼他都能明白,他只是不會說而已。

  事實卻是,他一點兒都聽不見。

  占喜用雙手捂住耳朵,一種「嗡」的感覺就出現了。她跺跺腳,鬆開手再捂上,跺跺腳,再鬆開再捂上……不管捂得多嚴實,她還是聽得見自己的跺腳聲。

  小魚卻一點兒也聽不見。

  怎麼會這樣的呀?

  她的小魚,已經在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裡,過了二十六年。

  ──

  周三中午,方旭準時來駱靜語家,把最後一批髮飾帶走。

  駱靜語剛熬完一個通宵,等方旭走後累到不想洗澡,直接滾到床上去睡覺。

  這幾天,占喜每天都來和他一起吃晚飯。周一是他做的飯,周二他趕最後的工期,占喜自告奮勇做飯,做得真挺難吃的,兩個人咬咬牙才把菜吃完,占喜自己都很不好意思。

  她說周三不來吃飯了,讓駱靜語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前一晚還體貼地把禮物也帶走,讓牠不要打擾爸爸趕Deadline。

  占喜每天上班下班,在公司裡並未表現出異樣。

  她想得很周全,鑒於老媽有給文琴打電話的前科,那她談戀愛的事就絕對不能讓文琴知道。

  袁思晨和錢雲見過小魚,占喜分別找她倆溝通,請求她們不要將小魚的事告訴給別人,任何人都不行。

  她沒說自己和小魚已經戀愛,只說是好朋友,不希望對方被閒言碎語侵擾,兩個同事都答應了。

  袁思晨和占喜聊了幾句,問那個男生是不是聾啞人,占喜說是。袁思晨又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人,占喜模稜兩可地說︰「是有好感,還在接觸中,沒有確定。」

  袁思晨就沒有再問下去,心裡只覺得占喜看著溫柔內向,幹的事兒還真石破天驚啊。

  錢雲想的又不一樣了,私底下和袁思晨討論,說不明白占喜怎麼想的,好端端一個健康姑娘,怎麼會和聾啞人扯上關係?明擺著不會有結果,林岩哪兒比不上人家了?

  袁思晨還是勸她少管閒事,盡管她內心也認同錢雲的話。

  ──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後,駱靜語周四回了趟父母家,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家,閻雅娟覺得兒子瘦了,心疼得要命,問他晚上想吃什麼,結果駱靜語說他只吃午飯,晚飯要回家去吃。

  他在超市裡待了一整天,陪爸媽聊天,幫他們幹活,空下來的時候就坐在收銀台後面,低頭滑拉著手機。

  駱明松從他身後走進走出好幾次,偷偷看兒子在玩什麼,結果看到駱靜語在看餐廳信息,一家家打開看詳情,研究菜單,還看評價。

  駱明松︰「……」

  閻雅娟找了個機會問老伴︰【他在幹嘛?】

  駱明松想了想,打手語︰【我覺得他在安排約會。】

  閻雅娟激動壞了︰【他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駱明松︰【不一定啊,說不定還在追人家呢?上次那個沒追上,這個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妳別去問他,兒子懂事的,要是確定了肯定會和我們說的,還會帶給我們看。】

  閻雅娟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偷偷瞄了不遠處的駱靜語幾眼,對駱明松打手語︰【咱家還有幾隻醬鴨?】

  駱明松一臉無語︰【就兩隻了,這都三月了,醬鴨現在吃味道已經不好,不能再送人。】

  閻雅娟嘆氣︰【上次的醬鴨都浪費了,要不過陣子你去搞點明前茶來?讓傻小子去送人?】

  駱明松︰【小姑娘誰要喝綠茶呀!人家都喜歡喝奶茶!】

  閻雅娟一拍大腿︰【是嗎?那也行啊!】

  下午,駱靜語走的時候,閻雅娟給了他一個大袋子,裡頭裝著十幾罐杯裝速溶奶茶,五顏六色的什麼口味都有。

  駱靜語︰「?」

  閻雅娟︰【進貨進多了,你拿回家去喝吧,自己不愛喝,可以送給朋友。】

  駱靜語︰「???」

  他接過袋子,想著不知道歡歡喜不喜歡喝,先拿回去再說吧,這麼想著,嘴角的笑意就露了出來。

  閻雅娟和駱明松對視一眼,心裡都在想,這波怕是有戲!

  駱靜語把周六的約會內容都安排好了,上午去自然博物館參觀,中午簡單吃點兒,下午去商場看電影,也可以玩會兒電玩城或逛街買衣服,晚上吃大餐。

  他可以看電影,只要有字幕就行,以前也和同學去看過,一部歐美特效大片,還是3D的,視覺效果是眼花繚亂,可惜對他們來說音響效果為零。

  駱靜語覺得沒什麼意思,字幕有時還很快,他都沒讀完呢,就過去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閱讀水平太差,陳亮就說挺好看的,經常和毛毛一起去看電影。

  駱靜語把約會計劃告訴給占喜,占喜表示很期待,還去找了最近的電影介紹,和駱靜語討論看哪部片。

  一切都安排好了,誰知周五下午,占喜接到了占杰的電話。

  占杰的語氣很低落︰「歡歡,要妳幫個忙了,明天威威去少年宮上課,我把他送過去後要去公司加班,妳過來和我交接一下,下午下課再把他送回來,等我回家妳再走。」

  換成平時,占喜肯定是答應的,可是她都和小魚定好去約會了呀,這可是他倆第一次約會!

  她不高興地問︰「嫂子呢?她也加班嗎?」

  占杰在電話裡沉默許久才開口︰「我和秦菲最近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啊?」占喜問。

  占杰深深地嘆口氣︰「她和我提出離婚了。」

  占喜大驚︰「什麼?!你又做了什麼事惹嫂子生氣啊?」

  「什麼我讓她生氣?!」占杰很不滿,「明明是她莫名其妙!我都搞不懂她在鬧什麼脾氣!前陣子一直睡書房,和她講話愛搭不理。昨天突然說要出差,下周回來,我說威威怎麼辦,她甩給我一句『他爸又沒死』,我特麼也是醉了!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外面有男人了!」

  占喜試探著問︰「哥,你真不覺得自己哪兒有問題嗎?」

  占杰大吼︰「我有什麼問題?我對這個家,對她!對威威!問心無愧!她要離婚?離就離!誰怕誰啊!」

  「……」占喜說,「行吧,哥你先別衝動,明天我去少年宮和你交接班。」

  晚上,占喜把這件事說給駱靜語聽,並向他表示歉意。駱靜語自然不會怪她,說沒有關係,約會嘛,哪天都可以,周日下午也行。

  占喜感謝他的理解,可一想到哥哥嫂子的事,心情還是很低落。

  她也就是最開始驚訝了一下,仔細回憶,占杰和秦菲的婚姻其實有著很大的問題。她的哥哥人不壞,但就是……引用網上的話來說,他如此普通,卻那麼自信。

  占喜都不懂占杰大爺一樣的底氣是哪裡來的。

  老哥年輕時長得挺帥,現在稍微胖了點,看著也還行。他有房有車有工作有老婆有兒子,是不是把自己當人生贏家了?

  秦菲以前是很愛他,就算被老媽反對戀情鬧過分手,占杰一求,她也回頭了。他倆結婚的時候絕對是有愛情的,兩人在婚禮上都哭了呢,讓當時才十四、五歲的占喜感動到不行。

  現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占喜覺得自己可以寫一篇兩萬字的文章來幫占杰分析,不過老哥大概並不需要,因為他至今沒意識到自己哪裡有問題。

  這不是占喜能管得了的事,從內心講,她甚至能夠理解秦菲。如果哥嫂真離婚,占杰純屬活該,只是可憐了威威,小佷子還沒滿七歲呢。

  所以,占喜想第二天晚上還是和哥哥聊一下吧,希望占杰能夠自我反省,興許還有救。

  ──

  周六早上,占喜來到少年宮,占凱威已經在裡頭上課了。占杰急著走,也沒時間和妹妹詳聊,匆匆離開。

  占喜就坐在教室外頭露天的長椅上等待。

  三月天,立春已過一個多月,連驚蟄都過了,天氣逐漸回暖,羽絨服再也穿不住。占喜身上是一件草綠色加絨線衫,底下配牛仔褲和小白鞋,一掃冬日裡的臃腫,穿得輕便又休閒。

  她坐在室外曬太陽,周圍是三三兩兩等待的家長。占喜看著原本光禿禿的樹木都抽出了新芽,幾株花樹也結出了花骨朵,小朋友們在遊藝設施旁嬉笑打鬧,感覺到一派冬去春來、萬物復甦的蓬勃景象。

  春風拂面,一切都那麼美好,占喜突然就不想為占杰和秦菲的婚姻煩惱。他們都是三十多歲的成年人了,應該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負責。

  她應該守護的是自己的感情。

  想到駱靜語,一種柔軟的、甜蜜又安心的感覺就從心尖滋生出來,酥酥麻麻的。

  他們在一起一周了,幾乎天天見面,一起吃晚飯,聊天時依舊需要兩人都很有耐心,占喜卻一點也沒覺得麻煩。

  每天和小魚分開時,她都很捨不得。

  真的好喜歡他呀,這麼溫柔體貼的小魚……啊!占杰真討厭!本來這個時候,她已經在和小魚約會了!

  就在這時,有人在她右肩上拍了一下。

  占喜往右轉頭,沒有人,又有人拍她左肩,她再轉過去時,那人就沒再逗她了。

  占喜愣愣地抬起頭,看著站在長椅後的年輕男人。他也沒穿羽絨服,身上是一件她沒見過的深灰色帶帽套頭衛衣,胸口印著一組白色抽象圖案,底下是黑色運動褲和黑色運動鞋,整個人看著好年輕!好時尚!而且,終於不是黑色外套了呀!

  他頭頂上的天空碧藍如洗,空氣也很清新,小孩子們依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駱靜語摘掉口罩,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著,清澈又明亮,唇角的笑意是那麼溫柔。他伸手揉揉占喜的頭髮,又捏捏她的臉頰,見她還是沒反應,他乾脆彎下腰來,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魚!」占喜這時候才活過來,跳起來驚喜地問,「你怎麼來啦?」

  他給她比了一組手語︰雙掌分別交換位置,各拍一下,象徵「約定」;兩手各伸出拇指和小指,小指指尖相對著由兩旁向中間靠近,象徵「見面」。

  這是占喜前一晚剛學過的︰【約會。】

  駱靜語微笑著指指自己,又摸摸占喜的臉頰,最後,雙手在左胸比了個愛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2:00 PM

第42章 很奇怪嗎?

  兩個人並肩坐在長椅上,駱靜語好奇地東張西望,尤其是孩子們玩耍的遊藝設施區域,他似乎很感興趣,一直在朝那兒看。

  占喜拉拉他的袖子,他轉過頭來,占喜問︰「小魚,你來過少年宮嗎?」

  駱靜語搖搖頭,伸長手臂往前一掃,又指指自己,最後食指比了一個「1」。

  「第一次啊?」占喜挺驚訝的。

  錢塘少年宮的課外興趣班90年代就有了,小型遊樂場也隨之一起出現,二十多年來更新換代了好幾次。占喜小時候跟著爸媽和哥哥來錢塘遊玩時,就來這兒玩過一次,沒想到小魚這個本地孩子,卻一次都沒來過。

  想想也是,他又不來上興趣班。

  駱靜語見占喜似乎有點迷茫,用手機打字給她看︰【我小時候是很文氣了,不愛玩。】

  占喜一看就笑了出來,問︰「有多文氣啊?」

  駱靜語抿著唇垂眸打字︰【很乖,像女孩。】

  占喜笑得腦袋都擱在了他的肩膀上,駱靜語也笑了,兩個人一起笑得簌簌發抖。

  笑了一會兒後,占喜抬起頭來,下巴依舊擱在駱靜語的肩膀上看他的側臉。

  他現在當然不像女孩子了,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帥氣年輕人,鼻樑挺拔,臉型也不是柔和的那一種,下頜線條緊致清晰,雖然已是二十六歲「高齡」,整個人還透著一股子單純的少年氣,不怪占喜一開始以為他和她同齡,甚至歲數更小。

  她的視線落到他的脖子上,那裡有突起的喉結,側面看非常明顯。占喜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伸手去摸他的喉結,駱靜語嚇了一跳,立刻轉回頭來看她,右手還捉住了她沒來得及收回的左手。

  占喜乾脆就著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喉結,這是男人的性征之一,占喜還從沒摸過,駱靜語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占喜的手指就感受到了他喉結的滑動。

  她眼神柔柔地問︰「小魚,你學過說話嗎?」

  占喜沒覺得自己的問題有哪裡不妥,小魚是她男朋友,她只是想要了解他更多,比如他的童年和少年,她都很想知道。

  駱靜語卻愣住了。

  猶豫了一會兒後,他搖搖頭,占喜沒什麼特別反應,又把腦袋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所有熱戀中的小情侶那樣,抱著他的胳膊,和他依偎在一起就覺得格外滿足。

  駱靜語心中則是思緒紛亂。

  他對歡歡撒謊了,其實他是學過說話的,雖然只學了一個月。

  駱靜語因為出生在一個有耳聾遺傳史的大家族,所以出生後第一時間就著重做聽力測試,一點兒沒耽擱,就被發現聽力有問題。

  全家人陷入到濃重的失望情緒裡,接受現實後,父母沒有消沉,積極地應對這一切。

  於是,駱靜語幼兒時期接受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治療,當然他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作為一個先天性耳聾的小朋友,與那些出生在父母健全家庭的聾兒相比,駱靜語從某種程度來說其實算是幸運。

  導致先天性耳聾的原因很多,有遺傳,有母親孕早期用藥不當,也有基因突變。

  很多健康的父母生下聾兒後,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孩子聽力有問題,等發現時孩子已經幾個月大,甚至一、兩歲都有。又因為聾兒的父母都是健聽人,也沒法和小孩溝通,會導致很多先天性聽障幼兒在最早期的智力發育階段得不到外界信息刺激,從而影響到智商和性格。

  駱靜語不是這樣,他出生後接觸到的第一語言就是手語,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姐姐,所有人都用手語對他「說話」,所以他的智力發育沒有問題。與之相比,對於口頭語言,他幾乎沒有概念。

  小朋友天真無邪,駱靜語直到四歲才意識到自己和小區裡的其他小伙伴不一樣。那時候他會無意識地喊叫,還會哭,跟在紀鴻哲身後像個小尾巴一樣。

  他也只能跟著紀鴻哲,因為只有小哲會和他用手語交談,他都不懂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不會像他這樣「說話」,而他們的嘴巴張開合上,駱靜語也不懂他們在幹嘛。

  小哲卻不愛和他玩,嫌他亂嚷嚷很煩人,有時候還會帶著別的小伙伴欺負他。

  駱靜語天性純善,從不和他們計較,被欺負、被排擠後也只會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後來乾脆就落了單,每天跟著媽媽去福利工廠,坐在她身邊看她做手工。

  後來,紀鴻哲去上幼兒園了,駱靜語沒得去,他問姐姐,為什麼他不能去上幼兒園,已經上小學的駱曉梅告訴他︰【因為你聽不見,不會說話,幼兒園裡不收聽不見的小孩。】

  駱靜語睜著大眼睛比手語︰【什麼叫聽不見?】

  駱曉梅揪揪他的耳朵︰【耳朵是用來聽聲音的,別人能聽見,我們聽不見。你看電視機裡的動畫片,都有講話的,你都看不懂。】

  四歲的駱靜語嚇壞了,哭哭啼啼地打著手語問︰【那我以後還能上學嗎?】

  駱曉梅安慰他︰【能上的,我們上學的學校和小哲不一樣。】

  那是駱靜語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聽不見的。

  從那以後,他開始觀察別的小朋友,還有爸爸媽媽的鄰居和同事,終於明白,世界是有聲音的。小狗會叫,喇叭會響,動畫片裡的人會說話,煙花除了漂亮,聲音還很大。而這些聲音別人都聽得見,他們也會說話,和他不一樣。

  駱靜語總會躲在被窩裡摸摸自己的耳朵,許願一覺睡醒他也能聽得見,可是一天又一天過去,每天醒來,他的世界從未改變。

  好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姐姐與他一樣,都聽不見。還是小朋友的駱靜語學著安慰自己,沒有關係,不是我一個人聽不見,姐姐也聽不見,姐姐照樣可以上學。

  也就在那一年,駱明松想試著給駱靜語安裝助聽器,遺憾的是,經過檢測,駱靜語和駱曉梅一樣,雙耳極重度、遺傳性、感音神經性耳聾,兩耳都是120分貝以上,也就是聽不到自然界的任何聲音。

  這種程度的聽損安裝助聽器已經沒用,當時,有醫生向駱明松推薦人工耳蝸,說是1997年,中國第一例兒童人工耳蝸植入手術在北京順利完成,接受手術的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手術很成功,機器開啟後,小姑娘就聽到了聲音,以後經過語訓還能學會說話。

  醫生說語前聾兒童安裝人工耳蝸的最佳年齡是十二個月到五周歲,駱靜語是合適的,駱曉梅就大了點。駱明松動心了,起了帶兒子去北京檢查的念頭,可是一打聽價格,他和閻雅娟都陷入了沉默。

  幾十萬的費用,在90年代,對於一對在福利工廠工作、每月只有幾百塊工資的聾啞夫妻來說,是天文數字。他們甚至都沒有房子,住的還是工廠宿舍,存下來的幾萬塊錢,是打算買房子的。

  駱明松一度不想放棄,送駱靜語去參加語訓,據說聾兒恢復一些語言能力,能更適應人工耳蝸的植入。駱明松想的是,如果兒子語訓學得好,那就咬咬牙去借錢,帶他上北京,畢竟這是一輩子的事兒,聽得見和聽不見,對孩子來說意義太不一樣了。

  可惜的是,因為駱靜語從小沒有任何聽力刺激,更沒有進行過語言學習,對於重複又枯燥的語訓,他非常排斥,每天都是大哭大鬧不願去。

  小小的他怎麼能懂得說話意味著什麼?他覺得手語就是說話了,為什麼要用小手按著老師的喉嚨去感知振動?為什麼要學著老師的嘴型去張嘴發聲?

  發了聲,他也聽不見,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說得對不對。有時候一個簡單的詞,老師會讓他一遍遍說,怎麼說都不對,他根本不知道哪兒不對。他覺得自己的嘴型、舌頭和牙齒的位置和老師明明是一樣的,可老師就是說他發音不對。

  他傷心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就這麼堅持了一個月,駱靜語再也不願去語訓了,抹著眼淚扒著大門不肯出去,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駱明松和閻雅娟決定放棄。

  閻雅娟認為聽不見沒什麼,他們都是這樣長大的,以後駱靜語找一個耳聾的姑娘一樣可以好好過日子。

  駱明松心裡卻充滿愧疚,尤其是兒子過了五歲生日後,六歲、七歲、八歲……他越來越大,距離人工耳蝸也就越來越遠,但是他們家的錢還是湊不夠,房子也沒買,聽說福利工廠即將改制,要是沒了工作,往後一大家子都不知該靠什麼生活。

  這些事,是駱靜語長大以後,家裡人陸陸續續告訴他的。對於一雙兒女,駱明松一直充滿歉意,感覺最對不起的就是駱靜語。一是因為在已經有了一個耳聾女兒的前提下,讓兒子也帶著缺陷出生,二就是因為人工耳蝸。

  兩件事,前者本可避免,後者則是因為條件所限,駱明松覺得自己作為父親,對兒子和女兒實在有太多虧欠。

  想到這些事,駱靜語的眼睫垂了下來,他沒有埋怨過父母,少年時倒是怪過老天,想著大家都是人,為什麼他生來就和別人不一樣呢?

  占喜不知道駱靜語在想什麼,現階段,他的想法還不能很好地向她表達。這是很無奈的事,他們聊過這個話題,約定好慢慢來,不著急,不可以因為這個生彼此的氣。

  他們都在心裡做打算,他願意為她努力提高書面打字水平,她則願意為他好好學習手語。

  10點半,占凱威下課了,占喜去教室門口接他,小家伙背著書包、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看到占喜也不興奮,只低低地叫了一聲︰「姑姑。」

  占喜知道父母吵架肯定會對小佷子的心理產生影響,便溫柔地哄著他,岔開話題問他上課學了些什麼。

  威威的下一堂課是下午1點半,中間有三個小時的空閒時間。往常,占喜會帶他去書店裡看會兒書,或是去肯德基吃飯休息。秦菲不允許她帶威威去玩遊樂設施,說小孩玩得太累下午上課會打瞌睡。

  不過這一天,看著小佷子蔫頭耷腦的模樣,占喜心軟了,問他︰「威威,你想去玩遊樂場嗎?」

  威威仰頭看她,眨巴著眼睛說︰「想,但是媽媽不讓我玩。」

  「你媽媽出差啦,今天姑姑帶你去玩,我們不告訴你媽媽,好嗎?」占喜摸摸他的小腦袋。

  威威終於有了點精神,跳了一下說︰「好!我好久沒玩遊樂場了!」

  「唔……去玩之前,姑姑要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是姑姑的朋友,一個叔叔。」占喜牽著威威往駱靜語那兒走,駱靜語看到他們,已經從長椅上站了起來。

  威威問︰「他是妳對象嗎?」

  占喜臉一紅,沒承認也沒否認︰「誰教你的呀?他是我的朋友,喏,就是他。」

  她手指幾步外的駱靜語,威威向他看去,看到一個個子好高的叔叔。

  駱靜語很緊張,雖然對方只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他還是有種見家長的感覺,此時雙手插兜,努力站得帥氣,對著威威綻開笑容。

  「叫小魚叔叔。」走到近前,占喜說。

  威威仰著頭禮貌地叫︰「小魚叔叔。」

  「魚叔叔」三個字口型太像了,都是嘟著嘴,駱靜語一直被顧心馳喊「小魚哥哥」,沒反應過來威威叫的是什麼,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占喜︰「?」

  占喜用手語比了個游動的「魚」,又好笑地說︰「小魚,叔叔,小魚叔叔。我是他姑姑,你還想做小魚哥哥嗎?」

  駱靜語一拍腦門,搖著頭笑起來。

  占喜蹲下身對懵懂的小佷子說︰「威威,姑姑和你說,小魚叔叔耳朵聽不見,不會說話,但是他能看懂你在說什麼。你對他說話時要和他臉對臉,說得要慢,知道嗎?」

  威威聽完後又看向駱靜語,表情很驚奇,從來不知道還有人耳朵聽不見的,還不會說話!

  駱靜語對他笑笑,指指自己右耳,又搖搖手,威威「啊」了一聲,有點兒害怕,一下子躲到了占喜身後。

  占喜不開心了,把小佷子拉出來︰「你躲什麼呀?」

  小朋友不敢吭聲,撩著眼皮瞅駱靜語,駱靜語自然不會生氣,還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對著占喜比了個手語︰【沒關係,小孩子。】

  威威看著他打手語,心想小魚叔叔原來是這樣說話的?

  占喜和駱靜語帶著威威去玩遊藝設施,小朋友獨自坐過小火車、蹦蹦青蛙和旋轉木馬後,提出要玩跳樓機。

  小遊樂場的跳樓機其實很矮,是給小朋友們玩的,並不怎麼刺激,不過1米3以下的小朋友還是需要大人陪同才能坐。

  占喜恐高,打死都不肯上,勸佷子別玩了,威威滿臉不高興︰「我就想玩這個!小火車太幼稚了!」

  駱靜語拉拉占喜的胳膊,指指自己,又指指跳樓機,占喜問佷子︰「那讓小魚叔叔陪你去坐可以嗎?」

  威威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剛才玩的時候,小魚叔叔一直陪在他們身邊,除了不說話,看起來和別人沒什麼兩樣,總是笑咪咪的,像是一個好人,還給他買了一根烤腸吃。

  駱靜語帶著威威排隊進去,占喜在欄杆外看著他們。駱靜語把小朋友抱到座椅上,自己在他身邊坐下,幫兩人都扣好安全帶。

  護桿壓下來後,遊戲就開始了,坐著八個人的一排座椅漸漸升高,駱靜語和威威雙腳懸空,低頭看向占喜,占喜衝他們揮揮手,還拿起手機幫他們拍照。

  座椅升到頂點時大概有四層樓那麼高,威威害怕地抱住駱靜語的胳膊。駱靜語從來沒玩過跳樓機,座椅突然往下墜的時候,他還真嚇了一跳,扭頭看身邊的小男孩,發現他正驚訝地看著他。

  座椅又一次升上來,有過經驗後,駱靜語不會再受驚了,發現一次次的下墜還挺有意思。這時,身邊的小男孩拉拉他的袖子,駱靜語看向他,威威仰著小腦袋說︰「小魚叔叔,我姑姑說你不會說話,可你剛才說話了。」

  駱靜語︰「?」

  他出聲了嗎?大概是被嚇到的時候,沒有控制住。

  他尷尬地笑笑,指指自己嘴巴,搖搖手,意思自己真的不會說話。威威天真地說︰「真的,你真的說話了,你說『啊』,我聽到了!」

  小朋友大概以為不會說話的意思是發不了聲,駱靜語不知該怎麼對他解釋,只能指著嘴巴再次搖手。威威嚼起嘴︰「我真的聽到了,你會說話的。」

  上上下下三分鐘,遊戲結束了,威威覺得自己和駱靜語成了好朋友,走路的時候都要和他手牽手,還要求和小魚叔叔一起去玩自控飛機和海盜船。

  這倆遊戲都是要上天,占喜想到就腿軟,巴不得讓駱靜語上陣。

  海盜船要比跳樓機刺激,駱靜語還傻乎乎地帶著威威坐在船尾,大船擺到最高點又蕩下來時,失重感瞬間襲來,他沒控制住,又喊出了聲。

  駱靜語緊張極了,到後來乾脆捂住了嘴,下來後,威威拉拉他的手,很興奮地說︰「小魚叔叔,你真的會說話!你剛才說了好幾聲『啊』,我都聽到了,你的聲音很好聽,我不騙你的。」

  駱靜語︰「……」

  小朋友很容易快樂,玩得投入後就忘記了家裡的糟心事,走路又蹦又跳,大笑起來時小臉蛋兒肉鼓鼓的,看得駱靜語都想去掐幾下。

  玩了好幾個項目後,威威說要尿尿,三個人就一起去教學樓的衛生間。

  離教學樓不遠的一條路上,路邊擺著一長溜兒的攤位,占喜瞄了幾眼,是各個民營兒童培訓機構的招生攤位,每個攤位上都擺著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家長咨詢或是填一下意向表,小朋友就能拿個小玩具。

  有一家培訓機構的攤位上擠著好多小孩,原來是一個打扮成小丑模樣的男人在給孩子們紮氣球。長條狀的氣球可以紮成小狗、花朵、棒棒糖……孩子們爭先恐後地圍著小丑,小丑動作很利索,一會兒工夫就能紮出一個造型來。

  威威也吵著要小狗氣球,占喜就去填信息,讓駱靜語陪著威威排隊。

  那個小丑戴著彩色假髮,臉上抹著雪白的粉,還裝著一個紅鼻頭,嘴巴上的彩油幾乎畫到耳根,看著是一張笑臉,駱靜語卻知道這人根本沒有笑。

  不知為什麼,駱靜語總覺得小丑在朝他看,看一眼又看一眼。他眉頭微皺,終於輪到威威時,小丑沒有立刻紮氣球,而是對駱靜語比了個手語︰【小魚,不認得我了?我是岳奇。】

  駱靜語好驚訝,岳奇是他的高中同學,當時還是班裡的學習委員,成績特別好。

  占喜走過來時,威威已經拿到了小狗氣球,夾著腿喊要尿尿,占喜趕緊帶他往前走,一回頭發現駱靜語沒跟上,衝他揮揮手︰「小魚!」

  駱靜語注意到她在叫他,指指小丑,又指指自己,雙手豎起大拇指互相碰了幾下,占喜知道這個意思,是「朋友」。

  她點點頭,帶著威威去衛生間。

  上完廁所後占喜原路返回,快到午飯時間,那一溜招生攤位旁的工作人員都在吃盒飯。占喜找了一下,看到小丑和駱靜語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旁,小丑摘了假髮和紅鼻頭,正在抽煙,駱靜語和他用手語聊著天。

  家長們領著小孩在這條路上走過,看到路邊兩個打著手語的人,無一例外都會扭頭看去。

  占喜沒有過去,只是遠遠地看著。

  她想起豐林夜市上的那對情侶攤主,如今想來,他們應該是小魚的朋友。還有電梯裡見到的駱曉梅,是小魚的姐姐。現在這個小丑應該也是小魚的同學。

  他們都是聾人。

  小魚的社交圈裡,很多都是聾人。

  岳奇問駱靜語︰【最近怎麼樣?我聽陳亮說,你買房了?】

  駱靜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買了兩年多了,做東西需要地方。】

  岳奇抽一口煙,單手比著手語︰【還是你混得好,不像我們,工作不好找,只能打零工。】

  駱靜語想了想,問︰【你不是考上大學了嗎?】

  岳奇低下頭嘆口氣,把煙蒂摁滅,抬起頭來打手語︰【考上大學了,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想考殘聯的工作崗位,幾年了一直沒考上。千辛萬苦學的計算機專業,根本找不到對口工作,健聽人學計算機的都那麼多,誰會要我?早知道當初應該學特殊教育,還能去考老師。我也不像你,美術好,我美術不行,沒這個天賦。】

  駱靜語看著岳奇,一身小丑裝,摘掉假髮後頭髮油膩膩的,看著日子就過得不太好。

  他問︰【那你平時都做什麼工作?】

  岳奇回答︰【什麼都做,學了紮氣球,周末時有店開業,有人結婚,樓盤開盤就能去做,我價格比別人低很多,有人罵我亂開價,我說我聾人!不低價怎麼搶的過你們?人家也就不說我了。平時我在一個倉庫給人值夜班,好歹養得活自己。】

  他看一眼不遠處的占喜,問駱靜語︰【那是你老婆嗎?你孩子都這麼大了?沒聽說你結婚啊。】

  駱靜語笑起來︰【不是,小孩是她佷子,她……】

  他的雙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還是比了下去,【是我女朋友。】

  岳奇瞪大眼睛問︰【她聽得見的?我剛才看她說話了。】

  駱靜語點點頭,也往占喜那邊看了一眼,轉回頭看岳奇,笑得有點苦澀︰【很奇怪嗎?】

  岳奇不知道該怎麼說,比劃道︰【她很漂亮啊,有其他地方殘疾嗎?還是有什麼病啊?她會手語嗎?她家裡同意你們在一起?】

  駱靜語臉色平靜地搖搖頭︰【她非常健康,不會手語,她家裡應該還不知道。】

  岳奇愣愣地看著他,最終拍了拍他的胳膊︰【祝你好運吧,小魚,我最近幾年是不打算找對象了,養活自己都很難。我勸你不要太投入,不要太認真,有幾個聾人能和健聽人在一起的?你女朋友還這麼漂亮,當然你也很帥。我就是覺得,你倆最後要是分開了,受傷的肯定是你。】

  駱靜語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先走了,要帶小朋友去吃飯,你繼續努力,再見。】

  和岳奇告別後,駱靜語雙手插兜走向占喜,威威在邊上玩他的小狗氣球,反復丟起來又接住。

  占喜看著駱靜語走到她面前,笑著問︰「和朋友聊完了?」

  駱靜語點點頭。

  占喜又問︰「是你同學嗎?」

  駱靜語又點頭。

  「你想介紹我們認識嗎?」占喜說,「我剛才一直在等你叫我。」

  說著,她突然側彎腰,笑著對不遠處的小丑揮了揮手。

  岳奇︰「……」

  他也揮了揮手。

  駱靜語轉頭看了他一眼,回身對占喜比手語︰【不用。】

  「聽你的,那我們去吃飯吧,吃飯時你可以給我講講你同學。」占喜牽過威威,「小東西說想吃披薩,你愛吃披薩嗎?」

  駱靜語笑得很淺,點頭。

  占喜一直在笑,左手牽著威威往前走,駱靜語走在她右邊。

  不遠處,岳奇倚在垃圾桶旁,又點起一支煙,看著他們的背影。

  他看到駱靜語兩隻手都插在衛衣衣兜裡,慢悠悠地走著。女孩子右手本來拎著包,走過一段後,她把包挎到了右肩上,接著伸手去拽男人的左臂。

  拽了一下,沒拽動,駱靜語扭頭朝她看去。

  她又拽了一下,男人終於把左手從兜裡伸了出來,女孩子趁機就把右手鑽進他的左手手掌裡。

  駱靜語腳步都停下了,還往四周張望了幾眼,女孩子仰著臉看他,孩子氣地晃了晃他的手。

  最終,駱靜語反過手掌牽住了女孩子的右手,將她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掌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2:09 PM

第43章 真的很好聽

  戀愛一周,駱靜語和占喜的約會全在1504,在那個私人空間裡,兩個年輕人親親抱抱都很緊張羞澀,更別提來到這朗朗晴空之下。

  他們還未在室外牽過手,身邊都是人,還有一個小電燈泡跟著他們。

  駱靜語原本是想與歡歡保持距離,哪怕小威威回家告訴爸爸媽媽「小魚叔叔」的存在,歡歡也能用「朋友」的身份掩飾過去。

  誰知歡歡這麼明目張膽,駱靜語多年來習慣了插兜走路,硬生生被她把手給拽了出來。

  他當然想牽她的手!就像別的情侶那樣親親熱熱地走路,可他不敢。他知道歡歡家裡人還不知情,知道歡歡和他在一起是頂著壓力。

  看吧,連岳奇這個聾人同學都認為他和歡歡走不到最後,那歡歡身邊的人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想?

  他害怕的就是這個,不想讓歡歡有壓力,想讓她幸福開心,無憂無慮。但他的身體情況無法改變,即使在經濟條件上,他覺得自己可以負擔兩人未來的生活,他也知道,自己依舊擋不住世人的偏見。

  怕歸怕,煩歸煩,駱靜語最終還是牢牢地牽住了占喜的手。

  兩隻手都很熱,不知道是因為天熱,還是因為心裡熱,掌心熱得都出了汗,沒人嫌棄,反而握得更緊。

  占喜的手指還撓了撓駱靜語左手的結痂,三天沒做芍藥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破皮傷漸漸在癒合,有些舊傷結痂後會很癢,被占喜撓到就越發癢。

  弄得他心裡都在癢,像被禮物的小爪子撓過一樣。

  兩大一小在必勝客吃午飯,占喜和威威坐一邊,駱靜語坐在對面,一邊吃著披薩,一邊看他倆聊天。

  威威上午學的是趣味閱讀,下午是創意畫和數學小達人,他畢竟只是個一年級的小朋友,吃完東西抹抹嘴,就從書包裡把自己畫的上周作業拿出來顯擺。

  「姑姑妳看我畫得好嗎?老師每次都表揚我的。」威威畫的主題是「熱鬧的馬路」,透視是肯定沒有的,畫面上就是五顏六色的小汽車,還有一個疑似交警和兩個穿斑馬線的小朋友。

  占喜日常誇獎他︰「哇!畫得好棒啊!你就是個小畫家!」

  威威又給駱靜語看︰「小魚叔叔你看我畫得好嗎?」

  駱靜語對他比了個大拇指,臉上表情一點都不敷衍。

  占喜說︰「威威你知道嗎?你小魚叔叔以前學過畫畫的,畫得可好了,以後可以讓他教你畫畫。」

  「真的嗎?」威威臉朝駱靜語,「小魚叔叔你會畫畫嗎?」

  駱靜語笑著點頭,威威立刻從書包裡翻出一張紙和一支鉛筆遞給他︰「你給我畫個汪汪隊的阿奇好嗎?」

  駱靜語沒看懂他的話,占喜看他一臉茫然,哈哈哈地笑起來︰「《汪汪隊立大功》,是個動畫片,阿奇是裡頭一隻小狗。」

  威威反駁︰「阿奇是警長!是特工!」

  占喜︰「牠就是一隻小狗!」

  駱靜語還是沒鬧明白,占喜打開手機搜出阿奇的圖片發給他,駱靜語看過後恍然大悟,給占喜打字︰【你告訴給他,我回家畫,彩色送給他。】

  「不要這麼麻煩吧。」占喜被他的認真勁兒打敗了,「小孩子就是一時興起,你就鉛筆隨便畫一個就行。」

  駱靜語笑著搖頭,又打字︰【我回家畫了,你問他,要不要我折紙小狗現在?我會折紙。】

  「真噠?」占喜很興奮,「要要要,不用問他,我想看你折。」

  威威不高興地說︰「姑姑你們在說什麼呀?」

  占喜對他說︰「小魚叔叔說,他回家給你畫個阿奇,彩色的,現在給你折一隻小狗,要嗎?」

  「要的要的!」威威也很興奮。

  駱靜語便接過白紙,裁成正方形,都不用上網查步驟,十根手指頭靈巧地折起紙張來。占喜和威威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會兒工夫,一隻紙折的小狗就誕生在駱靜語的手裡。

  他拿起鉛筆給小狗畫上眼睛和嘴巴,又拉拉它的身體,小狗就鼓了起來,變得更加立體。

  「哇!好可愛啊!」威威好喜歡,把紙小狗捧在手裡把玩,又把它放在桌面上盯著看。小朋友對於厲害的人沒有抵抗力,小魚叔叔在他心裡的Level又高了一級。

  占喜說︰「你要是想學,可以讓小魚叔叔教你。」

  「我想學的!」威威大聲說,「小魚叔叔你可以教我嗎?」

  駱靜語點點頭,只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小朋友下午還有課。

  占喜摸摸佷子的小腦瓜︰「下次吧,下次讓小魚叔叔教你。」

  「嗯嗯!」威威用力點頭,「說話要算話!」

  吃完飯,三人回到少年宮,離上課還有半小時,威威閒著無聊,在教學樓前的兒童手工畫區域看別的小朋友做畫。

  這個區域是露天,有七八張矮矮的圓桌,每張邊上都坐滿了小朋友和家長,有的在做雪花泥畫,有的在做立體貼畫,還有亮片沙畫、顏料塗色畫等等……小孩兒的錢可真好賺,成本幾塊幾毛的東西,到了這兒一份就賣三十。

  威威看了一會兒就想玩了,占喜說馬上要上課了來不及做完,威威晃著身子直跺腳︰「我做不完小魚叔叔可以幫我做的!我特別想玩!」

  駱靜語︰「?」

  占喜為難地看向他,駱靜語哪會讓小朋友失望,牽著威威的手就去交錢挑畫。占喜好無奈,看著他倆的背影,想著小魚這人要是做了爸爸,絕對會把孩子寵得無法無天。

  威威挑了一張《超級飛俠》裡的樂迪塗色畫,找了個座位坐下,認認真真拿顏料往線條框裡擠。他畢竟還小,力道控制不好,常常把顏料擠太多漫出邊框,駱靜語坐在他身邊,看他擠壞了就拿紙巾幫他吸掉,看他擠得不夠,又用牙簽耐心地幫他抹勻。

  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坐在一起畫面居然很和諧,也不說話,就頭碰著頭專心幹活兒。占喜圍著他倆悄咪咪地拍了好幾張照片,覺得特別有意思。

  威威果然來不及做完,很鄭重地把半成品交付給駱靜語,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占喜去教室上課。

  占喜把佷子送進教室後回到手工畫區,一眼就看到了駱靜語,他個子高,年輕又英俊,在一堆小朋友和家長裡顯得特別醒目。

  他低頭做得很認真,對比著彩色紙片上的顏色,一點點地給樂迪上色。坐他邊上的小姑娘只有五、六歲年紀,長著一張圓圓的臉,一邊做著自己的畫,一邊扭頭去看駱靜語,還對他的畫指點江山︰「樂迪是紅色的!大紅色!你拿的是粉紅色!」

  見駱靜語不理她,小姑娘急壞了,撅著小屁股把一瓶大紅色顏料搆過來塞到他手裡,順便搶走了他手裡的粉紅色顏料。

  駱靜語︰「?」

  他仔細看了看圖片上的顏色,印的就是粉紅色,再看小姑娘認真的眼神,知道估計是圖片失真了。駱靜語對小姑娘笑笑,小姑娘害羞地躲到了媽媽懷裡。

  年輕媽媽大笑起來,對駱靜語說︰「你好耐心啊,我們家爸爸根本不會做這些,早溜到旁邊玩手機去啦。」

  駱靜語眨巴著眼睛,笑得很羞澀,占喜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掩著嘴偷偷樂。

  做完這張畫,駱靜語拿給工作人員處理,那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在烤箱裡把畫烤乾,遞給駱靜語說拿回家揭下來可以貼在冰箱上。

  駱靜語覺得好有意思,又想到這張樂迪是威威的,趕緊去找占喜,拿出手機打字道︰【我想再做一個!】

  占喜︰「啊?」

  這還做上癮了?

  駱靜語指指畫,又指指占喜,眼睛亮晶晶地比了個「禮物」的手語。

  占喜被他逗笑了︰「送給我嗎?好呀,你做唄。」

  駱靜語牽著她的手到阿姨面前,興沖沖地讓占喜挑圖案。

  阿姨狐疑地看著這倆人,身邊也沒孩子,心想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是滿有趣,處對象處得居然來玩這種五、六歲小孩玩的東西,她家八歲的外孫女都不稀罕玩。

  占喜把模板一張張看過來,看到一張《海底總動員》圖案,居中就是可愛的尼莫,邊上還有水草和海星。

  她把畫挑出來,駱靜語付完錢就去桌邊開工,那興奮勁兒跟威威比都不遑多讓。

  占喜這次坐在了他身邊,看著他激動地搓搓手,開始專心致志做小丑魚。她想小魚小時候大概沒玩過這些東西,這麼開心,這麼滿足,讓她都覺得心情變得更好了。

  駱靜語做完第二張畫並烤乾後,還有點捨不得。他看看別的小孩子在做的東西,雪花泥呀、沙畫呀、立體貼畫呀……他都沒玩過,每一樣都想玩。

  他想現在的小孩真幸福,有這麼多手工可以做,圖案還這麼多,他小時候都沒有的。占喜看著他羨慕的眼神,發現小魚對做手工真是愛得深沉。

  兩人又找了一張長椅坐下,駱靜語寶貝似的看著手裡的兩張畫,占喜瞅瞅他,拉拉他袖子,問︰「小魚,你接下來是不是可以休息一陣子啊?大概休息到什麼時候?」

  駱靜語讀完唇語,掰著指頭計算了一下,給占喜打字︰【我想要3月25開倉,這次做訂製,不會很忙,一個月。】

  占喜問︰「那就是說,你可以休息半個月嘍?」

  駱靜語愉快地點點頭,想著這半個月真是很悠閒自在,一點兒不無聊,他有女朋友了!可以多陪陪歡歡,每天給她做好吃的,把她養胖一點,幫她養貓,她要是願意,他還能去802幫她打掃衛生。

  沒想到,占喜說︰「那上次我和你說的牡丹盆景,還有那個新娘捧花,你現在有時間做了?」

  駱靜語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瞇起眼睛看占喜,嘴唇都抿得很緊,拿起手機打字,占喜看到他打了一個「bo」,接著手指就停在那兒,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占喜伸食指在他手機上幫他往下打,「xue」,詞組跳出來了,第一個是「博學」,她選了第二個──「剝削」。

  「你想說這個吧?」她對著小魚挑挑眉毛。

  駱靜語很沮喪,瞪了她一眼,食指輕輕戳一下她的腦門兒,又指指手機上那兩個字。

  占喜不為所動,問︰「那你做不做嘛?」

  駱靜語一臉愁苦地看著她,半晌後突然笑起來,無奈地點點頭。

  他攬過占喜的肩,讓她的腦袋擱在他肩膀上,單手打字給她看︰【有女朋友了,我要更努力開工,買包包送給妳。】

  占喜樂得不行,懶得轉頭對他說話,就著他的手也在他手機上打字︰【是不是覺得自己全年無休好可憐啊?】

  駱靜語把手機擱在腿上,左手食指前、中指後交叉,就像「十」的手語一樣,不過用力地上下點動了一下,這是一個鏗鏘有力的「是」,他要是能說話,這時候的語氣肯定很憤慨。

  占喜的腦袋離開他肩膀,轉頭看著他,認真地說︰「我不用你送我東西,我就是覺得,那些客戶想找你做燙花挺難得的,這樣的機會不應該放棄,尤其是吳太太,她真的很誠心,一直在等你有空。」

  駱靜語的神情漸漸變得溫柔,低頭在手機上打字︰【我知道,我開玩笑了,我一定做,妳幫忙我可以嗎?問她們的要求,我說不好。】

  占喜賴在他懷裡,也不看他,抬右手比個「OK」,接著右手食指往下點點,表示「下」;左手豎起食指,右手比數字「7」,三個聚攏的指尖在左手食指上點一下,表示「星期」;最後凌空畫個小問號,連起來就是「下星期問」。

  駱靜語看著她比完,一時沒反應過來,在他的記憶裡,「星期」這個詞,他沒教給過占喜,她怎麼就會了呢?

  其實占喜這一禮拜看書自學的手語詞彙多了許多,第二天又要去周老師家上課,如果周老師要考她上節課學的內容,她一點都不怵,已經練得很熟。

  下午4點,占凱威小朋友終於下課,占喜送他回家。駱靜語決定和他們一起去,在占杰家樓下找個咖啡館等占喜,兩人一起回青雀佳苑。

  這幾天他很空啊,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和歡歡在一起,就算讓他等幾個小時都沒事,他不想一個人回家,也不放心讓歡歡一個人回家。

  幸好,占喜帶著威威到家後,占杰說他再過半小時就回來了。

  威威把那張樂迪顏料畫貼到家裡冰箱上,回過頭又玩起了一個汪汪隊阿奇的玩具──這是小魚叔叔在等他下課時去少年宮的小商店買給他的。他越來越喜歡小魚叔叔了!剛才還邀請他來家裡做客,但是小魚叔叔沒答應。

  占喜覺得是時候和威威聊一聊。

  兩個人都坐在餐桌邊,威威玩著玩具,占喜問︰「威威,今天開心嗎?」

  「開心。」威威笑得一臉燦爛,「我好久沒玩遊樂場了,媽媽都不讓我玩。」

  「姑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占喜手托著下巴,盡量說得讓小朋友能聽懂,「今天你玩遊樂場的事,姑姑會向你爸爸媽媽保密,姑姑也希望你幫我保守一個秘密,就是……不要告訴爸爸媽媽,你見到了小魚叔叔,可以嗎?」

  威威不懂︰「為什麼呀?」

  「因為……」占喜笑著說,「你早上見到小魚叔叔時,知道他耳朵聽不見,你是不是有點害怕?你的爸爸媽媽也一樣,他們要是知道姑姑和一個耳朵聽不見的叔叔在做朋友,他們也會有點害怕,然後會生氣,會罵姑姑,還會去罵小魚叔叔。你爸爸多凶啊,小魚叔叔又不會說話,要是被罵哭了怎麼辦?你希望他們去罵小魚叔叔嗎?」

  威威連連搖頭,又說︰「可是我現在不害怕了呀!我可喜歡小魚叔叔了!」

  「那是因為你和小魚叔叔一起玩過啦,你爸爸媽媽還不認識他呀。」占喜說,「等哪一天,姑姑帶小魚叔叔來你家做客,讓你爸爸媽媽認識小魚叔叔,知道他是個好人,他們就不會害怕了。現在呢,姑姑還是希望你先保密,可以嗎?」

  占凱威是個聰明的小學生,雖然對於整個邏輯不是很理解,但知道小魚叔叔是個好人,他很喜歡小魚叔叔,也很喜歡姑姑,他不能讓爸爸去欺負小魚叔叔,小魚叔叔都不會說話的!被罵哭了多可憐呀!

  威威向著占喜點頭︰「我會保密的,不會告訴他們我見到小魚叔叔。」

  「真乖,姑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占喜對威威有信心,住在哥哥家時,她和佷子之間就有不少小秘密,看在玩具、零食、偶爾還有平板玩的份上,威威嘴巴還挺緊。

  威威突然想到一件事︰「姑姑,妳說小魚叔叔不會說話,今天坐海盜船和跳樓機的時候,我聽到他說話啦!」

  占喜驚訝地問︰「是嗎?他說什麼了呀?」

  「啊!啊!後來他就把嘴巴給捂上了。」威威是小奶音,學大人發音學不像。

  占喜愣了半天,問︰「那你覺得他聲音好聽嗎?」

  「好聽啊!」威威說,「就是有點兒聽不清,姑姑,妳聽過小魚叔叔說話嗎?」

  占喜想了想,點頭︰「聽過一次,就一次,比你少,我也覺得他聲音很好聽。」

  占杰終於回家了,虎著一張臉,感覺誰惹誰倒霉,原本高高興興的占凱威一看到爸爸這個樣子,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下來,主動滾回房間寫作業。

  占喜有心找哥哥聊一下,勸勸他,剛起了個頭呢,占杰就不耐煩了︰「妳甭和我說!我不想聽,妳要說去找秦菲說!莫名其妙要離婚,我看她就是背地裡有人了!日子過得好好的非要發神經,我無所謂啊!離就離唄!反正房子是我的,兒子也別想帶走!還以為自己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說什麼愛不愛的!有毛病!」

  占喜︰「……」

  行吧,她也不想說了,小魚還在外頭等她呢。

  占喜要走,占杰叫住她︰「歡歡妳幫我做個飯吧,吃了飯再走。」

  「?」占喜瞪他,「我不做,我回家去吃。」

  占杰覺得好奇怪︰「在這兒吃和回家吃,不都要吃嗎?我這兒有菜,妳隨便做兩個吧。」

  占喜說︰「你自己做唄,我都幫你一天了,明早我還要去上課,現在想回家休息!」

  占杰很是理直氣壯︰「我這不是不會嘛!」

  占喜生氣了︰「不會你不能學啊?我本來也不會啊,現在都能做好幾個菜了,你這人怎麼這麼懶啊?嫂子不在你和威威就得餓死了對嗎?」

  占杰︰「……」

  他發火了,手一揮︰「走走走走走!一個個都哪壺不開提哪壺!」

  占喜如他所願,麻溜兒地就走了。

  ──

  駱靜語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

  他坐在窗邊,那是一排高高的桌子,桌旁是幾張高腳椅,他的咖啡快喝完了,手邊攤著一本書,是從咖啡館書架上拿來的。

  駱靜語面朝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店外的景象,馬路上車來車往,行人們步履匆匆,快5點半了,天色暗了許多,他好餓,可是歡歡還沒過來。

  手邊的書叫《無聲告白》,駱靜語被書名吸引,光看著這四個字就覺得好浪漫,結果翻開一看,人物都是外國名字,他立刻感覺到腦殼疼。

  堅持著看了五頁,看不下去了,他把書合上,就盯著它的封面看。

  ──《無聲告白》

  「我們終此一生,就是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美】伍綺詩著,孫璐譯

  駱靜語想這一定是本好書,封面上都寫著是2014年某平台年度最佳圖書第一名。歡歡肯定看過,不知道自己把它看完需要多久,這麼厚的一本啊!他好像從來沒看過這麼厚的一本書。

  正想著,眼前有個草綠色影子晃了一下,駱靜語立刻抬起頭來,就看到玻璃窗外,占喜幾乎貼著玻璃向他揮手,還笑嘻嘻地用拇指和食指指尖比了個心。

  駱靜語把書放回書架,從店裡走出來。

  占喜迎過去說︰「我們回家吧,回家做飯吃。」

  駱靜語點頭,拿出手機準備叫車,占喜按住他的手︰「坐地鐵吧,這兒打車回去好貴的。」

  駱靜語就沒堅持,只要和歡歡在一起,讓他走路回去都沒問題。啊,不行,太遠了,歡歡會累的,沒事兒,她累了他可以背她。

  這麼想著,他和占喜就並肩往地鐵站走,兩人靠得很近,他的右臂偶爾會碰到她的左臂。

  碰一下,又碰一下……

  駱靜語悄悄地轉頭看她,心裡想法可多。占喜倒是一直沉得住氣,左手小幅度地甩著,右手拎著包,晃晃悠悠地走在駱靜語身邊。

  就這麼奇奇怪怪地走了足有一百米,駱靜語咬咬牙,右手抓住了占喜的左手,眼睛都不敢看她,只顧著看前方,反過手掌將她牢牢牽住。

  占喜憋著笑,覺得這人真的好可愛!小電燈泡都沒了,他居然變得更加手足無措,偷偷瞥他,哎呀,臉都紅了!老天爺啊,占喜再也忍不住,呵呵哈哈地笑出聲來。

  駱靜語聽不到她的笑聲,卻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鼓足勇氣轉頭一看,差點被氣死,敢情這人剛才就是故意的!

  他也是沒脾氣,右手將她扣得更緊,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占喜笑得好開懷,駱靜語終於也無奈地笑起來,牽著她慢悠悠地往地鐵站走去。

  這是他們交往之後的第一次約會,原本的計劃是參觀自然博物館、看電影、逛商場和吃大餐。

  現在變成了少年宮帶娃一日遊、坐地鐵回家、去菜場買菜,最後回家一起做飯、吃飯。

  占喜一點兒也沒覺得失望,這次約會很浪漫呀,和小魚一起手牽手軋馬路,一起坐地鐵,一起吃披薩,一起逛菜場,都是第一次!

  禮物在寬敞的房間裡溜達來溜達去,閒著無聊就往貓爬架上的小格子或太空艙裡鑽。

  駱靜語負責做飯,占喜負責洗碗,把碗盤一個個擦乾放進櫥櫃時,她心中生出一種錯覺,自己和小魚多像一對新婚小夫妻啊。

  她走出廚房,看到小魚在沙發上擼貓,禮物窩在他腿上露肚皮,占喜撇撇嘴,自從小貓重回1504,就再也沒對她露過肚皮。

  真是一隻性向很大眾、還很顏控的貓!

  占喜走過去把禮物趕開,禮物不爽地衝她呲牙,占喜也不爽︰「去去去,這是我男朋友,妳想處對象讓妳爸再給妳找隻小男貓來。」

  禮物蹲在沙發上朝她看,占喜一屁股坐到駱靜語腿上,還抱住了他的脖子,挑釁地對小貓說︰「這是我的位置,妳,走開。」

  禮物跳下沙發,到對面的貓爬架第二層蹲著,像個偵察兵似的繼續盯著他倆不放。

  占喜不理牠了,轉頭看向駱靜語,他倆的臉離得很近,他也早就摟住了她的腰,細細地端詳她的臉。

  駱靜語有話想問她,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只能拿手機打字︰【孩子會不會告訴妳的哥哥?】

  占喜笑著搖頭︰「應該不會,他是個很機靈的小男孩,我和他約好了,他會幫我們保密的。而且,他挺怕他爸爸的,他倆不親。」

  駱靜語眼神裡浮現疑問,占喜解釋︰「我哥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他很少管孩子,每次管一下就會不耐煩。」

  駱靜語想不通,打字︰【孩子很可愛。】

  「是啊,我也覺得威威很可愛,其實他很乖了,不是那種熊孩子,我嫂子把他教得挺好的,很有禮貌。」占喜說著,就想到小佷子對她說的話,她咬咬唇,大著膽子開口,「小魚,威威剛才告訴我,他聽到你的聲音了。」

  駱靜語愣住了。

  「我……」占喜的右手撫上他臉頰,漸漸又移到下巴、脖子,最後手指落在他的喉結上,眼神不安又透著期盼,「我也想聽聽你的聲音,你能說給我聽嗎?」

  駱靜語沒有猶豫,快速搖頭,還慌張地移開了視線。

  「為什麼呀?」占喜掰著他的腦袋讓他轉回頭來。

  駱靜語想這有什麼為什麼?他根本就不會說話,只是沒控制住發出了聲音,沒有意義的聲音,不會好聽的!

  他還是搖頭,一直搖頭,連著嘴唇都抿著很緊,像是生怕占喜會逼迫他開口似的。

  「我知道你不會說話,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這兒就我們兩個人……」占喜正說著,發現駱靜語的神情變得越來越不對勁,像是很焦慮,要不是她坐在他腿上,看他的樣子恨不得起身就要走。

  「好了好了,我不聽了,對不起對不起……」占喜立刻道歉,沒想到這個要求會令小魚如此為難,她怎麼忍心給他壓力?她以為的小事情,對小魚來說顯然很重要──他竟是如此排斥發聲。

  駱靜語看懂了占喜的唇語,心裡愧疚得不行。

  她很少向他提要求的,那麼溫柔包容、善解人意的歡歡,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他居然都不能滿足,她還向他道歉!

  駱靜語拿起手機打字︰【不好聽。】

  占喜看過後,說︰「威威說很好聽。」

  駱靜語搖頭,固執地打字︰【不好聽!】

  占喜噘噘嘴說︰「你自己又沒聽過,你怎麼知道不好聽?」

  駱靜語︰「……」

  他再打字︰【妳會害怕。】

  占喜感到納悶︰「我為什麼會害怕啊?這是你的聲音,小魚。」

  駱靜語突然丟開手機,雙臂將占喜抱得更緊,把腦袋都埋在了她的肩窩裡,就像她平時那樣,貓一般地蹭著她。

  他好害怕,好緊張,他居然想試試了,卻又不敢!

  他只希望將自己好的那一面呈現給她,人家都說他長得帥,個子高,身材也挺好;他有一套大房子,雖然房貸還沒還清;他有工作,收入算是過得去;他會做飯,會烤蛋糕和餅乾,愛乾淨,脾氣好……每次想到自己和歡歡之間的差距,他就把自己為數不多的優點拎出來鼓勵自己。

  至於缺點,缺點自然要藏起來。他很努力地去讀唇,盡量不讓她重複第二遍,這樣就會讓她忽略他聽不見。

  不會說話雖然很麻煩,但他倆溝通時也算是找到了一種平衡,一種默契,這樣還不夠嗎?歡歡怎麼會想要聽他的聲音?

  這一聽,不就露餡了嗎?

  占喜抱緊駱靜語,右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後背,他的身體很僵硬,像是特別緊張,她後悔了,心疼了,決定再也不提這個要求。

  她是在揭他的傷疤吧?太殘忍了,她應該考慮得再周全些的。

  就在這時,駱靜語從她懷裡抬起頭來,他的眼睛有點紅,眼神哀哀的,占喜嚇了一跳,心想這是哭了嗎?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看到駱靜語微微張嘴,他抓住她的右手按到自己喉結上,泛紅的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他的嘴張得更開了些,占喜的右手手指感受到了輕微的顫動,與此同時,一道年輕的、清越的、卻略微含糊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啊……」

  駱靜語閉上了眼睛,將占喜的手指在喉間按壓得更緊,繼續發聲︰「呃啊……啊……哦……呃啊……」

  他聽不見,此時也看不見了,他的手指能感受到自己喉間的振動,他一次次地振動聲帶,就像自己每次在衛生間裡偷偷發聲一樣,變換著口型,試圖發出不同的音節。

  他是不是說得很大聲?很怪異?很難聽?

  駱靜語不知道。

  他也不管占喜聽到的是什麼玩意兒了,音量,音調,音色……他什麼都不知道,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只知道她想聽,那就讓她聽吧!

  是歡歡想要的東西,他什麼都願意給她。

  那雙柔軟的嘴唇壓到他唇上時,他還沒來得及收聲,占喜便聽到一聲「呃啊」瞬間變成了「唔……」

  她抱著駱靜語的腦袋,與他深深地吻在一起,手指穿進他的髮間,感受著他乾燥蓬鬆的髮質。她也閉上了眼睛,第一次在親吻中佔據主動,不讓他躲不讓他逃,舌尖攪著他的舌,掠過他的齒,角角落落都不放過,那麼激烈,那麼洶涌,那麼瘋狂……直吻得兩個人氣都要喘不上來才緩緩分開。

  他們互相抵著額頭,感受到彼此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吸。

  駱靜語睫毛顫了一下,終於將眼睛睜開,他的眼睛依舊潮濕泛紅,近乎卑微地看著占喜。

  占喜先他一步睜眼,將身體與他略微拉開些距離後,右手豎起大拇指,又將右手掌攏在耳邊,她沒有說話,只是重複這兩個動作。

  【好聽。】

  他的目光深沉似海。

  占喜雙手食指互相敲擊,右手伸食指,拇指貼著食指根往下一沉,再豎大拇指,手掌攏耳朵……

  她說的是︰【真的很好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danp0504 發表於 2023-12-6 12:20 PM

第44章 溫柔與銳氣

  駱靜語送占喜回八樓時,心神依舊恍惚。

  很多很多年了,他沒有在人前主動出過聲,這種忍耐很艱難,要克服的幾乎是人的本能。

  高元告訴過他,在他家吃飯時,他的父母和姐姐其實都會在打手語時出聲,可能是無意義的嗯嗯啊啊,也有模仿常人的唇形試圖「說話」,當然真出口了,什麼都不是。

  高元說單位裡的聾人同事也都是這樣,覺得這很正常,妻子曉梅在家時也會很放鬆地出聲,為什麼駱靜語就能一直不出聲?喉嚨不會難受嗎?

  駱靜語沒有回答他,內心知道答案,只要保持清醒,懂得克制,時間久了自然就會習慣。

  他和占喜在802門口分別,駱靜語用手語告訴她早點睡,占喜抱著他的腰,仰頭問他︰「明天下午你有什麼安排?」

  駱靜語還真有安排,拿出手機打字︰【明天花朝節了,我想要去公園,節日活動,拍照,是工作。】

  「工作?」占喜看完屏幕後小鼻子都皺起來了,「去公園工作啊?一個人去?那我呢?」

  駱靜語笑起來,打字︰【妳早上是上課,妳想去嗎?】

  「想啊。」占喜問,「哪個公園?我中午下課了直接過去找你,行嗎?」

  駱靜語點點頭,晃一下手機,意思是一會兒把公園地址發給她。

  「小魚……」占喜能看出他情緒低落,哄了好久也沒見他高興起來,這時候還是想對他說說心裡話,「剛才的事,你別老想,我就是因為喜歡你才想聽聽你的聲音。你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我不騙你的,就我們兩個人嘛,禮物牠是個貓啊,你對著我真的……別有負擔,我偷偷告訴你啊……」

  她手指揪著駱靜語的衣擺,像是很不好意思,「我在你面前時可放鬆了,有時候會打嗝,有時候還會……噗噗。」

  駱靜語︰「?」

  見他擰著眉一臉費解,占喜臉紅了,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噗噗呀,你不會噗噗嗎?」

  駱靜語當然會噗噗,誰都會噗噗,只是他沒看懂噗噗是什麼,直到被拍了屁股才意識過來,一下子和占喜一起變成大紅臉。

  對哦!噗噗也是有聲音的,還有味道,那他平時也是這樣的嗎?天啊!駱靜語都驚恐了,占喜咯咯咯地笑起來,又一次抱住他說︰「我們是人啊,又不是神仙,這都是很正常的事。你在外面不願意出聲我能理解,但是和我在一起你不用那麼緊張的,就放鬆一點吧。我喜歡你笑的時候能笑出聲來,能讓我知道你是真的高興。小魚,我不想你忍得那麼辛苦。」

  她抬手摸摸他的喉結,看著他的眼睛,「其實我很開心,我聽到你的聲音了,真好聽,我很喜歡,比我想像的還要好聽。以後還想聽,你別老憋著了,好嗎?」

  讀完她的唇語,駱靜語真的放鬆了一些,反正好聽不好聽他也無從驗證,歡歡說好聽,說她很開心很喜歡,他想,就相信她吧。

  低頭吻一下她的額頭,駱靜語伸手刮刮她的鼻樑,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想,也就只說給她聽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歡歡沒有害怕,沒有反感,沒有笑話他,這樣就夠了。

  駱靜語離開後,占喜從包裡掏出那張小丑魚的顏料畫,從塑料片上揭下來,貼到冰箱門上。

  尼莫的顏色很鮮艷,海底世界總是豐富多彩的,占喜的手指摸過那條白橙相間的小丑魚,心裡又想起駱靜語。

  他的音色是真的好聽,清清脆脆,並不沙啞。

  但占喜也知道了他為什麼會不願發聲,因為他開口後,絕不會讓人聯想到是在說話。那更像是一種含糊的呻吟,一種困獸般的低吼,一種獨立於人類語言體系外的發聲方式。

  小魚當時閉著眼睛,占喜能感覺到他在嘗試控制音量和音節,聲調一會兒高一會兒低,音節也隨著嘴型變化出現過好幾種。

  他的聲音沒有令占喜感到不舒服,正如她說的那樣,她就是想聽聽小魚的聲音。然而她明白,要是小魚在公共場合這樣發聲,的確會讓別人難以接受。

  ──

  次日早上,依舊是個春光明媚的好天氣。

  在周蓮家裡,她和占喜剛結束一個小時的手語教學,周蓮有點累,說休息十分鐘,給占喜準備了些水果點心,讓她邊吃邊看她收藏著的寶貝。

  這些寶貝是老照片,當年都是用數碼相機拍的,電腦裡也有存,但是像周蓮這個年紀的女人還是對洗出來的照片有別樣的情懷,所以按照年份都做了相冊。

  周蓮抱出幾本相冊放在占喜面前,換上老花眼鏡翻起來︰「我這個禮拜找出來的,就等妳來了給妳看……喏,小占妳看,這是不是小魚?」

  占喜仔細地看,6寸照片裡是幾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和周蓮的合影,她一眼就認出了駱靜語。

  周蓮和幾個女生坐著,身後站著四個男生,小魚是左起第一個,穿著運動校服,個頭高高瘦瘦,留短碎髮,眉眼和現在很像,只是青澀許多,臉型也比現在柔和一些,笑容很淺。

  「這是什麼時候呀周老師?小魚那會兒幾歲?」占喜喜歡極了,把照片抽出來,拿手機翻拍。

  周蓮說︰「初中吧,初三的時候,對,這個校服是初中的,高中換顏色了。後面還有好幾張都有小魚,妳自己翻。」

  占喜一頁頁往後翻,真的看到好幾個小魚,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個半大孩子。

  周蓮又找出幾張駱靜語高中時的集體照,一個班級只有十幾個人,占喜很輕易地就能找到他。

  誰讓她的小魚這麼高又這麼帥呢?總是站在最邊上,神情很溫和。占喜問︰「周老師,小魚以前在班裡是不是很受女生歡迎啊?他這長相要是放在我高中裡,是校草沒跑啦!」

  周蓮看著照片笑道︰「是挺受女生歡迎的,不過他很內向,不是那種活潑的性子,幾乎不和女生來往,走得近的也都是男同學。」

  周蓮像是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事,「我在盲聾學校工作二十多年,駱靜語是我印象最深的學生之一。小占,我不知道妳對這個學校有沒有了解,應該沒有吧?」

  占喜搖搖頭,在認識小魚以前,她從來沒有認識過聽障人士,怎麼可能對盲聾學校有了解?

  周蓮吃著小餅乾,給占喜講起來︰「我們學校是十二年一貫制,初三以後,會有一部分文化課成績比較好的聾生去普通高中隨班就讀,為了衝高考,那些孩子大多都戴著助聽器,有殘餘聽力。」

  「像小魚這樣一點兒也聽不見的孩子,要麼初三畢業就不上了,要麼就繼續留在學校念高中。高中裡也有文化課,好好學也可以衝擊大學,小魚的姐姐駱老師就是留在聾校考上的大學。但這樣的學生其實很少,絕大多數學習都不好,學校高中部更側重職業教育,希望他們能學一些傍身的本領。」

  占喜聽得很認真,周蓮把水果盤推給她,她拿起一個香梨咔咔地啃。梨子很甜,汁水弄濕了她的手指,她也無暇去擦,只想多聽一些關於小魚的事。

  周蓮︰「在學校裡,我們有美術課,電腦設計課,計算機課,廚師課,西點課,中式麵點課……都是適合聾生擇業的課程。我教的手工課也都是教他們做一些生活中實用的東西,比如手工香皂啊,手工皮具啊這些。男生們都不喜歡,這麼多年了,只有小魚是個例外,在動手能力上他特別有天賦,做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比女生做得都好。」

  「有一年暑假,我去北京參加一個手作方面的交流活動,同屋的是一個比我大幾歲的姐姐,她在日本生活過幾年,學過燙花,工具都帶著,空閒的時候就教了我一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回來後就買了些基礎材料,自己搗鼓著做了幾朵花。」

  「開學以後,我帶著一朵花去給學生上課,就是這朵黃玫瑰,我記得很清楚。」

  周蓮把那朵已經保存十幾年的黃玫瑰又拿給占喜看,「我告訴他們這叫燙花,是用布做的,如果有人感興趣,可以課後來找我,我給他們演示一遍怎麼做。」

  「後來,大概有三、四個女生來找我,然後我就看到了小魚,紅著個臉,在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不敢進來。哎呦,那個場景我印象太深了。」

  占喜手裡捏著黃玫瑰,腦海裡一下子有了畫面,她的小魚就是這樣的呀!不僅害羞,有時還膽小,見到她時老是想逃跑,是一頭傻乎乎的魚。

  周蓮笑得很溫柔︰「他那時才初三吧,記不得是十四還是十五了。我把他叫進來,他說他想再看看那朵花,我給了他,他把那朵花拿在手裡反覆看,眼睛裡都亮著光的,跟我說這花真好看。」

  「唉……」周蓮嘆口氣,「可惜燙花的製作材料太貴了,我沒有辦法給他們上課。小魚看我做了一遍燙花後,每天都來看那幾朵花,終於有一天,他和我說他想學,問我能不能教他。我說你要麼自費給材料費,我教你做幾朵入門的花,難的我也不會。」

  「第二天他就把錢帶來了,是他自己存下來的零花錢,丁零當啷的連硬幣都有。我一下子就心軟了,真是個傻孩子,我說算啦,不收你錢了,但你別和別人說,我偷偷地教,你偷偷地學。他不答應,非要把那一堆零錢都給我,後來我就收下了,有幾十塊吧。小魚就是這樣的性格,很較真的,他不會允許自己佔我便宜。」

  「我教他畫花型,剪花型,染色,用燙鏝去熨燙,他學得非常快,不過沒學多久,我們就繼續不下去了,因為我沒有東西教他啦!我會的花型就那麼三、四種,他都學會了。我說你要學更難的,你得去找老師。」

  「我沒想到他真的會走這條路,高三畢業那年的暑假,背著行李就去上海了。」周蓮看著占喜,「其實我一直覺得,小魚這個孩子,就算他不做燙花這一行,做別的,他一樣會做得很好。因為他真的是個很執著很純粹的人,還耐得住寂寞,這樣的性格非常適合手作這一行。」

  周蓮嘆口氣,「他能選擇燙花這一行,這麼小眾的,門檻雖低,精進卻很難,我覺得他也是很有魄力,畢竟是個耳朵聽不見的孩子。吃虧也是吃虧在這裡,很多事情太被動,沒人幫他他自己就沒辦法解決,這個怪不了他,他能做到現在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只是……」

  周蓮看著照片裡駱靜語稚氣的臉龐,又抬頭看向占喜,「只是我總覺得他應該可以更好,真的小占,妳可以給小魚多些鼓勵,讓他多點信心。他還年輕,有天賦又足夠努力,他就是缺了點運氣,在這一行,他理應有更大的成就。」

  聽到這兒,占喜想到自己幫小魚寫給方旭的那份「發言稿」,那件事的後續是什麼?

  她回憶了一下,小魚見過方旭後,她在微信上問他聊得如何,他沒有正面回答,她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他說他有事。後來就是元旦假期,她回富椿鎮了,兩人再也沒聊起這個話題。

  占喜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小魚和方旭依舊在合作,如今聽到周老師的話,她心裡產生了疑問,小魚和方旭的矛盾真的解決了嗎?

  ──

  手語課結束後,占喜去便利店買了些零食飲料,又給自己買了個三明治當午飯,坐公交車去濕地公園。

  這些年,濕地公園每年都會舉行花朝節活動,為期一個月。這天是開幕式,也是最正兒八經的節日當天,公園裡人非常多,占喜買票進去,一路看到的都是身穿漢服的年輕人,有男有女。

  小魚發微信說他在姻緣橋邊等她,占喜看到這地名就想笑,心想這人是故意的吧?

  她沒有漢服,特地穿著一條粉紫色連衣長裙,外頭是一件白色毛線開衫,長髮披在肩上,臉上化著淡妝。

  原本以為自己打扮得挺美,可是和路上那些穿著漂亮漢服、頭戴花飾的嬌俏小姑娘一比,占喜的穿著實在很寡淡。

  三月裡的濕地公園鶯飛草長,還未到鮮花盛開的旺季,不過柳樹已經抽出了鮮嫩的葉芽,各種花骨朵兒也都綴在了花樹的枝丫上。

  天藍雲白,占喜心情頗佳,循著地圖找到姻緣橋,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高個子灰衣男人倚坐在橋沿邊,兩條長腿交叉著,肩上挎一個攝影包,手裡端著一台單反相機,正在取景。

  就像是有心靈感應般,他的鏡頭慢慢地向這邊移過來,當占喜進入鏡頭範圍後,那人就定住不動了。

  占喜雙手拎包負在身後,幾乎是跳躍著向他走去,還未走近,就聽到快門聲「咔擦咔擦」地響起。

  駱靜語放下相機,在占喜走到他面前時,很自覺地摘掉口罩,對她露出微笑的臉龐。

  「你幾點到的?」占喜問。

  駱靜語用手語比了個「十」,現在占喜已經看得懂了。

  「吃飯了嗎?」占喜笑嘻嘻地拍拍自己的包,「我帶吃的了,我們可以野餐。」

  駱靜語單手比手語︰【吃過飯了。】

  占喜看看四周,姻緣橋這兒人好多,有很多人圍著一棵樹,好像是把紅繩繫到樹上,紅繩上還掛著小木牌。

  「他們在幹嘛?」占喜挽住駱靜語的胳膊,指著那棵樹問。

  駱靜語覺得這都不用答,好多景區都有這樣的一棵樹或是一面牆,掛著同心鎖呀、姻緣牌呀……他低頭看占喜,發現她臉頰紅撲撲的,大眼睛一直盯著那棵樹看,心裡立刻就明白了。

  駱靜語牽住占喜的手向著那棵樹走去,樹邊有個攤位出售帶紅繩的姻緣牌。駱靜語用眼神詢問占喜,他倆交往才一周,不經過她同意他是不敢買的,畢竟這代表兩個人的心意和憧憬。

  占喜的臉更紅了,羞答答地看了他一眼,拿起一個姻緣牌裝模作樣地問店主︰「多少錢呀?」

  店主玩著手機沒理她,駱靜語被逗笑了,接過她手裡的木牌,指指桌角的二維碼,大字兒明碼標價著呢,二十塊錢一個。

  占喜羞得躲到了他身後。

  駱靜語拿著姻緣牌又向她確認了一下。

  占喜點點頭,駱靜語便掃碼付款,又牽著她來到另一棵樹旁,樹枝上吊著好幾支水筆讓人寫字。

  他拿起一支水筆,在姻緣牌左邊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名字︰駱靜語,又在底下畫了一頭噴水花的鯨魚。

  他把木牌遞給占喜,占喜在他名字邊寫下自己的名字︰占喜,底下畫了個圓滾滾的雞蛋。

  駱靜語拿過木牌,給雞蛋加上一張笑臉。占喜又拿過去,在兩個人的名字間加了一個愛心。

  兩人把姻緣牌繫到樹枝上,滿樹的紅繩子小木牌,每一塊上都寫著一對陌生戀人的寄語。風一吹,小木牌們晃起來,占喜抬頭看著,看著那塊小木牌上兩個人的名字,還有鯨魚和雞蛋圖案,心裡就覺得好甜好甜。

  花神一定會保佑他們的!

  占喜想,花神花神請看看駱靜語吧,他都以造花來做職業啦,如此虔誠的信徒到哪裡去找哇!

  進行過一場小小的「儀式」後,駱靜語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和占喜手牽手在公園裡逛起來。

  湖中有遊船來來往往,小廣場上進行著花朝節的開幕式,一整天都有各種文藝表演。小集市上擺著各種賣小吃的攤位,占喜的眼神在某樣東西上停留超過三秒,駱靜語就會想買,比如糖人、麻糍、奶茶、臭豆腐……

  占喜老要抱著他的胳膊阻止︰「我不要吃!我就是看看!我不是小孩子啦!」

  駱靜語不依,和歡歡約會就是想花錢,這兩天玩下來,他都沒花出去幾塊錢,太傷自尊!

  最後,占喜只好讓他買一串獼猴桃糖葫蘆,兩人你一片我一片地分著吃了。

  一路上,駱靜語都在給占喜拍照。

  他原本是來工作的,算是采風,收集素材,也要拍點鮮花特寫,不過歡歡來了以後,他的單反相機裡就只剩下她的身影。

  占喜發現駱靜語的攝影水平很不錯,像是專門學過,他會拉著她的手指導她做動作,挑的背景也很獨闢蹊徑,看著不太起眼,照出來卻很有意境。

  占喜好驕傲,她家小魚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到了花田區域,穿漢服的姑娘越來越多!漢服有各種樣式各種顏色,占喜不懂,只覺得每個姑娘都好看,是公園裡最招人眼球的一道風景。她們頭上無一例外都戴著花飾,就像是與鮮花在比美。

  駱靜語還看到了他做的芍藥髮簪,是粉色的,拉拉占喜的手,偷偷指著那個姑娘給她看。

  占喜終於知道芍藥戴在姑娘頭上是什麼效果,配著一襲粉裙,真的有很濃的春日氣息,像個小仙女。

  男孩子穿漢服的也不少,一身白或一身青,有些英氣,有些儒雅,搖著紙扇顯得書生氣十足。

  占喜不由地看向身邊的男人,小魚這麼好看,個兒又高,要是穿一身白色漢服,該多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啊!

  駱靜語無意間低頭接觸到占喜的目光,見她壞笑著,搖搖她的手,眼神疑惑。

  占喜問︰「小魚,你穿過漢服嗎?」

  駱靜語搖搖頭。

  「你不是一直都在做漢服的配飾嗎?」占喜很奇怪,「自己都沒穿過?」

  駱靜語搖搖手,看到一張空著的石椅,兩人在椅子上並肩坐下,占喜從包裡拿出飲料和小零食,和駱靜語一起吃。

  吃吃喝喝休息了一會兒後,駱靜語給她打字︰【以前,有人叫過我做模特了,漢服,我沒有去。】

  「真噠?你為什麼不去啊?」占喜打量駱靜語,更加確信他穿漢服一定會好看,因為他五官挺精緻的,氣質又很內斂,身上還真有一絲古典味兒。

  駱靜語指指自己,皺眉搖頭又搖手,顯然是對這事兒完全不考慮。

  占喜噘噘嘴,說︰「我覺得漢服很好看啊,我都沒穿過。」

  駱靜語一愣,拍拍她手臂,比手語問︰【妳喜歡嗎?】

  「喜歡啊。」占喜笑著說,「有機會我也想穿,然後戴你做的髮飾!你再幫我拍照片!好不好?」

  駱靜語看著她秀美的臉龐、雀躍的眼神,心裡想像著歡歡穿漢服的樣子。

  他學燙花,對漢服很了解,方旭也請過漢服模特戴著他做的髮飾拍宣傳照,駱靜語知道什麼樣的姑娘穿漢服會比較出眾,他的歡歡絕對算一個。

  她個子高挑纖瘦,不是那種艷麗奪魄的姿容,也不算秀氣的小家碧玉,她長得很大氣,屬於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美人。

  依照駱靜語的審美觀念,歡歡這樣長相的女生氣質該是端莊典雅才對,擁有一定的氣場,自信,知性,優雅,從容……

  可不知為什麼,她很乖巧很溫柔,說話做事特別妥貼,身上隱隱有一種壓抑著的情緒,似乎多了一分怯懦,少了一分銳氣。

  但是他分明見過她的銳氣!在電梯裡被她按滅十五樓電梯鍵的時候;在宴會廳被她從身後拽住胳膊的時候;在舞蹈教室外看她跳熱舞的時候;在1504門口被她用包掄砸的時候;還有在他家的沙發上被她抱著腦袋狂吻一通的時候……

  除此以外,歡歡大多數時候都是個性格柔順的女生,駱靜語偶爾會感到困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歡歡。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不管是溫柔體貼的歡歡,還是充滿銳氣的歡歡,他都喜歡。

  他雖然聽不見,心卻很通透,歡歡對他是真的好,沒有勉強,沒有敷衍,沒有嫌棄,她的確有過退縮和糾結,最後還是選擇和他在一起,如此赤赤誠誠、坦坦蕩蕩的一顆心,無可挑剔。

  駱靜語從攝影包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掌心給占喜看。

  是一個燙花邊夾,花朵的根部是很淺很淺的綠色,花瓣邊緣又是淡淡的粉色,配著幾片葉片,小巧又精緻。

  占喜問︰「這是什麼花?」

  駱靜語打字回答︰【玉簪。】

  占喜笑起來︰「是送給我的嗎?」

  駱靜語點頭。

  「怎麼戴呀?」占喜拿起邊夾,想要直接戴到頭髮上,被駱靜語阻止了。

  他又從包裡拿出一把小梳子和幾個髮圈,站起身,讓占喜側了側身子,幫她梳起頭來。

  占喜頭髮很長,駱靜語幫她梳順後挽起一部分頭髮,給她編了幾個小麻花辮,紮好後又將這些小辮子在腦袋偏右邊的位置盤起一個髮髻,固定住,最後將那枚玉簪邊夾夾到她的髮髻上。

  占喜一直很乖順地讓他去弄頭髮,路上來往的遊客都看到了這一幕,一個年輕的男人居然在給女生紮頭髮。幾個穿漢服的小姑娘看著這邊掩嘴笑,互相之間說著悄悄話。占喜看向她們,知道她們在說什麼,肯定就是說這個小哥哥長得好帥呀。

  駱靜語幫她戴好邊夾後,占喜拿出手機當鏡子照著看,發出一聲感嘆︰「哇!好可愛啊!你居然會梳這麼可愛的小揪揪!」

  「小揪揪」是什麼?駱靜語沒懂,占喜已經把他拉下來坐到身邊,對著他說︰「小魚,我們還沒拍過合影呢!」

  駱靜語臉色有些不自然,占喜和他湊近一些,幾乎是頭碰著頭,拿起手機自拍,屏幕上能看到男人靦腆的眼神,還能看到女生頭上那朵漂亮的花。

  占喜點點嘴角,駱靜語從屏幕上看到了,眨了下眼睛,展臂攬過占喜的肩,臉上終於露出了笑。

  「咔擦!」占喜按下快門。

  「真好看。」她看著照片好滿意,發給駱靜語,「小魚,這是我們拍的第一張合影呢!」

  駱靜語也在看照片,看著兩個人親暱地臉貼臉,視線久久都移不開。把照片存到手機裡感覺都不夠,恨不得立刻發給爸媽,發給姐姐,發給小哲,發給陳亮,發給徐老師……

  告訴全天下,他有女朋友了!

  遊玩結束,回家的出租車上,占喜問到方旭的事︰「小魚,上次你和方旭談得好嗎?你提的那些要求,他都答應了嗎?」

  駱靜語想了想,打字︰【不知道怎麼說了,現在還好,就一樣去年,以後我不知道。】

  占喜看著他的臉︰「以後你再見方旭,叫上我,我幫你去和他談。」

  駱靜語看著她,半晌沒反應。

  占喜握住他的手︰「真的,不管你去見誰,只要你願意,我都可以陪著你。你的意思可以明明白白說給我聽,我弄懂了,就能幫你發言。」

  駱靜語垂下眼睛握緊她的手,一會兒後,終於抬起頭來,對她輕輕地點頭。

  ──

  接下來的幾天,占喜幫駱靜語談妥了兩單訂製。

  吳太太的牡丹盆景要做五朵,顏色、花型要求都給了駱靜語,整個作品成交價六千。

  傅小姐的妹妹三月底結婚,想要做一束手捧花留作紀念,花朵要求是百合、鈴蘭和粉玫瑰,駱靜語按市場價報價五千,傅小姐沒有討價還價,直接交了訂金。

  占喜給占杰打了個電話,知道秦菲出差回來了,兩個人依舊分房睡,依舊在冷戰。

  令占喜想不明白的是,占杰至今沒有和秦菲好好談過,甚至沒搞懂秦菲為什麼要離婚。

  占喜問︰「那嫂子有主動找你談嗎?」

  「她當然想談了,但我理都不想理她,剛好兩個人都冷靜一下,一說就吵架。」占杰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我倆的事妳別管,小孩子懂什麼?過陣子就沒事了。」

  占喜︰「……」

  駱靜語其實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往年花朝節結束後他也會有半個月的假期,因為剛好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他會趁這段時間出去采風,拍很多鮮花的照片。

  他還會搗鼓一些不常見的燙花花型,做一些造型精巧的小擺件。實在沒事幹,就幫陳亮做一大堆熱縮片首飾去夜市賣,兩個人都能賺點錢。

  現在接了兩個訂製單,工期各為一周,時間不趕,他就做得很用心。尤其是那盆牡丹盆景,駱靜語光是造型圖都畫了好幾張,給吳太太確認後才正式開工。

  這中間,方旭聯繫過他,問他接下來的計劃。駱靜語照實說,打算三月底開倉接訂製單,做一個月,暫時不做大批量的預訂,把精力放到七月,去籌備十月的西鎮漢服節。

  漢服節為期一周,絕對是全年最大的一筆訂單,七月就要開始準備,不僅有像花朝節這樣的主題預訂,還有和漢服工作室合作的訂製款。有些小姐姐真是不差錢,為了精美又獨一無二的花飾可以一擲千金,所以,整個夏天駱靜語就不會有空下來的時候。

  【方旭】︰你今年什麼時候去進修?

  【好大一頭魚】︰五一後去。

  【方旭】︰一個月?

  【好大一頭魚】︰一個月半,5月8過去,6月20左右回來。

  【方旭】︰那你整個四月接不了幾個訂製啊,你要不要提前幾天開倉?上次還說25號,現在怎麼推到30號了?你又沒什麼事,20號就開倉得了。

  【好大一頭魚】︰不行。

  【方旭】︰為什麼?錢都不賺了?訂製單利潤高啊!

  駱靜語不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把自己已經接了兩個訂製單的事告訴給方旭,想了半天,找到一個非常完美的理由。

  【好大一頭魚】︰我要約會,我有女朋友了。

  【方旭】︰?????

  【方旭】︰我去!你前面幾個月忙得睡覺時間都沒了,居然還有工夫交女朋友?你逗我呢??真的假的?

  【好大一頭魚】︰真的。

  【方旭】︰她也是聾的?

  【好大一頭魚】︰她是聽人。

  【方旭】︰魚啊魚啊,你這八成是被人騙了吧?剛賺了一筆血汗錢可要捂好了,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別是網戀吧?對方什麼樣人啊?你和我說說。

  駱靜語︰「……」

  嚴格意義上來說,的確算是網戀。

  但他並不想對方旭說,只是回答──

  【好大一頭魚】︰不是騙!我的女朋友非常可愛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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